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侍者似乎觉得这不行,就劝了几句,没想到朗木尔竟然双目一瞪,把那些侍者吓得脸色发白,腾地跪下求恕罪。
朗木尔忍住脾气,又说了几句,那些人不敢再造次,急步离开了。
越江三人看着朗木尔在门口前徘徊了一下,居然还是举步不前,反而是走到了房间前的花园,静静地看着明月。
花好月圆,千金一刻,但朗木尔是一点都不着急,像是一尊雕塑,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太祖这是,要娶其他人?”秦继说道,虽然是问句,但也并不是期待谁来回答,他们都知道那个故事,太祖得胜归来的时候,达维已经过世了。
一个气概豪放,身躯魁伟的大汉,如今竟然像一个女人家一般,对着明月悲伤春秋。
齐凯忽然道:“太祖得胜那年他才二十六岁,第一次娶亲时已经三十了,他的父亲娘亲一直劝他留下子嗣,传承温格萨的嫡族。”
“才四年,就放下了达维?”秦继的语气有些鄙夷,心说这太祖也未免太过薄情。
“你知道什么?”齐凯跺脚,还瞪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若是若思死后你可以选择随他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生活,别拿自己那想法套在别人身上批判别人了!”
秦继悻悻地闭上嘴巴,心里暗骂,娘的个老头子,竟然咒若思死,我呸我呸!
齐凯也知道自己语气重了,给秦继倒酒算是赔礼。
秦继倒是有些惊讶,老头子竟然主动示好?
不过,朗木尔在齐凯心中,还真的是一个不能任人谈论的伟人,大概在他心中,朗木尔是一个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直到月亮挂在了高枝上,朗木尔才有了动作,只见他竟然抬头抹抹自己的双眼,小小地嘿了一声,才转身回到房间去。
一直在看的三人此时全都傻眼了,朗木尔竟然哭了?
新房内并没有传出什么暧昧的吟声,一直很安静。
月亮的光似乎越来越亮,满满蔓延开来,没等越江他们动作,一道闪光划来,三人又再次失去了意识。
“那边有光!”秦继指着不远的地方,另外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是有亮光。
事不宜迟,三人狂奔过去。
他们三人一睁眼,就被这滂渤大雨把他们淋成了落汤鸡,虽然心存疑问,但无论如何还得找个避雨才行。
走近了才发现,那亮光竟然是一个帐篷,里面亮着光,隐约能看出有几个人在里面。
等他们掀开门帘,莽撞进去一看,彻底呆了。
若思一看到秦继,也顾不上他浑身是水,冲过去扑在他怀里。
莫名其妙享受到若思主动的人让秦继继续发呆,但很快就清醒过来,现在这个特殊时候可不能让若思着凉啊!
“非文!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越江也是诧异,没想到顾非文和若思都在。
顾非文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到的这里,而且也同样疑惑为什么越江他们也会来。
莫非不是梦?
“啊!”齐凯忽然大叫一声,颤抖地指着达维和他身边的男人,顿时觉得两腿一软,竟然对着二人跪了下去。
此时越江和秦继才发现还有两人的存在,一个狂莽的大汉他们认得,正是朗木尔,但另一位……
“达维?”越江几乎也要尖叫出来,难怪齐凯刚才叫得那么大声。
不过非文他们又怎么会和达维和朗木尔在一起呢?
达维笑着和沉着脸色的朗木尔对视一眼,才对越江他们说,“原来你们都认识我们啊?”
怎么会不认识……
被大雨淋湿的衣服挂在了火堆上烘干,几人围着圈坐,手上都捧着一杯达维倒的热腾腾奶茶,但即便温烫了手心,但眼前的一切还是那般不真实。
这夜的雨特别大,带着冷寒,但帐篷内却温暖如春,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平静,带着疑惑带着茫然不解,还带着愧疚不安。
朗木尔给达维披上一件外袍,才坐下环视众人。他的身躯果真是很魁伟,一个人几乎坐了两个人的位置,紧挨着他的达维像是一个小人偶似的,嘴角盈盈带笑地望着众人。
越江三人都想起了之前看过的大战场景,朗木尔的手臂雄壮,难怪一挥刀就轻松砍下了马首,让萧瑾摔了个狗吃屎。
“怎么不喝?”达维疑惑地看着他们,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齐凯身上,“淋了雨小心受凉啊,快喝吧。”
齐凯战战戟戟地端着小碗,轻轻地“诶”了一声,咕噜咕噜两口喝完了。
难得看到齐凯这幅模样,大家都觉得新奇。
“这到底是过了多少年啊?”达维笑着感慨,“齐凯竟然也老了,当年可是一个清雅翩翩的贵公子啊。”
齐凯并没有因为这句夸奖而感到快乐,因为朗木尔沉重犀利的目光压在了他的身上,最后他只能用后脑勺视人。
秦继听闻达维的话,迫不及待地开口,“这么说当年老头子是真的见过你们?那宝藏呢?”
