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你怎么出来了?”
“听到外面有点儿动静,就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琴阮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最后定定地落在肖蛰身上。
“他睡相不好,从沙发上摔下来,砸到我了。”
闻晟冷哼一声。
“你嘴怎么肿了?”
“啊……有蚊子,我拍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肖蛰干笑,“刚才他还帮我拍呢,这蚊子特狠,专咬人脸。”
闻晟瞥了他一眼,这笔账是记下来了。
“阿姨,这大冬天的,你出来也不多穿件衣服,出来多久了?别冻着。”肖蛰见琴阮云半天不说话,刺探地问。
琴阮云摇摇头,“没多久,没事就好,我就回去了。”
“嗯,屋里东西多,小心别绊倒。”
“你们也快点睡,都几点了,别明天起不来工作。”
“嘿,我明天没什么工作。”肖蛰起来,送她回房间,“明天我去外面给你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眼角的余光看着他们,闻晟靠在沙发上,仰着头,微微出了一口气。
第二十章
琴阮云说想看肖蛰这几年的作品。
于是他把冷藏前几个戏份重的片子都搬出来了,哄着她说自己这两年混得还是不错的,绝口不提自己被冷藏的事,也不提自己现在只是个小替身。
琴阮云不是圈子里的人,只是一直听说这个圈子不好混,不过无论多不待见娱乐圈,见自己的侄子接的角色还是挺好挺讨喜的,也挺乐呵的,直到把片子都看完了,这才无意问了句,“还有别的片子吗?我还看不够呢。”
肖蛰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抛出来,“没了呢,我都是看着接片子的,求质量嘛。”
“嗯,也是,有些片子拍得太糟糕,反而会拉低人气。”琴阮云点点头,看着侄子在自己面前邀功的表情,有点好笑,但又担心起来,“不过你毕竟还不是大明星,这样挑来挑去,怕不怕制片方生气啊?”
“不怕,那些导演挺看好我的演技的,对我都挺好。”肖蛰随口说。
“那就好。”琴阮云笑容咧开一半,又收回去,“但是怎么他们这么看好你,还不让你做主角?”
“哎,我的好阿姨,导演看好的人多了去,挑中我是福气,没挑中那也不奇怪啊。”肖蛰胡诌着,见还没打消阿姨的疑虑,又补充说,“再说这圈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导演也是有亲戚的,让自家人先出头,也是挺常见的事。”
琴阮云这回信了,但过不了一会又显得疑虑重重,“那这么说来你们都是靠导演定生死的?那不得变着法讨好导演?”
“不是靠导演定生死,我这不是为了方便你理解吗?导演也不能全做主,也得看人,口碑名气大一点的导演,自由度就大一点,小导演,那也得看娱乐公司,选角这种事,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因素影响的。别说得导演跟君王独裁一样。”
“那你要拍好片子肯定得找好导演。”琴阮云脸色严肃起来,“我跟你说,我们这种没背景的小人家,就不要去强求,能出头我们就开开心心去演,不能出头你也不许去求导演,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听到没有。”
“我知道……”肖蛰挺无奈的,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脸了呢。
肖蛰是她养大的,这孩子是不是在敷衍她还是分得出的,一看就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她有点气,“你知道什么?你妈当年找我哭得时候,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别的我不清楚,这圈子乱象我可听得多了。男女乱搞就算了,女的和女的,男的和男的……”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
当时被吵醒,脑子还有点迷糊,也没多想,肖蛰解释什么她就听什么。但是现在这么一提,她突然就不能不多想了。
“阿姨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跟你保证我不会乱来还不行吗?”
“我问你,那个闻晟,是不是在圈里比你有名气?”
怎么就问到闻晟了?
肖蛰先是呆住,反应过来也知道阿姨联想到什么了,他一下就急了,“谁说的,他还比我入圈晚呢。”
“这圈子又不是看早晚定名气的,一炮而红的又不是没听说过。”琴阮云想问昨晚的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气得呼吸也有点急促起来了。
“没有!我找谁也不会找他啊!阿姨你想哪去了,我……我是男的!”肖蛰靠吼的来掩饰自己的底气不足,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阿姨看出端倪,甚至抛出了不是事实的杀手锏。
他的性别,他的性取向。
这样总算过了琴阮云这一关,毕竟同性恋在她的字典,也就存在于“道听途说”那一个分类里而已。
这一事就算是揭过,之后姨侄两人也默契地不再提起,只不过琴阮云心里总有点莫名的不安,看到闻晟也没那么自然了,阿蛰是她的侄子,她肯定不会去怀疑他怎么样。但是闻晟可是个陌生人,随随便便一个男人会半夜三更帮另一个男的拍蚊子?
