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没有兄弟,又没在孤儿院或者学生宿舍那种地方呆过,才会觉得不习惯。
再说,我们现在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吗?
放心吧,跟我在一起,保证比住五角大楼还安全,所以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那大楼貌似被飞机撞过吧……这比方打得还真不咋地,夙夜无语。
隔了一会儿,感觉旁边的身体依然绷得紧紧的,欧宇辰轻轻叹了口气,问道:“还是睡不着?”
“……”
“我也睡不着了,”欧宇辰瞪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想了想,忽然来了兴致,“我给你讲鬼故事吧,小时候听兰姐讲过的,我现在还记得呢。”
“……”兰姐居然给小孩子讲鬼故事——夙夜更加无语。
欧宇辰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自顾自地打开话匣子:“话说,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天地间漆黑一片。
路上已经看不见行人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刚刚送完客人,准备收车回家。
这时,忽然看见路边有个穿白裙子的长发女人伸手拦车。
也不知道在雨中站了多久,样子别提多狼狈了。
整个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白裙子湿透以后,简直跟透明的差不多,连内衣的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很想直接收车回家,可是司机想到,这么晚了,还下着大雨,一个女人站在路边叫车,被淋得这么惨,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
就动了恻隐之心,把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女人上车以后,说道:‘去火葬场。’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还带着抖抖的颤音。
司机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启动车子,心里琢磨,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单身女人,冒着大雨去火葬场干什么?
难道她是——转念一想,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
我还是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话是这么说,他心里还是觉得瘆得慌。
不由自主往后视镜里瞅了一眼。
奇怪,镜子里怎么看不到人?
他马上扭头看去,只见那位白裙女子好端端地坐在后座上,双手环抱在胸前。
见他回头,礼貌地朝他点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是那么的僵硬、不自然。
司机不好意思地转回脑袋,心想,刚才在后视镜里的确没看见人吧?
难道是我眼花了吗?
而她的笑容,又为什么那么古怪呢?
他边琢磨着,边情不自禁地再次看了眼后视镜,还是没人!怎么可能?!
司机迅速回头,白裙女人确实还坐在那儿,不过这回没有冲他笑,而是满脸不高兴地瞪着他。
司机心里直发毛,不敢正视她,赶快把头转了回来。
听说鬼在镜子里是看不见的,难道是真的?
这世上真的有鬼?!
他越想越害怕,不自觉地又看了眼后视镜,妈呀!他的汗毛立刻齐刷刷地竖了起来,还是没人!
真是活见鬼了!!
这时,天空中闪过一道接着一道的亮白闪电。
咔嚓咔嚓的炸雷,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司机条件反射地一脚踩下急刹车,颤巍巍回头望去。
刚好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这回他看得很清楚,那白裙女子披头散发,几缕头发还黏在脸颊上。
煞白着脸,没有一丁点血色,双手还是环抱在胸前,正怒目而视地瞪着他。
哪里有半点人样?
鬼!真的是女鬼!!
司机吓得魂都快飞了,浑身筛糠似的发抖,牙齿直打颤,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姐,车子没油了,你你自己走吧,没没多远了。’
女人倒是没说什么,点点头,问道:‘多少钱?’
司机心里直打哆嗦,暗暗嘀咕,给我钱?!不会是冥币吧?!赶紧说:‘不,不用了,你一个女人,这么晚了,也……也不容易。’
女人说:‘那怎么好意思?’
‘没……没关系。’司机坚持。
‘那谢谢了。’女人也没啰嗦,打开车门下了车。”讲到这里,欧宇辰煞有介事地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司机着急开车离开,见那个女人下车的时候没有关车门,只好解开安全带,挪到副驾驶的位子上,打开旁边的车门,向后探出身子,想关上后面的车门。
可是,奇怪的,他居然没有看见刚刚下车的女人。
好奇地抻着脖子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还是没瞧见那个女人的影子。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不见了?
司机越想越害怕,只想赶快离开这儿,抓住车门把手刚要阖上,这时,一只血淋淋的手突然探上来,死死地抓住他胳膊,一张满是血的脸孔,慢慢凑到他面前……”讲到这儿,欧宇辰捅了夙夜胳膊一下,“猜猜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夙夜没理他。
“猜猜嘛,你要是猜对了,明天我给你买《福尔摩斯全集》的珍藏版。”
夙夜还是不吱声。
“猜猜嘛,猜猜嘛。”欧宇辰继续捅他。
还真是固执……无聊透顶,夙夜头也没抬,淡淡说:“有什么可猜的,不就是那个坐车的女人嘛。”
“那你说,那个女人抓住司机以后,说了什么,你肯定猜不到。”欧宇辰有点困了,边说,边打了个呵欠。
“……”
“我就说你猜不到吧?”
