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在北京度过了两个四季，看到了传说中的叶落枝头，也见识到了想像中白雪皑皑笼罩的城市。
他依然觉得下雪是件很悲伤的事情，几场雪幕里总会想起从前小少年情绪低落时的只言片语。
“我们就像雪花，生命转瞬即逝，温暖会使我们粉身碎骨，只有在最严寒的对方才能奢望活过一个冬天……”
“你对于我来说就像温暖，我不害怕生命短暂，因为谁都如此，但是我害怕你。”
梁小霖淡淡垂下眸子，天使般精致无瑕的面庞比少年时更加动人，却依然那么沉静内敛。
他和齐念分开三年了。
三年，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或许算不了什么，可是在一段青涩初恋里，这段距离无疑判了死刑。
曾经委屈过，曾经怨愤过，却也都明白其中的不可抗力。
人生中谁都不是谁的主角，离开任何人自己都可以过得很好，正如任何人失去自己都可以继续在轨迹上航行。
大概是他的胆怯结束了这场美梦，大概是他的犹豫和怯懦让齐念厌烦，大概都是自己的自作自受。
那个温柔的大男孩给了他今生最甜蜜的爱情和最深刻的伤痕。
不能因为承受过痛苦就否认幸福，至少那段青涩又温馨的时光，会在一生中闪烁光彩。
美国加州，暮色华灯，一栋城堡一样的大房子里。
顾珏很女王的踢掉脚上高跟鞋，“应酬完啦？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不是结婚后女人的通病啊，想当婚姻中介别把目光放我身上。”齐大公子半点好脾气都没有，端起咖啡又放下，“太甜了，谁沏的。”
顾珏撇了撇嘴：“又没帮你找老婆，随便玩玩呗。”
齐念烦得要死，没好气的回道：“干嘛和业务扯到一块，三句话两句都扯掉私生活，简直浪费我时间。”
“那也比你玩的那些小男孩儿强，你这性向是定型了还是眼光定型了？”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齐念的雷区，不过二十岁总不会像十七岁那样冲动，齐念挑了挑眉没再说，拎了笔记本自己上楼。
加州是他成长的地方，三年的离开现在反倒觉得一切陌生。
手机里有几通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故意迟到的，学校有事，好多同学一起聚餐实在走不开，我也想你啊，咱们这么久没约会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发件人：Ricky」
齐念只回了三个字：「分手吧。」
这是他刚交往两个月的男朋友，亚裔，脸庞清秀人也乖巧，平时挺腻自己，喜欢所有十七八岁男孩儿喜欢的电子和篮球，在床上也放得开。
光看模样，哪个明眼人看不出他是按照谁的模子找的。可惜爱情就是这么贱，失去了原装的，再多替代品也带不来激情。
他只不过迟到了十分钟，自己就拿来做分手的借口，想想也真够混蛋的。
浴室里扯下衬衫西裤，结实腰线挺拔身姿，将近一米九的修长身高摆在哪里都是世界名模的身材。
微凉的水流冲刷思绪，夹带着回忆铺天盖地袭来，似乎闭眼就是江南温润湿暖的气候，前面有个小小的男孩儿撑伞等他。
记得刚回到加州那段时间，想在与顾珏的约定满脑子都是心如死灰，无奈至极的自己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将那些宝贝的点点滴滴锁进箱子一辈子不想看见。
可是终究舍弃不下，熬了三个月近乎疯狂的想他，费尽心力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又冒上头来。
他想，梁小霖一定恨死他了。
尽管如此却不能后悔，如果能换回梁小霖的光明前程，他也没什么好不值得。
他也知道不能停留在江南年少，只是现在这些爱慕的追求的，却连当初漂亮男孩儿一丝垂青的笑容都不值。
站在镜前抹上男士爽肤水，英气眉眼完美轮廓，棱角俊美的面庞多了不止一点的成熟气质。
也许现在的自己不会比那时莽撞任性的男生更适合照顾梁小霖，抑或者说，或许漂亮男孩儿身边已经有了信心呵护他的人。
十分钟后齐念从浴室出来看见坐在自己卧室的顾珏，“有时间吗，想跟你商量点事。”
顾珏的长发披在肩膀上显得脸上线条很柔和，那种从前少见的温柔浮现在脸上。
他不恨他姐姐，三年来却从未亲密起来过。
回美国后顾珏闪婚，当时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那名美国富商追了她好多年，年龄已经三十五岁，却有一个比齐念还小上几岁的弟弟。
大概婚姻让顾珏变了很多，现在她已经是一名三岁的母亲，锐利的女王气质已经被慈母风范柔化不少。
齐念擦着还滴水的头发：“怎么了？”
顾珏抿了抿嘴角：“最近露露要上幼儿园了，我也该尽一个母亲的责任了，现在你也能掌控部分股份，我想能不能让你参与中国市场的管理？”
“我无所谓。”齐念想了想道，“反正斯坦福大学我也很少上课，挂个名就行，去锻炼一下也无妨。”
顾珏欣然点头：“还有一件事，小杰今年也到了上大学的年纪，他自己报了一家北京大学，现在跟Ken闹得挺不愉快。”
小杰原名Jeremy ，是Ken亲弟弟，比自己小上两岁，一度认为自己近似“小姐”的中国名字挺酷而欣然接受。
“他没事干的跑北京干嘛啊？”