不是不可能,但是她可不想让好好的侄子冒险。
所以只要肖蛰稍微和闻晟有点肢体接触,只要她在,她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支开。
侄子和帅哥,当然是侄子重要。
所以她一开始对闻晟的惊艳,已经转化成了母鸡对老鹰的敌意。
肖蛰现在对闻晟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又怕他忽然发疯,倒也顺水推舟地躲着。
闻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猜也猜得出是什么原因,但也不刻意去说什么,有些东西,瞒得了一时,难道瞒得了一世?
就看他还能撑多久。
肖蛰当然不知道闻晟怎么想的,看他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但是另一边的警惕却得时时刻刻保持着——他不能受伤,最起码不能伤在脸上,不然琴阮云问起来都不好应付。
所以每次他去演替身,都束手束脚的,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拿命来拼的劲头,低难度动作还好,高难度动作一起来,导演肯定就看出来了,自然少不了多挨几顿骂。
不过好在底子摆在那里,导演骂归骂,也还是没把他撤下来。
只是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时。
肖蛰湿鞋了几次,终于有一次瞒不住了。
他在一火场戏里头烧到了手臂,不是太严重,但是在伤的是右手,所以做什么都不方便,更不要提瞒着琴阮云了。
“你手怎么了?”
“今天拍戏,不小心伤到了。”
“什么戏那么危险?不是听说有替身吗?”琴阮云心疼地给他擦药。
“老用替身导演不待见。”
“命都没了还管他待不待见?下次记得用上,知不知道?”琴阮云给他擦好药,刚要站起来,不经意瞥到他松垮的领口底下,“那是什么?”
“没什么。”肖蛰把衣服拉了拉,“阿姨!你看什么呢?我可是个男人。”
“你吃奶的时候我都看着你呢。”琴阮云见他那心虚样,拍开他的手,把领子往下一拉,只见一条好长的疤痕横亘在那里,一直往底下延伸,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
她有些大声,“你这疤痕怎么回事?”
“几年前的事了,不小心弄到的。”
“这能不小心弄到?不小心弄到有这么大的疤?”
“那就是弄到了,有办法?”肖蛰站起来,“别看了。”
“等等。”琴阮云拉住他,“你这后颈又是怎么回事?”那上面也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凑近看根本不能发现,“别和我说也是不小心,哪里那么多不小心。”
“拍戏嘛,难免。”
“正常拍戏能弄成这样子?我看网上大批大批的演员照片,怎么都没你那么多疤?”
“这年头PS那么流行,P一下又不是难事。他们运气好,我有办法?”
正好这个时候,闻晟从外头回来,一进来就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
“闻晟回来了。”琴阮云这时候也顾不得隔阂什么的,“阿姨问你个问题,你老实跟阿姨说。”
“你怎么就不信呢。”肖蛰“啧”了一下,就怕闻晟不知前因后果乱说话,“你自己亲侄子你不信你问外人?”
听这话,闻晟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对着琴阮云答道,“知无不言。”
“你们当演员的,拍戏很危险?会很容易受伤?”
“还好。”他瞧着在琴阮云旁边打眼色的肖蛰,诚实地回答。
“肖蛰!”她就知道。
“屁,他这人死好强,你问他难不难,他肯定跟你说不难。”
“还狡辩?我想知道真相有那么难?别人拍戏你拍戏,看你那一身疤你知不知道我多心疼!”
肖蛰狠狠地瞪了闻晟一眼,不说实话会死人?嘴里还得哄着阿姨,“我知道你心疼,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骗谁也不能骗你不是?”
“好,那你把这些伤的来历一个个说清楚,是不是骗人的我自己判断。”
“这都多久的事了,我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临场编故事是他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
“肖蛰和我走的不是一个路线。”看他急得跟热锅似的蚂蚁一样,闻晟也不再为难他,开口解围。
“什么意思?”
