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支砸了道士的招牌后疾走了一阵,回想着道士的话便愈发心口发堵,这些个江湖术士,明里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暗地里却只会耍耍煽动蛊惑这等下流把戏。
小家虽是异类,可待他的好何支也是知的,何故到这妖道口中便成了食人心的妖物?若小家真是,那他何支活到如今又算了什么?自己区区凡夫俗子,有何物能使小家贪图?
思忖至此何支忽觉怪异,糟了!这便是着了他的道了!
按着常人的思路,定是何支这般想不假。到了此时,在无形之中已被这道士的话语所缚。
是啊,他不过一凡人,既无法力又无钱财,惟有的,便是这一条性命。小家对自己种种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到时食了他的心。这样一来,小家岂不成了那妖道口中的妖物?
对了!这才是那道士真正的目的。
世上再坚固的情谊铜墙,又岂抵挡得住疑心这枚细细的穿墙针!
何支停下脚步,狠狠揉了把脸,思索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那小东西,忽地背上被人一拍。何支登时作声道,
“谁!”
“主人……是花花啊……”
想着这小东西便来了,何支敛下一脸怒容,吐了口气,拍拍花花的头,道,
“东西都买完啦?”
花花将他先前的反应收在眼底,点了点头,却也笑道,
“都买好了。枣生桂子,一个不少!”
何支这方一展笑容,摸了摸他的头,道,
“还是我儿子办事利索!”
花花眯眼一笑,白白的牙齿透出几分天真,可说出来的话却不稚气,
“主人去了这么久,两手空空,手上袖边却沾了墨汁,而且身上……”
花花凑近了何支细细地闻了闻,何支有些窘迫,抬起手来挡开他的小圆脸,道,
“你闻什么呢?哪里不对吗?”
花花皱了皱眉,谨慎地道,
“是有些不寻常的味道,可是具体是什么,又闻不出来。”
何支顿时神情一变,转了转眸子,挽过花花的肩,低下头去,状似普通父子说话般,低声道,
“我方才遇见一道士,他说了些胡话……”
“那主人便盛怒之下撕了他的字,砸了他的招牌?”
何支一噎,继而奇道,
“你怎知?”
花花道,
“啊啦碎纸片都贴在主人脚上了……”
何支忙道,
“哪里哪里?贴在哪儿了?快扔了快扔了!那道士的东西晦气!可不能坏了我的娶妻大计!”
花花顿时有些无语,向着何支身后一指,道,
“没事啦~~它飞走了。”
何支回头看那碎红纸片在地上飘飞了一阵,远远看着美艳如蝶似花,瞧它飘远了,何支方是吐出一口气来,拍了拍鞋子,一把抱起花花将他放在自己肩上,大叫一声,
“走咯回家咯~~”
花花正想欢呼,复又叫道,
“喜联还没买呢!”
何支一拍脑袋,道,
“对啊!差点忘了!儿子你离我远点儿,别让人以为咱们是父子哈!”
说着便放下花花,花花奇道,
“为什么?”
何支咧嘴一笑,弯下腰去低声道,
“要是让人家知道我儿子都这么大了才成亲,岂不是丢光了你老爹的脸?嘿嘿嘿~~~”
花花顿时扶额腹诽道,你亲儿子也不小了。= =
被风吹得胡乱打转的纸片忽地被一只白玉般的手截住,纸片被凑近那人高挺的鼻梁边,无异。
他眸中精光一现,墨黑的瞳人暗暗转为琥珀之色,那张脸的眉间瞬时出现一丝裂纹,纸片即被猛地掷开!
在纸片即将落地之时一团深红的火焰自那人掌中迅速燃起直扑向那如蝶红纸,次啦一声,没有凡间俗物的落灰。他将掌中火焰抬起,眯得狭长的眸子将掌中物什细细盯住,俄而火焰渐渐熄灭,掌中留下一物。
细风一吹,那物自掌中飘落,是一条红艳的细绳。
再说何支买好了喜联,拉着花花正是准备回家,却不想花花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拽到街角旮旯里,何支这下反应倒是极快,忙道,
“有人跟着我们?是他吗?”
他听小东西不做声,心中已是明了。花花嘴上飞快,念好了咒语,将掩藏两人的气息的屏蔽加固一层,正在这时,一位俊朗不凡的男子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闻人潜顿下脚步,在气息最浓处感应了许久,何支瞧见他的脸,顿时一惊,心中大骂一声他娘这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见他在巷口张望着,何支立刻紧张起来,拍了拍花花的肩,小声道,
“会被他发现吗?啊、啊?要屏住呼吸吗?啊、啊?”
花花立马大白眼一翻,心下叫道他又不是僵尸你屏息作甚啊?再说了,以人家闻大仙的功力要是没我花花在身边你就是没气儿了他也照样挖坟刨尸!唉……还是不要和现任主人兼前任主人转世准相公计较了……
花花心中一慷慨,道,
“啊啦主人不要担心啦,我们可以走啦,他找不到我们的。”
不料何支闻言忽地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有些哀怨道,
“干吗不早说!小家还在家里等我呢!快走快走吧!”
