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贻林再睁开眼睛,外面天已经亮了。
这下坏了!陆贻林伸手去摸了摸跳跳睡得那块地方的被单,还好是干燥的,昨晚没有发大水。
赵世承也睁开了眼睛,声音带着早起特有的低沉,“昨天是我抱着跳跳去卫生间的,没有叫醒你。”
陆贻林从床上坐了起来,拿着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多一点,他刚起身穿衣服,身后就有一双手搂了上来。
赵世承把下巴搁在陆贻林的肩膀上,低声的问,“怎么不多睡会儿,现在还早。”
“不了,都已经醒了,也睡不着了。”他的话刚落音,身后的人又贴得更紧了些。
“既然这样,我们做点让人清醒的事。”
腰间抵着的东西让陆贻林怔了下,男人早上特有的生理反应,他这下完全清醒了,连懵懂的睡意都彻底消失了。
“我等下还要上班。”
“不会多久,就当做晨间运动,你不是一直想健身吗?”
健身?这怎么能一样!?
半推半就的,陆贻林被人带到了卫生间,洗脸池的开关被打开,哗啦的水声掩盖掉了其他的动静。
陆贻林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八点多了,他收拾了下,三个人去楼下的早餐店吃东西。
赵世承送跳跳去幼儿园,他直接起了公司,这样省下了两个人早上用来胡来的那点时间。
工作的间隙,陆贻林起身倒了杯水,又想起了昨天晚上见得那个人。
他的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子,真的要因为长得像,这么不靠谱的原因,而去做遗传学上的分析吗……
说真的,他其实也想不出自己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大致的轮廓都没有。
他倒也不抗拒去做鉴定,如果对方首肯的话。
这仅仅是源于对赵世承的信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在自己心里的份量,已经重到连着他自己都吃惊的地步。
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陆贻林回过了神,抬眼打量着来人。
这人,怎么门都不敲?
这两天的事情,搞得陆贻林有点神经过于紧绷了。
徐霄镝看着房间里的人,几秒之后,才声音听不出情绪的问:“你就是陆贻林?”
陆贻林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您好,我是客房部的经理陆贻林。”
眼前的男人,全然陌生,他也拿不准对方因为什么事找自己,陆贻林不由在心里揣测,难道又是那位赵夫人派来请自己过去的人?
徐霄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人的脸,和那人肖似的五官,虽然第一眼,他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还是被震慑到了。
徐霄镝展开了手心,面容铁冷,“这个东西,是你的吗?”
陆贻林低下头,看到男人掌心通透的翡翠的时候,怔了下。
这是他曾经在陆晨脖子上看到的那块翡翠,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他的东西。
“这是不是你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是我的没错。”陆贻林回过了神,他也很诧异,那块丢了的翡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突然到访的陌生人手里。
“你凭什么说这个是你的?有什么证据?”
开始问东西是不是自己的,现在又问自己凭什么说……陆贻林虽然觉得奇怪,却依然如实回答,“这是我父母给我的东西,很久之前,他们把这个放在我身上。”
他在心里琢磨,这人不会是办案的警察吧?可是气势有些不像啊……
徐霄镝眼睛眯了下,“你父母给你的。”
他突然伸出手,钳住了对方的下巴,逼迫对方抬起头,能便于自己更仔细的打量。
看着和那人肖似的五官,他的心往下一沉。
“你竟然是他的儿子。”
陆贻林一头雾水,但被一个男人钳住下巴,显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而且对方的力道很大,他的下巴被捏的生痛。
他伸手去掰对方的手,几秒之后,那人却又主动放开了手,只是眼睛一直盯着他,声音带着些暗沉嘶哑。就像是有股子铁锈的味道。
“他在那里?”
他?哪个他?陆贻林听得更糊涂了,若不是这人手里拿着翡翠,还叫出了自己名字,他几乎以为对方是走错门了,也认错了人。
第四十五章
陆贻林声音冷冷的,“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并不知道你说的人。”
这人莫名其妙闯了进来,刚才的动作,他还不至于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是男人比他高了半个头去了,身上有种锐利,怎么来形容,仿佛神鬼不近身,周身的温度都比其他地方的低得多。
而且,重要的时他能感觉出,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身上透出一种浓重的哀伤。他猜想,这人一定有极为伤心的往事。
斟酌了下,这才让他没把话说重。
徐霄镝看着眼前的人,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宁逸慈。”
他曾经,在无数个夜晚复习这个名字,然后又去强迫自己不去想起这三个字。
陆贻林怔了下,怎么又是这个人?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正的和那位宁先生有关系。
他的片刻表情,没有逃过对面人的眼睛。
“你认识他,带我去见他。”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找他?你找他……有什么事?”
