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知道,我当时正在客厅打扫,眼睁睁看着大小姐被掐住脖子一下下摁在地上,玉器片子全都嵌到膝盖里了,叫得那叫一个惨……”
“……当时那么多人,可谁敢拦?娘呀,想起四少爷当时那个笑容,那双眼睛,就像看死人似的看你一眼……我现在想起来腿还在软……”
午后的阳光正烈,下人们在花园里躲闲,说起这事的时候身上的热乎气不约而同全都消散了个干净,只觉得周身涌起阵阵寒意,让人汗毛直立。
有眼尖的看到四少爷远远走过来,连忙一哆嗦,赶紧四散离开了。
下人们即便离得再远,所说的话也同样瞒不过罗尘的耳朵,只不过他却是懒得搭理这种碎嘴的小角色罢了。
他信步走到三太太“养病”的独栋小楼里,三两句打发了守在卧室门外的人,推门而入。
门内一片昏暗,光线透过紧拉的窗帘射入,隐约能够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蜷缩在墙角,墙角堆着的,还有一堆散发了腐败气味的破布。
窄小逼仄的房间,没有床,没有桌椅板凳,甚至连被子都没有一条,只有冰冷的地板,和死亡的气味。
疯子要什么床?!
罗尘冷笑一声,走进去,随手关了门。
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在房门打开的时候微微动了一下,之后便再无动静。此时正是下人们送来午餐的时候,稀薄发馊的粥水,只能润润干渴的喉咙。
饥饿和绝望已经折磨地这个女人再无精神同守在门外的下人们去周旋,听到动静时连头都懒得抬。
罗尘走过去,勾了勾嘴角,嘲讽道:“在这里享受得可舒服啊?三姨娘!”
熟悉的声音,几乎让三太太夜夜噩梦,惧恨入骨!
她猛地抬起头,昏暗中,包养良好的细嫩皮肤变得暗哑发黄,明媚眼里的凤眼早已布满了绝望的血丝,发丝杂乱,憔悴如同六十岁的老妪。
“魔鬼!”三太太嘶哑的嗓子里狠狠挤出这两个字,看向罗尘的眼神几欲射出刀子。
“呵!”罗尘打量着她,摇摇头,笑得越发满意:“不要怪我,这都是还给你的,还给你们母女当年的……款待……”
三太太想不明白,她究竟欠过罗尘什么……她不明白
漆黑的地下室,哭求无门,外面是廖正梅姐弟得意的狂笑声……被老下人狠狠扇在脸上的巴掌……女人不屑一顾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还有廖正梅划在他脸上的刀子,冰冷刺骨……
“……母亲说,你这样的贱种,即便是打死,即便是杀了,也不会有人去追究……”
“……男人长成这样的狐媚子像,不愧是女支女生的小贱种!”
“……一点规矩都不懂,李妈,给我狠狠地打,教教四少爷什么叫做尊敬长辈!!”
罗尘回忆着曾经的种种不堪和屈辱,看向三太太的眼神越发冰冷残忍,笑容带着嗜血的邪肆:
“这都是还给你们的,我曾经遭受过的,你们全部都要从新受一边。”
说着,他随手将几张薄纸甩着三太太的脸上和身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三太太蜷缩在地上,借着透过窗帘的细微光亮愣愣拾起照片,眯缝着眼睛看了两眼,片刻,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正梅!我的正梅!你这个魔鬼,魔鬼!!”
照片上,昔日飞扬跋扈的廖大小姐早已面目全非,延伸至整个眉头的两条伤疤,残破的嘴唇和双颊,膝盖包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被绑在病床上,眼神呆滞绝望,连求死都做不到。
罗尘听着身后的哭喊,笑容越发地大,表情越发愉悦……
这都是你们欠我的……总要还……
第69章
随着廖建东修为越来越高,当初被青柏居士封闭在他丹田内还灵炼神丹开始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他本人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十几分钟,最后到了一个多小时,还有增加的趋势。
廖建东用着这短暂清醒的时间,躲过罗尘的监视,私底下做了许多的谋划。
此刻他仍然没有认识到自己对罗尘的沉迷愈发深重,只想着第一是要尽快摆脱束缚,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然后再徐徐图之,得到罗尘,掌控他,占有他!
