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里,存在着一位格格不入却引人侧目的身影。
他有着一张东方面孔,面若冷霜,一丝血色都没有;一袭黑衣装扮,黑色双排扣军装包裹住劲瘦体格,脚踏着深棕色皮革短靴,黑色马尾随着沉重步伐而晃动,像着训练有素的军人却有个军人所没有的高冷傲世。
过往人群穿梭不息,男人的步调从未改变,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置身于度外。
通过两条大街后,男人踅着弯,走进一条脏乱小巷弄;巷弄里遍地垃圾,鼠辈横行,一些无家可归流浪汉席地而睡,臭味薰脑,一般人根本不会想经过此路;但他无视这些乱象昂首阔步,最后走进一栋外墙斑驳脱落的老旧大楼里。
淡淡金色光线自玻璃洒落建筑物里,大量尘埃与光点飘荡在空中,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微妙的气息;男人置身其中彷佛沐浴在一场漫雪里,身影飘邈飞逸;若将注意力放在四周环境,从翻倒的轮椅与一些散落浓厚灰尘上的药瓶针器能发现这是栋废弃的旧医院。
男人开启楼梯旁的逃生门,通往地下室。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位于地下二楼,某道门后埋在报纸里的人缓缓抬起头,露出微笑,「一个晚上就搞定任务,不愧是我们的Queen。」
声音的主人有着一头自然卷的棕发与浅色眼眸,标准的西方面孔。他将手上的报纸翻面,故意把头版那面秀到男人眼前,黑白报纸上印着斗大的标题:「香港某知名政商以∫M姿态惨死邮轮,震惊亚洲政坛。」
姬木不理会他的调侃,随口一句:「 DJ在哪?」巡视室内一圈,不管是室内还是监视荧幕里的世界都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两人。
泰德打了一个大哈欠,「哪知?可能在手术室里吧!昨晚King丢了一个活死人给他,他现在或许在开肠剖肚或是大卸八块中。」
「你要去找他?一大早就见到血血淋的画面不太好吧!」
见姬木随即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泰德对着他的背影提醒。
「我要走了,等他结束手术你再通知我一声。」
明白DJ一投入研究没花费个两天一夜不会现身,姬木认为自己可以先回家补个眠;短短三天内,往返美国香港,身体是有些吃不消。
「别那么快离开麻!这里只剩我一人好无聊喔,你留下来陪我聊天一下。」
见泰德垮着脸,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垂耳张着无辜双眸,想博取他的同情;姬木皮笑肉不笑回应:「我可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话可聊的?」
「当然有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
泰德伸出食指勾勾手,示意要他过去;然而,姬木冷眼回应他的热络,继续迈开步伐。
见女王无心开战,泰德挑衅地向他丢了一枚炸弹,成功止住他的脚步。
「在拍卖会上被人用玻璃管捅的是你,还是那个少年?」
「回答我啦!我快好奇死了!」
棕色大眼里透出浓浓的期待,彷佛可瞅见泰德兴奋地摇着狗尾巴。姬木没忽略他眸中稍纵即逝的恶心,黑眸微微眯起,扫向他的目光如锁定猎物般锐利。
「向来只有我捅人,没有人可以捅我,所以你认为呢?」脸上绽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他双手环胸反问他。
「只是问问罢了!」泰德打了一个哆嗦,缓缓举起手上的报纸遮住脸,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姬木冷哼一声。
(很好!还懂得看人脸色。)
手才握住门把,泰德的声音又蹦出来。
「对了!姬等一下。」
姬木第三次停下脚步,凛然的脸上清楚写着不耐烦。
「King在找你。」泰德裂嘴一笑,熟不知那无害的笑容更令人火大。
「不早说。」
