这一变故让剩下的人都惊呆了。
“聪明……”张佩璧笑了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
“你们意图谋害父王,难道以为我看不出来!”琵琶公主恨声道。
她的话音刚落,杜坏忽然暴起,拳中带煞直取琵琶公主雪白的咽喉,自帐顶上又落下三人,两人分别缠住龟兹王身边剩下的两名高手王冲和司徒流星,另一人则攻向喜欢结交侠士,自己却手无缚鸡之力的龟兹国王。
张佩璧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好像没有看见眼前这一场骚乱。
眼看着龟兹国王就要丧命在那人手下,自顶上又落下一人,那人朗声笑道:“孙猴子,凭你也要来做刺客吗?”
这一声仿佛有某种神奇的魔力,竟让攻向龟兹王的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在半空中翻了个身,面对着来者,失声叫道:“是你!”
来者除了楚留香不做第二人选。
与此同时,琵琶公主琵琶上的白颈如同利刃一般切上了杜坏的咽喉,结束了这个以杀人为乐的恶徒的生命。而王冲、司徒流星两人也制服了同他们交手的两人。
“你,你们为何要这样做。”龟兹王惊魂未定,怒道:“莫非你们这些名满江湖的侠士竟是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这个问题其实愚蠢得可怜,因为龟兹王出得起一万两,那个夺走他王国,将他逼至此处的人自然出得起两万两。
孙猴子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也在这里,我定然不会借着活儿。”他仰天长叹一声,转身便走,无论是什么原因,这营帐里没有一个人拦他。
但他没有走出去,因为营帐的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
一个提着头颅,一身鲜血的人。
“罪首石观音已伏诛。”他将手中提着的头颅抛到了龟兹王脚边,红袍的老人吓得惊叫了一声躲到了一边,琵琶公主上前拾起头颅,擦去了上面的血渍。
“江湖上都说石观音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这皮囊果然担得起这个名号。”她的声音里溢满惊喜,因为她的理智和直觉都告诉她这正是他们国家最大的仇敌!
“以石观音的手段她定然会以你红颜知己的性命是我顾虑,但她既然没有这么做就证明苏姑娘她们并没有落在她手上,你只需要打听扎木合的去处便可以了。”厉颂风对楚留香说道,他的神色略有几分疲惫,但声音还是底气十足,显然没有受太重的伤。
“石观音既然敢来这里,以她的谨慎小心,定然留有退路,几位还是先去检查一下是否有失踪的美貌女子吧。”张佩璧站起身,接着说道:“这帐篷里已经满是血腥气,国王陛下如果有多余的帐篷,便先借我住一晚吧。”
龟兹国王哪里敢惹这个煞星,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下令让属下为张佩璧准备新帐篷。
厉颂风也跟着张佩璧出去了。
姐弟两人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张佩璧问道:“你结束得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厉颂风点了点头,“燎原枪法一时很难解决她。”
“所以……你用了其他的招式,莫不是母亲的剑招?”
“不……”厉颂风犹豫了片刻,回答道:“是第十五剑。”
“我用墨枪使出了第十五剑。”
41.楚留香传奇
燕十三只有在做段十三的时候,才能驾驭第十五剑,而神剑山庄的谢晓峰没办法做一个心慈手软的医者,所以他只有靠切掉双手的拇指来控制这可怕的剑招。
厉颂风不可能在这最好的年华退隐,也不可能切掉自己的拇指,所以他如果找不出一个好的解决之道,就只能被这一剑征服。
“你把那招用给我看看。”张佩璧皱眉道,语气严厉。
厉颂风犹豫了片刻,还是出了枪。
这一枪又慢又凝滞,如果忽略掉它周围浓厚的死气的话几乎和一个初学者没有两样。
但正是它带起的可怕气息结果了江湖上最可怕、最恶毒的女魔头的性命。
张佩璧的目光凝重极了,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内息正久违地疯狂蹿动着,这让她不得不用上十分的力气才能平复因这一剑而产生的影响。
“如果你全力出击……我不会被这一剑所杀,但我也击败不了它。”她慢慢地说道,“我会在剑气追上我之前用轻功躲过它,但除了躲闪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而且如果战斗发生在死胡同里,我恐怕就只能拼运气了。”她思索了片刻,道:“无论如何,你要相信,这是天下无双的一剑,称其为剑道的极致也不为过,所以我不允许你遗忘它、逃避它,我要你使用它、征服它!这也是你不被它所征服的唯一方法!”她目光灼灼,显然对自己的弟弟寄予厚望。
“我明白的。”连年的漂泊与过往的情伤并没有磨灭厉颂风的豪情胆识,他看着手中的墨枪,目光中充满着决心,“无论它是什么,厉颂风的道路不应该被这样的东西所阻挡。”
“你能以枪用出剑招,是它侵蚀你的第一步,也是你驾驭它的第一步,你会逐渐贴近它,会迷惑、会恐惧,但我相信你总能振作。”张佩璧说道,“当你真正体悟了死,你就理解了生,那么生命中的一切就都不会让你痛苦了,无论是情还是恨……当然这个过程很漫长,但你不会是一个人。”
“现在,收拾一下你的包袱,我们去找这个时代公认的第一剑客薛衣人。”张佩璧道:“虽然我不认为他的武功能超过水母阴姬,但剑的事情还是要从剑客那找答案。”
厉颂风自然不会反对。
两人并没有同楚留香等人告辞,便带着必要的物品离去了,至于龟兹国王许诺的那些财宝他们半分兴趣也没有。
薛衣人绰号“血衣人”年轻时快意恩仇,鲜血染衣,后来火气消退,退隐山庄,一柄剑却练得更加出神入化,听说……
“不下于西门吹雪?”听见了意料之外的熟悉的名字,厉颂风目光微动,“他也有这样诚的剑心吗?”