廖建东原本以为这种愈演愈烈的占有欲不过是源自人本身固有的猎奇心理,对待越是强大的、美丽的猎物,越是能激发猎人争夺的欲望。
或许得到之后便腻了,但那也是在得到之后的前提下,在没有猎获罗尘这只美丽毒蛇之前,廖建东永远有最大的耐性,并且乐此不疲。
他这样笃定地想着,小心翼翼谋划着,只等着一击即中,将猎物牢牢锁在自己亲手制作的牢笼里,直到有一天,现实狠狠打击了他曾一度胜券在握的自信心——
应了自己二姨太的请求去见傅家人,见那个闵秀珍嘴里所谓最合适长子不过的未来儿媳妇,廖建东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并不太重视。
只要他不想,廖家就永远是要攥在他廖建东手里的,任长子娶了谁都无事于补!而他正值壮年,又有了修真做加持,寿命一点点增长,又哪里会将廖家给别人!
与其相看那个矫揉造作的骄纵姑娘,或是听着傅家人和作陪闵家人的吹捧讨好,倒不如看着他家四儿吃蒸蟹。
罗尘吃东西时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别人也是一口一口,他也是一口一口,偏偏在廖建东眼里,他那一口口的动作就是不紧不慢,恰到好处,举手投足无不带着动人的韵律。
嘴巴一张一合间,红红的唇,偶尔探出了一小点的粉色舌头,闭嘴咀嚼的样子,吞咽时小小滚动着的喉咙,在他眼里都成了慢动作。
即便是看着他吃饭,心里都能生出无比的喜爱,只觉得世间再没人比这吃相能更加秀色可餐了。
于是廖老爷漫不经心地听着傅家人的讨好寒暄,眼神隐晦地注视着小儿子吃蟹时的一举一动,眼见他要吃完了,又自然而然递上巾帕帮忙擦嘴,然后甘之如饴做个剥蟹工,将剥好的蟹肉递过去,再次看他吃完,又递巾帕,乐此不疲。
一向敏锐的廖老爷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不是那个如忠犬一般的傀儡廖建东,而是暂时恢复了清醒的廖家家主!
直到罗尘吃完了,拿起茶水微微漱了漱口,这个男人才反应过来,手腕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小拇指习惯性敲击着桌面——这是他心烦时惯用的小动作。
也亏得罗尘两辈子没和廖建东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有过什么长期接触,才忽略了这个再小不过的破绽。
一顿午餐各怀心思,不紧不慢地进行到了一半,傅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然出口讽刺了罗尘两句。
看着罗尘即刻沉下的眼神,廖建东心中不由涌过一股暴躁的情绪——即便四儿出身不高,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在意,用得着那个女人去置喙?!
他的四儿,自己都是要捧在手心里的,傅婷丽算是什么东西,竟然胆敢去侮辱他!
廖建东怒火一时涌上心头,竟然忘了以罗尘的手段根本是用不到他来出头的,更是忘了自己之前还踌躇满志地笃定着自己对于罗尘的念想,不过是猎奇猎珍!
他毫不给二太太母子脸面,亦是毫不给傅家脸面,当场逼了傅家妇女亲自向罗尘道歉还不够,廖建东心里谋划着的,是一定要尽快让傅家消失在盛港这个地界,万万不能让罗尘受上一丁点委屈!
怒火发泄过后,为幼子解了气之后,廖家家主再次反应过来,自己在某刻竟然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样,一心认为罗尘是个需要他来保护的柔弱体,为自己成功“保护”了他之后得意满足。意识到对方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时,又有些怅然若失,这种情绪明显是不正常的!
