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麻木下感觉到刻骨灼痛。
如果他真的已经死去,到底,赛西露防线也没有等到救援。
一时间骑士甚至无法判断自己心中是像是棋子一样被放弃,被丢下而痛楚多一些,还是皇太子殿下真的为了皇位
不作为的愤慨多一些,或者对帝国百姓如何在蛮族铁蹄下捡回性命的担忧多一些,众多他无法分辨的感情被搅合
在一起,如同漩涡一样将他的思绪拖入,无论一开始这些感情是怎样的味道,在现在也全部化为让人无法下咽的
苦涩。
直到恍惚行走在道路上的骑士感觉到什么抬头,震惊看见数不胜数的亮白光柱冲上天霄,在到达顶点后像是烟花
一样爆炸分散,化作光之雨丝轻盈又迅速地落下。
圣洁,光明,甚至有慈悲之感。
在路的认知里,这样一幕,唯有“神迹”才能冠名。
骑士下意识伸手去接落到他面前的光雨。
“……啊,这是北极的神明在怜爱我吗?北极的主宰,光明的十字星啊,像我这样的罪人竟然还能得到救赎……
”
接触到光雨的触感是疼痛的,这样近距离的感受,路才发现,轻细,大小和头发丝一般的光之雨丝有着和那外表
不同的坚硬和锋利,仿若用滚热岩浆铸造的笔直箭矢,笔直刺入路的手掌,小腿,大腿,腹腔,甚至胸腔,留下
贯穿的孔洞,然后才消失。
啊啊,这样的痛苦,正是神明才能赐予的啊。
骑士仿佛初生的婴儿一样大声哭泣,但他的哭泣并不是为了身体上的痛楚,这样地表现,形容为喜极而泣会更为
恰当,已经快要失去生命力的神经在这样的刺激下将最后的生机爆发,层层疼痛堆积在末梢,让路产生灵魂脱离
身体的幻觉。
他下意识跪下,合十手掌喃喃祈祷。
等疼痛将他罪恶的肉体化为灰烟,他挣开束缚的灵魂就能够回到北极下的神宫,众神的怀抱中安然。
没错,一定是这样。
若有人在看到这样如同献祭的景象,恐怕会被画面上各种隐晦地暗示冲击,导致暂时失去意识也说不定,机械人
收拢八只关节肢抱成球坐下——这个姿势称为下跪或许更好一些——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全部低下
头将后项露出,仿佛向着谁朝圣。而男人位于画面中央,血迹模糊了他大半张面孔,浑身流露出让人不舒服的死
气,列如灰暗的皮肤,浑浊的眼瞳,消不去的古怪伤痕,但他却作出祈祷的姿态,动作一分一毫和狂信徒没有区
别。
机械和神迹,死亡和光明。
“因为你必赐福与义人,北极的主宰啊,你必用恩惠如同盾牌四面护卫他。”
路停下福音的背诵,疑惑地睁开眼。
光雨由密集变得稀疏,几秒后,最后一道光束如同利刃划破漆黑夜幕,然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般地消隐无踪
。
但他还在这里,骑士没有如自己所期盼的那样脱离这具不知何处而来的肉体,依旧受困,圣灵殿的影子他都看不
到。
若刚才真是神迹,那他就是被拒绝了。
这样连番的打击只会让人更加恍惚,路也没有例外,但是身侧没有丝毫遮掩的杀气实在是太明显,如同一丛丛雪
白金针菇中突然冒出一朵毒蝇鹅膏,橙红的伞盖上一片片白鳞会让这种毒蘑菇无比显眼,想忽略也做不到。
周围奇怪的金属机关咔哒咔哒开始活动关节肢,也就是它们重新启动的这几秒里,一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冷不丁
从路背后冒出来,距离他的颈侧只差几厘米。
然后这把水果刀再也无法靠近了。
袭击者大惊失色的看到面前虚弱的男人不过是挥舞了一下手臂——动作有点奇怪让袭击者想起她还没有进入天罗
狱门前和男友一起在昏暗出租房里观看的三流僵尸片,但男人的动作比僵尸电影中的鬼怪要敏捷,也有效得多,
袭击者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便感觉手中她好不容易搜寻到的武器旋转着飞走了。
同时还割断了她大拇指的内侧的肌腱。
袭击者发现,自己挑选的猎物似乎是个硬茬子。
骑士淡漠的转身,几招把袭击者给制服住,这对于路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哪怕他的意识其实还沉浸在无法进入
圣灵殿的绝望中(对于在北极圣殿中长大的路来说这可谓一辈子的奋斗目标了),但他的动作还是异常标准,没
有给袭击者逃脱的可乘之机。
袭击者在心中暗暗啐了一口,然后很快调整好状态,昂起头。
她是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女人,昂起头后露出整张脸都非常干净,没有像路一样被血液和灰尘覆盖到看不清,现在
这张脸上有着少许风尘味,没有打扮过但也十足艳丽。
作为惑人的武器还算够格。
袭击者也是这样想的,她故意挺了挺胸好让乳房更加暴露,但由于路的挟持角度,她的动作做起来万分痛苦,所
以她很快就放弃了,换成另一幅任人宰割的顺从姿态。
她在调笑前打量一下路的身高,精确判定没有超过一米六五。
“啊啦~小弟弟,如果你要杀了我,之前好歹也让大姐姐爽一爽吧?”
