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可以感受到的，从很久以前，一切就都变了。
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有浓重的血腥气与绝望的喘息声，以及分不清楚是眼泪还是鲜血的冰凉液体，还有……包裹住身体的淡淡余温。
血腥气刺激了神经，慌乱与惊吓中，伴随着兽性驱使，自己好像咬住什么东西，紧紧叼住，纵使只在上面留下浅浅的齿痕，也要紧紧地叼住。
随后血腥气更重了，喘息与滴落的液体也消失不见了。那包裹的温度也逐渐冷却……再然后，就看见那个人一身狼狈的血迹与沉静无光的眼睛。
所以，当时是做错事了吧。
所以，那个人也一直要丢下自己。
犹豫这么久，那个人也终于下定决心抛弃了啊。还以为会不断的被捡回来……可以不断的扑回去。
就在那里留了下来，在那个人离开的地方一直守候着留下来的点滴回忆。
直到再一次嗅到那个人的气息，那一刻，竟然会以为，曾经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
果然已经，离不开那个人了。
还是去找他了，追随着沉眠在旧时光里的熟悉味道。
找到之后，那人还同原来一样，揉揉肚子揉揉头，你就算咬他，他也嬉皮笑脸地赔礼道歉。
当真是可恶透顶的愚蠢人类，好想撕碎他的心脏，想让他明白，想让他感受到，被抛弃的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究竟有着怎样的痛苦难过。
然后，就被人摔倒了。
一个实力强悍霸道的黑衣人。
直觉告诉自己，这个黑衣人极其危险，身上就算是干干净净的，也有化不开的鲜血味道。
最好不要招惹他。
黑衣人的目光落在那人受伤的手臂上，空气中开始浮现不妙的杀气。
呼呼，自己逞强地呲着牙发出不友善地低吼。这黑衣人要做什么！该死的，似乎是来者不善。
之后就被打昏了。真是耻辱！
也是后来才知道，黑衣人算是那人的朋友，一直算是默默守护那人的存在。
……所以，也不需要我了。
真是冷情的人类，应该一直都没需要过我。
那就走吧，再留下，岂不损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本来已经要离开了……
魔鬼城却来了不少外人，虎视眈眈，不怀好意。
隐隐觉得，他们是在针对那个人。
还是留下了。
果然……看到那个人被扑倒在地，脸色苍白。
利爪伸出，就要扑过去了，就差一点……一点……
然后那个一直守护他的黑衣人出现了。
不得不说，那黑衣人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存在。危险强大，最喜欢在暗处默默地看着那个人，稍有风吹草动，就现身出来，逛一圈后继续藏回去。
就再也没机会了，那个黑衣人，也许更合适。
也许，和我一样在乎。
……
魔鬼城的人说，他们有一种酒，能解忧散愁，忘却所有想忘之人，痛心之事。
思念的终结，守护的终结，黯然销魂，就此离散。
原来只有死亡才是忘记你的良药。
这一次，真的要别离了。你要知道，是我抛弃了你。
＊＊＊＊＊＊
“它死了。”仓库门处，杀手先生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徐尽指尖微缩颤抖，双眸无意识地瞪大，看向杀手先生。
杀手背对着光，光影模糊，没有留下斑驳的影子。脸上表情冷漠，眼底也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流露出来，只是直白地撕开真相，留下血淋淋地伤口。
“恩，吾知道。”徐尽收回目光，如失了魂魄的行尸，缓缓蹲下，然后搂住那毫无生气的尸体。
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了……
杀手移到徐尽身前，蹲下身，与徐尽的目光对视，徐尽乌黑的眼珠如夜星沉浮，漂亮极了。
只是里面没有一分感情，没有眼泪。
还是没有哭么？杀手先生有些意兴阑珊，站起身说了一句类似“不要想着逃跑，你已经是魔鬼城的人了”的威胁，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徐尽没说话，只是抱紧了黑毛逐渐僵硬的尸体。
怀中紧紧抱住的尸体渐渐消散成雾。
徐尽瞳孔紧缩，恍然回神，重力下拉，飘浮在空气中的灵魂毫无预兆地被拉扯下。就像被吓到的幼兽，条件反射似的抓紧黑毛的身体。
不要——！！
不要离开我！
可当死亡成为现实，再怎么撕心裂肺的挽留都是徒然。
冰冷的液体连成一线，无声滑落，掉在黑毛的身体上，隐密消失。
空气中有浅浅的叹息，震荡出莫名惆怅惘然的忧伤。
愚蠢的人类……不要哭了。
不要……伤心了。
现在你终于也同我一样，尝到离别的滋味了。苦涩的，空荡的，独自一个人的……可是我似乎，，并不开心。那种心间揪紧地微痛和不舍……缠绕在整个灵魂深处。
对不起，也许不该留下你一个人，也许那黑衣人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友善，也许暗处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也许……再迟一点，就是不一样的结局。