他心中警铃大作,还没等细细分析,仔细考量,便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廖建东对身体掌控的时间越来越久,每次醒来对于罗尘的感情也越来越复杂,尤其是在那次午餐过后。
之前他披着傀儡的皮,肆无忌惮在暗中窥视着罗尘的漂亮眉眼、红唇,贪婪地搜寻着他的每一次表情变化,或是妖异或是狠辣,每一次都无比让人动心,那是一种对美丽珍贵事物的贪求!
可如今,在罗尘随手抛给他丹药的时候,他心里会闪过喜悦,在罗尘从他身上吸收了足够的纯阳灵力,眼中带了满意的时候,他竟然也会跟着满足。
罗尘讨厌二房,就像讨厌三房那样,随时在暗地里谋划着狠狠咬他们一口。
从前廖建东对这种恩怨放任不管,如今却是丧心病狂地开始推波助澜了起来,以一个“傀儡”的身份,主动替“主人”分忧,亲自谋划了一切。
将自己的二姨太和长子推入深渊,剥夺了自己第一个孙子来到世上的权利,只为博得那个人愉悦的一笑。廖建东从前就知道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疯子,没想到突然到了有一天才惊觉,疯子竟也愿意替别人去疯。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情,让他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慌张,他不愿意自己今后的情绪就要遭受他人的摆布,不能自己。
何况廖建东深知,罗尘和自己是同一类人,甚至更冷漠,更没有感情。他心中那些隐秘的感情,倾注在罗尘身上注定是没有回报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就此毁掉!
青松离开的那日,罗尘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焦虑之中,催促着他立刻着手准备离开,避其锋芒!
廖建东筹谋许久,终于抓到了他心烦意乱的时刻,利用这个破绽将最后的计划一一安排妥当,包括早已准备好接应的车辆和轮船,包括埋在廖宅下的“新型武器”。
如果罗尘就此毁了,也算断了他心中无望的感情。如果仍是如当初那样重伤,最好是醒着的,却再无还手能力,他便能够就此捕获这只美丽的毒兽,关在自己的牢笼里。
即使得不到心,也要得到他的身体!
疯狂的欲望叫嚣着,廖建东眼看着罗尘并心怀不轨的青松一步步踏入自己的陷阱,两败俱伤,只等着他最后的动作,便能了却许多麻烦。只需要摁下手中小小的按钮,从此以后罗尘或是他的,或是不复存在,总归除了自己,永远不会属于其他任何人……
心中的情绪在翻涌,手心难得沁出了微微的汗湿,廖建东紧紧盯着两人的动作,眼看着青松要不行了,眼看着罗尘口吐鲜血,看他漆黑的眸子如夜中闪亮的明星,闪动着坚毅地求生欲望,那么耀眼,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廖建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就在青松宁愿两败俱伤的最后一击下,他如之前谋划的那样一跃而起,本该远远走出院子,随后摁下手中的“遥控器”,在爆裂声轰天而起的那一瞬间,他却惊觉自己手中紧抱着的,是那个嘴角溢了鲜血,气息微弱,却仍神经紧绷的少年。
那双看向他的漆黑眸子,仍是那么狠戾,闪亮……
哈……哈哈……廖建东,你没救了……栽倒这样的人身上,注定是没救了!
廖家家主在心中狠狠嘲笑着自己……
自古以来,与“求而不得”这个词紧紧相伴的,还有一个“甘之如饴”,亦或是再加一个“自作自受”,总之即便明知是无望的感情,理智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和情感却还是不受控制的。
廖建东此刻就像是所有的感情赌徒一样,明知道输面要比赢面要大得多,心里仍是有一个声音在怂恿着他:再赌这一把,或许就能赢了呢?或许有一天就能得到回应了!
总过修真者的寿命要比凡人多出许多,有更多的时间以供他去改变牌面,或许真的就赌赢了……
廖建东将罗尘抱上私人游轮上的卧室中,趁人之危地紧抱着他,感受着识海中新结成的双修契约,微微勾起嘴角。
总归是有希望的,总归目前能够陪在罗尘身边的,还只有他,也只会有他!
