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啊!”王老板一拍大腿,激动的喊道,“还是孙大师说的明白啊!上个月开挖三期工程,一动土池子里的鱼就泛肚皮,白花花死了一片!然后树也死了几棵,我心里就开始发毛了,赶紧让人把坑给填了!孙大师,实在不是我不信您,真是这世道骗子太多,能把事情说的这么清楚明白的,只有您一位啊!”
看着王老板一副唾沫飞溅的激动模样,孙乘风心底暗自偷笑,能猜不准吗?当时得知墓园开工,魏阳那小子就换着身份跑了五次,发现他们从园子里挖出了东西——这也正常,庙头山算是个有些历史的葬区,挖出东西再常见不过——就直接下了黑手,不知往池子里扔了什么,让一池鱼都翻了肚皮,又趁着吸烟的功夫祸祸了两株小树苗……就这样的准备,他们还猜不准,那怕是没能人猜准了。
然而站在一旁的魏阳半点也没动声色,老实的就跟木头人似得。孙大师轻轻咳了一声,压住心底自得,继续说道:“这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你们还挖出了东西,我看这次的劫煞就应在那挖出的东西上。我也试着推算过,但是只能猜到此物非金非玉……”
王老板蹭的一下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对对,就是非金非玉!”
简直是废话,如果挖出了金子玉器,就算到血霉也的继续挖,怎么会把坑埋上,孙乘风心中腹诽,但是眼睛却微微眯起,露出一副尽在掌握的飘然模样。可是这次王老板并没有住嘴的意思,反而伸手一推宋助理:“小宋,快把东西拿出来让大师看看!”
这一下可有些出乎孙乘风和魏阳的预料,他们本以为是挖出了一些瓦罐或者骨头架子,看这样子,还真挖出了什么东西?
宋助理看起来也有些害怕,颤巍巍的打开了手提包,从里面捧出一个小木盒:“就,就是这个……”他小心的把盒子放在了桌上,赶紧往沙发里缩了缩。
王老板这时也不太敢大声说话了,压低声音说道:“这玩意原先是装在一个罐子里的,挖掘机把罐子弄破了,才让它见了天光……大师,我觉得这玩意邪性的厉害啊,也不知要怎么处理,只能拿来给您老看看。”说着,他慢慢打开了盒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只见木盒里摆放的东西并不大,白生生的一截,大概有六七厘米的样子,是个圆柱形小棍,看起来光洁无比。孙乘风顿时也有些发蒙,是个什么东西?然而他还没想好怎么接话茬,身边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骨阵……”魏阳开口了,声音恍惚,透着点不吉利的含混味道。旁边三人同时一个激灵,这时魏阳自己似乎也醒过了神,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又重复了一遍,“大师,这东西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骨阵,那种邪门法器?”
孙乘风反映何其迅速,顿时也皱起了眉头:“没错!的确是个骨阵!这东西阴邪的厉害,乃是枉死之人的连心指所雕,专门用来下咒用的。估计你的墓园早年是个阵眼,有什么诡谲的阵法,结果你们擅自挖掘破了地气,激活了阵中煞气。”
这番话说得神乎其神,王老板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那,那大师这事情……”
孙乘风顿时面色一凛:“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这等凶煞不是一般手段能够处置的,怕是要……”
王老板赶紧接口:“钱不是问题!只要能破除这个邪祟,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孙大师肃然的一摆手:“不是钱的问题,想要压制这种邪祟,就必须用上好的法器才行。我本以为布一个灵龟大阵,蟒缠灵龟,即成玄武,不但能克制青龙恶煞,又能抵御压制躁动离火,可谓一举两得。但是现在看来……唉~难啊!”
王老板那张见牙不见眼的肥脸已经开始哆哆嗦嗦打颤,连声哀求道:“孙大师人脉这么广,一定能找到更合适的法器,这事孙大师你可是见着了,不能见死不救啊!”
