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罗子程的下落相比,舒慕显然更在意覃坈的状态,看自己的血确实能帮对方恢复体力,大少爷索性把伤口割大些,然后把手指头塞到覃坈嘴里。他以为覃坈会像上次那样自动吸血,可直到他把胳膊都举酸了对方也没吸过一下。
舒慕鼻子酸酸的,覃坈的保证言犹在耳,看来他宁愿舍弃宝贵的本命之力,也不舍得伤害他。
用湿毛巾给覃坈擦了擦脸,舒慕坐在睡袋旁边发呆。他只知道覃坈是从那个老妈寄来的存钱罐里出来的非人类,可覃坈到底是谁,遭遇过什么,他却一无所知。通过昨晚罗子程没头没尾的对话可以猜出覃坈曾经很流弊,后来不晓得为什么被封印了,本命之力也被抽掉了。把见鬼后的事串了一遍,舒慕认为那个存钱罐就是关住覃坈的封印,而他作为吸收了本命之力的人,和覃坈间应该存在某种感应,从而因缘巧合开启了封印,把覃坈放了出来。
现在回头看,当初覃坈刚出现时,反应似乎很迟钝,跟弱智似的。随着和他接触的深入,覃坈逐渐变强,神智也清醒了。
若收回本命之力,他会是什么样子?舒慕禁不住幻想那人悬在半空,如仙人般藐视苍生的场景,叹服的同时,心头涌起淡淡的失落,那样的覃坈,不是他能染指的。
或许他该自私点,利用覃坈对自己的感情把他绑在身边,人生苦短,他只想和爱的人过些平凡的日子。等他老了,死了,喝下孟婆汤忘却前尘,覃坈再吃他的尸体,变回高高在上的强者,从此他俩再无交集……
本该是两人间最好的结局,舒慕却越想越难过,最后甚至趴在覃坈胸口放声大哭,眼泪浸透燕尾服,流进缓缓起伏的胸膛,滴进那颗不似凡人的心里。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舒慕的后脑勺,覃坈虚弱地睁开眼,轻叹口气。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即便他愿意舍弃本命之力,这件事依然会变成舒慕心里的刺。若是他早些猜出罗子程的真实身份,说什么也不会让那个讨厌鬼有机会当着大少爷的面说出真相。
……
因为罗子程的突然失踪,节目组不得不中断拍摄,一行人沮丧地收拾行装坐船回酒店。王斌犹豫再三,正想打电话报警寻人,罗子程的经纪人却找上门,说什么也不让他报警,王斌细问,经纪人只好推说罗子程有事被公司急招回去,这次拍摄的损失也由他们公司负责。
节目组还有一期真人秀未播,所以王斌有足够的时间策划重新录制,趁此机会,舒慕和覃坈猫在酒店房间里,说着那些已成云烟的往事。
“我不是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我只是怕,吓到你。”拉着大少爷的手,覃坈没有血色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他相信舒慕早就察觉出他不是凡人,但“知道对方不是人”和“知道对方是个啥”之间,前者因为有更广阔的想象空间而更容易被人接受。而且说起他的过去,就必然会提起他被封印的事,牵扯来牵扯去,很容易把舒慕吸收了本命之力的事露出来,因此觉醒之后的覃坈抱着掩耳盗铃的心态,过一日算一日,直到今天,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你放心,”心疼地握住覃坈怎么都捂不热的手,舒慕认为有必要先表个决心:“就算你是条癞皮狗变的,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覃坈嘴角咧了咧,内心快被草泥马践踏成平地了——你见过这么帅的癞皮狗么!见过么!见过么!
深吸口气,覃坈表示需要冷静,舒慕巴巴地等着,看对方脸色愈加难看,闭口不言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表决心的力度不够,于是大少爷切换成谨小慎微模式,再度表忠心:“只有三条腿我也能接受。”
覃坈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气晕过去。
眼见舒慕要往惨绝人寰的方向展开,覃坈急忙摆手,打断大少爷的无限yy:“我不是妖怪。”
舒慕把到嘴边的“太监狗也不要紧”咽回去,大眼睛迷茫地眨眨:不是妖怪,应该也不是鬼,那能是什么?