姬木撇撇嘴,朝着这房间内的另一扇门而去;而那扇门后是一条笔直的长廊,长廊两侧共有六扇门,每扇门都长得一样,用普通木板制成;他开起右侧第二扇门进去,迎接他的是一条灯光照明不佳的昏暗阶梯。
踏着轻快步伐走下,通往更下层楼的隐密空间,尔后象是走迷宫般弯了两个转角后,来到长廊尽头处的门前,他曲起手指敲敲门,获得主人允许后开门进入。
十坪大小的房间内没有任何装潢,相当的简陋,只摆放一张办公桌及椅子。
「King你找我吗?」他来到办公桌前,率性地站着。
「这次的案子你做得很好,委托人很满意你的表现。」被称作King的男人自计算机前抬起头,夸奖他一番。
「任务太简单,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听见他抱怨,King浅浅一笑,「昨晚有个新案子进来,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接下。」他将身子贴向椅背,双肘靠在扶手上,十指交扣摆放于胸前。
「是很棘手的对象吗?」
姬木挑起眉宇,抱持着高度的兴趣;但Kng随即捎来的答案让他满心期待顿时落空。
「这次不是暗杀任务。」
既然不是暗杀的话,那应该很好完成,姬木不懂King有什么好考虑的;若是案子不值得他亲自出马,那就派其他人接不就好了。然而仔细睇着眼前的男人,从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里他观察出一丝诡谲气息。
不对!事情一定没他想的这么简单……
「段氏企业的段琅总裁征求贴身保镳。」
闻言,姬重重拧起眉宇。
"段琅”这两字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他耳里;一股复杂情绪突然自记忆深处破茧而出窜上心头,让他不自觉紧紧握紧拳头。
「我想知道,你准备好面对他了吗?」支手撑着下颚,King嘴角噙着一抹趣味。
姬木沉默了一会,没有马上回应。
对他来说那个人是他一辈子刻心头上的恶梦,让他尝尽了各种痛苦与折磨,也扼杀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说他是他的仇人,百分之百无庸置疑;但他的犹豫是来自于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泪的激昂。
「这四年来的磨练为得就是这一天到来,我已经等不及展开这场游戏了。」
缓缓松开眉宇,他无畏直视King,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不过看似冷静的黑眸已泛起了波澜。
第五章:男主角之一
若是谈起段氏集团就一定会提到这个人-段琅。
年仅三十八岁就拥有上亿元的身价,名下拥有一栋饭店与八间餐厅,其中包括日本料理、意式创作料理、酒吧、、等,不过若要提起他的人生经历,那可曲折到能写成一本小说。
其实三十年前段琅的父母亲主要是从事旅馆业的工作,在国内拥有两间颇具规模的饭店─威登,堪称旅馆业的龙头。
但民国七十二年自国外知名连锁饭店驻台后,本土旅馆业受到严重冲击,连威登也深受影响,不到一年时间整体营收下滑了百分之三十,危机之际,段父听信友人意见到中国发展,但因不了解当地的生活型态而以亏损收场。
祸不单行,同一时间崴登被爆出食物内含有大肠杆菌,造成多人集体中毒,重创名誉,经营一度岌岌可危。
最后段氏夫妇因为付不出庞大的负债而选择走上绝路,留下唯一的儿子段琅。
当时的段琅才十岁,原本天之骄子的他,因父母积欠高达千万的债务,一夕之间成了亲友眼中的大麻烦,各个都不愿收留他。
所幸段父生前的一位朋友顾念昔日情谊,资助他念书,还供他生活所需的金钱。
但高中毕业后段琅便拒绝对方的资助,靠着奖学金与四处打临工养活自己,二十六岁取得美国哥伦比亚硕士学位,投身于美国AI集团科技创投公司工作。
卓越的洞察市场能力让段琅马上获得赏识,AI集团的董事长在得知他的身世后,甚至破天荒收他做为养子,从此他从身无分文的无名小辈,摇身跃为亚洲最有钱黄金单身汉。
直到年十前段琅才回到台湾开创自己的事业,成立得硕创投公司,当时他投资国内一间新兴通讯业(亚联),短短不到两年时间,亚联挂牌上市后股票表现突出,让他投资获利十倍以上。