孙乘风轻轻叹了口气:“也罢,既然让我遇到了,的确不能置之度外。看现在的情况,想要破除邪祟有两种方法,一是建个简易的小阵,再配合之后的墓园改建,能保得之后十数年相安无事。但是想要彻底根除,需要做的准备就多了,还要提高法器等级,不那么好办……”
“治病当然要除根!”王老板牙关一咬,“钱真的不是问题,我这边也可以等,大师,你就给我这墓园根治一下吧,这种钱不能省啊!”
孙大师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舍命陪君子吧!法器估计要筹备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我再通知你。这里有一尊铜龟,你先请回去,在塔底西北方挖一个七尺深的坑,把铜龟埋进去,面朝动土的方位,就能暂时压制住煞气对流,如果几天后没有再死什么活物,我就亲自到墓园布阵,化解这个风水劫。”
这种大包大揽的姿态顿时迎来了王老板的千恩万谢,铜龟法器毕竟是暂时用的,也不很贵,只收了他三十万,至于后续的“除根”,还要看现找的法器级别,不好现在定价的。面对孙大师这种有一说一的姿态,王老板更是信了十成,非要留下一百万让大师买点好法器,孙大师推让不过,才让对方留了张银行卡,还说买法器时一定会通知王老板,让他当面看过,觉得合适再买。
一番安排下来,王老板不由心头大定,立刻安排了酒店请人吃饭,这次孙大师倒是没有拒绝,只说布风水阵也需要适度斋戒,在酒席上不能吃荤腥,也不能喝酒,王老板立马改口,换了家高档素宴,吃了两个钟头才宾主尽欢的散了席。
回到界水斋,关起大门后,孙乘风往沙发上一歪,半点没有高人形象的边剔牙边说:“我看那姓王的还能再掏个百来万,阿阳,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宰狠点?”
“猪还是养起来吃才好。”魏阳蹲在茶几旁边,看着桌上的木盒答道,“后期再给他们的墓园改建改建,还是一笔收益,他这种人交际圈也不会窄了,不用宰太狠,就当是广告费投入吧。”
“嗯,也是个理。”呸的一声,孙乘风把塞在牙缝里的菜叶啐在地上,有点好奇的看了眼仍在观察那节指骨的魏阳,“怎么还在看那玩意?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真是你说的那啥‘骨阵’?”
“我也搞不清楚。”难得的,魏阳声音里多出了点疑惑,“当时看到脑袋里就冒出这么个词,但是仔细想想又没印象……孙叔,这东西能不能让我拿回家研究一下?”
“想要就拿走吧,省得我这边占地方。”孙乘风大方的挥了挥手,这骨阵被他已大凶的名头截流了下来,放在这边也就是个堆柜底的命。“对了,我听阿华那小子说,你最近准备买房?就是嘛,早就该买房了,这些年房价涨得多快啊,再不买还得被宰!手头钱够吗?要不我先给你预支点,也别搞什么首付贷款了,直接全款拿下多好……”
“谢谢孙叔。”魏阳笑了笑,也不拒绝,伸手把小木盒往口袋里一放,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早上直接去文化街转转,看看还有什么好物件。”
“嗯,好好挑,不要太贵,物美价廉最好。”孙乘风对于魏阳的眼力放心的很,随意挥了挥手,从裤兜里摸出个苹果5s,准备开始玩游戏。
魏阳瞥了这没正型的老神棍一眼,摇摇头,迈步向外走去。
6.法器
出了界水斋,沿着大街向西再走个十几分钟,古香古色的文化街就被抛在脑后,矗立在眼前的成了一片低矮民居,这里是尚未改造的老城区,大多都是七八十年代兴建的筒子楼,根本谈不上规划布局,楼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混乱的同时也带出了浓郁的市井味道。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大街上塞满了占道经营的摊点,各种各样的小吃、烧烤的味道搅在一起,配上大呼小叫的店家和食客,让街面更显吵杂。魏阳脚下飞快,转眼就绕过人群,往更深的小巷里走去,不多时,一栋破败的小楼出现在他面前,跟其他住宅楼不同,这栋楼此时亮灯的住户还不多,大部分房间都黑灯瞎火的,楼梯口还有几个人贼头贼脑的围在一起,不知在说这些什么,中间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听到有脚步声抬头一看,发现是个熟面孔就又低下了头去,魏阳则目不斜视,快步走进了楼洞。