说罢拽起花花的衣领便一路拖走。路上花花一直在劝慰自己,不要和他计较……不要和他计较!
两人磨磨蹭蹭地总算是赶在午饭前回到家。此时小家的脚伤已基本痊愈了,他听见何支的声音便忙不迭地跑出屋来,甚是欢喜地唤着何支。兔儿眼见他抱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屁颠颠地跑着出去,顿时失声叫道,
“慢点儿慢点儿!小……”
一句小心还未道完她便见那小家伙扑倒在何支怀里,而身边的花花立刻捧着一堆东西向自己冲来。
“快找个地方把东西藏起来!否则就没惊喜了!”
兔儿看着一脸大汗的花花,又瞥了瞥楼梯下那两只,抽了抽眉毛,干巴巴地道,
“你以为他看得见这些玩意儿么……”
花花回头,见他主人娘子正眼巴巴地凑在他家主人脸边,还真是嘘寒问暖道,
“大支累了吗?”
“不累!”
“那大支渴了吗?”
“不渴!”
“大支把东西都买好了吗?”
“买好了!都买好了!一样不差!”
“那、那相公今晚就可以娶小家了吧!!”
orz……
“……啊、很快啦!不过、不是今晚,大支我要挑一个好日子,一个让天地都可以祝福我们的日子!小家不要着急,我要把最好的给你的!”
这就是黄道吉日的伪版本吗……
小家闻言真是喜上眉梢,虽微微有些失落,但仍是忍不住地高兴起来,在何支脸上吧唧就是一口,亲得何支嘴都笑歪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小家便哎呦着道,
“小家累了,大支抱我进去吧~~”
何支哪儿敢说不,当即一脸英勇地抱起小家小跑进屋,轻手轻脚地将自己老婆放在凳子上,还摸了摸他的肚子,最后捧着小家的肚子温声道,
“宝宝睡醒了吗?动一个给爹瞧瞧?”
已经被彻底忽略的兔子潇洒地一挥手,美目微微一挑,安慰地道,
“算了~老娘下次也找个腻歪死你们!宝宝?呵呵~没听说姐都是生一窝的吗!到时候还怕没得玩儿?呵呵呵~~~”
花花瞧兔姐那德行,吓得擦了擦冷汗,暗道这一屋子人没几个正常的,他还是回窝做他的兽去吧。对了,不是小受!
兔姐自我安慰结束,便开始大声嚷嚷道,
“吃饭了吃饭了!再怎么亲热也不能当饭吃!人是铁萝卜是钢,一顿不吃……你们俩能注意点影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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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热热闹闹地吃过了午饭,何支负责收拾碗筷,那自然不会少了小家的围观添堵。午后何支抱着小家睡了个冰冰凉凉的午觉,醒来却见小家浑身冒汗,问他热吗,他又说没有感觉,末了一句更是让何支汗颜,
“什么叫热?”
何支心道这小祖宗还真有个幸福的小身子。
小家对其他反应倒是敏锐,惟独对热没什么感受,可依着他会出汗的情况来看,具备完全的五官感受应是不远之事了。
何支掂量了下,觉着这小家伙最多的感受便是饿、饱、撑了,最多的表情便是笑、瘪嘴、再笑……
orz……
不过若是生活就是这般简单,何支想,小家乐意,他也能凑合。
名利、权势、容貌,终究被时间消磨成沙,尘归尘土归土,到头皆是一个小土堆,谁又能看出你的真假红颜抑或盖世英雄?旁人眼中的自己,不过是妄自施加的桎梏,甚至惩罚,平易而不平庸,何苦之说?
这壁何支晾完衣服进屋来,正见小家坐在榻边,一手托着腹底,一手喜滋滋地在肚子上划拉着圈,硕大的肚子压迫着他的骨盆,坐下时双腿便不得已地岔开。
小家倒不觉着有什么难堪,大大咧咧地岔开两条腿来,还慢悠悠地晃荡着,只把肚子宝贝地托好了,嘴里还哼哼唧唧着什么玩意儿。这肚子又圆又挺,看上去挺像个大西瓜,只是里面时不时地会弄出些轻微的动静。
何支悄悄走近了,正要唤他,便见小家摸着他圆不隆冬的大肚子,听他念念有词道,
“蛋……蛋……是小家的宝宝……小家的蛋……”
何支的小茅屋里猛然飙出一声暴喝——
“花花!你给我出来!你给我解释清楚!为啥是个蛋啊!”
伍三章:闺蜜不给嫁
两日后何支捧着赶制出来的礼服心里别提多满足了,明儿初五是个黄道吉日,宜远行宜嫁娶,好日子还真是说赶上就赶上了。现下他还要做的便是回家去布置喜房。
初五一大早,何支便拉着花花,两人在角落里商量了半天。定下主意后两人进到卧房里关上门捣鼓了半晌,关起门来不给小家和兔姐进去。不一会儿,花花出门来,细细将房门掩好后转身便看见兔儿放大的脸。
“小家伙,在里头干什么呢?给姐也瞧瞧呗~”
兔儿抱着手,低下头来一副居高临下的威胁兼带讨好模样,两只兔眼早就开始放光了。花花立即摆手打叉,坚决道,
“不可以!”