“……”
“还是我告诉你吧……”欧宇辰得意洋洋地。
夙夜蓦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平地说:“师傅,下次停车看好了,拜托别停在下水道旁边。”
欧宇辰瞪大惊奇的眼睛,半晌,才故作不服气地哼哼:“你肯定看过这个笑话。”
“需要看吗?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出来。
城市里最容易丢失的就是下水井盖,那个女人肯定是掉到下水井里,费了好大劲才爬上来的。”夙夜淡淡说。
“那你说!那个女人是不是鬼?”
“当然不是。”
“如果她不是鬼,为什么司机在镜子里看不到她?
为什么她说话带着颤音?为什么她朝着司机古怪地笑,还恶狠狠地瞪着他?”欧宇辰一口气问道。
夙夜面无表情:“她的裙子都湿透了,当然要低头使劲拧干。
司机老是回头看她,她误以为司机在窥视她,当然会恶狠狠地瞪着司机。
至于说话带着颤音,被冻的嘛。”
“你果然很聪明。”欧宇辰笑笑,揉了把他的脑袋,摸起夙夜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睡吧,都四点多了。
什么都别想,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
他说着,又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
夙家的家具,都是特别定制的。
夙夜房间里的,虽然是单人床,却比普通单人床要大些。
加上夙夜实在很瘦削,挺节省空间的,所以俩个男孩子躺在一张床上,一点也不显得局促。
但夙夜还是感到别扭,尤其是,欧宇辰握着他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
密不透风的玻璃窗、淡蓝色蕾丝窗帘,将凄惶凄清凄冷的秋风秋雨,彻底隔绝在外。
室内很安静,只有墙上的空调在工作,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欧宇辰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作息时间向来很规律,难得在凌晨时分爬起来折腾,早就犯困了,所以他很快就睡熟了。
轻轻浅浅的睡眠呼吸声,在空气中轻轻浅浅地浮动,犹如黑天使撒下的羽毛,氤氲扩散。
夙夜听着,听着,恍惚觉得那呼吸声,缠绵悠长,好像是夏日柔和的微风,缓缓拂过平静如镜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那么沉静,那么安然,那么美好。
他心中涌起股异样的、温暖的情愫。
记得以前读《张爱玲传》的时候,他最喜欢张爱玲和胡兰成婚书上的一句话——“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从小到大,夙夜没有过过安稳的生活。
他的父亲没有能力赚钱养家,也不懂得怎么俭省度日。
即使他已经很辛苦很努力,还是没办法给儿子起码的、衣食无缺的生活。
母亲呢?母亲心中只有她自己,只为她自己而活。
父母先后辞世后,夙夜来到了夙家,再也不用操心会不会饿肚子、有没有钱缴学费,但寄人篱下的滋味更难受——爷爷和和姑姑都厌憎他,他也不懂得怎样赢得别人的欢心。
115.
再后来,姑姑被杀了,爷爷去了la,没人找自己麻烦了。
这之后的几个月,倒是他十几年来过得最舒坦、最惬意的。
他和欧宇辰,在这栋小楼里,一日接着一日地过活,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而欧宇辰,实在是个很体贴、很善解人意的同居者。
如果能够就这样一直一直过下去,夙夜想,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慢慢地,他转过身子,小心翼翼背抵着欧宇辰。
靠着他,就好像身后有个最坚强可靠的壁垒。
“以后不用再害怕了,因为有我在你身边。”
“你不用再一个人撑着了,我会照顾你,保护你。”
“夙夜,我会保护你的。”
就算是假的也好,这样的话,听起来,真的很让人心动——怅然中,夙夜轻轻地,无声地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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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点整。
“啊——”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陡然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也将夙夜从沉睡中吵醒。
他蹙紧眉头,迷迷糊糊地用力按压住胸口。
由于低血糖和不太健康的心脏,每次突然间被吵醒,他都会感到异常痛苦。
心脏狂躁得像急行军的鼓点,胸口闷闷的,憋得难受,四肢偏偏又酸软无力。
要缓一阵子,才能恢复正常运作。
脖颈下面似乎垫着什么异物,硬硬的,硌得不大舒服。
他不太情愿地抬起头,偏着脑袋,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才发现枕着的,竟然是欧宇辰的胳膊。
这,这也实在太亲密了……夙夜顿时大为窘迫,热血哗哗地,一股脑涌上了脑袋,连耳根都烧红了,赶紧把欧宇辰的胳膊轻轻挪开。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室内却还是灰蒙蒙的,光线昏暗。