当年与叶孤城一战后,厉颂风可以肯定西门必定已经大彻大悟,人剑合一的境界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铁板钉钉的成就,至于他之后有没有更进一步虽然不得而知,但他定然不会放弃进取。
“你似乎,开始对这个人有兴趣了。”张佩璧道:“我可得先提醒你,西门吹雪距今已有百年之久,见过他出剑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这传言可是八分虚。”
“哪怕只有半分的实,也值得一试。姐姐不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来到这里的吗?”
两人此刻正站在薛家庄门外,看着年代久远的大门。
“这与神剑山庄相比如何?”张佩璧问道。
“这里的门牌上‘薛家庄’三字带着凌厉的剑气,令人生畏。当年我进神剑山庄时初时只感到雍容大气,但当我进门后,却感到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剑意。”厉颂风回答道,他朗声喊道:“晚辈厉颂风请求挑战薛衣人前辈!”
这句话至少有三十年没有人来喊了。
所以薛家庄的家丁吓了一跳,而后愤怒地窜出来大怒道:“阁下莫非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敢这样说话?”
“这里是薛家庄,我们要找薛衣人。”张佩璧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知道得已经很清楚了。”
“他来了。”厉颂风忽然说道,他抬着头,看着家丁的身后。
一个衣着华丽的老人闲庭漫步地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平和,一点也看不出是杀人如麻的江湖人。
厉颂风一看见他就想起了另两个老人。
一个是神剑山庄的老庄主“平平凡凡”的谢王孙,另一个是迟暮之年的谢晓峰。
这个老人的目光不像谢王孙那样睿智沧桑,也不像谢晓峰那样淡然无畏,他的眼睛的平和之下,涌动着的是骄傲和倔强。
他的心不静、也不够诚,即使他未出剑,厉颂风也知道他的剑一定很快,但一定不及西门吹雪的快,更比不上燕十三的慢。
然而他也不是毫无独到之处,高手的气度这个老人并不缺少,他看着厉颂风,轻笑了一声,然后把姐弟二人迎进了门。
“老夫竟然不知道江湖上有了这样不容小觑的后辈。”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人为他送上了剑。
那柄剑很薄很长,没有剑鞘,一看便知道是杀人的剑。
“好剑。”厉颂风说道,“晚辈虽然用枪,但也知道这柄剑必定跟随其主人多年,战功赫赫。”
“老夫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薛衣人感叹了一声,他带着厉颂风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而张佩璧则跃上了亭台高处,纵览全局。
厉颂风还要加上一句,这名老者的眼光也很不错。至少他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个态度轻狂的江湖晚辈绝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寻常高手。
“请。”薛衣人说道。
厉颂风闭目片刻,周身气息为之一变。原本熊熊燃烧的烈火化为了森森阴寒之气,与此同时,薛衣人也豁然变色,他的额头上渗出滴滴冷汗,却发现手中的剑根本无法挥动,整个人如同陷于泥沼,动弹不得。
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世上会有这么可怕的剑术。
“铮!”利器相击的声音,挡住墨枪的是两柄剑,一柄来自张佩璧,而另一柄并不属于薛衣人。
在厉颂风收回枪的时候,这两人的剑才落下,不同的是张佩璧是收剑入鞘,而另一柄剑却是铛锒一声落在地上。
执剑人的手颤抖着,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办法握剑了。
“二弟!”薛衣人一把扶住了这个人。
带杀的剑法……薛衣人的弟弟好像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张佩璧心里思索了片刻,递上了一盒改进过的金创药,“这是我家传膏药,对令弟的伤必定有助。”
她的歉意是真心实意的,而薛衣人也不愧是绝代高手,并没有迁怒于二人,只是厉颂风和张佩璧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用饭了,很快便告辞而去。
“那个薛宝宝……不是个简单人物。”出门后,厉颂风对张佩璧说道,“剑中杀气太重。”
“他的反应速度能与我相比,会是个傻子吗?”张佩璧说道,“只是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我们既然已经达成了目的又何必再多管闲事、让人生厌。”
“达到了目的?”厉颂风不解道:“你觉得薛衣人的反应……算是有启发?”