走廊里的环境比外面还差几分,本来就不宽敞的楼道塞满了各种杂物,灯坏了也不知多久,摸黑走起来简直跟趟雷区没什么两样,路过个别房间的时候,还会传来刺鼻的气味,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在做些什么。这样的小区,但凡脑袋正常点的房客恐怕都不会跑来租房,看起来就像是危险高发地带,然而魏阳却清楚的很,若是论安全度的话,这栋楼恐怕能排在全市前几位,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给普通房客住的,而是一个三教九流混居的下脚处。
摆摊算卦的、造假贩假的、小偷小摸的、站街招客的……放在旧社会就是典型的“江湖人”,只不过原先有组织的“生意下处”早就不复存在,这里更像是一个自发的聚集地,专门容纳那些位于社会阴暗面的人物。对他们而言,邻居是干什么的无关紧要,做好自己的买卖才是正经,同时他们又绝不会朝邻居们伸手,都是窝边草,井水不犯河水。因此不管有钱没钱,偷儿、夜贼从来不光顾这栋楼,这破败的筒子楼反而比那些白天有门卫、夜晚有保安的高档住宅区要安全许多。
迈过长长的走廊,魏阳打开了家门,他租的是走廊尽头的单间,房间不大,开门就能把屋子看的通透,其实说租赁房都是抬举这间破屋了,只见里面墙皮斑驳褪色,水泥地板都有些坑凹了,除了摆在房间角落的木板床和一张老旧的书桌外,整个房间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然而魏阳却神态放松的关上门,静静的站在了门口。
半分钟后,一个黑影从阳台上爬了进来,步速慢的令人发指,一步一挪,看到那家伙,魏阳笑了出来,蹲下身冲它打了个招呼:“老爷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被唤作“老爷”的家伙是只乌龟,准确的说,是只毫无特色的草龟,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个头却不算小了,龟壳都有脸盆底那么大,可能刚从水池里爬出来,爪子还有点湿,拖出了一道长长的水印。魏阳也不着急,耐心的等乌龟爬近了,才伸手摸了摸它湿漉漉的壳子,低声说道:“等这单办完,咱们换个新家怎么样,想要个带假山的新水池吗?”
乌龟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不慌不忙的眨了眨它绿豆大的小眼睛,伸长脖子蹭了蹭魏阳的手指,算是打过了招呼,又慢悠悠的爬开了。看着乌龟老爷的动作,魏阳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不那么惹人喜爱,相反还带着点倦怠的凝沉,他长长呼出了口气,站起身朝着书桌走去。
若说这间房子哪里最有生活气息,可能就数这张书桌了,几本旧书散乱的堆在桌上,纸片随处可见,大半都写了字,还有一个老旧的黑色牛皮笔记本放在桌边。魏阳拉开凳子坐在了书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木盒摆在了桌上。
盒子里头装得自然是那枚指骨,打开盒盖,魏阳稍稍犹豫了一下,伸手捡起那枚指骨。骨头不像想象中那么冰凉,触之生温,就像一节温润的玉石。用指尖轻轻在上面摩挲了一圈,他发现这节骨头上真的刻着一圈细细密密的纹路,不太像文字,反而像是某种图案,灵巧别致,也透出股神秘气息。
这样的东西如果见过的话,是绝对不会忘掉的,可是魏阳却发现自己记忆中没有任何相关印象,他只是觉得这个骨节看起来眼熟,甚至还脱口叫出了“骨阵”。他是怎么知道这玩意跟阵法相关呢?或者说,这东西真的是一种法器吗?