路面无表情地伸手抵在她脖颈。
袭击者的嘴角更加上挑,故意把脆弱又纤细的脖颈露出来,自觉策略已经起效的她还打算说一些能够激怒男人的
话,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
这只手是多么冷啊,冰块也没有他这么凉吧?
女人感觉自己要被这只手给冻僵了,那种冰冷的,活人仇恨的气息顺着路的手一路蔓延将袭击者包裹,就连她的
舌头也快要变成一条冰棍。
这不对劲。
但让她更加惊恐的是,周围的机械人纷纷端起枪对准她,却没有理会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分毫。
“你——”她震惊的喊出一个字,尾音淹没进炮火。
机械人纷纷开枪,几秒后路面前只剩下一团鲜红肉泥,唯有近似人体的温度才能证明面前这一摊在不久前还是个
碳基哺乳类生命体。
路松开手,女人仅剩完好的手掌跌入摊开的肉糜中。
他知道为何自己不被圣灵殿接受,也知道为何这些金属机关不对他进行攻击了,如此大的破绽,他却到现在才发
现。
是因为下意识地自欺欺人吗?这具身体,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站立于此处的他,是一名邪恶的亡灵。
第3章:城市围捕战(3)
本是早就应该想到的事情。
这具肉体能让一个无所凭依的游魂主控,定是原本做主的灵魂不知所踪,若原主并没死亡,怎会被趁虚而入呢?
路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分外恶心。
他所接收过的教育里,面对这样曾经明明应该归于冥界,却如同生者一样活动的东西,应该做的只有挥枪挥抢,
不断挥抢,直到归来的亡者重新变为尘埃。
亡灵心中欲望无法被美好填平,拒绝北极神国的邀请执着于不属于它们的人世,无论是否存在理智,是否想要杀
戮,追随它们的死亡气息都会给亡灵周围的人们带来厄运。
而现在,路变为了自己从前要杀死的事物。
若是现代,恐怕他会和无数人一样骂出这句话:命运这个小婊砸!
可惜他不是。
不过,有人用比较文艺(和中二)的方式,向着路说出了和以上这句稍微些沾边的话语。
“哎呀,”突然冒出来的男性声音仿佛在咏颂诗歌,拖长的,总在出人意料的地方拐折升调降调的嗓音极为特别
,丝滑,发腻,听起来会让颈后小块皮肤发紧,鸡皮疙瘩一起冒出来,虽然不能说不好听,却无法在第一时间给
别人留下好印象,“这样被命运强女干玩弄,因为没有享受到而格外倔强的表情,实是太赏心悦目了。”
……不,哪怕没有音质的问题,这位的话语也无法让别人对他产生好感。
路不为所动。
他目光紧盯那只和地上肉泥搅合在一起的断手,眼神灼灼,快要把那一层皮肉氵同穿,好似它是热恋的爱人,相
伴多年的伴侣,或是能让他得救的最后那根稻草。
当然了,这只手只是某具尸体的小部分,其余什么也不是。
“啊啦啊啦,因为遭遇诸多打击最后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是我变成这样以致脑浆中的蛋白质由于温度升高而变
性凝结,无法思考了吗。”
这句话通体意思理解过来应该是疑问句,但这位来者却把它说得好像是肯定句一样。
骑士眼皮颤了颤。
说话的人终于露面。
他从街道边大楼里走出来,一出场就紧紧吸引住别人的目光,明明外表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男性,黑发黑眼,皮
肤是浅浅的板栗肉色,就和生活在天朝的无数普通人一样,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仿佛是上班族白领,白衬衫
,打领带,黑裤子,发亮的皮鞋,这身打扮出入大多数场合都没问题,出现天罗狱门的死亡副本中却太过诡异。
笔直向着路走来的男人一脚踢开路上的石子,为此付出鞋尖沾上灰尘的代价。
这既是诡异的地方了,男人浑身上下一点狼狈的痕迹都没有,实在无法想象他是如何通过危机四伏的城市废墟来
到路面前的,哪怕是从被投入副本后就没战斗过,光是一路灰尘扑扑也足够他变得灰头土脸的了。
除非,最开始就出现周围,运气好到没被众多装载了红外热感应系统的机械人发现,五分钟一轮的天降能量束也
没波及到他,同时周围有地方遮风挡雨,不会被狂风卷着沙尘拍了满脸,更没被其他副本参与者找到展开战斗。
若真是这样,此人的运气可谓逆天。
男人看着默然无语的骑士,露出稍微熟悉的人都感到恐惧的,分外感兴趣的扭曲表情。就是那种嘴角裂到耳边,
以显示人类意志确实可以战胜括约肌极限的,笑容。
可惜路低着头,没看到。
“开副本前见到的拥张脸的人,不过是能力低下,生命目的仅为耗费别人创造出来资源的蠢材,没想到只是几小
时,竟然就发生了这样好玩的事情呢。”
男人顿了顿,又说:“呐,你不是具身体的原装货,对吧?”