“廖建东,你在发什么疯?还不赶快过来修炼!”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没好气地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廖家家主苦笑一声,起身走过去,同自己的道侣开始每日的双修。只有这种时候,罗尘才是愿意搭理他的,此外皆是视而不见,冷漠以对。
即便知道长路漫漫,做好了到最后也得不到的心理准备,任谁被心里的人成日爱答不理,嫌弃得很,心里也会不好受。
曾经冷血如廖建东,如今也是亦然。
第70章
廖建东的筑基还算顺利,在距离青松袭击两个月后,他顺利出关,并且开始帮助罗尘的伤势尽快痊愈。
自万法时代以来,双修就是一个十分取巧的方式,更加贴合彼此的灵气,事半功倍,又不会被天道认定成为歪门捷径。相反,双修的修士会因为吸收了最为贴合自己的灵气,每一个阶段都突破地更为轻松、巩固。
这也是罗尘一直舍不得对廖建东下杀手的原因。
相比起修真界曾经那些一派清心寡欲或是道貌岸然的道修佛修,罗仙君身为邪修的老祖级人物,将自己的贪婪表现得更加明显,他对渡劫成仙的欲望是赤裸裸摆在明面上的,从不加以掩饰。
他恨廖建东,然而恨意在成仙面前,却又显得并不十分重要。
这一天,两人一如既往同时运转起廖家的双修功法,将自己丹田内储存的灵气相互置换,获得更加丰富贴合的灵气,然后再一一运转至筋脉之中,不断地拓宽它,加固它,如此再循环往复……
修真修真,用最直白的话来解释,就是拓宽筋脉,锤炼神识,压缩灵气。让自己的躯体能够吞吐更多的灵气,不断用法诀和神识去浓缩它,让肉眼难辨的气状灵气在丹田内凝结成液体,再到成丹成婴,元婴又能自己吐纳生成更多的灵气。
就像天地间运行的过程,由气再到液体,到固体又再次生成液体,日夜循环运转,生生不息。
所以修真又称修道,修的是天道规律。
一天一夜过后,一个小的循环结束,罗尘和廖建东同时结束入定,任由体内的功法运转,吸收着着一天一夜的双修成果。
罗尘是讨厌廖建东的,这种讨厌表现在对待他的态度上,眼神冷谈,极少主动发起交谈,根本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道侣,或是掌控着廖家这样一个对他们修行能够提供很大便利的势力,便忍气吞声。
实际上罗仙君从前在修真界之所以凶名在外,就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忍过谁,抬手便杀。上辈子死前受过的气多了,死后就容易形成另一个极端,他便是典型的案例。
廖建东却是受不了心上人爱答不理的态度,接到手下人的汇报之后,他看着书房里随意翻着一本画册的罗尘,有意挑起话头,“青松没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见他?”
修真者到底是肉体凡胎所不能比的,廖宅的那么一份“大礼”,普通人早就和那栋宅子一样被轰得连渣都找不到了,青松却撑着最后一口气,愣是用灵力结成了一个保护罩。
死是没死,一身修为却废了大半,昏迷到现在才刚刚转醒,被关在房子地下的刑堂里严加看守。
“现在人怎么样?”罗尘手里一页一页翻着画册,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上面印着的油画,色彩鲜艳,栩栩如生,倒是有几分乐趣。
此时国外的某些文化刚刚传到盛港还不足半个世纪,受到上流社会的追捧,迅速时兴起来。豪门中的少爷小姐们不少以学习西方的音乐和绘画为乐,或是会上一两门发音格外好听的外语,被当今上流社会认为是十分优雅的。
上辈子罗尘连上学的机会都被三房的那位大小姐用计剥夺了,自然接触不到这些。如今修炼之余倒是有大把的时间,随手翻翻看看倒也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