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刚想笑,苏远突然抬起头来:“你,还不如他们呢,往那儿一坐、两盘儿水果一盘儿面条,我他妈给你做你把钱给我好不好。”
“……”他本来是打算问老大和孙杨和好没,但照苏远现在说话这风格推断应该是没事儿了,便把什么都咽回肚子,老老实实听命去盛鸡翅、。
吃完饭打电玩,晚饭时间一到哥儿几个各自回家。
苏远到家的时候儿苏妈妈正炖排骨呢,听见门响从厨房探出头来:“你不是成天念叨排骨面么,我马上就做完了,当生日补偿。”
而同一时间,孙杨家的灶台却是冷的,杨睿出差三天,走那天就低烧、一路上药也没按时吃,回来更严重了。此刻躺在床上嘴干得厉害,身上一阵阵发冷。
“妈,您先起来把粥喝了,填点儿东西好吃药。”
孙杨举着碗叫杨睿,杨睿想把眼睛睁开,但眼皮却一个劲儿往下耷拉。
“妈,妈,咱去医院吧。”
孙杨单腿跪在床沿上,把额头贴在杨睿额头上,鼻尖对着鼻尖,话音含在嘴里小的像是还没出口就能化了,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燃烧他。
“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了,把粥端给我。”她还是闭着眼睛,但总算说话了,仍旧像往常那样温柔。
他用拇指揉了揉她眉心,扶她起来、又找了个靠垫放在她背后,这一串动作恨不得比她的声音还轻。
(四十四)
说是喝粥,但孙杨才舀三四勺杨睿就摇头了,“孙杨,我真的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他本来还打算劝劝,但看到杨睿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张不开嘴。
吃上退烧药她躺下休息,孙杨在旁边儿守着,两眼发直、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这时候儿,贴身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打开一瞧是苏远。
“喂。”小声说着往客厅走。
“等下儿咱们一块儿打游戏啊。”苏远酒足饭饱,嘴里叼着根儿牙签、翘起二郎腿,收拾饭桌的苏妈恨不得把抹布盖他脸上,临进厨房时做了个“你真是大爷。”的口型。
“我妈病了,改天吧。”
“什么,阿姨病了?!在医院?”苏远把牙签从嘴里拿出来,身子从靠背上离开。
“在家,发烧。”孙杨低头儿摆弄茶几上的陶瓷摆件,流畅的线条把茉莉描绘的栩栩如生。这是杨睿出差刚带回来的,她无论去哪儿都会淘些小玩意儿,这个两居室就是这样被她慢慢添置成如今的样子。
“多少度?”
“三十八点儿七。”
“那还不去医院挂点滴。”
“她不去。”
“……操”苏远半天憋出一个字,站起身来原地转了半个圈儿:“家里有酒精吧?”
“有,怎了。”
“你丫傻逼啊,物理降温不懂?拿棉签儿沾上酒精,腋下、手掌脚心、脖子——动动你那狗脑子。”
孙杨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去翻家用医药箱。
“我这就过去,你别瞎紧张,谁没个头疼脑热。还有,把大米冷水泡上。”苏远不等他反应就把电话给挂了。孙杨对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发了两秒愣,埋头继续找棉签。
“妈,我去孙杨家,阿姨高烧。”
“啊?要不要紧?让你爸开车送医院吧。”苏远是紧随着崔景丽,甭管谁遇见什么事儿、这人跟她熟不熟她都要往前冲。
“别,阿姨不想去,看情况再说吧。”
“你先别走呢,等下。”崔景丽叫住换完鞋开门往外的苏远,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的,“打车去,打不着出租就黑车。”
大概三四十分钟,传来特别轻的叩门声,只有三下儿,孙杨赶紧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苏远,喘着粗气问他:“擦上没有?”
“嗯。”他把苏远让进来,一低头儿扫到他手里提着的袋子:“拿的是什么?”
“秘密武器行不行?帮我放冰箱。”苏远掏出样儿东西往他怀里一塞,转身朝厨房走。
“我让你泡的米呢?”
“这儿呢,我妈她什么都吃不下,别瞎折腾了。”
“就你做这粥,别说病号儿了,我看着都够。”苏远看了眼那跟米汤似的玩意儿。
“白粥而已,能做出海参味儿来。”
“我不跟你抬杠,赶紧滚回去伺候阿姨。”
苏远随手拽了围裙系紧,烧上开水。又趁这功夫儿把兜子里的小白菜择了、山药削皮儿切块儿。
米开水下锅,大火转小,苏远拿了汤勺顺时针搅拌,孙杨可能因为家里多了个人有些闲不住,从屋里出来,“搅它干嘛。”
“正好儿,过来过来,继续顺这方向搅,十五分钟。”
孙杨依言接过。顺带着又问了一遍。
“这样熬出来的稠。”一般人家儿都是双灶,苏远头儿都不抬一下儿,站在他的左侧,把山药焯熟后过凉水沥干净,拌进醋和生抽。又开始煮小白菜,切了姜片儿捻了一撮儿盐进去,没一会儿就关火了。
“这……那么快啊。”
“怎着,你还想煮烂了它?”
