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上了他。”若是无情无欲,绝情丹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从进屋的第一眼起妙手便已察觉,洛神伤势颇重。
“不,爱上他的、是子宿。”一句话将过往种种一笔带过,从此世上再无子宿。
“你为何要掩饰,既是爱了奋不顾身也许并非坏事。”
“你又不是不知,这世间种种无奈,我的无奈。”洛神紧抿的嘴角泛着淡紫色,面色透着一股子青,让妙手不得不担忧:“你可还有事要忙?”
“无。”
“陪我去映雪湖走走吧。”
“好。”妙手回答。
映雪湖与往日并无差别,沾水的樱花被阳光照耀着晶莹剔透,洛神赤脚踏进水中,缓慢的行走,不多时几条金鱼围绕在她的脚腕处,不愿离去。
就在湖水淹没头顶的时候,一条锦鲤跃起,透明的尾鳍带着粼粼波光,须臾间回归湖底。涟漪渐渐抚平,映雪湖如同明镜。妙手闻人站在湖边一动不动,双眼注视着湖心。一声惊涛,水面破裂,崩裂的水花打湿了妙手闻人的衣衫,只见湖中洛神散落的发丝紧贴着肌肤,肌如白雪发同漆夜。
“我有多久不曾化身原形了?”语气间带着说不出的欢喜,洛神扎进湖中,碧绿鱼鳞在阳光下亮的刺眼,尾鳍薄扇一般撑圆。
“有些时候了。”美景如此,妙手见洛神欢喜,自是开怀。有些时候不曾见她这般戏耍过,有些时候二人不曾这般独处过了。
“若不是秦桑盗走我水灵珠,现在指不定在哪片湖泊江海逍遥自在。”
“总有一天你会的。”
洛神潜在水底,望着岸边那抹釉绿心中感概:若是你就好了,若是我一跃而起看到的是你,师父、你说你会怎样?
妙手看着湖底畅游的洛神,总觉得只有在此时,她才是那个最初的锦鲤,无忧无虑。万物本性皆温和,善由心生。物有极反善生恶,便有了如今世态炎凉。
“妙手,这世间虽说变幻莫测,可我只信与你。”
“我本是被世人遗忘的弃子,将死之日被洛神救起,自此哪怕刀山火海我也愿、肝脑涂地为您效忠。”妙手脱下大裳为洛神搭上,湿答答的人儿嘴角掀起一阵笑意,拉了拉衣领。
“莫说洛神只信与我,此生妙手,为您是从。”
“我信你所说属实,就如同你信我一样。”洛神摆了摆裙襦,面色渐冷:“明日你便去魏国,与夜游神一同暗中帮助秦洛逃离皇宫,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只听从便可,无需多言。那时我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将秦桑一心扑向政治,分身乏术。”
“可是洛神你、”
“你若不信我,我该如何打败秦桑?”
“妙手谨遵师命。”
“绝情丹,可有解药?”洛神坐在湖畔,手指轻点水面。
“除非你能忍受七情六欲之火,不然无药可解。”妙手一同坐下,余光瞥着身旁人。
“如果水灵珠在就好了,我还能避一避。”
你无法夺回水灵珠,那么洛神,我来帮你分忧解难吧。此刻的妙手心中,早已暗暗发誓定要将灵珠偷回来,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既然鸩临阵倒戈,你为什么还要非吃不可。”他不明白,明明可以安然无恙,为何还要自毁灭亡。
洛神轻笑:“这样才能让秦桑更加清醒的看清,鸩的叛变与野心。”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有些人想要得到许多,就得付出更多。”绯寒樱花瓣孤零零落下,打了几个旋,最终还是落在了洛神头上。妙手伸手将花瓣拿下,放入水中。
“妙手。”
“嗯?”
“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识之地。”
“记得。”
“哪天我死了,你就把我带回去,可好?哪天我再也变不得人形,你就将我放入那片池塘之中,可好?”
“好”
当年初有记忆,只恨一身修为纤弱,无法逃出方塘,待百年后化为人形,春风得意马蹄疾,立志游遍山水,如今一朝遭人控制,再难重的自由。方明白,欲安之地不毛,欲离之地欲难逃。可是时光不能倒流,她终究不能在重头。
第二十四章
“三圣教带着子宿一同消失,如今已过半月之久不见踪迹,你们就不觉得有何不妥?”泣无心看着屋内几人,质问道。
“也许他们要的只是魏国洛神,别无他意”鱼儿枫解释道。
“你倒是挺会替她开脱,怎么?那个小丫头这么快就俘虏了你的心?”
“紧急时刻,师父就不要在开玩笑了。”鱼儿枫撇了眼织芝,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现下我们应该想想,如何对抗魏国。”
“怕他不成,我黎国虽说不及他魏国,但要强攻还需些时日。黎国战士可不是噱头,打起仗来那也是蛮横。”宴非然看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心中不爽,心机城府他虽不愿过多接触,但是打仗绝对不愿忍辱负重!
