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希望他别混账到众目睽睽下给他下不来台了。
“提这个问题的观众在现场吧?”晏怀章看向人群。
粉丝噤声,晏怀章从来不在公开场合回应私人情感问题,这个问题明显是触他逆鳞了。
“好吧今天形象都没了,破个例。”晏怀章大度地说。
张享心里一口血,明明是你主动要求爆料的,还摆出一副“既然你都求我了我就宽宏大量地帮你一次”的德行要不要脸。
“有吉他吗?”晏怀章提了个要求,张享之前专门跟导演说好准备一把,立刻有人送上台。
“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一个人,我会拿着吉他……”晏怀章轻巧地拨了一下琴弦,指尖流淌出一串流畅的弦音。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中就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他自弹自唱起了一首老歌,是罗大佑的《恋曲1990》。
张享听到他开口唱第一句,整个人便呆住了。
这首歌,他清楚地记得,晏怀章曾经唱过。他那时候似乎说……
抱着吉他,晏怀章哼唱完最后一句,轻声道:“以后我爱上他,就抱着吉他到他的窗外,给他唱这首歌,然后骑着自行车带他出去兜风。”
台上光线压得晦暗不明,晏怀章的眼睛在半昏半明中分外流光溢彩。张享不敢置信地抬头,对上他凝视的目光。
晏怀章的神情温柔得像五月里的阳光,他略微沙哑的嗓音说着最质朴的情话。
原来这情话,是对他说的。
一时间,张享心底冷硬的那一部分,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一下。
70
一曲唱完,晏怀章眉眼含情地看着张享,张享不自觉脸红了。
“做演员的每一天,能拥有你们的支持,我就已经坠入爱河中,这首歌,献给你们。”晏怀章转向观众,深深鞠躬。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张享这时才回过神来,正碰到晏怀章难以捉摸的微笑,张享回想方才他的表现,越想越是羞恼,碍着在台上不好发作。
他又不是怀春少男,至于被别人拿话撩拨几句就把持不住吗!
晏怀章把他红红白白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因此当第二个问题抽到让他回答一个略微僭越的问题时,也没有不快。
“《孤岛求生》第一期播出后,引起热议,作为一位演员,事业可以全面开花,也可以一枝独秀,越来越多的演员不满足自己领域内的成绩,开始走向更宽广的道路,晏哥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阿享,你呢?”晏怀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
张享笑:“就像晏哥刚才说过的,饰演不同的角色会体验不同的人生,仿佛可以把一辈子掰成好多辈子活,我觉得这种经历非常宝贵,我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他们通常是生活在陆地上,但他们不满足于在这方寸之土上,先是涉足海洋,继而探寻宇宙。我想,这应该是一种本能,所有人都会有走向其他道路的欲望和野心,我也不例外。”晏怀章一手托腮,灿如星点的眸子似是不经意地落在张享的嘴唇上。
嘴上一本正经地谈着大道理,那目光怎么看怎么有种色情的意味。
自从获悉晏怀章对他的企图后,张享对这事非常敏感,当那两道目光毫无顾忌在扫在自己身上时,他不自在地变了坐姿,侧坐着,不再直视晏怀章。
“然而,我个人更喜欢精而专。”晏怀章话题一转,“有一句老掉牙的格言这样说,‘我们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我们不妨改一改,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对事业的爱上去。等到我离开时,回首走过的路,无怨无悔,便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不属于我,我绝不觊觎,但是,属于我的……”
晏怀章的眼睛亮得出奇,脸颊上露出一丝激动的红晕,他用了几分力气,让声音铿锵有力地发出来。
“我绝不放手。”
仿佛誓言一样的一句话让张享诧异地扭过头。
晏怀章舌尖舔舔丰润的嘴唇,表情好像一头饥渴难耐的野兽,正盘算着从他的猎物的哪个部位下口。
而张享,不幸就是那只被盯上的猎物。
录制结束是晚上九点多,张享精疲力尽地回到休息室,抓起冷掉的茶灌进肚子,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双腿在发抖。
下台的时候导演夸了他好几句,张享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一块大石头落地,人格外疲倦。
“这一期的收视率铁定暴涨,晏哥太给面子,配合得这么好。”制片人特意来后台跟张享说今天的录制情况。
张享打起精神应付过去,好不容易等他走了,才慢吞吞拿起包回家休息。
走到公司门口,一辆车开到他面前,张享退了一步站定,车窗落下,赵西亭摘下墨镜,满脸笑容:“阿享,一起吃宵夜吧?”
“不用了。”张享没心情招待他,冷淡地越过他,径直走到马路边伸手栏出租车。
赵西亭不气馁,开着车缓缓跟在他身后。
“阿享,我知道有一家米粉做得很不错,味道就像当年我们学校后门街上的那一家。你辛苦工作到这么晚,一定饿了,吃点东西,好吗?”
