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中写晏怀章晚上九点左右开一辆黑色莲花抵达酒吧门口,一身西皮士打扮,脸戴墨镜,神色愉快,下车后即刻进入酒吧,一直嗨到深夜才出现,身边有一年轻男子陪伴,并且一同上车,两人情状亲密。
下面是一张晏怀章被人扶着的照片,旁边那个男人身材高挑,张享仔细分辨了半天,没有认出那个是谁。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悄悄从身体最深处蔓延。
张享呆坐了一会儿,一直到有人敲门,他才大脑有点发飘地去开门,敲门的是台里另一个年轻主持人,看到张享恍惚的样子,关切道:“阿享,你是不是累了?”
张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嗯,有点。”
“那你早点回家吧!要不要帮你叫车?”他热心地搭张享的肩膀。
张享不动神色地避开了对方的触碰:“没事,我现在就回去,再见。”
说完步伐很大地跨出休息室,只是没太注意脚下,不留神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了。
出了公司的大楼,被外面冷风一刮,他膨胀的大脑也冷静下来,回想他刚才的纠结,张享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犯贱呢是吧!关你屁事!他是不是同性恋有没有跟人乱搞跟他什么关系!用得着他操这洋鬼子的心。
一路溜达回家,刚进小区,门口保安拦住他。
“张先生,有您的东西。”
“我的?”张享又折返回来,保安从传达室里搬出一个硕大的纸箱,颇费了一番力气,张享犹疑地接过箱子,果然压手。
“张先生,您开之前要注意安全。”保安好心地提醒他。
这个社区住了太多明星,为了保护他们的隐私和安全,保安也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任何不明来历的东西送进来,基本都得经过保安们的检查。这个纸箱也不例外,虽然没有看到危险的东西,但也不能排除有其他危害,所以保安特意叮嘱张享,生怕他毫无戒心。
箱子上没有任何文字,缠满了胶带,晃一晃里面满满当当,张享越发好奇,里面会是什么呢?
他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字,但很快就被张享甩甩脑袋丢到一旁去了。
回到家,张享拿了裁纸的小刀,沿着箱子的封箱口一点点割开胶带,还没开封,便嗅到里面传来的淡淡的墨香。
张享加快了速度,拆开箱子,入目是一只雅致的方形黄花梨盒子,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宣纸,从普通的泾县宣纸到名贵的洒金笺,甚至还有一摞陈宣,看纸张的颜色至少有百年的历史,是书法作画不可多得的珍品。旁边的紫檀菱形盒中则是一整套的文房用具,素雕竹林七贤的歙砚,湘竹管狼毫羊毫笔各一排,乌木镇纸,被摩挲得表面包浆圆润,显然是被长久把玩过的文玩。剩下则是一盒墨锭,有新有旧,散发着独特的墨香。
张享隐约嗅到了冰片和苏合香的味道。
这些东西,对不懂行的人而言,就是一堆书写工具,但张享爱这个,更懂这个,被震撼得张了张口,不敢下手碰它们。
他从小练习书法,一直用普通的墨汁笔纸,现在条件好了,像模像样地置办了一套,但还是不太满意。
眼前这些,几乎是他能想到的,最完美的文房四宝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答案,张享还得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是晏怀章送的。
搬出两个盒子后,箱子的底层放着一张卡片,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生日快乐。”
张享认得他的字迹,拿着纸片的手指微微颤抖。
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享的心里冒出无数的疑问,一直以来,晏怀章为何要这样对他。
跟徐炼告别前,张享问了他是不是认识晏怀章,徐炼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吞吞吐吐之间,实际上已经默认晏怀章早就在接触他的父亲,远比张享想象的久。
他几乎是处心积虑地在渗透他的生活,他周遭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晏怀章的影子。
他的工作,他的节目,他的生活,他的家人……当张享明白过来,晏怀章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不讨厌。
张享疲倦地坐在地上,拿着手机,在晏怀章的名字上悬空许久,没有按下去。
从昨天到今天出了这么多事,他一直没有出现在人前,沉默以对,不做任何声明,任何解释,他是在默认吗?
他出了半天神,手指不小心点到了拨打键,回神的时候已经打过去十多秒了。
他本是手忙脚乱要挂掉,谁知电话那边传来的根本不是接通的声音,而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个号码同样是晏怀章的私人号,一般都是而是二十四小时待机,最起码,张享几次打过去,他都会接。
居然关机了。
82
张享无端地慌了神。
尽管他从不相信所谓的直觉,但是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太好。
他立刻打给吴省,电话响了几次后,吴省的声音不急不慢地传来。
“喔,阿享!好久不见!”