“呆子,我们这是以最低的伤害来获得最大的胜利。”鱼儿枫敲着宴非然的脑袋,不满道:“你是一条筋还是缺根筋,怎么觉得空有大将军的称谓,外强中干啊。”
宴非然躲开那人牢骚的手掌,反击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英明神武的无心大人会收你这么愚蠢的徒弟。”
“哎呀,你是嫉妒我有师父吗?”
“我有爹爹,我能怕你?”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同样同样。”
“你有血缘吗?不要乱攀亲。”
“你要打架吗?”鱼儿枫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要打出去打个痛快再回来,别在这儿吵的人心烦。”织芝摆摆手,示意二人离开。
“打就打,我堂堂大将军会怕你一介小武夫!”宴非然先行一步离开,鱼儿枫见状抓起桌上的剑跟了出去。两人消失后,屋内安静了好大一会儿。泣无心坐在织芝身旁,凝重的说道:“我觉得子宿别有居心。”
“你是说,她再次归来为的只是蛟龙内丹?”
“那只是其一。”
“其二呐?”织芝询问,
“恐怕是为了从秦桑身边逃离。”
“哟,看这种情形,你是无法控制当前局面,后悔把她救出来了吗?”当初自己极力劝解,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节外生枝了。
“我怕是我害了她和凉花。”泣无心苦笑一声:“你可还记得子宿服用的绝情丹?”
“你不是说这一切全部都是她一人自导自演?”
“其他无可凭证,但绝情丹却是真的。”深叹一口气,泣无心仿佛陷进了回忆之中:“你要知道,曾经的我也服用过。”
一时间二人无话,织芝摆弄着发簪,泣无心愣愣出神。许久之后气氛稍有缓和,泣无心握住织芝的手,嘱咐道:“最近那里都不要去,三圣教消失之后似乎留下了些什么,被那些小门派发掘,黎国已然有几十位少女丢失,且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
织芝不耐烦的摆摆手,漫不经心道:“你当我织芝与那些三脚猫一样么?别说小门小派,就算是三圣教又能奈我何。”
“哎,我最怕的就是你这般义气用事。”泣无心摇摇头满脸担忧之色:“不知凉花现在如何,子宿突然消失匿迹,他该有多烦忧。”
“若是哪天,我也消失不见了,你会怎样?”织芝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玩着手腕的丝线,盯着无心目不转睛。
“天涯海角,寻你归来。”
“你说子宿与凉花二人,谁会找谁?”
“我觉得............”话还未说完,门扉打开,鱼儿枫拖着长剑急匆匆赶来:“师父不好了,魏国打来了。”
“什么!”二人惊起,面目诧异。
“本以为和亲只是为了两国交好,可谁知近几日皇后突然消失,魏国不知如何得知前来找皇上讨个说法,商议无果宋麟带领大军已然压境。”
“皇后几时不见踪影的。”
“从宫人口中得知,应是和子宿离开之日相符。”
泣无心阴冷的脸上剑眉低压,眸中怒火蹿动:“又是子宿!凉花知道吗?”
“皇上应该派人通知了。”鱼儿枫回答。
“事态紧急,我们先去见皇上,看他如何定夺。”织芝拉着二人离开,鱼儿枫看了眼胳膊上的手掌,嘴角露出一抹轻笑,霎时湮灭。
“花亦凉,这都是你的好徒儿做的好事!”君与梦将书信摔在花亦凉面前,焦急的在堂前不停歇的转悠:“如今弗柚被子宿带有,魏国寻我要人,大军压境,将士乃是我国数倍,迎战血流成河,可还如何是好。”
花亦凉拿起书信读了一番,轻轻放下:“应战。”话语轻柔,听得众人一阵呆愣。
“你要知道,召请百兽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况且你上次伤势未愈,不能逞强。”君与梦看着他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越发来气:“就算你抵御一时,他魏国修养一年半载整装待发,你可是要三年五载才能痊愈!召请一次便可,连续召请你不要命了!”
“不然该如何?”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堵的众人在难开口。
“为何非要利用百兽才能得胜,自古战场成王败寇在正常不过,我宴非然誓死守护黎国,决不让他们拿下一座城池!”眼见众人颇露难色,宴非然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总是被别人压着脑袋打生生是郁闷,还不如直截了当去抵抗,什么都不怕,就是干!
“牤国那方可曾退兵。”花亦凉手指不停敲打着桌前,一下又一下。
“不曾。”
“你便去那里驻扎,注视着斐济的一举一动,魏国交个我。”
“你疯了,一人抵抗十万大军!”鱼儿枫来到花亦凉身边,愤怒不已。
“牤国坐观虎斗,必要时可定会给黎国一击创伤,所以不可忽视,至于魏国,我有七成把握。”
“你还真以为你那好徒儿会里应外合帮你脱险么凉花,你醒醒吧。”泣无心只觉得自己无论怎样都无法令他明白。
花亦凉将手缩回衣袖之中,起身对着泣无心反驳道:“我曾说过,我相信她。”
“真是冥顽不灵!”