张享充耳不闻。
“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上完晚自习,一起去吃宵夜,然后我送你回家,拉着你的手,从校门口走到你家楼下,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接吻。”赵西亭露出怀念的神色。
张享闭了闭眼,面无表情。
“后来我们住在一起,每天晚上吃完饭,去海边散步,躲在礁石后拥抱。阿享……我很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张享以为,自己早已把这些事情都踩在脚下,永远不会为这些往事触动心绪,可当赵西亭一一列数它们,就像拿了一把尖刀,把它们从身上硬生生地剜了出来,疼得他心口发闷。
无论如何,过去是无法抹杀的。
张享感到他的心脏胀满得要炸开,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路边有一个小报刊亭,老板正要关门,张享快步过去跟他买了一包劣质香烟和打火机,抽出一颗塞进嘴里,双手颤抖着点了火。
赵西亭下了车,站在张享的身后,看男人吸烟的背影。
他以前从不吸烟的,他是个模范好学生,穿的校服都干净整洁得没有一丝污垢一个褶皱,用过的书本整洁如新,上面记的笔迹跟印刷的一样。那会儿赵西亭陪着祖父生活在海州,祖父对他不甚关心,赵西亭仗着家中富裕,颇有点纨绔的气质,然而毕竟家风严厉,他性格又并非独立有主见,反叛得最厉害的时候也不过偷偷沾了烟酒,还想着早恋。
他一进入青春期,便发现他更喜欢看男生,女孩子丰腴的曲线不能吸引他的目光,他喜欢挺拔俊秀的少年,就像张享这样的。
品学兼优,长相端正,性格也和善,最重要的,他是同类。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哪怕再优秀,也难逃叛逆期,他们乐于尝试刺激的事物,以此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张享觉醒在这种微妙的时候,还不等他犹豫就被赵西亭拉了进去。
对赵西亭来说,他没有任何诱惑别人走上歪路的愧疚感,他抱着好奇的态度,慢慢沦陷在初恋的迷乱中。
尤其这样的初恋是背德的,更给他带来别样的刺激,瞒着祖父做出不为世人容忍的行为,终于让年少的赵西亭找到了自我,越发不可自拔,甚至不考虑后果,在张享离家后,也跟家里人出柜,被扫地出门。
这段经历,大概是赵西亭穷尽了一辈子的勇气促成的、他们俩才刚成年不久,没有钱,没有经验,在外漂泊得很苦,尤其赵西亭还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可想而知日子过得多么艰难。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两个还没有成熟的少年人,无根无基地在陌生的城市摸爬滚打,刚开始还骗自己,有爱就能克服所有困难,有一双手就饿不死。可是,好景不长,他们的争吵越来越频繁,赵西亭根本无法忍受贫瘠的生活,与张享外出找工作,他也总是还仗着富家子弟身份眼高手低,张享辛辛苦苦赚来的食物嫌不合口味,租住的房子逼仄不堪还有蟑螂,衣服是在地摊上十元一件的破烂货,他整日里挑三拣四,张享却没有什么怨言。
因为张享觉得,当初他离家出走,并没有逼迫赵西亭跟他走的意思,赵西亭既然有勇气与他一起闯荡,那已经是难能可贵,容忍一些也无妨。再者,赵西亭不耍少爷脾气的时候,非常可爱,非常善解人意。还在恋爱中的少年无法抵挡如此甜蜜的袭击,每次争吵后,不会多久,他们又会和好如初。然后继续重复吵架,和好的过程,乐此不疲。
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脆弱的关系彻底破裂。
赵家人在得知赵西亭出柜离家后,一开始没有着急寻找他,反而存心要给这个不孝子孙个教训,不仅冻结了他的所有账户,还处处使绊子让他们在外面的生活更加坎坷。两年年后,眼看赵西亭和张享争吵不断,他们觉得惩戒得差不多了,买通了张享打工的那家店,让他弄坏了一样很贵重的物品,要他赔偿。
张享跟赵西亭商量,赵西亭建议他直接跑路,可张享人太实诚,思来想去没有同意,没多久,赵西亭也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张享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只得借了高利债,又过了很久,他才得知赵西亭已经出国了。
知道消息后,张享只是呆了呆,接着埋头工作。
沉重的负担消磨了他对这段初恋的所有感想,他不愿意再去想起这个人。只不过,他不愿意去想,那个人却不要他如愿,出现得这么不合时宜,成功勾起了他的厌恶。
“阿享,那时我也是被逼离开的,我爸找人闯入咱们家,把我带走,我连纸条都来不及留,后来我偷偷跑出来找你,被我爸抓住差点打断一条腿,然后就被他们送出国了。你看,我一站稳脚跟,立刻回国来找你。”
赵西亭说得诚恳,可张享已经不是那时候单纯不知世事的少年人了,他漠然地抽完一根烟,恢复了镇定。
“你如何跟我没有关系,再见。”
他快步跑到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催促司机快点开。
赵西亭不死心,赶忙追了上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晏怀章沉着脸,从报刊亭后面转出来。
他本是打算录完节目找张享谈一谈,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又是这个赵西亭!