孙杨闭上嘴巴,现在对方似乎异常暴躁,说什么什么不对。
“小白菜煮长了营养就没了。”盛出菜来,滴上两滴香油,苏远把两只手在围裙上蹭蹭,扫了眼表。“叫阿姨起来吃饭,这么着不行。”
当杨睿再次睁眼的时候儿,对着她的是另一个人,笑眯眯的看她:“阿姨,我重新熬了粥,您给个面子,多少起来吃一些。”
她大脑有些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苏远,以前来过几趟,和儿子关系很好。想起儿子,杨睿又转头,孙杨果然端着个托盘儿站在一边儿。
“嗯……是不是孙杨又瞎说什么了,让你白跑来一趟。”
“瞧您,我是正巧儿过来找孙杨玩儿。”
“该是阿姨请你的,反倒麻烦你做饭了。”
“您还客气您还客气,这有什么的,正好给您显摆显摆我厨艺。”苏远说话的功夫儿把杨睿扶起来,同样是往背后塞了个靠垫,支上折叠餐桌儿,接过孙杨手里的托盘儿。
先撇掉味道,光看着杨睿就有了点食欲。
“阿姨您放心吃,都是过水的菜,没搁油炒。”
粥粘稠不说、苏远放了点儿红糖进去,带些甜味儿。
本来生病人就没胃口、也不喜味重的东西,小白菜和凉拌山药一个清口一个开胃,杨睿都夹了不少。
事实证明,水平不一样效果的确也不一样,最后一碗粥才剩个底儿。
稍稍把靠垫放平一点儿,苏远转头叫孙杨:“你也盛碗粥来吃吧。”
孙杨皱眉,心说我干嘛非得跟这儿吃,房间又不大,多挤得慌。
还没等他开口,苏远就凑到他耳朵边儿上,“人生病了都希望孩子陪在边儿上,我毕竟是外人,单独在这儿杵着你妈肯定不自在。”
孙杨最后还是照做了,边吃饭边看苏远给杨睿揉眉心、揉太阳穴、摁百会、刮虎口,他妈刚开始还推阻,后来实在舒服便闭上眼不说话了,嘴角稍稍往上翘。
杨睿又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感觉好多了,再量已经退到三十八度。
她坐在那儿跟苏远聊天儿,这男孩儿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躲避你的眼睛、礼貌但又不像其他孩子跟家长在一起时那么拘谨。
“阿姨我跟您说,孙杨在学校光荣事迹也多着呢,只不过他深藏不露,没有被发现过,有一回……”苏远那嘴上功夫是天生的,一个人说话能有一群人的效果,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愣把芝麻大的事儿也讲的跟相声儿似的,逗得杨睿直乐。
(四十五)
“对了阿姨,您等下儿。”苏远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出了屋,打开冰箱门把当初塞给孙杨的那个东西拿出来,倒在小碗里又放了把小勺儿。
“这——”杨睿看着那两块儿颜色鲜亮的黄桃,浸在糖水里。
“黄桃儿罐头,每回我发烧就特别馋这个,我哥也是,连带着汤吃下去冰冰凉倍儿痛快。也邪了,吃完这个我就精神了。”
黄桃罐头到底能不能治病不知道,但味道酸甜儿、吃下去后杨睿倒真觉得舒服不少,胃里不像之前总堵得慌。
“阿姨,九点了我先走啦啊。”又隔了一会儿,苏远点了点手表。
“就在这儿住吧。”
“不了不了,改天。”
“那么晚了回去多不安全啊。”
“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再说就我这块儿,估计往巷子口儿一戳倒更像个劫人的。”苏远笑嘻嘻比划两下儿,杨睿也就不留了,让孙杨送他到车站。
“阿姨您老整那么客气以后我都不敢来了。”
“那——”
“门口儿就行。”
苏远向杨睿摆摆手,孙杨跟在他后面走到客厅。
“今儿,谢谢你……”
“阿姨客气也就算了,你跟我这儿还来这套。对了,罐头别再给阿姨吃了,多了我怕起反作用。”
“嗯。”
“晚上多留心点儿,如果再烧上去说什么也得去医院。”
孙杨眼看着他下楼,直到楼道里的感应灯一层又一层亮起、又一层接一层灭掉才关上防盗门。
这个苏远——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上课时起哄架秧子、走路摇摇晃晃、嘴上永远不积德的苏远么。
Beautiful Ones的前奏响起,孙杨先跟杨睿打了个招呼才去自己卧室接电话。
“喂?”
“杨杨,你怎么一天都没给我信息?Q也不上!”
“我妈发烧了,没空儿。”
“啊?阿姨没事儿吧?”