寂静。
路这回就连注意力都没给他分出来。
不过对于男而言,想要骑士回神真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仅仅是伸手将路揽到怀中,非常自然地挑起他的下巴,
就像某自诩文雅的流氓调戏害羞的良家姑娘。
这样的姿势暧昧至极,路终于像是才发现男人一样开始奋力挣脱。
出乎意料的,并没花费他多少力气就成功挣脱,或者说,察觉到路回神想要挣脱时,男人就顺着他的意放开了桎
梏。
“嘛嘛,看来终于回神了,那么先自我介绍下,在下名为黑梅花,和你,你的原身一样,是被可恶的主宰者放进
游戏的可怜虫。”
“你看起来并不可怜,”路后退两步以保持安全距离,“以及,黑梅花这种单词也能当做姓名吗?”
其实路并没有太意姓名什么的,但是走到面前的男人虽然面容普通,一双眼睛却极为不凡,细长,眼角上挑,微
微眯起,仿若蛇类。
黑梅花,至少自称为黑梅花的男人,细长双眼中眼珠全黑,一点反光都没有,路仔细看过去时,甚至觉得其中有
什么不详的东西。
无法让人对他产生信赖一类的正面情绪。
“黑梅花怎么了,确实存在黑这个姓氏啊,”黑梅花歪着头,摊开双手做疑惑状,“黑梅花是很正常的名字啊,
梅花在我家乡意喻品行高洁,用来当名字再好不过了,在下的名字是哪里冒犯到您了吗?”
原本直觉不对的路被反问问倒,“没有,阁下的名字很好,没有冒犯,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
黑梅花得到想要的反应后直接打断他,“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为了这个让你喜爱的名字我们应该干一杯!
”
等等,刚才他并没说自己喜欢这个名字吧?宛如身处欢喜婚宴上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正直的,没被曾经的主君放出去和老狐狸们打交道的骑士给话题的展开震惊到了。
“啊呀,说要干杯竟然没酒,我们先去找瓶美酒来吧,正好在下知道城市的东边有座酒厂,虽然废弃多时但是酒
这种东西自然是窖藏的岁月越久越好,为了干杯,让我们现就向那边进发吧。”
等等,要怎样才能自然地说出样一番厚脸皮的话啊?
“饮酒非圣人所谓,请恕我——”
路的话再次被打断。
“不要紧,世间谁敢自称圣人呢?既然都不是圣人,不能饮酒的戒条也不会针对我们啦,作为男人就应该端着酒
杯喝个痛快啊。”
黑梅花上前几步,打算和路勾肩搭背做哥俩好。
而路以比对方上前更快的速度后退,甚至不小心撞到了金属机关。
那八只脚,可自由活动的金属这次连鲜红光束都没投射过来。
之前一直没意它们的路才发现疑点,就之前的经验来看,这些会活动的银亮金属是以活人为战斗目标的,之前突
然袭击的女人被打成肉泥也证明了路关于金属机关中有致命武器的直觉,但现在,满大街走着的金属机关却像是
没看到就站路中央的黑梅花,对他不理不睬。
路的目光看向黑梅花微微起伏的胸口,确定对方还是存在呼吸的。
是判断错了吗?还是些奇怪金属并不是以生者为目标的?
异样的疑惑在路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放在一边,他更加警惕的看向黑梅花,然后莫名挫败地发现对方比现在
的自己至少高一个头。
不,是这具身体太矮了。
他不由的再次拉开少许距离,好让自己和黑梅花对视的时候目光可以更加放平点——此举动收效甚微——看起来
就像害怕似的后退了一步。
气势的对比上更加弱势了。
“世间虽然少有圣人,但世人都应该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而非以自己不是圣人来推诿,”路冷静道,“阁下
什么目的,请直说吧。”
“真是有礼貌呢,”黑梅花似模似样感叹一句,“那我就直说了。”
“请说。”
“在下看到壮士您一身武艺非凡,心生倾慕,望与您同行……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多分点注意力到在下这边就更
好了。”
骑士:话的意思是寻求保护吗?寻求保护竟然还能样表达出来!
路感觉自己心中什么东西破碎后焕然一新,当然,我们通常用来形容的短语是三观又被刷新了。
骑士应该在弱小者寻求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但目前,首先路并不认为男人是名弱者,再者,路现的情况,按照
他曾经的经验判断,最好少和活人接触。
“抱歉,我——”
“壮士稍等啊。”
这是路第三次被打断了,哪怕是以他的好脾气也觉得此人……略烦。
还有,壮士是什么说法?
“您独身一人,不想找有经验又消息灵通的过来人询问下么?在下虽然资质浅鄙,但也能提供微薄之力——”
路:“对不起,我听不懂阁下说的话。”
黑梅花:“呃。”
稍稍扳一回局,路问:“阁下的意思,是用信息来换取合作?”
“没错哟,因为得罪人太多又武力值低,在下可活得一点也容易啊,”就在刚才被噎了一下的黑梅花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