“吴哥,好久不见。”本以为吴省会忧心忡忡的,但听他的动静仿佛比平时更兴奋,张享忽然感到自己自作多情了。
“来打听老晏的事?”吴省也不拐弯抹角,一针见血。
张享只得“嗯”了一声。
吴省开朗一笑:“你放宽心,没事,他现在很好。”
“那就好。”张享有种瞎操心的憋屈感,“既然没事,那我挂了。”
“等等!”吴省叫住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已然低沉下来。
“阿享,哥求你件事。”
张享失笑:“什么求不求的,您尽管说。”
“你现在有时间吗?”吴省没有直言。
“有,我收工了。”张享的疑窦像一滴浓墨点在宣纸上,晕染得越来越大。
吴省报了个地址,要张享尽快赶过来。
这个地址张享不熟悉,在地图上定位了一下,才发现它位于郊区的一座厂房中,从市区开车过去起码一个小时,周围连个村庄都没有。
他拦出租车时,师傅听了地址,贫了几句:“您没事去那儿干嘛呀,不会被人拐了吧?”让张享哭笑不得。
吴省当然不会拐他,那约他去那儿做什么?
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司机师傅提醒他到地方了,张享忙抽出三张钞票给他,匆忙下了车。
马路边就是那座废弃的厂房,外墙破破烂烂的,在荒草中突兀地矗立,几根黢黑的烟囱早就不冒烟,昭示着此地已经很久很久无人问津了。
张享心中不免惴惴,又给吴省打了个电话。
“到了?你直接进来,里面有人。”
张享壮着胆子走进去,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一进大门才发现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剧组的杂物,七八个年轻人忙碌地工作着,里面居然被改造成片场了。
吴省也在,只能说明晏怀章正在拍戏。
有人发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闯进来个陌生人,上来问张享是干嘛的。张享道:“我是……我是来找吴省吴先生的。”
“小刘!”吴省匆匆小跑过来,“这位是我朋友,我叫来的。”
被叫小刘的小伙子憨厚地笑笑:“那就成,谢导说咱得严防记者,您别见怪。”最后那句是对张享说的。
有晏怀章这个定时炸弹在,难怪导演如临大敌,可以理解。
“来得挺快,我早晨过来正好赶上早高峰,堵了俩小时,哎!”吴省忍不住抱怨。
张享被吴省拽得一趔趄,赶忙调整了步伐才跟上:“吴哥,晏哥在拍戏?”
“在里面呢。”吴省皱眉,“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享压下疑惑,跟着吴省进入厂房改装成的摄影棚,灯光最明亮的地方,一个穿着女式长裙的人背对着张享,颓唐地站在房间中央,脚下一片狼藉。
她,或者是他对面有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指着他的鼻子大吵大闹。
那个女演员张享看着面熟,叫顾菲,三十多岁只是二线,但演技很有爆发力,在各种影视剧里是响当当的戏骨。张享不禁感叹,这部看起来制作成本就很低的片子里有了晏怀章和这个演员,阵容已经算奢华了。
等下……那……那个人是晏怀章!
张享吃了一惊,眨眨眼,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出问题。
晏怀章的背影很有特色,从背后看过去,肩到背的曲线流畅无比,并不过分纤瘦,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优雅,充满了男性的力量。可……他现在穿着流行在八十年代的布拉吉长裙,那剪裁得不甚得体的衣服紧巴巴地裹住他的腰,远远地看起来,竟是有几分诡异的妖冶。
而且那腰,也细得过分了。
吴省低声道:“他疯魔了。”
张享一开始并不理解吴省的意思,可当那女人的诅咒结束时,蛰伏的野兽突然爆发,疯子一样扯住那个女人的头发,毫不留情地甩到地上,一拳一拳砸上去。
那力道,若非是演戏,真可以砸断肋骨。
“卡!”坐在暗处的导演站起身,立刻有人跑上去把顾菲拉起来。刚才晏怀章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好像弄疼了顾菲,助理拿了冰袋轻轻给她敷脸。
一直跟在晏怀章身边的小助理则捧着他的手,往上面喷药。
虽然没有真打到顾菲,但晏怀章的拳头不可避免地砸到了地面上,擦破了皮。这场戏已经拍了三次,他的手上早就伤痕累累。
“你看到了……他这次演了个疯子。”吴省无奈地说,“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异装癖,暴力狂。”
张享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现在眼里就只有拍戏,其他的事都不闻不问。连给你的生日礼物,都是提前备好,要我送过去的。”吴省叹气,“我今天过来也有五六个小时了,他就没跟我说句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吴省回忆了一下,道:“开拍后他一直说找不到状态,每天都在读剧本,看相关的书籍资料,然后他入戏了,就……”
作为一个专业的演员,入戏太深走不出来,不是好征兆。
张享摇摇头,问:“我能帮上什么忙?”