不过,距离太近,夙夜依然看得很清楚。
在第一中学的时候,欧宇辰就是公认的校草。
不得不承认,他的容貌,的确无可挑剔,是那种嚣张的、凌厉的,令人惊艳的俊美。
额头饱满,鼻梁挺直,五官轮廓深邃而鲜明,肖似西方人的雕塑美,却又不乏东方人的柔和线条。
健康的蜜色肌肤,表明他是个酷爱运动的阳光型少年。
现在,那双白日里波光流转、琉璃珠般的深黑眸子紧闭着,纤长的睫毛呈现出优美的浅弧形,像蝴蝶的翼翅,安安静静栖息着。
薄薄的嘴唇,是健康的暗红色,抿得紧紧的,倨傲的气势削弱了不少,反而平添了几分性感撩人。
被夙夜刚刚挪动自己胳膊的动作打扰到,欧宇辰无意识地嘟哝了一声,蝴蝶的翅膀扇动了两下,翻了个身,刚好拱进夙夜怀里,还在他身上蹭蹭,倒像只无尾熊。
万万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夙夜愣了愣,情不自禁弯了弯眼睛。
正在这时,“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再度响起,比刚才还要凄厉,还要刺耳,还要令人心惊肉跳。
夙夜悚然一惊,这才迟钝地想到,自己刚才是被它吵醒的。
欧宇辰也惊醒了,眼皮动了动,旋即睁开。
他恍恍惚惚瞅着夙夜,看起来有点迷瞪:“啊,凌晨的时候……”
他大概刚想起来,自己凌晨以后,睡在了夙夜的房间里,没等他说完,惨叫声又响了起来。
“是兰姐的声音。”欧宇辰皱起眉头,立刻跳下床,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跑。
刚踏出门口,就看见了正匆匆忙忙跑上楼的洛梓洋,见到欧宇辰明显的一愣。
估计是纳闷他怎么会从夙夜房间里出来。
叫声是从欧宇辰的房间传来的,俩人不约而同地跑到房门口,只见古色古香的雕花楠木门没有锁,虚掩着。
空气里有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好像什么皮毛制品烧着了。
欧宇辰马上联想到他很喜欢的拉毛地毯,皱皱鼻子,犹豫着伸手,指尖堪堪要触及到球型门锁,正在这时,突然什么东西裹夹着股疾风直冲过来。
欧宇辰吓了一跳,下意识刚缩回手,一只男式拖鞋就越过他肩膀,啪嗒砸在门上,又反弹到地上。
对这莫名其妙的突袭,欧宇辰和洛梓洋都挺意外的,诧异地一起扭头。
只见夙夜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呼吸沉重,木然的小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夙夜,你干嘛打我?”欧宇辰纳闷地问道。
只是询问,而不是质问,他当然知道夙夜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他。
夙夜没吭声,赤着一只脚,另一只脚趿拉着拖鞋,慢吞吞晃到他们面前。
捡起掉在地上的拖鞋,慢腾腾套在脚上,随后瞥了眼关着的房门,歪头示意欧宇辰向下瞅——有股黑烟正从门下面的缝隙里徐徐冒出来。
里面在着火!
欧宇辰和洛梓洋都勃然变了脸色。
这短短一会儿功夫,门后面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已经演变成了痛苦细碎的呻吟。
不管里面正在发生什么,起码兰姐现在还活着,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洛梓洋当机立断,飞起一脚,房门“嘭!”地一声被踹开。一股股浓烟裹挟着火苗,立刻扑面袭来。
灼热感迫使他猛地后退一步。
眨眨眼睛,努力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卧室正中央已经变成了腾腾火海,熊熊烈焰疯狂肆虐,像是火魔的饕餮盛宴。
地板上,一个矮胖的身影正被烈焰吞噬着,痛苦的扭动挣扎,发出痛苦至极的呻吟哀咽。
她的头发已经被烧光,衣服也烧得差不多了。
烧焦烧烂的皮肤,鼓胀出一排排可怕的大燎泡,和着痉挛收缩的血管经脉,此起彼伏爆裂开来,实实在在的惨不忍睹。
根据身形体态判断,毫无疑问是兰姐。
旁边的陈列架、书架、书桌、衣橱……也正在被火舌一点点舔舐、吞噬。发出哔哔啵啵的爆响。
欧宇辰喜欢的那块拉毛地毯,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毫无疑问,已经被这把火彻底焚尸灭迹。
关键时刻,欧宇辰的反应,竟然比洛梓洋还要快,只愣了不到半秒钟,马上弹身跃起。
身姿矫健,迅捷得犹如一头灵敏的猎豹,掉头就向走廊另一端的储物间狂冲去。
没等洛梓洋和夙夜弄明白他的意图,他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回来,一手拎着一个灭火器。
二话不说,把其中一个扔给洛梓洋,然后一把拉掉自己手上那个的安全栓。
冲进房间,举起灭火器,朝着火中蜷曲的兰姐就是一通狂喷。
火太大了,二氧化碳压制了一点火势,很快又熊熊燃烧起来。
洛梓洋紧跟在他后面进屋,也举起灭火器,往兰姐身上猛喷,火势暂时被他们俩联手压制住了。
夙夜站在门口,神情依旧一派木然。
他的脑袋,现在还晕乎乎的。
勉强打起精神,用视线在室内一点一点“走格子”。
不需要进一步调查,他也能断定,这是一起人为纵火的罪案。
理由很简单,第一,欧宇辰的房间里,并没有易燃的起火点。
第二,如果没有汽油之类的助燃剂,就算是失火,火势也不可能严重到眼前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