“嫌这里不自由，嫌他哥管的太多呗。”顾珏现在的神情就像在说一个调皮的幼儿园小孩，“总之我们也不好干涉他，只能由着他去了。”
“你是想让我照应他一下对吧。”一想到那个特立独行的美国少年，齐念好看的眉都皱了起来。
“他现在挺叛逆，不过你们关系素来不错，都在北京也方便。你们都大了，我和Ken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齐念舒展开皱着的眉头，他也想要自己的生活，可是已经随着三年前的离别偏离了轨道。
章52
戴了十几个小时的耳塞感觉耳道疲惫，即使在头等舱依然睡眠质量极差，齐念拖着行李箱满脸低压气场。
出了北京T3就在大厅看见了金发碧眼的小帅哥一枚，正在顶着挑染成几缕的蓝色头发热情挥手。
“哥，哥，这边，等了你好久啊！”
黑色T桖衫上乍眼的巨型骷髅让人不自觉的皱皱眉，齐念上去冲他脑袋拍了一下。
“瞎闹，Ken什么学校不能让你去，非要跑中国读什么建筑系，以后怎么在管理层立足。”
他一点也没意识到，这些话像极了顾珏曾经的口吻。
“嘻嘻……”小杰揉揉头发爽朗一笑，“哥你干嘛打击我，T大可是我凭真本事申请的，男人要学建筑才酷啊，以后我给你设计办公大楼！”
Jeremy今年十八岁，一米八几的高个子洋溢着纯美式的激昂，笑容率真得像个小孩儿。
齐念记得刚见到他时他也就十五岁左右，身上挂着银链十字，耳朵上坠着大大圆环，明显一典型的不良少年，配上那张倔强的小脸还算帅小伙一只，可惜就是那副唯我独尊的架势欠揍了点。
这孩子起初挺排斥自己，转变也匪夷所思。
大概是一次他女朋友受了委屈，小小纠纷发展成拉帮结伙的校园斗殴，齐念以家长的身份被叫到学校，上去对着Jeremy就是一拳。
那时候也正赶上齐念心情最差的时候，找了个理由发泄一番，丰富经验几下就把Jeremy打得鼻青脸肿，末了撂下一句“连老婆都照顾不好就别说自己的男人”，之后特有范的走掉。
校方领导气得快死过去，Jeremy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从此对齐念崇拜得不得了，张口闭口改叫哥，就连他正牌大哥都没这待遇。
叛逆期少年对“特立独行”总有一种偏执，和梁小霖分开使得齐念整天阴着的脸被他理解为cool，得知齐念的homosexual 身份更是令眼相待。
有一次抽风，揪着齐念非要给他取个外国名字，混血帅哥翘着腿懒洋洋的说了一句：“Jeremy，那就叫「小杰」呗。”
傻孩子瞬间特高兴，一点不知道齐念恶意读的三声是什么意思，还格外强调一家人都要这么称呼他，简直比当年齐念的骄纵有过之无不及。
直到看中国电影的搭讪情节后才知道“小杰”与“小姐”的渊源，Jeremy当场炸毛。
现在这傻孩子也成年了，一张脸也往糟蹋小女生的方向发展，给了齐念一个热情拥抱后甩着车钥匙。
一路上叽叽喳喳活力无穷，一边开车一边欢乐闲聊。
小杰在美国学了两年的网络汉语教程，来中国正处在艰难适应期，憋着一肚子的话难得畅所欲言，这次终于一吐为快。
“哥你买的别墅真漂亮，前两天我刚搬进去，现在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那里离我们学校不远，你有时间还可以到校园里转转。”
“T大环境不是很好但没什么打架斗殴校园特和平，我们系的同学都不错，就是有点内向。”
“哎，哥，以前你不是在这个呆过吗，要想追求一个中国人难不难啊，他们都喜欢什么啊？”
齐念第一反应就是梁小霖，矜持又没安全感，难度系数直线飙升，
于是想了想才回答，“中国人都内敛，不喜欢太直接，要想追到手应该细水长流。不过你没诚意最好别招惹人家，你大学之后十之八九是要回美国的。”
小杰蔫蔫的嗯了一声，安静了一小会儿就播放起了美国摇滚乐。
北京四环边上新兴起一套别墅住宅区，齐念一眼就看中了环境优美私人空间大的宣传语，小杰的跑车停到雕花栅栏前录了指纹又道，“哥明天咱俩去看车怎么样，兰博基尼又出了新款！”
齐念看他狗腿的跑过来拉起自己的拉杆箱很是无语：“我买车又不是你的，那么激动干什么。”
小杰一脸怨愤：“哎呀，你不用时我还能沾个光嘛。Ken不是限制我生活费吗，平常上下学我还得挤地铁，就这辆车还是跟同学借的呢。”
齐念拽了拽他的几缕蓝毛，笑得悠然又包容。
富家子弟并非外界评判的那般肆意张狂，他们只不过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不谐世事。
当初梁小霖多年轻，彬彬有礼处事理性，估计小杰五年后也学不来。
成熟总是与经历相伴的，齐念也宁可小杰无忧无虑的任性时光多一些。
一个礼拜后小杰高高兴兴被新款兰博基尼送到学校，一边感慨资金自由的好处一边追忆往事，最后又扯到自己正在追的美人。
小杰骄傲宣布：“他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我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他。”
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齐念似笑非笑的想着一见钟情的可能性，“你来中国也刚两个月吧。”
“是啊，我第一次就和他搭讪成功了，当时他刚做完开学演讲。他也是建筑系的，成绩优秀深得我们教授喜欢，反正就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哦？”齐念终于露出感兴趣的颜色，“她今年大几？身材性格怎么样？”