靠着创投公司累积相当雄厚的资金后,他开始重振父母的事业,表面上经营创投公司,另一方面锁定当初收购威登的公司,以他人名义入股,并且私下大量收购股票,等到时机成熟再并吞该间公司,重新拿回经营权。
接手饭店一年,他转而对餐饮经营产生兴趣,不到十年就陆续开了将近十间的餐厅,发展成有现股份公司。
在世人眼中他是个成功的商人,不过台面下却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游走法律边缘与强势的行事作风让他在商场上竖立起不少敌人。这次的包裹炸弹事件,外界的人都猜测应该是先前被他并吞公司的人所为。
事过五天,段氏商业大楼里仍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息,每个员工都战战兢兢的工作。
此时位于最顶楼层偌大办公室内,坐于高级牛皮沙发上的男人,大辣辣的翘着二郎腿,冷眼睇着监视荧幕里的一群人。
男人一身铁灰色西装,光从西装的挺度与质感就可看出是由手工订制而成的,左手腕上戴着天价的手表,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王者气息,只可惜……脚上踏的高级皮鞋现在却沦为替主人发泄情绪的工具。
沉闷的敲打声让人听了心烦气躁,闪着亮泽的鞋尖朝着茶几踢了几下后,接着一道低沉、不带任何情感的嗓音划破室内的凝重气氛。
「式,我记得我说过我要得是有能力的人,眼前来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人,你是怎么办事的。」
无视上司的臭脸,式站于他身侧,笑笑地提醒:「老板,这些人是来应征大厅警卫的。」
「现在大厅不是由警方把关着。」段琅冷冷回应。
式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是这样没错,不过警方没有义务帮我们全天后看守,若是这段期间对方没有行动,警方他们就会撤回留守人员,而且你别忘了某人三天前才开除所有警卫,只要警方一撤离,我们公司可说是门户大开,随时欢迎恐怖分子进入。」
段琅轻「啧」一声,简洁命令:「快处理好这件事。」
式瞟了他一眼,露出一副「你说的不是废话」的表情,将手中一叠资料摆放于他面前的白色大理石桌面上。
「我看了一些人的履历,这批应征者的水平都相当高,你可以『顺便』从这些人中找到适合当保镳的人。」
接连越矩行为引来段琅不悦,「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敢用这种口气与上司说话,难道不怕他开除他吗?
「你不是就是喜欢我这点才留我在身边。」
说来式认识段琅的时间足足有当他的秘书时间的一倍之久;就是因为摸透了他这种孤僻又阴晴不定的个性,眼下才敢放肆回嘴。
段琅以沉默作为回应,冷眸扫向桌上的资料,其中有两份特别用黄色回形针作标记,应该就是式替他选出来的保镳人选。
但他没有检阅应征者资料,只是朝着荧幕点了几个人,「这几个留下,其他都淘汰。」
式一听拧着眉,「一次淘汰这么多人,可选的不就只剩五个人。」亏他还动用人脉挖角不少人才过来。
「况且我觉得这个人还不错,为什么要淘汰他?」
他指向会议室里留着一头褐色长发的男子,男子一身紧身皮衣,十分有个性的打扮,比起其他面试者各个西装笔挺,他给人感觉就像来闹场的。
段琅虽然面无表情,但想说的话全都写在脸上。
「你不要因为人家时髦就对人有偏见。」式一语道破他的想法。
段琅冷哼,揪起浓眉看他,「那你为什么觉得他不错?」
「你不觉得他很与众不同吗?全部的面试者都乖乖坐着,就只有他敢在室内到处走动,对于各种事物都保持着敏锐的态度,这种人很适合当保镳。」对他的『吊儿啷当』行径,式却有不同的见解。
式这番话很显然地就是要他选那男子作为保镳,段琅好奇起他的用意,视线顺着他的目光一瞅,蓦然一怔。因为荧幕里的男人正精准透过摄影机直睇着他们两人;比海水还要深邃的眼眸,一瞬间就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他眯起黑眸,仔细打量男子,试着解读他脸上笑容的含意;不自然的嘴角弧度与带着轻视的眼神,段琅肯定这道冷笑是冲着他来的。