这话刚说完,秦继就被若思掐了一下手背。
但达维并没有因为秦继的急财而生气,慢悠悠地道:“等太阳出来了,你们就能看到了。”
得到了希望,几人的心都轻松了一些。
“不过……”
几人都心又被提了起来,就听达维狡黠一笑,说道:“宝藏可能不够分啊。”
秦继一摆手,道:“没事,他们都不要,就我一个人拿。”
另外几人都觉得很无语,但达维还是兴致冲冲地问他,“怎么说?”
“我和越江搭伙来找宝藏,半路才遇上齐老头,之前说好的,宝藏全归了我,越江只是为寻一个明白,至于齐老头,要是他想要拿宝藏早就拿了,还要等到现在吗?”
越江和齐凯都瞪秦继,秦继倒是脸皮厚,任他们的眼刀过来,安然端坐。
“哈哈,有趣!”朗木尔忽然大笑,望着这几个突如其来的人,只感觉有趣至极。
几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就连达维也是不解,“有什么好笑吗?”
朗木尔大掌揽过达维的肩膀,“只感觉人生变化无常罢了,一点不同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和心态。”
“像是刘熙,假死做了平民百姓,却又沦落为乞丐,但却不觉得悲哀,其实心中反而更觉得自在吧?”
“而你,无故遭受灭门之灾,若不是你身边这个小娃娃捡你回去,说不定你已经成了皤皤白骨了。”
“还有你,出生便注定是众星捧月,只是你却无心继承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一切,或许也是因为你生性自由。”
达维和他四目相对,眼中那浓浓的情意让人看了都觉得浑身发抖,太浓了。
“你这是在教训后辈不懂珍惜吗?”达维轻轻开口,“钱财身外物,名利不过是过眼云烟,仇恨更是把人变成了终生困兽,唯有眼前的一切,才是最真实的。”
话说完,达维幽幽地望着越江,越江直视他的目光,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的苦闷。
他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他思考该不该报仇,他当然是珍惜如今已经拥有的,只是人除了珍惜拥有的,也会有放不下的吧?
豺狼虎豹已经紧随其后,总不能再次被动,让别人把自己当成了面团,任意揉捏。
“你当初选择以死谢罪,是伟大,但你也不过是自私地为了安抚心中的不安。”朗木尔捏着达维的下巴,让他目视自己,“你是个懦夫,还让别人也当懦夫?”
另外几人顿时瞠目结舌,没想到朗木尔竟然会教训起了达维,而且还如此直白地说达维是懦夫。
达维一点都不恼,眼中挤满了水汽,看着还带有几分委屈的,“又说我,你个野蛮人!”
“说你就说你了,还要挑时候不成?”朗木尔语气是呵斥,只是那一根手指不停地在达维润圆的下巴处滑动摩挲,这让其他人都看傻眼了,感情这两人是在搞情趣啊?
意识到时候不对,朗木尔放开了手,达维这时转脸看众人,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笑着解释:“他以前就常说我胆小懦弱,再难听的都听过,懦夫还算好的。”
这么说并没有让众人觉得理解,反而是更加疑惑,朗木尔怎么就舍得骂他呢?
朗木尔倒是一点都不觉得不妥,大大咧咧地搂着达维,接受众人的目光。
“不说这个了。”达维转正脸色对着众人,“你们几人身上都背负着血仇,如今大劫将至,希望你们能明白,人生并不只有名利财富,关键时候想想你们心中重要的东西,那才是让你们活下去的动力。”
“大劫?”秦继几乎是跳起来,脸色有些难看,“是说陆唐还是说皇室?”
达维没有说话,朗木尔开口道:“早年我得到高人相助,得到一份秘笈。”说着看向越江,“上面描着半月的你拿去修炼。”又看秦继,“画着七星的你来修炼。”
“额……这有什么讲究吗?”
这次轮到朗木尔不说话,达维开口,“里面还有许多朗木尔当初拿到的兵器,可别浪费了呀。”
说着,达维的神色有些哀伤,“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弥补的地方,”
越江等人还想问些什么,就看到朗木尔抬头望着上方,众人随他的目光望去,惊讶地发现帐篷不知道为何消失了,暴雨也停了,眼前的天空万里晴空,湛蓝如海。
而东方,正射出缕缕柔和的光线,还有一个圆弧在光芒中冉冉升起,预示着太阳将要冲破黑暗,把炙热射洒向大地。
直到日头悬在草地于天空相接的直线上,众人才从壮观的场景中回神,再转头一看,已经没有了达维和朗木尔,他们脚下的是深绿色的草地,连一点盖过帐篷和篝火的痕迹都消失了。
“像是,做梦一般……”顾非文暗暗叹了一声,越江上前拉着他的手,“谁说不是呢?”