“在人类的认知里,我应该叫做魔鬼。”覃坈神色微敛,对世人而言,魔鬼是邪恶嗜杀的代表,他们比鬼更可怕,比妖怪更没人性,平素生活在黑暗的地狱里,以掀起血雨腥风为乐。
但实际上,魔鬼更贴近与佛家六道轮回中的修罗道,生性好战,对是非也没有明确的认知,做事只凭各自的喜恶。若心情好,也会做些济世救人的善事,可若是心情不好,随手杀几个人根本不在话下。
妖怪和部分鬼类与人类生活在同个世界,魔鬼却有单独的生存空间,除了个别站在力量段峰的大魔鬼,其余魔鬼也许终其一生也没机会来人世间走一遭,所以千百年来关于魔鬼害人的传言比比皆是,但叫得出名字的却没几个。
覃坈从诞生以来,就有着同类望尘莫及的强大力量,无与伦比的本命之力让他脱颖而出,成为众魔鬼膜拜的万魔之王。后来,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至宝骷髅刀,覃坈的实力大增,连天上诸神也要高看他这个魔界之主一眼。
得知自家爷们逼格这么高,舒慕得意的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魔鬼什么的,听上去比神仙还厉害有木有!他这个小麻雀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转眼就变成魔界的皇夫了?
面对舒慕的花痴脸,覃坈一时无语——这是受惊过度吓傻了?!
“那罗子程也是魔鬼吗?”想起罗子程伤口里流出的绿色血,舒慕打了个冷颤,瞬间回神。魔鬼听上去很流弊,可是绿色血液什么的,一点美感都没有啊!
覃坈摇了摇头,“罗子程只是他在人类中万千身份之一,他的本名叫桑巫,是个鬼子。”
“鬼子?”舒慕瞠目结舌,“罗子程是岛国来的?”
“……”揉揉大少爷脑细胞过于活跃的脑袋,覃坈耐心地讲解人类之外的分类知识:“鬼子是鬼与鬼生的后代。”
纵观历史,遗腹子数量不菲,棺材子也能凑够几车,但鬼子却极其稀少。话本小说里常说的小鬼其实是小孩子夭折之后的亡灵,和鬼子完全不是一回事。鬼类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却没有实体,就算经过漫长的修炼有了实体,也不见得能生出孩子,所以桑巫的降生本身就是个奇迹。
世人只知最凶最狠的鬼被关在十八层地狱里受苦,却不晓得那些不能再入轮回的鬼也有自己的一方净土,那是比地狱更深的世界,众鬼按实力排位,排名第一的是当之无愧的鬼王。桑巫的老娘在入鬼界的第三年就成功夺下了新一任鬼王名头,登上鬼王宝座那天,顺手把前任鬼王推倒了……
舒慕眼里冒出绿光,直觉告诉他,前任鬼王八成是故意被桑巫老娘打败的。
“鬼界比魔界更加弱肉强食,能统治鬼界的鬼王生前就算不是大女干大恶,也绝非善类,两个绝非善类的鬼王生下的孩子,指望他有正常的观念是不可能的。”说起桑巫,覃坈满是无奈,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桑巫的上梁已经歪的不能再歪了,偏偏两任鬼王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毫无自觉,孩子越坏,他们越高兴,要是谁敢欺负桑巫,鬼王全家出动找上门,不把人家打到满地找牙都不算完。
在这种背景的熏陶下,桑巫变成了个实实在在的讨厌鬼,平时最爱两件事:欺负老实人和没事挑事。
覃坈当年的实力在那儿摆着,桑巫想欺负他必须和自家爹妈组团,所以桑巫选择了后者,开始挑拨他与力量相当的唐剑文。
“唐老板又是什么?”其实舒慕早就想问这话了,别看他不在乎自家保镖是个什么变的,但对唐剑文越来越强的外挂却羡慕嫉妒恨的厉害,无聊的时候总要猜测下唐老板上辈子是什么,脑洞之大,绝不是切了蛋蛋的三条腿癞皮狗能比的。