也许那个人，从来都舍不得丢下我，当初没有回来，也只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已经太迟了……死在魔鬼城的尸体，魂魄也会随之破散，这下离开的彻底了，连化灵的机会都没有了。
喂，愚蠢的人类，真的好冷……好怀念原来你身体的温度。
……只是，再见了。
第三十八章
那些，你还不知道的真相——To杀手
徐尽曾经想了很久，当初自己花了整整两个时辰，跑断了十根纤纤玉指上的指甲，从阴冷潮湿的昏暗地下重回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复仇么？不，根本就没有仇恨那么一说。更何况……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仇恨那种情绪了。
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杀手先生在拿徐尽当小白鼠实验的时候，一直在问徐尽一个问题。
疼么？
徐尽的答案总是无规律的变换，疼，不疼，不疼，疼……
于是杀手便一直执着于一个同样的问题，反复多次，不断询问。几乎每在徐尽身上添一种不同的伤口，便会问一次这个问题。
那几乎是寡言的杀手先生同徐尽重复过最多的话了。
直到后来，杀手喂了徐尽碎络丹。无意间问徐尽：“和生前一样么？”
徐尽颤抖，说，嗯，同生前一样。
杀手才突然清楚，也许现在的徐尽，只能感受到生前感受过的疼痛。 因为生前经历过那种痛感，所以灵魂还记得。
杀手先生真的很聪明，至少他是第一个发现这个规律的人。当然，除去徐尽本身。
所以徐尽在得知自己拥有复原能力的时候才会苦笑。
对了，那不叫复原。复原是把毁坏的东西重新愈合，可是……徐尽不一样。
有一个连杀手都没发现的秘密，徐尽他，从来都不会愈合。
他的能力，应该叫做模拟。
依靠灵魂的想象，模拟出一个现实存在的“徐尽”，然后灵魂寄居其中。 那灵魂为了自欺欺人，也为了同寄居的身体更好的融合，便替身体模拟出了感官能力。当身体受到伤害时，模拟出的痛感就会传达到灵魂之处，灵魂为保护与维持寄居关系，便继续模拟出完好无损的“徐尽”。即外人眼中的复原愈合。
因为有些伤痛灵魂并未经历过，所以不知要模拟何种痛感。这就是徐尽所说的“不疼”。 当徐尽“不疼”的时候 ，疼痛无法传达，只能靠其余感官来传递受伤信息。如眼睛看到血流出来了，灵魂也模拟出修复的身体。
当然，如果身体受的伤痛太过严重，灵魂模拟能力不够，只好暂时先对伤害置之不理。这也就是当初所说的复原能力罢工。
所以说，徐尽从来不会复原，他的血液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只会假装出一切还好，没有关系，顺其自然，继续蒙蔽……自欺欺人。
他只会模拟出没有受伤的模样，然后继续对身边的伤害无知无觉。
但是……灵魂都记得。
传达而来的痛感……灵魂都记得。
那些装出来的风淡云清，灵魂也记得。
可是灵魂偏偏忘了一件事，他从地下重返人间，承受如此疼痛与苦难，究竟是为了什么。
……
灵魂深处有隐隐的震荡，蔓延到整个肉体。巨大的怨气翻捣不绝，难以压抑地在体内横冲直撞，仿佛要撕裂这具脆弱的身体。
是不甘心吧……是想证明一件事吧……
吾只愿这一次，回报给吾的结局不再是一剑穿心全尸不保……
吾只想知道，是不是对于狼这种生物，所有的付出都不值得……是吧……
黑毛的出现纯属意外，当初徐尽从地下爬出来的时候，真心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数。会有一只不谙世事的幼狼，瞪着纯粹的兽眼，警惕地看向他，靠近他，离不开他……
他也没料到，自己与这只狼的分别，是如此突兀，突兀到他还没做好结束的准备……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蠢狼……多少都会有感情的。
其实不可否认，徐尽在某一方面很渣。前世的背叛，让他对一些感情会下意识地逃避躲开。他怕一旦身陷在那种情感纠葛之间，就再也脱身不了，再也不能全身而退。
但是一味地退却，只会酿造悲剧。
比如……这一次的分别。
很久之前，在徐尽交出心脏的那个晚上，小狼缩在徐尽怀里。也许是狼群被灭族的阴影，小狼受了不小的惊吓。惊慌无措下，用还稚嫩的牙齿叼住了徐尽腹中的血肉……
从内而外，彻骨的痛感刺激了徐尽神经。
徐尽的直觉便是由此而恢复的，徐尽的复原也是由此开始的，灵魂的模拟伪装也是由此上演的。
当时不知是何处，幽幽地传来一声冷笑，带着阴冷的潮湿冷意与让人窒息的蛊惑。
那声音对徐尽说：你看吧……就算只是只狼的幼崽，也是会伤人的。
所以放弃吧，不要与这种生物打交道了。结局从一开始便已注定，最后一定是你遍体鳞伤，而他们饱腹惬意。
所以……放弃吧。
可是结局……最终的结局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已经突兀地来临。与想象之中的迥然不同，没有遍体鳞伤，只有一只总被抛弃的蠢狼留下的无尽落寞……只有那只蠢狼傻傻的守护……只有那只蠢狼离开前的白痴自白……