“他演武戏,我演文戏。”
“对,他走的是偶像路线,整天在那里谈情说爱,我走的是实力派路线,靠的是演技和功夫。”
闻晟拿住口袋里在震动的手机,一边瞧着那上面的显示号码,一边状若不经意地说,“不过,谈情说爱确实比武戏安全,再说现在……”
“现在偶像路线和实力路线一样重要。”肖蛰要抓狂,这人究竟懂不懂的抓重点,这时候跟他计较这个?不过他识时务的俊杰,既然人家不爽那就改口,“而且偶像路线其实也挺艰辛的,我们平时只是看到他们光彩的一面而已。”
“遇到太狂热的粉丝,稍一不慎,违背人家的心意,被打击报复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各有利弊,也不必强求。”闻晟对他改口的说辞表示满意,也就多帮他说几句好话。
第二十一章
就像闻晟早先想的,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与其小心翼翼地瞒,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一旦下定了决心,琴阮云再怎么反对,也做不了什么。
但如果肖蛰当替身的事是这样被她知道的,他倒宁愿他能瞒一辈子。
如履薄冰,好过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都到这个地步,还想瞒,赶过来的时候他刚做完手术,眼神涣散,看到自己,硬是说了一句“不要告诉我阿姨。”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瞧着点滴打得也差不多了,就把护士叫过来。
结果不止护士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一脸焦急的琴家姐妹。
闻晟挑了挑眉,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一句口风也没露,琴阮云也能摸过来了。
“阿蛰,阿蛰他怎么样了?”琴阮瑶急匆匆地奔过来,肖蛰不欢迎她,她也不敢去惹他发脾气,就一直让人帮忙照看一下,他受了几次小伤她算是忍住了,没想到听说这次他演替身,从楼上摔下来,直接送医院了。
本来她是趁肖蛰不在去祈求自己妹妹的原谅的,结果听到消息两人就直接飞奔过来了。
琴阮云则手脚发软,泪水不知不觉就留下来了。
“做完手术,过了危险期。”闻晟言简意赅地说明一下情况。
“你不是说他演的是正儿八经的戏吗,怎么会去演替身?”琴阮云又是难过又是心疼的,如果不是琴阮瑶过来,她还要被瞒多久?
“我从没说过他不是。”
“你……”琴阮云气得有点抖,可是转念一想,肯定是侄子的主意,哪里能怪到人家,再说当务之急也不是怪罪人,只得叹了口气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照看肖蛰。
病房里响起了两个女人的低低啜泣声。
闻晟有些不耐,走出去透透气。
刚走出病房,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就停下来顺手接了,对方是伍白流新塞给他的经纪人,打电话来跟他说有一部戏潜力挺好,问他要不要去试试镜。
“出去!”病房里忽然传来一声虚弱而坚定的喊声。
闻晟顿了顿。
“闻晟?”电话那头看他半天没回话,提醒了一下。
他回过神,“接着说。”
“就那样啊,你去不去?我看过部分剧本,倒觉得这戏跟给你量身打造的一样,虽然是个配角,但是角色讨喜,肯定能够吸收不少人气……”经纪人在那头巴拉巴拉地说,他捧过不少艺人,闻晟是最特别的一个,后台也硬,所以他格外上心。
“嗯。”闻晟不咸不淡地应着,只听得病房里头忽然嘈杂起来,过不了一会,琴阮瑶的声音传来,“你别气,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她红着眼睛出来,看到闻晟稍微愣了愣,勉强笑了笑维持住风度,低声说,“阿云身体弱,阿蛰就拜托你了。”
闻晟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喂?你听得清吗?”电话那头听闻晟这边又嘈杂又不说话的,只得再问了句。
“那我就给你应下来了?不过这导演挑剔得很,这戏的选角已经拖拉了好几个月了,可能选上了还要拖一段时间才能开拍,怕你到时候档期冲突……”
“就都交给你了。”他生硬地挂了电话,大步流星地走回病房。
病房的气氛是可预见的诡异,肖蛰苍白的脸上满是愤懑,琴阮云脸色有些僵硬,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医生说你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闻晟打破了这片沉默,“我去公寓里拿东西。”
肖蛰随意地应了一句,“嗯。”
“麻烦你了。”琴阮云客气地说。
除开出事的第一天,因为琴阮瑶过来,气氛诡异,在这之后的几天里,病房里一直都萦绕着琴阮云的念叨。
说肖蛰乱来,说他不该加入娱乐圈,说他就算加入了也不该接那么危险的戏,不该做替身……
念得肖蛰的耳朵要出茧子,偏偏还就得受着,好话哄着。
这也就导致每次闻晟替班的时候,他都跟卸了百八十斤重担一样。因为这家伙只会坐在一旁默默玩手机,就跟在公寓里的状态是一样的,你不搭话他绝对不会起话头,让人清净。
“唉。”眼看着琴阮云差不多又要来了,肖蛰头大,“要不你跟她说,你接下来也会照看着我,让她不要来了,好好在家休息。然后你想去哪去哪,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大事,能自己照顾自己。”
闻晟抬起头,“我担不起责任。”
“你……”
“不能这样下去。”
对于对方忽然没头没尾来一句,肖蛰表示很费解,“什么?”
“再做替身也无益,出不了头,你该另寻他路。”
肖蛰没来得回答,忽然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