“子宿或许有她的难处”君与梦辩解道:“我也信她。”
泣无心一时间觉得如此情况多说无益,庞大的怨气冲的乌鸟一直跳。
“若无疑问,此事就此定夺,我先行告辞。”花亦凉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爱情二字,果真令人难以捉摸。”织芝看着消失的背影,喃喃道。
“谁说不是呢。”鱼儿枫散焕的眸色,斜了斜。
“所谓爱情,简直就是一群冥顽不灵的人类在做一些愚不可及事情,往往都是越做越糟。”泣无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织芝拍着他的肩头回答道:“冥顽不灵的人,后会无期。”
“织芝你去哪里?”泣无心跟着离开的某人跑了出去:“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1”
“哎,所谓爱情,就是一群不知生命短暂之人做着些无聊的事,而且越做越糟。”宴非然看着跑出去的二人,摇了摇头。
“你倒是颇有感触。”鱼儿枫接口。
“你们也走吧。”正当宴非然反击之时,君与梦下了逐客令。
二人一一拜退,一路口舌之争回到了府邸。
第二十五章
映雪湖,又是映雪湖。这天生的就令人忧愁之境看的花亦凉内心一片惆怅,曾几何时那个矮个子的徒儿跑到这里说要看风景,也没觉得此处有何凄凉,如今回顾一番,却也能道出个情味。
“哎...........”
“怎么,一心以大任为重的师弟竟然叹气,当真稀奇。”莫怱一身玄色长袍,对领镶白,袖中各缀青莲绸缎,青玉盘与发间。
“师姐?你怎么来了?”花亦凉诧异不已。
“我为何就不能来?”莫怱反问。
“师姐莫要误会,你不是已经返回山中,为何......”
“哼,还不是怕你死在着凡尘俗事里,前来帮你一把。”抚了抚头冠,莫怱训斥道:“爱恨情仇本就是人生之中必要经历的,你痴痴念念所付出的并不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报酬。师父说过多少次,红尘劫难,易难易难,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花亦凉一阵苦笑,转眼看向这片清湖,喃喃道:“谁能不知,深陷其中便是身不由己,情这一个字,莫说世人,就连天仙也难逃脱。”
“不说不说,我今日前来可不是于你讨教甚么情字,等出发之时,你叫了我一同前往便是。”莫怱摆摆手不愿再过多讨论,再说下去只会令人多想罢了。
“师姐,还是你最好。”花亦凉面向莫怱,笑容比起这落日晚霞更令人心动。
这笑容这般温暖,这般温暖!不远处碧绿身影静静看着湖畔二人,愤恨的脸上满是不甘,鲜红血液自嘴角流出,恰巧滴落在刚盛开的白色花瓣上,一滴两滴、直到花白完全变成了猩红,犹如彼岸花妖艳夺目。
“有血腥味。”莫怱鼻尖动了动,飞身来到一棵树旁,绕着树转了一圈。花亦凉急忙赶来,低头便看到猩红的花朵。
“师姐,你可知服用绝情丹,发作之时是怎样?”
“内力逆流,五脏皆损。”似乎注意到花亦凉的目光,莫怱蹲下身看向沾满鲜血的野花:“你的乖徒儿服用了绝情丹,单单只是思念的话到不足畏惧,若是爱恨皆由你而起,那便是雪上加霜。”
“你是说她恨我?”
“这个应有你来判定,不过目前情况不妙,在如此下去只能香消玉损。”满地的血液足以证明一切,她早已身受重伤。
花亦凉闭上眼睛,紧握的拳头猛然砸向树身,震得树叶飘落一片。“她从未离开黎国,从未离开我,三圣教不是她主谋,魏国进攻也不是她附议,对不对?”
“难说,你不是早已将她知晓透彻,还问我做什么。”莫怱略有些不满。
“不,我要见子宿,我要问清楚。”
“你疯了!”莫怱拉住欲要离开的花亦凉,猛推了一把:“睿智沉着的花亦凉怎会这般胡闹!”
“什么睿智,什么沉着,只不过是我一时逞强罢了,下山之后一心为大爱而舍弃一切,如今我什么都不要,唯独要我那可人的小徒弟,对我解释清楚!”花亦凉情绪激烈,指着胸口痛苦道:“她是第一个令我如此开怀大笑的,是第一个令我心生爱护、照料一生的。”
那句养老送终,他花亦凉永不会忘记。
“你有些不清醒,等你清醒的时候再来找我吧。”莫怱觉得说太多只是浪费口舌,干脆一走了之,省的最后自己犯愁。
抬眼看着消失的背影,花亦凉俯身摘下那只花朵,放在鼻尖:“子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风清云淡落叶无声,任是花亦凉在如何冷静,内心却也卷起千百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