徐尽，这一次是我丢下了你啊……
如果当时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乖乖的，再也不对你下口了。
所以，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徐尽闭上双眼，在空无一物的怀中维持着环抱的姿势，轻笑着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真是蠢狼，吾何时丢下过你，吾怎么舍得……
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如果杀手先生此时转身回来，说不定会看到隐秘黑夜中微闪的泪光。说不定会有所触动，在之后的行为中，下手轻点儿。
不过每个人都会错过很多事，错过那些也许会改变结局的细微之处，错过一些本来属于你的人。
不可避免，也无可奈何。
这座城池本来就属于孤寂，就让它沉睡于孤寂好了。那些不该存在于其中的情绪与感情，也就此消减沉淀好了。
那些生于黑暗却又不善伪装的生物，便就此沦落于黑暗好了。
因为光明之中的一些东西，虽然美好，却是会伤人的。
——那些，你还不知道的真相……其实是决定成败的硬伤。
第三十九章
在黑毛死后，徐尽原地狠狠地消沉了半个时辰，然后就被巡逻回来的杀手先生拎回去，圈养在设备齐全的小黑屋内。徐尽反抗无能，只好立场坚定的睡了。
只有养足了精神才能逃跑，对不？
没错，已经开始计划逃跑了（当然，具体计划如何还没想好）。他徐尽又不是抖m，就算欠人银两也坚决不会出卖身体的！
第二天一早，杀手粗现了。身后还跟着的侍女小姐手中端着一，就是从前那个白衣城主的侍女。手中端着木案，之上摆着一个银质的小碗。
结果徐尽这货还没醒呢，玉藕般白皙的手臂垂在床榻下，抱着软枕趴在床上，睡相十分不雅。
杀手黑着脸把侍女小姐轰了出去，对着刚睁开眼抹去嘴边口水的徐尽进行了惨无人道地礼仪教育。
接着从室内传来一阵又一阵销魂彻骨杀猪般地惨叫，徐尽终于穿戴整齐可以接见外客了……
放血进行时。。。
一如杀手之前所言，徐尽复原速度太快了，伤口基本上在血滴下的一刹那间便迅速愈合了。
这就意味着每滴下一滴血，徐尽臂上必然会划下一道刀口。为此，我们要隆重介绍一下杀手的新武器——无妨！
这是一把匕首，纯黑色的，没有刀柄。刀刃极利，可以说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手握的地方与匕首的刃处连为一体，却比刃处宽厚许多，钝上许多，丝毫不会伤到手握匕首的人。
真是把神奇的刀，明明连为一体，在这种方面却迥异。
之所以会注意这把匕首，是杀手先生的功劳。也许是黑毛死了，杀手先生今日心情格外地愉悦，废话也多了。
“这把匕首叫做无妨，相传被它伤过的人，不管伤口多么致命，都不会记恨握刀的人……”所以百无禁忌，无碍无妨。
徐尽手扶着受刑的胳膊，姿势就跟当年被小护士抽血一样配合。其实心里正无语吐舌，一把沾血的匕首，叫没有关系么。
不过宣传出去，这把匕首估计会值不少钱……
“徐尽，”杀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动作，那匕首也消失无踪，不知被杀手藏哪去了~~侍女小姐又被轰了出去~~
“啊？”徐尽还恍恍惚惚地神游中。
猛然凑过来地杀手与突然脖间的刺痛让徐尽吓了一跳，向后缩去。腰身却被抱住，双臂被钳制住，动弹不得半分。
被咬了。
随着伤口的愈合，颈间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杀手又一次下口，清浅地呼吸散在脖颈处，带着明显的湿气与隐晦的情绪，一同交织在徐尽耳边。声音低沉不清，状似隐隐呢喃，又似乎是个语气卑微地问句。模糊中徐尽只听到前两个字“不要……”
不要如何？逃跑么？
徐尽歪头眨巴着眼睛表示考虑考虑。
突然，鲜血弥漫了视线，腹部被巨大的力道捅破，痛感袭来，徐尽疼得呲牙咧嘴。目之所及，是一条黄褐色的巨蟒蟒尾，自杀手后背处捅进了二人紧靠的身体。
杀手迅速回手，用快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甩出匕首，割断了贯穿二人腹部的蟒尾。
徐尽默默提醒道：“是侍女小姐哟。”
谁要你提醒啊！你现在说出来，分明就是幸灾乐祸吧！
的确，徐尽这货看着自己腹前迅速愈合地伤口，再看看杀手那被鲜血浸成更深色的黑衣，还真是有些淡淡的愉悦~~
（喂，别高兴太早啊，看那情形，蛇妖小姐的目标分明是你啊）
咦？！！！似乎真的耶！！！
硕大的蟒蛇张开血盆巨口，突然出现在徐尽身前。竖起前身，朝徐扑了过来，牙齿如排排尖刀闪着寒光。巨蟒铜铃般的眼睛如青灯，淬着毒液的阴冷。
哎呀，世界黑暗了，俺要窒息了……巨蟒腹中一阵阵让人作呕的腥臭气息，徐尽静静地体会了两秒，又被巨蟒吐了出来，滚了两圈，摔倒在青石地面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