“好多了。”
“嗯,多喝热水好得快。”这句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官话,什么叫官话?就是跟你意思意思、过过面儿。
“嗯……”孙杨也察觉到了她的敷衍,眉不觉蹙起来。
“对了,我这段时间刚认识的那个岑雨樊!”罗立雅两句话问候完杨睿,又想起自己打电话来的初衷。
“……”
没听见男朋友应声儿,她以为他忘了,便补充道:“就是上周二去食堂吃饺子的时候跟咱俩一桌的那个。”
“……”
“当时我就觉得她眼睛没事儿老往你哪儿瞟,果然是。这礼拜话题老是有意无意绕着你,刚还跟我打听你QQ号——”
“小雅,我妈现在生着病呢。”
“啊?”
“这些事儿改天再说吧。”
“你什么意思?”有人惦记挖她墙角儿,她心里怎么可能痛快,本来想跟男朋友这儿找点安慰,却被他一句话给堵了,罗立雅立马儿就火儿了。
“字面儿上的意思,我没时间聊天儿。”
“这叫聊天?谁跟你聊天了。”
“……”罗立雅是娃娃音,平常他最喜欢逗她、听她急的嚷嚷,但今天孙杨却觉得异常聒噪。
“你倒是说话啊,你凭什么跟我不耐烦。”
“我没有不耐烦。”
“怎么没有,你瞧你这态度!是不是看上她了、巴不得她加你呢吧?”其实罗立雅从没有这样无理取闹过,可能因为最近事事不顺所以才有些控制不住。
孙杨心里也明白,但迁怒总要看时候儿吧,他眯起眼,把四个字拖长音重复了一遍——
“我妈病了。”
苏远到车站时刚走一辆,等了半个钟头才坐上,到家都十一点了。本来洗了个澡惦记直接睡觉的,瞧见电脑冷不丁想起还让暴戾等自己来着。
“坏了……”
一上线就有人发来消息。
【私聊】暴戾、:这里是十一点三十六分零五十二秒。
【私聊】、恣睢:对不起啊,之前有急事。
【私聊】暴戾、:恩,没关系,兽兽也在,咱仨组队吧。
秦燃点了根儿烟,转头儿叫正打着PSP的秦昊:“别玩儿了,我这儿二缺一。”
秦昊扔下手里的机子,坐到秦燃对面那张桌子前,“我看你是疯了。”
杨睿睡前又量了一次,三十七点儿八。孙杨因为之前苏远的叮嘱,没有回自己屋,他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耳边是母亲轻浅的呼吸声。
和罗立雅第一次闹那么僵,当时他真的没有不耐烦,只是突然觉得跟她没话,平常耍个小性子也就算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没让你过来伺候也不需要你花二十分钟表示慰问,但好歹别添乱吧。
孙杨心里堵得慌,左右睡不着,脑子不受控制似的,把那些和罗立雅有关的陈芝麻烂谷子全给翻出来了。
苏远凌晨两点才睡,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孙杨打电话。
“没事儿了,三十七度。”
“那就好那就好,这两天还得吃的清淡点儿,我等下儿做了给你送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了——”
“嗨,我妈昨儿跟密云吃拧了,今儿明确要求吃素,我顺带脚儿多做点儿麻烦个屁。”正帮苏远收拾衣服的崔景丽勺了他一巴掌,压低声音说:“你才拧了呢。”
苏远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等挂了电话朝崔景丽作了俩揖。
“我这不……没辙嘛。”
“行了吧你,都几点了还不抓紧,我打下手儿。”
最后粥是崔景丽熬的,苏远炒的黄瓜土豆丝和油麦菜,另外拌了个糖醋紫甘蓝。
“你顺便给孙杨买个汉堡或者盖饭吧,小伙子大中午的怎么能当兔子喂。”崔景丽把菜装在保温桶里,絮絮叨叨的。
“恩,我走了。”苏远按他妈说的,路上捎带着去了趟麦当劳,到孙杨家的时候正好十一点半。
杨睿已经恢复精神,正坐在沙发上吃黄桃罐头,手边是这次出差带回来的玩意儿。她看见苏远没再说谢谢之类的,只招手让他过来。
“这个。”她把茶几上的茶壶茶杯指给苏远看。“好看么?”
“嗯。好看。”一共六个茶杯,把手上缠绕着藤蔓,蓝色的花朵附在杯外壁上,像活了一般。茶壶上面的花朵图案与杯子一样,只不过颜色换成白的,壶身线条精致到不可思议。虽然他平常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也看得出好赖。
“那你就收下。”
这两天心情真挺不好的,写了五百来字儿,自己都觉得质量没有保证,恐怕今儿是完不成了,明天一定一块儿补上……
突然想起来U盘里还有一倍儿早之前写的小白,正好儿也两千多字儿。那时候儿卤煮还在上高中,写东西比现在更残次,既然没货就拿出来给大家乐一乐……毛病什么的肯定一堆,也不临时修改了,小玩意儿嘛。
窥
从四楼窗户踮起脚尖死死向下张望,篮球场里,傅彬正在和哥们儿们满场乱窜。笑的开怀,粗鲁的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那样子,简直是勾引。
铃声响了。学生才急忙往班跑,他一直没动,看着傅彬拿了球和水,抢在主任逮人前出篮球场,消失在视线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