“哼哼，哥你不会对人家有兴趣吧，我是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白日梦，说得就跟你追到人家似的。”
一提这个小杰脸上写的全是郁闷，嘟嘟囔囔道：“他是冷美人嘛我也没办法，总是对我不咸不淡的我心里痒痒，可是告白之后他已经开始躲着我了。”
“才一个月你就向人告白啦，你小子真不怕吓着别人。”齐念看了看GPS，堵在一个交叉路口啼笑皆非。
他了解小杰的性格，跟所有男孩子没什么两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的，三天滚上床就三天失去联络。
小杰打开手机玩了一会儿，兰博基尼都开进了校园，忽然看见一个纤细修长的男孩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的方向走过来，眼前亮得发光。
齐念无语，顺着目光就看见一个清瘦身影走过，离得太远没看清眉眼，却俨然是个瘦瘦细细的男生。
大帅哥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
“哥，停车吧，嘿嘿我临时有事，下次再带你逛校园好啦！”
说完一遛烟挎着包飞奔下车，朝步子悠闲的男生跑去。
“嗨，霖霖，好巧！”
前面清秀的男生转过头，简直烦死了这个恼人的称呼，可惜面前这个金发美国小子毫不自知。
“这两天家里有事请了假，有很多课程落下了，霖霖你给我补课好不好？！”
细致的眉眼近乎头疼的颦起，安静内向的梁小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吸引了这个留学生，明显跟搭讪女士一样的台词更让他愤闷。
“你去找教授吧，大一的许多知识我都不记得了。”冷冰冰的眉宇远远的疏离着。
“别啊，李教授好凶的～霖霖，你别躲着我啊，咱们好好相处团结友爱嘛！”
美人恼火叫做娇嗔，小杰挺享受的瞅着他。
记得第一眼看见梁小霖时他眼睛都直了，打死也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美丽的男孩子。
梁小霖不动声色的躲开肩膀上的手，无可奈何道：“我刚去完图书馆要把书放回宿舍，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跟着我。”
小杰迅速把一摞书全部抱到自己怀里，“你宿舍在哪儿我正好去看看。”
梁小霖简直郁结，不是看不懂笨拙的示好，而是现在全然没有恋爱的心情。
再说Jeremy在自己的印象里无非就是个被娇宠坏了的小孩子，自己又不是十五六岁的脆弱少年，怎么可能动心？
于是冷言：“Jeremy，我既不喜欢你也不想和你做朋友，想找个人玩恋爱游戏找别人去，我没功夫陪你闹着玩。”
梁小霖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这么多话，小杰连灰心的情绪都没有反而笑眯眯的说：“霖霖你不要这么疏远我，你对同性恋不排斥对不对，你会喜欢上我的。”
金发男生眼睛亮亮的，自信坚定不言而喻。
梁小霖想起，几年之前也有一个蓝眸栗发的大男孩儿，搂着自己许下一辈子的诺言。
说一句话说出多容易，一个誓约的破碎多简单，关键是你要花多久忘掉他。
章53
从SEP中国总部出来，车里多了整个文件袋的公文，身上的剪裁精致优雅的黑色西装俨然成功企业家。
事实上齐念自出生开始就被家庭放到了财富的顶端。
未成年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道自己家有钱，却从未关心过姐姐掌控的是一笔怎样的庞大资产。
富有对于普通人家是很容易达到顶端的，几千万或者几百万就意味着良好无忧的生活质量，然而这一切并不适用于齐念。
他自小生活在金字塔顶端，享受着父辈世代经营的丰硕成果，养尊处优，贵族生活，以及对财富的司空见惯。
若不是遇见了梁小霖，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被姐姐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巨大财团早已遍及国际，交通堵塞，抬头西单商场巨大广告荧屏上也展示着自家股份下著名企业的巨大Logo。
逐步参与的财团经管，顾珏反复提出的股份移交，资本后面越来越多的位数，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还是没有方向。二十岁的年华，冷淡高傲的性格，以及想想就觉得心痛的年少。
当天回家就看见趴在地毯上打网游的小杰，心想这孩子不知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富裕时间太多不如帮自己翻译公文。
意大利语是齐念五国语言里最差的，偏偏还有两张意语策划。
齐念还没开口小杰就自动把他拉到镜子前，特哀怨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哥你说我长得特丑还是举止不够大方，为什么我追一个人一个月了还是毫无进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