吴省意有所指:“这得看你是否上心了。”
张享一愣,继而苦涩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吴哥,强扭的瓜不甜。”
吴省没有任何意外,只是长叹:“没关系,这是你的自由。”
“不过……作为朋友,我想,我应该帮他。”张享看着晏怀章的背影,低声说。
“实话跟你讲,这一次,他怕是遇到了大麻烦。报纸上的东西都是乱写,你不要较真。”吴省抱着双臂,疲倦地捏捏眉心。
自从事发,吴省还没合眼休息一小时,跟公司的公关团队一起为了晏怀章加班,可正主完全扑到拍戏上,对外面乱七八糟的事充耳不闻。吴省非常头疼,因为晏怀章只有刚出道的时候才任性到连切身相关的绯闻都置之不理,任凭别人如何议论,他自我行我素,并因此惹了大麻烦,几乎一蹶不振,从那后,他才成熟了一般,把自己周遭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尤其当吴省查到幕后下黑手的竟然是那位赵式空降的太子爷,他差点举着板砖先砸死晏怀章再砸死张享。但他冲动过后,吴省理智地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因为他太了解晏怀章,也太了解娱乐圈的规则。
莫说张享现在是事业刚有起色的小主持人,就算他红透半边天,在利益当前的娱乐圈里,他的存在就是晏怀章发展的最大威胁。
他没有后台,一路走来是晏怀章在铺路,公司绝对能为了晏怀章的前途让张享身败名裂,彻底消失,至于怡悦,更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张享跟合作伙伴扯破脸。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晏怀章只怕会真的发疯。
吴省复杂地看了一眼张享冷静到淡漠的侧脸,心里默默地给晏怀章点了一根蜡烛。
他做人也太失败了,折腾到现在也没有获得多少回应,真是何苦。
唏嘘半天,吴省和张享一人找了块石头坐在远处看那边拍戏,一场男主角发疯打女主角的戏反反复复拍了十几次才过,此时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深秋的风呼呼地从窗口,墙缝里钻进来,就算穿着大衣,张享也觉得浑身骨头刺得生疼。
晏怀章和谢晓峰俩人在监视器前认真地看着刚才的片段,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开始分盒饭的时候,他才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甩了高跟鞋,慢吞吞地跟小助理出片场。
只是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住了,脸上疲倦的神色瞬间转作愕然。
“你怎么来了?”
张享抬起头,眼睛里只有晏怀章的影子,他嘴角慢慢弯起一条漂亮的弧线:“不放心,来看看你。”
晏怀章微微瞪大眼,像被定住了一样。
张享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吧,吃饭去,吴哥带了吃的来。”
吴省笑:“打包来的菜都凉了,妹子来给哥哥们热一下,一起吃。”
小助理脆生生地应了,接过吴省的车钥匙,轻车熟路地跑过去搜刮起吃的。
晏怀章涂得浓黑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形成厚厚的阴影:“你回去吧。”
“嗯?”张享转身,“你说什么?”
晏怀章眉毛一皱,冷硬道:“不用你来看我,你回去。”
偏生他脸上大浓妆浓艳到恶俗,这番表情做起来,并不显得狰狞可怕,反而有种错位的美感,张享盯着他的脸,微讽地笑了笑:“你管我怎么样。”
晏怀章咬牙:“你!”
“不来这儿,怎么会看到大影帝把自己搞成这样。你说,我要是拍几张照片卖给杂志社,会不会发一笔横财?”张享好笑地看晏怀章的脸色由青变红,耸耸肩:“开玩笑的,我不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混蛋。”
晏怀章又是脸色一变,不知想起了什么,干脆闭嘴不言了。
吴省在一边听好戏,憋笑憋得脸疼。
83
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和晏怀章对着来了,还指桑骂槐地骂了晏怀章,果然解气。
在这儿拍戏,交通不便,剧组又出了名的穷,直接在厂房里收拾出了几间办公室临时搭建了卧室供演员和工作人员休息。
晏怀章身为剧组里咖位最大的那个有一点点小特权,自己独占一间办公室,推开破旧的木门,他摸索着墙上的绳子拉开白炽灯,空荡荡的房间里一览无余,无非就是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行李箱。
“你们随便坐。”晏怀章把几个大泡沫箱子拉出来当椅子,熟练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一屁股坐下,毫无形象地搬起一根腿,揉捏脚趾。
张享确定自己听到了吴省头疼的呻吟。
“你注意下形象。”吴省破罐子破摔,使劲给晏怀章挤眉弄眼。在心上人面前居然抠脚趾,他怎么想的!
晏怀章长眉一勾,眼神又娇又媚,嗔道:“今天站太久,疼得不行。”
吴省十分淡定地扭过头。
张享有点招架不住,这他妈的是晏怀章!这是哪个娘炮附身了吧!
他震惊且无措地向吴省求助,吴省冷笑:“你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张享的表情像生吞了一个鸡蛋,噎得上不去下不来。之前那点为晏怀章担忧的心情早就烟消云散了,替个男神经瞎操心他真的蛋疼,真的。
“别背着我眉来眼去,人家会吃醋。”晏怀章抬手摘了假发,一张脸越发不忍直视,张享痛苦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