“他啊,”说起唐剑文的前世,覃坈愉悦地挑起嘴角,感受到大少爷不满的小眼神,赶紧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坦白交代,“他是一柄短剑,名为杀伐之刃,和我的骷髅刀齐名。”
杀伐之刃,剑,剑人,贱人……
噗,舒大少不厚道地笑了。
第074章
杀伐之刃和骷髅刀同为天地至宝,杀伐之刃主阳,至刚至烈,吸取了千百年来游荡在天地间的杀伐之气,如纵横战场的将军,带着与生俱来的杀气,女干邪之人见了无不胆寒溃逃。而骷髅刀截然相反,至阴至柔,浸氵壬世间生死轮回的阴气,如地府之主,连鬼仙见了也要退避三舍。按理说骷髅刀更适合地府鬼仙或鬼界的鬼王鬼子使用,不过杀伐之刃和骷髅刀都有自己的器魂,会认主,骷髅刀看不上整天就惦记怎么讨好媳妇儿的前任鬼王,也看不上母夜叉一样的新任鬼王,至于那个天地间找不出比他更讨厌的鬼子桑巫,骷髅刀更是连看都不稀得看一眼,后来偶遇覃坈,骷髅刀心悦诚服,事实证明它眼光不错,跟着万魔之王,骷髅刀也声名远播。
杀伐之刃的器魂性子刚烈,眼高于顶,看遍天地间的各类神鬼仙魔也没找到个顺眼的主人,索性自己找了个山头修炼,千万年间,居然真被它修炼出人身,杀伐之刃也是唯一一把有了人形的兵器。没等杀伐之刃给自己起个霸气侧漏的人类名字,桑巫就先送给他个响亮又贴切的外号——剑人。
一开始,杀伐之刃觉得这名字实在太适合自己了,每每去人间都要骄傲地自报家门,结果每个听说他名字的人都会捂着嘴乐得不行。直到有一天,杀伐之刃了解到人间还有个和自己名字音同字不同的称呼——贱人。
打那之后,杀伐之刃再不肯承认“剑人”是自己的名字,如果周围人敢这么叫他,他立马翻脸。只有少数几个知道这段过往的人把这当成了杀伐之刃的软肋,就如上次覃坈叫唐剑文“贱人”就是在威胁他:你再废话老子就把你当年的糗事公诸于众。
骷髅刀和杀伐之刃因为属性相对,打从诞生那日起就争锋相对,二者互看不顺眼,每每遭遇免不了一场争斗。自打骷髅刀跟了覃坈,有了人形的杀伐之刃连带着覃坈也看不顺眼了,只要见到对方就张罗着打一场,在这样的背景下,桑巫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挑拨成功,杀伐之刃找到覃坈,打了个昏天黑地。
那场大战持续了三天,直到覃坈和杀伐之刃都累得不轻,身上带伤才不得不暂停争斗,就在双方休整调养的时候,坐收渔人之利的人来了。
那人先是用特制的符纸封住了杀伐之刃,把它变回了短剑的形态,再用杀伐之刃克制住覃坈的骷髅刀,趁着覃坈尚未恢复的时候将其重伤封印,为防覃坈冲破封印,那人把覃坈的本命之力抽取出来,那人想化掉这股强大的力量为自己所用,怎奈魔王的本命之力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那人只好把这股力量洒向人间,被有缘人吸收了。
那人对杀伐之刃的性子也了然于胸,所以根本没给它苏醒的机会,直接引天雷想将它击毁。可杀伐之刃到底是天地间唯一修炼成人的至宝,扛过了天雷,剑身损毁,器魂入了轮回,变成今日的唐剑文。
“那人是罗……桑巫?”舒慕的脸先白后红,向来和善的脸上挂着浓浓的杀气,恨不能桑巫就站在他面前,让他剁个百八十刀替覃坈出气。
覃坈摇了摇头,“桑巫那人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根,爱玩爱闹,但没什么野心,也没太大坏心。”
大少爷快把白眼翻成卫生球了,那货还不算坏,天下还有坏人么?