他顿时对男子产生兴趣,继续观察他。不过荧幕里的人下一秒却突然自外套口袋里取出一条润色护唇膏涂抹了起来,抿一抿唇,接着五指顺了顺头发,朝向藏着摄影镜头的液晶电视摆首弄姿一番。
「呵~」
一道轻笑声于式的口中溢出,瞅着段琅肃然的脸,他再次帮男子说话。「你可别因为人家有娘娘腔倾向就对人有偏见!」
有时过多的提醒会让人觉得一种挑衅行为,段琅难得扬起嘴角,「在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偏见』这两字,因为我认为是什么,他就是什么,不过既然你这么推荐他,那我就留他下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男人有多大本事,竟然能让式为他再三说情。
第六章:姬的心机
姬木知道那男人正在某处观察着自己。
身为一个顶尖杀手,他刚踏进这会议室,就能一眼看穿这密闭空间内存在着什么玄机。反观半个小时前的人满为患,到眼下只剩他一人;不合逻辑的面试速度更加说明他的猜测没错。
随着两人间的距离缩短,一股呼之欲出的情绪是于胸口翻腾作祟。
置死地而后生后,姬木没有一天忘记复仇这件事;尽管事隔四年,当时对那人的愤恨也在时间磨练下学会隐藏起来,但刻在心上的痛却随着呼吸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
若问姬木是怎样的情感纠葛才会让一个人恨一个人到想把他杀死?那唯有曾在那人手中失去过所有一切才能体会。
从现在开始,那男人的命运将掌握在他手上;他要将他给予自己的痛苦加倍奉还。
「姬木隆月先生,麻烦请您往这边来。」
在女子柔柔软软的声音自开启的会议室门口传来之际,姬木瞬间收回所有心神,跟随她的脚步而去。
姬木原本以为面试场地会在隔壁间的经理办公室,不过出乎意料的并不在同一层楼,而是更上层的总裁办公室。
甫踏出电梯,一股无形气压压迫而来,整层楼相当寂静,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反倒是女子的高跟鞋声听来刺耳。
「请于敲门后进入。」
人事部小姐站于总裁办公室门前交代。姬木照着她的话进入办公室,率先跳入眼帘的是带着无框眼镜露出亲切笑容的男人。
「你是姬木隆月?」
眼镜男先是从头到尾扫描他一番,然后才拿起履历表对照他的照片与身份。
姬木隆月,出生于1980年,中日混血儿……
姬木勾起浅笑回应。一头蓬松褐发搭配细长眼眸,加上眼角上的泪痣,是有些日本人的神韵。
「请坐。」
「谢谢。」
朝着男人所指的位置坐下,姬木不着痕迹迅速巡视室内一圈,没忽略有个人坐于办公桌前的位子,背对着他们两人观望落地窗外的景色。淡淡男性的古龙水气味飘散在鼻间,勾起了脑中某段回忆,霎时一股杀戮之气凝聚在眉心,让他不自觉伸手探向皮衣内侧。
「我看了一下你的履历,你第一份工作是在日本的SECOM警备株式会社,资历是七年,曾经担任过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与知名女歌星Angal的贴身保镳,而上一份工作是在ISS HK,主要替H银行运送钞票。」
目光与眼镜男对上,姬木顿时收起指中特制短刀,微笑回应:「是的。」
此时,一名陌生女子敲门进入,将热红茶摆放在他面前,朝着眼镜男鞠躬后,悄然无声离开。女子的介入让姬木得以掩饰失常,顺势端起红茶饮啜,一面整顿心绪,一面在心里咒骂那该死的Ten,竟然连么离谱的履历也捏造得出来。
知道那只卷毛狗一定是故意想害他被揭穿,姬木内心泛起一阵不安,不过式却不疑有他的继续发问。
「姬木先生,我看你几乎都在国外发展,怎么会突然想要来台湾工作?」
将茶杯移开薄唇,姬木一改沉静态度,轻蔑笑道:「理由有两点:第一是为了钱,我想段先生应该舍得花大钱来确保他的人身安全,第二是因为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希望攻击段先生的人是个有能力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