通过崔岩,他知晓了赵西亭回国的消息,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他就跟苍蝇一样阴魂不散。
当年他看赵西亭就不顺眼,现在更加不顺眼。
迟早得把这坨……晏怀章脸色难看地咽下一句脏话。
71
赵西亭知道张享住在哪里,他跟着到了地方,张享早就大门紧锁了,赵西亭拍了半天门,张享不应,反而引来左邻右舍大妈大爷们的不满,开门伸出脑袋把赵西亭骂了个狗血淋头。赵西亭自找没趣,憋了一肚子气愤愤离开。
张享从猫眼瞧见这个扫把星走了,才放心地去睡觉。
他可不想跟赵西亭再有什么纠葛,再说,明天就得录《孤岛》第二期了,他得养足了精神,因为导演说会开启地狱模式。
第二天一大早,张享跟节目组一起飞到渤海湾一座小岛上,这个岛不同于之前的明沙岛有旅游项目支撑,而是一座以农业为主,经济较为落后的岛屿。
岛上人口不多,没有什么优美的景色,是所谓的穷山恶水。村民靠天吃饭,在政府的扶持下维持温饱,难得的是保存着质朴自然的生活方式,嘉宾们会在这座岛上开始新的挑战。
本期的嘉宾是某乐队组合成员,张享在节目中跟他们合作过,沟通起来没有障碍,其他几位成员在第一期的斗智斗勇中结下了不解情缘,再次聚首关系更加融洽。
这一次节目组安排他们体验了什么是农耕文明。跟着当地的农民一起耕田浇水施肥,连吃饭都得先拉石磨再摊煎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张韬被柴火熏得两眼通红,哭着对镜头说:“同志们,我们第一期太幸福了,真的。”
张享没有任何特权,在愤愤不平的嘉宾的抗议声中,他也加入了农民大军。不过张享对做农活挺有心得,大概是他当年穷得没办法的时候给农场打过工,最起码不会犯把韭菜当杂草拔掉的低级错误。
三天录制结束,嘉宾们早没有了刚来岛上的光鲜亮丽,不管男女一律大汗衫大裤衩,一人抱一包手工煎饼恋恋不舍地挥泪告别。
尽管过程艰苦,但结果是美好的,感人的——就算不感人,也得为了节目效果挤出几滴泪。
飞机上许风灵小声跟张享抱怨她的手心磨出了水泡,又拉着张享的手心看,才发现他掌中有厚厚的一层老茧。
“阿享,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她好奇地问。
张享的来历在圈内不是秘密,只是他起点太低,后来又得了栾导的青睐,从此一路顺风,机遇好得叫人眼红。可他这样的草根归根结底是叫人有些瞧不起的。
“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张享认真地回答。
“也对,现在娱乐圈来钱快。”许风灵心有戚戚焉。
张享一笑,没有接话。许风灵见他下了节目略显木讷,完全没有面对镜头时的激灵有趣,索然无味,转头跟其他嘉宾聊天去了。
出了机场,崔岩来接他:“回去收拾东西,我给你找了房子。是公司的公寓,隐私你可以放心。”
之前,张享还没有搬家的打算,然而被赵西亭搅和一次后,他觉得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不然三天两头来闹一次,他迟早呆不下去。
新家在一所高档小区的公寓楼内,张享知道这个地方,是S城有名的“明星小区”,顾名思义,不少艺人在这里购置房产居住。
怡悦财大气粗,直接租下了一栋小高层提供给公司内艺人居住,当然,僧多粥少,必须得能给公司赚钱的艺人才有份住。张享没想到自己的身价一下子涨了这么高,很有点受宠若惊。
幸好崔岩没拍着他的肩膀要他好好给公司做牛做马,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以后好好干,你懂。”
张享倍感亚历山大。
真要离开这个住了几年的小家,张享有些舍不得。自从有固定收入,他就租赁了这所房子,虽然老旧,可他一点点经营起来,从空荡荡到满当当,每一样家具布置都满载回忆,丢掉哪一样都心疼。
可惜新家空间有限,他只能忍痛,只带了必要的行李,剩余的在跟房东结算房租的时候送给他了。
房东蛮喜欢这个安稳的年轻人,知道他现在是个小明星了,追着他要了几张签名。
张享签完名,才想起他答应过一个小女孩要给她晏怀章的签名照,这几天忙得昏头竟然忘记了,他犹豫了一下,给吴省打电话。
吴省睁着眼说瞎话:“我这里没有呢。”一边笑,一边跟对面看剧本的晏怀章挤眉弄眼。
晏怀章一挑眉,坐过来,吴省悄悄按下免提,只听到张享说:“吴哥,一张就行,您这儿肯定有。”
吴省:“真的没有,姓晏的是个小气鬼,很少给人签名,你也知道,他公开场合签名都是自带编号的,从来不会提前签名。”
张享默然。
这话不是假的,晏怀章从出道起,凡是签名就会在名字下面写个编号,每个签名都是独一无二的,到目前为止,签名的编号也还没上五位数。一些特别的签名,比如晏怀章的生日,比如四个8,四个6,都在粉丝中炒出极高的价格,成为最有价值的明星周边之一。
“你怎么不跟他直接要一张,他一定会签的。”吴省促狭地看向晏怀章,果然,晏怀章目光炯炯,直盯着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