这人的气质,实在不像是良人,倒像是寻仇的……他和那位宁先生也不过见过一面,总不能为别人找麻烦,贸贸然的就把人这么带过去。
徐霄镝冷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找他?”仿佛这个问题可笑极了,也幼稚极了。
但却牵扯他以为自己早已经麻木的心,隐隐作痛。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要去找那个人。
“他居然结婚了,连着儿子都这么大了。”徐霄镝像是在喃喃自语。他盯着陆贻林的脸,“你,长得很像他。”
所以,就算是他再怎么生气,对着和那个人相似的脸,半点都狠不下心。
过了这么多年,他一点长进都没有,哪怕对方那个雨夜没有来,哪怕知道对方……已然结婚生子。
他还记得,多年前自己被迫离开的时候,对方的语气决绝:你要是现在走了,以后也不用回来了,我会彻底的忘了你,没什么大不了。
耿耿于怀的只有他一个人,也许那些过往在对方看来,只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过往,早就被抛之脑后了。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想见对方一面,哪怕现在看来,已经意义全无。
在很多年以前,他就知道了,只要是和那个人相关的事,他就会智商直线下降,变得不像自己,而到了现在,还是一样。
陆贻林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对方以为他是那位宁先生的儿子,他想起了赵世承那个大胆而荒唐的猜测。
这个人,是第二个这么想的人,这会是巧合吗?
“你弄错了,我也只和那位宁先生,见过一面,就在昨天,我们外貌是有些相似,但是我们没有关系。”
“这个玉佩,是你父母给你的?”
陆贻林没想到,对方突然又调转了话题,他下意思的点了点头。
徐霄镝把玉佩递了过去,“既然是你父母给的,就好好收着吧。”
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么像的外貌,还有这个挂件,眼前这人必定是那个的孩子不会有错。
既然是已经送出去的东西,他又何必收回来。
陆贻林愣愣的接过东西,男人一直握在手心,连带着翡翠也染上了温度。
“谢谢你。”
“你说你昨天见过他,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陆贻林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这人虽然看起来凶恶了些,未必是坏人,不然这个翡翠,也不会就这么给了自己。
“素我冒昧,你和那位宁先生,是什么关系?”
关系?两个人现在说来,确实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徐霄镝嘴角扯出一丝笑。
“你就告诉他,我是他的故人,徐霄镝。”顿了顿,接着又说,“这么多年未见,顾忌着两分同学情分,也该见上一面的。”
陆贻林怔了下,原来这人和那个宁先生是同学,他本来还直觉两个人关系不会太简单,现在看来,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精神确实有些崩得太紧了。
昨天赵世承,刚好告诉了他对方的号码,陆贻林想了想,“我打电话问一下吧。”
——
林国威看了下桌子上震动的手机,“逸慈,你有电话。”
宁逸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是谁打过来的。”
“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拿起了手机,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ip显示号码就是杉市的,他突然想到了昨天见到的人。
会不会是那个人打过来的?这么一想,竟然多出了些期待。
“您好,是宁先生吗?”
对方才说出前面两个字,他就分辨了出来。猜想被证实,宁逸慈有种说不出的愉快。
宁逸慈轻笑了声,“是我,有什么事情吗?“
“宁先生您好,请问你有一位同学叫徐霄镝吗?”
“徐霄镝?”宁逸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是他回来后第二次听人提起。
他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嗯,他说,想见你一面,介意我把你电话告诉他吗?”
林国威听到好友嘴里念出的名字,怔了下,他的声音紧绷,“小慈,给你打电话的人,是徐霄镝吗?”’
宁慈溪遮住了话筒,回过头,“不是,是陆贻林,他说有个叫徐霄镝的人,想见我一面,我以前和他熟吗?总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怪耳熟的。”
林国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点,“要这么说起来的话,也不是很熟,就一个班说过话。我猜也许是他知道你回来了,想见一面吧,毕竟是老同学,谁叫你小子一下就消失了这么多年。”
他之所以留在杉市,就是担心那个人会找上了,宁逸慈现在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其实想想,不记得未免是坏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又何必固执以前。
毕竟当初闹成了那个样子,彼此都不好看。
“这样啊,那我们既然是同学,叙叙旧也无妨。”
林国威笑了下,“你待会儿不是就要出门了吗?那等下我先去接他吧。”
“这样也好。”
下午他要去工地的现场勘查,上司是个态度严谨的工作狂,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误差,他必须全身心的投入工作,确实没时间也没精力分心。
“你把陆贻林的号码告诉我吧,我来去联系他,反正我们三个是旧同学,晚上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吃个饭。”
林国威的提议并无不妥,宁逸慈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顿了下,又和听筒那边的人说,“我是有这么个同学,这样吧,我待会儿让我们的另一个同学联系他。”
陆贻林怔了下,“可以。”
林国威想了下,示意宁逸慈把电话递过来,“懒得麻烦,我就这样和他说吧。”
宁逸慈把手机递了过去,林国威走到了窗边,“他人在你旁边吗?”