魏阳心底一哂,在风水圈子里混久了,见识过太多的行骗手段,他其实并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大师”们所说的冲煞转运九成九都是骗人把戏,只不过是手法高端低端的问题,所谓的“尖货”在整个行业中都寥寥无几,能称得上“法器”的东西更是万金难换,还没人能说清楚这些法器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这个小小的骨节能成什么“阵法”,他是决然不信的。
然而不是阵法,却未必不是好东西。光看骨节上的纹路就知道是花了大力气的,手感也跟普通骨头有异,也许该找古玩店里的行家给看看?上下把玩了半天,魏阳依旧没从骨节里看出什么端倪,又轻轻把它放了回去。然而看着那节白森森的指骨,他心中的熟悉感突然膨胀了几分,一种可能性浮上脑海,难道这奇怪的熟悉感跟自己忘掉的事情有关?
魏阳在幼年时曾遭遇过一场特大车祸,父母当场身亡,爷爷把他接回了乡下老家,然而回家之后他就害了一场大病,把三岁以前的事情统统忘了个干净,甚至都不记得那场车祸的细节。身边的人一直对他说这是件好事,可以避免童年阴影,然而那些缺失的记忆就像一道天堑,割裂了他与过往的距离,甚至让他记不清父母的模样,即便看着照片都觉得陌生,对于一个孩子,当然不算什么美好的童年。
如果这骨阵真跟当年有什么关系……魏阳突然摇了摇头,伸手盖上盒盖。想太多了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而且追着当年的倒影又有什么意思,早就物是人非了。如果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还不如找行家出手换点钱实在。把那些心思抛在脑后,魏阳从旁边拽过几张纸开始写写画画,筹备几天以后的“大局”。
那天晚上,魏阳难得睡了个大早,由于楼层偏低,房间入夜后还有些湿漉漉的寒气,他蜷缩在被窝之中,用手牢牢攥住的身边的被子,睡得人事不知。不知从何时开始,一蓬幽幽白光从书桌上的小木盒中渗出,与之辉映的,挂在他脖子上的白色玉牌也亮了起来,两道光线若有若无的一撞,一股无形气浪顿时在屋中蔓延开去。随着这道波纹的蔓延,一枚红色的小痣突然出现在魏阳左手的虎口位置,像是一滴娇艳的血珠,凝在了皮肤表面。
地板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爬动声,那只乌龟慢吞吞的来到了房子正中间,在房间偏西方蹲好,伸长了脖子抬起头,牢牢盯着那发光的木盒,一动不动。
隔日凌晨,天还没亮魏阳体内的生物钟就自动起效,按点醒过了神。在床上懒洋洋的伸了伸腰杆,他翻身起床,还没穿上拖鞋就发现地上有什么不对,仔细一看,原来是乌龟老爷正傻愣愣的趴在房间正中,像是在看书桌上的什么东西,脖子伸的老长,龟壳都有些干燥了。
“闹耗子了?”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他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桌上,老爷确实蹲守过几次老鼠蟑螂,还颇有战绩,算是个变了异的“看家龟”,然而此刻书桌上什么都没有,连个耗子脚印都没落下,他笑着弯下身摸了摸龟壳,“怎么,嫌水盆睡着不舒服了,急着搬家?”
乌龟并没有搭理他,反而慢吞吞把伸长的脖子缩了回来,一步一挪往阳台爬去。搞不清老爷到底在折腾个什么,魏阳仔细检查了一遍食盆和水盆,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开始洗漱,然而在挤牙膏的时候,他眉头一皱,抬起了左手,只见掌心靠近虎口的地方突然冒出颗红痣,个头不大,颜色倒是挺深,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手上破口流血了。
“不会是过敏了吧?”疑惑的摸了摸,发现那红点不痛不痒的,魏阳也没走心,放下手继续刷起牙来。
半个小时后,收拾停当,他抬脚向门外走去。此刻天色还灰蒙蒙的,街上除了摆摊卖早点的小贩和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根本没什么人烟,他的步速不慢,不一会就绕过芳林路的主街,往后面的小巷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