覃坈也觉得这种评价放在桑巫身上不太有可信度,但他和桑巫是老相识,对彼此也算知根知底,覃坈相信桑巫不会是始作俑者。至于那个坐收渔利的到底是谁,他和唐剑文交流过,却没得出统一的结论。
“那人做了伪装,又刻意掩盖了自己的气息,我也不晓得是谁。”他心中隐约有几个嫌疑人,但他既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报仇的实力,所以现阶段对方不来招惹他,他也懒得去主动找麻烦。
舒慕咬了咬下唇,将心比心,如果这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也要想方设法报仇,就算不看重仇恨,至少也要知道暗算自己的是谁。可覃坈若想完成这些,必须先找回本命之力……“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慢慢来吧。”覃坈温柔地揉揉大少爷的脑袋,“杀伐之刃不是吃素的,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说什么都要揪出凶手。”
说曹操,曹操到,覃坈的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就被暴力踢开了,两人转头,正对上风风火火杀气腾腾冲进来的唐剑文。
“桑巫那个小王八蛋是不是来找过你?”
舒慕上下打量着头发都快竖起来的唐剑文,摸摸下巴,看来鬼子挑事的本事不是吹出来的,他还从未见过唐剑文如此炸毛过。
覃坈点头,对这种状态下的唐剑文见怪不怪。
“麻蛋,你不把那小子碎尸万段就算了,居然还敢让他去找我?成心恶心我是吧?”唐剑文气得满屋子转圈,舒慕感觉对方头顶升起一团无形的火,恨不能把桑巫举到头顶当全羊烤。
“把他碎尸万段,那你打算多少段?”覃坈凉凉地白了唐剑文一眼,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舒慕倒了杯茶。
唐剑文一听立马蔫了,虽然当年挑拨两人开战的是桑巫,但真正和覃坈两败俱伤的却是他,假若他不偏听偏信,那桑巫就是磨皮嘴皮子也没法把他俩说的毫无还手之力,被人钻了空子。
说到底,除了那个不知是谁的头号死敌,唐剑文才是覃坈的二号仇人,桑巫撑死只能排在第三位。
“他跟我说了一句话。”冷静下来,唐剑文又变回那副冰山总裁的嘴脸,淡淡看了覃坈一眼,又看看旁边没事人一样的舒慕。
“说吧。”覃坈靠在沙发上,微微颔首。唐剑文抿紧嘴唇,把视线移回覃坈这边:“他说,是他帮你找到本命之力的。”
舒慕端着茶杯的手一哆嗦,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覃坈也皱起眉头,据他所知,承载了他封印的存钱罐是舒慕的母亲寄给他的,怎么又成桑巫干的了?
“他说……”唐剑文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压制住胸口的怒火,把桑巫的话原原本本陈述一遍:“他说,你我被重创后,三界内连个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寂寞无聊极了,所以他恨透了害你我的人,几十年里他一直在寻找凶手的线索。”
没人陪玩的鬼子穷极无聊,一边寻找当年暗算他们的凶手,一边在人间寻找覃坈和杀伐之刃的下落。他首先找到的是吸取了本命之力的舒慕,那时的舒慕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每天扎在书堆里啃卷子,桑巫想收回本命之力暂为保管,却发觉本命之力已融入舒慕的血肉,根本无法提取。无奈之下只好在舒慕身上做了个记号,继续去找被封印的覃坈和转世成凡人的唐剑文。
桑巫把所有能发动的小鬼都派出去找线索,很快就得到反馈,唐家有个少爷气场特异,鬼类无法接近。桑巫马不停蹄赶过去确认,证实唐剑文就是杀伐之刃的器魂转世。转世的唐剑文自带杀伐之刃的杀伐之气,明眼人一眼就能找到他,但唐家是大家族,唐剑文身边也有不少保镖,在凡尘的背景下,自保绝对没问题。桑巫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继而全心全意寻找覃坈。
“他说找到的封印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正巧那时有人给舒慕寄东西,他就偷偷替换了快递里的东西,送到舒慕手上。”唐剑文用劫后余生的眼神看舒慕,幸亏桑巫是个搅屎棍,乐得欣赏覃坈的封印被不知情的舒慕开启。换个脾气暴躁的,没准会直接把舒慕宰了,血肉往封印上一撒,不仅封印破了,覃坈的本命之力也就回归了。
舒慕连茶杯都端不住了,十分钟前,他还想着再见桑巫说什么都要扑上去咬两口泄愤。现在看来,他是不是该跪谢对方不杀之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