陆贻林抬眼看了下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在。”
林国威看了下专心整理东西的人,声音低了些,“你让他听电话。”
“好。”陆贻林把手机递给了眼前的人,“让你听电话。”
徐霄镝手颤抖了下,把手机拿了过来。
“徐霄镝,是你吗?你还是找来了,我们见上一面吧?”顿了顿,“见对方没有回答,林国威又说,“怎么,你不知道我是谁?”
“林国威。”
“没想到,你还对我有印象,你人现在应该在杉市吧,一个小时候,我们桃兰湖见。”
“好。”
徐霄镝没想到,林国威会和宁逸慈在一起,不过,两个人从前就是很好的朋友,后来他转到杉市一中后,就变成了三个人走在一起。
对方也是第一个知道他和宁逸慈在一起的人,当时两个人还打了一架,彼此都没有留情,打累了就躺在没有人的天台上,大声的喘着气。
许多年前,两个人得对话,他还记得很清楚。
当时林国威捂着烂了的嘴角,一脸的厌恶,“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同性恋,你喜欢男人我不管,但是别找宁逸慈,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当时想了下,然后斩钉截铁的说,“他是男的,我就喜欢男的,他是女的,那我就喜欢女的,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在一起,别人会怎么看,你的家人那关,又怎么过?”
他当时捂着胸口,因为深爱,所以承诺能够脱口而出,“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但是不管以后怎么样,我永远不会是主动放开手的那个人。”
之后,对方就沉默了下来,一直到宁逸慈找到两个人,一脸诧异的看着两个人满脸的伤。
两个人后来都选择了缄默,谁都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总以为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就能一直在一起,哪怕前路坎坷也能携手面对。所以轻易的就把“永远”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一直到很多年后,他才知道那两个字,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几乎穷尽了他的半生精力。
——
两个人已经不再是青葱少年,眼睛都有了细纹,不可能再去挥动拳头。
林国威看着眼前的湖光山水。“这里变了好多。”
“是和从前不同。”
三十年前,这里还是大大小小的低洼,虽然原生态,风景也很好,每个星期的周五,他们都会骑单车过来玩。
草丛中有很大小路,晚上会有许多人过来钓龙虾,杉市的口味虾很出名,夏天的街边会有很多小摊,天不黑就坐满了人,边剥虾边喝啤酒边聊天,享受下班后的惬意时光。
虾会用油过一遍,然后放很多的辣椒爆炒,端上来红红的一锅,空气里就能闻到那种鲜辣的味道。
宁逸慈把剥好的虾送到他嘴边,戏谑的说,“你不是说,什么都不怕,来吧,我伺候你吃虾。”
徐霄镝一点辣椒都不能碰,看着少年笑成月牙一样得眼睛,退不可退只好硬着头皮,闭着眼睛张开了嘴。
之后,味蕾蔓延开来的却是甜味,他睁开眼睛,喂进嘴里的不是虾,而是西瓜。
少年依然是一脸的戏谑,“你就爱逞强,你要是辣成猪头了,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他笑着把少年搂到怀里,低声的说,“你才舍不得,我媳妇真好,会心疼人。”
虽然物是人非,但是少年的笑脸仿佛还历历在目,那么多年,都不曾被尘嚣所掩埋。
徐霄镝从回忆里抽了出来,声音冷了些,“他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你觉得呢?你想听到什么答案,你当初答应我的事,后来都没有做到,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找来他。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又有什么意义。”
“我想见他一面。”
林国威皱了皱眉,“没有这个必要,我实话告诉你吧,他的记忆出了偏差,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打搅他现在的生活。”
“他不想见我?他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我见过那个孩子,长得很像他。”
林国威哼了一声,突然觉得有些愤怒,“他把他当成什么了,他是怎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他不是不想见你,现在的你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他曾经自杀过,割了腕,之后可能是潜意识的选择忘了那段回忆。甚至连自己当初轻生的原因都一并忘了,他要是真能像你说得那么洒脱,也不会选择那么惨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