兔姐一跺脚,皱眉道,
“为什么!”
复又眼珠子一转换了口气,她挽过花花的肩,指着一旁坐在桌边认真择菜的小家,阴阳怪气地道,
“你放心啦!我不会让你家主人娘子知道的!是惊喜惊喜是吧?”
花花缓缓地推开兔姐的手,眨巴着眼睛故作为难地道,
“不可以……主人说不可以……”
兔子顿时炸毛,厉声道,
“凭啥!”
花花挤出个笑脸,拍着兔子的手,安慰道,
“不要生气嘛……啊啦三瓣嘴也不是你的错嘛……”
Orz……
兔子在心底发誓一定会找何支算账的!
花花拍拍兔姐的肩,脸上笑得人畜无害,对着兔子勾勾手指头,叫道,
“兔姐姐,你且俯身下来,我和你说句话。”
兔子正在气头上,没好气道,
“干嘛!”
只见花花那短小的指头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兔儿眼前瞬间一花,复又快速地清明开来,待她反应过来花花已屁颠颠地跑开了,还叫道,
“我还是和我主人娘子说吧。”
兔子心道你小子耍我呢!又见花花在小家那儿耍了一样的把戏,她这兔子脑袋,一下还真想不明白这小东西在搞什么鬼。
这时何支推开房门,只小心地探出个脑袋来,在兔姐看来还真有点贼眉鼠眼。兔姐正要开口便听何支道,
“麻烦让让,花花呢?”
花花应声道,
“在这儿在这儿,都打点好了,主人可以出来了,我们还得布置下厅室。”
何支这才打开房门,放心地走出来,兔姐立刻蹿进去屋去,何支也不理会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小家跟前去,蹲在小家身边殷勤地道,
“小家真乖,还会择菜啦?”
小家闻言便是有些羞赧道,
“我好多不会,怕做、做不好大支的娘子……”
何支听他的失落,有些心疼,扬起笑脸来摸摸小家的头,和声和气地安慰道,
“没事啦,小家不会的没关系!大支会就好了是不是?”
小家听了认真地想了想,忽觉得对极了,顿时一扫阴霾,欢乐地笑道,
“是啊是啊!大支相公最棒了!”
何支又是摸了摸他的头,示意赞许,之后又一脸正经地道,
“在人间呢新郎新娘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两个人要分开一段时间。”
小家闻言顿时皱起眉来,一把抓住何支的手,小心翼翼地道,
“一、一定要吗?”
何支反握住他的手,认真地道,
“这是人间的规矩,可是小家不是人呀,所以可以不受这些规矩的束缚。况且,我怎么舍得小家离开我呢?就是一刻,心里也不好过。”
小家听他的情话,笑得大眼睛一弯一弯的,他也想不出什么甜言蜜语来,只得老老实实地道,
“小家也舍不得大支,我喜欢大支!”
这便是他最动听的情话了。
何支将头轻轻贴在小家的肚子上,依偎在他怀里,微微有些苦涩却是郑重地许诺道,
“我不会离开小家的,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直到有天小家嫌我烦了,不要我了,我就离开。”
不料小家即刻捧起何支的脸,眼里透着坚决,何支被他盯得有些窘迫,正欲笑着问他作甚时,忽听小家一字一句地道,
“大支是我的!我不会不要大支的!大支被我亲了就是我的!大支是小家的!”
说着便将唇贴在何支唇上,还死死地捧着何支的脸不肯松开。何支瞧他正经的模样顿时笑开来,小家松开他的唇,又是严肃地道,
“大支不要笑!小家不、不喜欢开玩笑!”
何支把头凑到小家肚皮上蹭了蹭,又蹭了蹭,笑道,
“不开玩笑!我也是认真的!大支是太高兴了才笑的!”
“那、那大支不要蹭、蹭我,好痒啊哈哈……”
“痒啊?那我不蹭了,我挠你!”
“哈哈……不要了不……不要了……”
已经被自动忽略的两兽凌乱在风中……
除去两人的腻歪占用的大半时间,厅室还是很快地被布置好了,这期间兔姐和小家又被关到了屋里,何支吩咐了坐在床上不要乱动,小家自是听话,而兔姐则开始叽叽喳喳了。
“诶我就奇怪了,他们折腾了半天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奇了,还真是奇了!”
小家则乖乖地躺在榻上盯着兔子在屋里左晃晃右晃晃,不一会儿,他慢吞吞地翻了个身,卷过被子裹在自己肚子上,和他的蛋一块睡着了。
Orz……
兔子见状抽了抽眉头,心道这小祖宗就是好命。她这下是彻底没事儿了,连听众都呼呼大睡了她还能怎么着呢?兔子便坐到榻边,盯着小家看了一会儿,想到这小家伙打小和自己好,有时帮忙给自己找萝卜吃,有时又扯着自己洗澡,除去每次都把自己洗得兔毛横七竖八外,小家可是她唯一的兄弟兼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