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而拾起旁边炉子中的碳灰,捡了一块硬实些的,把地面铺开当画纸,便刷刷地划了起来。
不多时几笔速写形成,却是个蹲在地上的小孩儿,低着头,只露出后背雪白柔嫩的颈子对着他,两只手在不断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看起来生活气味十足,李敏见之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暗暗发誓,他们会有未来的!一定会有的!
“好了,你别弄了。趁着天亮,去山根头看看咱家的地去,那鞅苗可长得实诚了,快去快回。”
“你不进山?”听了他的话,李朗有些意外,这天正亮着,进山正当时啊。
“改时候了,晚上进山。”
“什么!”李朗跳了,瞪圆了眼珠不干了,“晚上进山?晚上有狼!”
“傻朗儿,晚上有狼又不是只有你哥哥一人,还有曹横呢,你怕甚?”李敏上前捏着他的脸颊,用力地揉了揉,这倔强暴躁的小孩被这样揉捏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被捏脸,李朗刚想怒,但又想到了之前挨的李敏那一巴掌,以及他说过的那些话,这下有脾气也不敢发了。
“那我送你。反正郦儿已经被带到赵婶儿家去了。”
李朗耷拉着脑袋,声音低沉地说道。
“你守着家,等我回来。”李敏说道。
收拾一新后,再用了饭,天黑下来,李敏看了看黑沉的天色,像是快要下雨一样地阴下来,真希望今天晚上不要下雨,否则被雨淋还要挨冻,真的是很倒霉啊。
李朗把蓑衣给准备出来交给他,“你穿上它,就不会感觉那么冷了,而且还能防雨。”
“这些东西留在家里,我带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李敏说道,推却了。他手中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多带东西,只能形成负担,他是去打猎,又不是去当骆驼,轻装上阵最好。
李朗见李敏身上依然是那件灰布夹棉长衫,转身就把裘袄给他拎了过来,塞进他怀中,“你穿上这个,夜里山中冷寒。”
“呆会你给郦儿送去,她晚上冷。家里的鱼也别独享了,给赵婶儿送去吧,咱们不是还有一些米面么,你就在家里吃那个。”
李敏推开李朗的手另外嘱咐道,“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把门带上,知道吗?”
“这衣服你穿上又会怎样!”
李朗把裘袄硬套在李敏身上,可是他比李敏要矮一些,只能够到他的肩膀,动作才走到半路,就被李敏给挡了回来,“我不冷,这个留下。”
“你带上吧,带上吧!”
李朗这一次还真不罢休了,两只手像铁钳一样,硬往李敏身上掼去。
两人争夺中,李敏的手劲蓦地停下来,秀气的脸疼得皱成了一团,李朗这才趁机把裘袄给他套上。
看他仍然疼得一身子微微发抖,李朗不放心地打量他,看到他抱着手,微闭着眼睛,眉头皱成了一团,好像是手受伤了。
第18章:见里正被道贺谢
“你怎么了?”
李朗扒开他的手,见他没有拒绝,便大着胆子去看,哪知道他手上红通通青寒一片,却是生了冻疮!
“怎么会这样冰?”李朗拿过他的手来,呵了下气放在怀中,奇怪地说道,“这个时候虽然冷了,可也不至于生冻疮啊!”
“之前钓鱼时,先扔下一块石头把鱼饵坠下去,鱼儿一时都跑光了。”
李敏任他抓着,吐了一口气息,稍稍地爪动自己的手,感觉那股疼痛轻了,这才慢慢说道,“为了让鱼儿上钩,我在那窄岸上坐了一下午,实在太久,都睡着了,谁知道鱼儿在我睡着时咬钩,惊醒后差点摔下岸去。”
李敏此刻说起钓鱼时的情景,还余悸不已。那岸实在太窄了,只够一个人小心经过的,还好岸口的土坷垃坚固,救了他一命。
“哥哥以后再不必去那儿了,大不小让朗儿养你和小妹!”
李朗听得暗暗心惊,桀骜不驯的小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看得李敏很是欣慰,原来他做的一切,是能被人记在心里的,原来他做的事情,也会有人在意有人心疼的。
“嗯。待哥哥回来,就让朗儿养家。”
李敏笑笑,朝李朗拍了拍,便穿上裘袄出了门。
一手拿着长剑,后背还背着弓箭,另一边还提着一壶水,水壶里面还被李朗给悉心地泌了茶……
李敏好笑地摇摇头,他又不是下地种田,带这壶水又是很重又是多余啊。
虽然如此,心中却暖意融融,拿着一应物什朝着山根处走去,远远地就听到一声声“汪汪”的嘶吼着狂吠声,李敏眯起眼睛扬眸看去,只见曹横手中牵着一条大狼狗,那狗不安份地朝着自己这边狂吠,露出森白的獠牙,腾腾地呼着气极不安份地上窜下跳,恨不得撕碎了他一样。
李敏听着那凶恶的撕咬声朝被众人环拥着的里正而去,上前深深施了一礼,“不过是打个猎还劳里正前来,我说曹兄小题大作了吧,里正这遭走得辛苦,敏儿谢过了。”
里正曹思是个五十多岁的脸型瘦削老头儿,此刻正捋着胡须,神态睨然地盯着李敏,颇不以然为然地微颔首,“不辛苦不辛苦,李家大郎本事了,能进山打猎是我沐水村人才辈出,你这次进山,可要与曹横一同,好歹有个照应,若是有个不是,也能及时相救。”
“生死各由天命,这些曹猎户比敏儿更明白。里正您说呢?”
李敏笑笑说着,目光凝聚在里正枯瘦的脸颊上,不知怎的,他脸颊瘦削,身子却胖乎乎的,看起来肥实不少,只是这张瘦脸骗了人。看到里正脸上一闪而过的满意之色,李敏心下不由地冷笑,看来他们是等着自己这句话呢。
“年轻人就是有志气!”