“不是他,我说的是薛宝宝。”张佩璧笑道,“他的武功远远不如薛衣人,却可以比他更快地应对这一招,虽然因为功力不足不能够阻挡,但他的剑能碰上你的枪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的确。”厉颂风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当日我对石观音用出这招时,她根本进不了我的身。”
“所以说,要降服这杀气慑人的一剑,只有一个办法……以杀止杀。”张佩璧肯定道,“以你自身的杀气压制住剑上的死气,将其同化。”
这说来容易,但要如何实施却是极为困难。
“所以,我还是要在实战中感悟?”厉颂风道:“所以我还是要去找神水宫。”
“我已经问组织要到地图了。”张佩璧说道,加快了脚步。
厉颂风也跟了上去。
42.楚留香传奇
水母阴姬虽然和石观音一样,都是江湖上武功高绝的女人,但她并不会主动去残害他人,属于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绝不容情的那一种类型。厉颂风和张佩璧都很欣赏这一类人,所以他们放低了姿态,恭恭敬敬地按照进入神水宫的标准流程来做。
依照标准流程,厉颂风是不能进入神水宫的。水母阴姬讨厌男人,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一个男人闯进她的神水宫还要求和她决斗,如果会答应那就不是水母阴姬了。
更何况不久前还出了无花这件事。
然而出乎张佩璧预料的是,守门的弟子居然主动邀请她的弟弟进入神水宫,如果不是知道水母阴姬的为人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陷阱了。
“宫主知道很多事,包括那个恶贼的下场。”为他们带路的宫南燕淡淡地说道,“厉公子的作为和武功值得如此礼遇。”
张佩璧轻“哦”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这里对于宫南燕、对于神水宫弟子而言,相当于是信徒的神殿,而水母阴姬则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她既然决定尊重水母阴姬,就绝不会在这庄重的神殿里说不好听的话,提不适当的问题。
所谓不适当的问题就是神水宫明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无花才是真凶又为什么还要去为难楚留香。其实这个问题张佩璧已经有了答案,无外乎是神水宫的颜面,所以她也确实没有问的必要了。
他们到了一片巨大的湖边,朦胧的水气无法阻挡张佩璧敏锐的观察力,她一眼便看出这水底的机关,和现代的舞台表演很像,甚至还要更加精妙一点。
在湖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有着女性身姿却和男子一般俊美的人。
再见到她的第一眼,张佩璧就知道这是水母阴姬,她身边的厉颂风也一样。
水母阴姬没有看他们一眼,她自顾自地走向水中央的莲花石台,盘腿坐于上面。宫南燕拍了拍手,一道水柱自湖心窜起,将石台高高托起,而石台上的水母阴姬如同观音像一般宝相庄严。
就连张佩璧也不得不承认这效果实在是太赞了,足够甩那些自命不凡的现代导演几条街。
她与厉颂风同时弯腰行了一礼:“张佩璧/厉颂风见过水母阴姬。”
水母阴姬的声音也如同男子一般雄浑,“两位来我神水宫所为何事?”
厉颂风上前一步,直截了当道:“厉颂风请求与水母阴姬一战。”
这个要求以水母阴姬对男人的厌恶程度本不会轻易答应,但她似乎真的是十分感激厉颂风杀了无花这件事,所以她不仅答应了,而且还驱散了弟子,为两人的比斗留下开阔的空间。
张佩璧也同一众女弟子一起退了出去。
“宫主感念厉公子的作为,也许不会下杀手。”门外,宫南燕对张佩璧道。
“我弟弟不是宫主能够随意收手的普通高手,即使是出于对武者的尊重,宫主也一定会出全力。”张佩璧摇头笑道,“正因宫主是这样坦荡荡的人,所以她的武功会超出石观音那么多。”
“石观音算什么东西,怎么能同宫主相提并论。”宫南燕听了张佩璧的赞许之言后似乎颇为高兴,她的眼中亮闪闪的,仿佛是少女在称赞自己心仪的儿郎。
张佩璧笑了笑,什么也没有多说。
她知道自己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作为一个聪明人,她愿意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更何况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鞭挞的大罪恶,无论是出于斯德歌尔摩心理还是别的什么类似于交易的原因,这里的少女既然是真心憧憬着水母阴姬,那么这就算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事,更何况以水母阴姬的气度也绝对做不出强取豪夺的事情。她并不歧视这些感情需求特殊的人群,因为生理上的事情本就不是人能够控制,爱情这种事也不是人能够控制的。
就像她当初不管再怎么苦口婆心,组织的警告措辞有多么严厉,厉颂风还是义无反顾地爱着那个人,还是义无反顾地承下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