“那我们,还在梦中,或者,已经回到了现实?”秦继的语气还有些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觉得不真实。
而此时,那高悬的日头却猛烈地撒发着阳光,不热,但让人睁不开眼。
渐渐地世界的一切都融入了阳光之中,纯白无暇,照开所有的污秽……
第47章
而在那神奇的山谷之中,亚桑纳正担忧地看着昏睡了一天的五人,几个暗卫更是心焦,昨日明明已经到了亭午,但是主子他们怎么叫也叫不醒,心急火燎的他们把亚桑纳喊来了,但亚桑纳不是巫医,对于眼前的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直到现在,这五个人,已经睡了一天了。
“动了动了!”越四忽然大喊,众人齐齐望去,就看到越江的眼皮不停地颤抖,看着是该醒了。
果然,越江很快就睁开了眼,眼神带着茫然,定睛看了暗卫他们一会才真正清醒过来。
不久,另外几人也醒来了。
五人分享了自己的奇遇,暗卫们是啧啧称奇,亚桑纳则是拿着挂在胸前的一颗绿玉珠,弯起嘴角一笑。
简单洗漱完,众人就赶去了那块石壁前,正好是黄昏,就见那块石壁中间已经横着裂开了一道口子,描绘着达维的纹路,似乎是在发光,但仔细一看又像是在发射着浅柔的夕光。
那道裂口平整光滑,不禁又让众人感到迷惑不解,明明是有裂口,为何之前看不到呢?
齐凯伸手摸着那道口子,也是一脸狐疑,“当年不是从这里裂开的。”
“哦?”秦继问他,“当年是从哪儿裂开?”
“像门。”齐凯指着石壁的左侧,“是像门一样,可以打开,不是打横的。”
对啊,若像是门一样可以打开,那就不用破坏石壁了,但如今裂口是从石壁中间横过,正好把石壁上的达维分成了两半,这又是何意呢?
“不会是,想要破坏它吧?”若思平静地开口,达维和朗木尔知道这宝藏为后人带来那么多厄运,说不定还真的是想破坏了这一切,从此再也没有什么宝藏。
“说不定,还是真是那样。”亚桑纳忽然开口,“达维或许会舍不得,但朗木尔是一个很坚决的人,不过以前朗木尔倒是很听达维的话。”
想到从前,亚桑纳露出怀念的表情,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却还是历历在目,那次是他无意撞见了达维和朗木尔私会,月晴星朗的夜晚,朗木尔正在生火,达维则是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
朗木尔拿出一条处理好的羊腿,正要放在火上烤,却听到达维说不想吃羊肉,任性地说要吃猪肉。
可这草原没人养猪,猪那是中原的牲畜,朗木尔顿时没了主意,但看着达维的表情又忍心拒绝。
亚桑纳可从没见过两人这幅模样,达维是族里的神之子,一直端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子,而且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从不像方才那样子任性为难他人。
更别说朗木尔了,他可是温格萨的大勇士,什么事不能解决,如今竟然为了一个男人露出为难的神色,只因为那个男人想吃猪肉。
达维似乎知道自己任性,就说还是不吃了,这世上羊肉最好。
朗木尔也不说什么,替他烤羊腿,两人美美地吃了一顿,腻歪几下就分开了。
但隔天,一头猪就被栓在了达维帐篷门前的桩子上。
大家都说是天降神迹,但只有他和达维知道,这是朗木尔带来的。
亚桑纳微微摇头,挥去了过去的一切感叹。
再美好,也回不来了。
“既然是他们好意成全,那我们就接受了吧。”说着,秦继就要举掌往石壁拍去,秦继的内力虽然比不得越江这样自小修炼的,但在山谷中药可得不少,这一掌带着阴寒之气,若是印在人的身上,不仅会受内伤,还会中毒。
一掌下去,石壁轻易就裂开了树根一样大小交错的裂痕,延伸到了半个石壁。
见秦继拍了一掌,几个暗卫才上去帮忙,心里暗道,有怪莫怪,都是秦宫主下手的呀!
俄倾,这石壁就彻底没有了,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
燃起火把,越江先迈步进去。
见亚桑纳还在洞口犹豫,齐凯就道:“怎么了?不进去?”
亚桑纳张合嘴巴,就是说不出话,齐凯笑道:“怕什么?里面的可是你弟弟,不想看看他到底藏了宝贝?”
被取笑了,亚桑纳不恼,反而也展露笑颜,是呀,就去看看吧。
没有人会想到,几百年前,竟然有一个男人会亲手在一座山里凿出了一个地道,而且还是一晚的功夫。
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个男人的目的,竟然是为了等自己归土后,和心爱的人合藏。
更没有人想到,一切,全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当初我没有说,就是因为太祖说要我将他的尸骨带过来。”齐凯说的时候,语气还带着有些羞惭,“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挖太祖的坟还把他的尸骨带来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而且一切还仅凭一个梦境,若是真的做了,说不定我父皇也会诈尸起来揍我。”
大家闻言都笑了出来,齐老头也笑,忽又叹气道:“若是我当时真的做了,或许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别纠结那么多咯,老头。”秦继拍拍他的肩膀,“是人是鬼我们都见了,这也是人家的意思,做小辈的听话就好。”
齐凯把他推开,竟然敢教训老头子我!
若思则是眼里带笑,只是在昏暗之中无人看到,秦继和齐老头,关系好像好了点啊。
火光照开了黑幽的通道,越往里的地方路越宽,头顶上的天花称圆弧状,似乎还雕刻着什么花纹文字,亚桑纳一边看一边笑,“没想到朗木尔竟然也会如此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