里正扬起拇指赞道,四下的村中百姓闻此言则是目光不一撒落在李敏身上。有担忧有兴奋有不解也有漠然。
李敏由这些人之中寻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他传说中的祖母,连婶娘姜氏和二叔都没有踪影,他收回目光,转头朝里正抱拳施了一礼,“里正既然来了,便在此做个凭证吧。”
“什么凭证?”曹横突然插口进来,声音蛮横无礼,带着警惕防备着,仿佛是怕李敏会反悔一样。
轻咳一声,李敏满是忧心地娓娓说道,“若是敏儿回不来,还请里正代为照料敏儿的二叔和婶娘;婶娘也不容易,这都第六胎了,不定会是男娃,若到时候二叔要休掉婶娘的话,里正要多看在婶娘没有功夫还有苦劳的份上,多多劝劝二叔;当然,若是敏儿有幸归来,自然会上门感谢里正的了。”
里正闻言不由地多看了李敏一眼,仿佛是在怀疑,这话是否是他能说得出口的,明明李老二把他家都给掏空了,还把他赶到了茅草屋中去住,这李敏竟然没有怨言,反而还一心为自己的婶娘着想。
旁边的曹横听了则是脸一下子垮下来。敢情这个李敏是涮他玩儿呢!
先前还说要他包管了里正的酬谢之物,现在他又厚颜来讨好里正,这个呆秀才该打!
“嗯,你自放心去吧。你家里的二弟小妹,我身为里正也不会亏待他们的。到时候定然会给予他们更周全的保护。”里正很是一番正气地另说道。
“如此便多谢了。”
李敏说罢,回头朝在场的各位扫了一眼。他不会苛求里正会对朗儿他们公正,里正是曹横的亲戚,又是暗中拿了二叔他们的银钱,才会把他李家的一应财物都让二叔他们弄走了。
他这样说的目的,只是想让在场的人都有个见证,以及里正这老头儿自己心里有个数。说过的话可以打水漂,但是当着这么多人说的话,他说出的话,行事上必会有所收敛。
“还废话什么,走吧!”
曹横见这个呆秀才竟然念叨这些有的没的事,简直是浪费时间,天都要黑了!
李秀才听话倒是认同地朝前走去,只是刚走了两步,他回头冲一直不停歇地朝自己吠的狼犬扫了一眼,“莫非你这狼犬也跟着去?”
“怎么,不行呀?!”曹横蛮横地横了他一眼,暴吼道。
他脸上带着一抹你奈我何的神气感,攥着犬绳,因为这一吼而隆凸出坚实的手臂肌肉,古铜色黝黑的四方脸一厉,李敏就觉得那上面的肌肉都好像瞬间横着长一般。
“我是书生,你是猎户,我们比猎狼,你还真好意思。”
李敏十分不屑地瞧了一眼那条狼狗,精壮结实,倒是一条上好的猎犬,他牵着狗,仿佛那狗能给他壮胆一样。
“莫非你要我跟你比读孔夫子,哇哈哈哈!”曹横捂着肚子狂声大笑。
“便算是你读不通孔夫子,这带着狗也多有不便吧,我们的规定,并没有说要带狗的。”如果可以,李敏还是愿意让曹横领头先,顺道把他这条碍事的狗给解决掉。
曹横听后狂道,“你可以把你弟弟带上啊,哈哈!”
他把朗儿与这狼犬相比了。李敏听出了这话中之意,可却一点不恼,只是淡淡一笑,朝着山里而去。
身上的裘袄被冷风吹得来回掉毛,因为长时间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藏着,有些霉味,也使上面的毛都往下掉。李敏回头看曹猎户,只见腰间白刃闪光,身上的虎皮袄,像是一抹胜利的旌旗一般,照在星光之下,都反射着耀目的辉煌感。
他抚了一下被裘袄盖得严实的胸口,还是有些胸口发疼,他怀疑自己挨的曹横这一拳头,落下了病根,一旦受累或许是受凉,就隐隐作疼,也许是得了胸膜炎;
李敏想到这儿,不由地回头看看后面的曹横,他牵领着那头大狼狗,眼睛在四下防备地滴溜着转,浑身都进入到警界线。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秀才不由地把放在胸口的手收了回来,咧唇一笑,因为挨了曹横这一拳,才使自己的灵魂穿越过来的,忍了这么久,也该到“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看到前面的李敏突然停下来,曹横牵着的狗绳都不由地一紧,目光在头顶上的星空一掠,随即燃起了火把,这之际李敏已经上到前来了,“曹兄,不如我们一左一右,分别进山,你觉得怎样?”
“切!你莫不是以为我跟在你后面,贪便宜不成?!”
“我哪有那个想法。”
李敏朗然一笑,赶紧否认,他抬头看看天,又扭头朝眼前的密林一扫,随手一指,“那里便是到了荣升脊之地,不如我们分东西两个方向,朝着荣升脊而去,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碰个头呢!”
“行!你往哪走?!”
曹横这次倒是没反驳朝李敏问题,就见他指了指西边的密林深处,声音清隽飘缈,“我走这边,曹兄你便走东边,我们在荣升脊会合。”
“哼!凭什么你走西边,却让我走东面?!这个比试规定是你定的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曹横勃然翻脸!
“那么曹兄以为呢?”
李敏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好脾气地问他的意思。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曹横甩了甩手中的绳子,把那狼狗放开,李敏吓了一跳,本能地朝后躲,哪知那狼狗站起来有一人多高,猛地一记扑捕,呼地一声,便将他给扑倒在地。
“啊!曹横!”
李敏大叫,浑身的汗毛都要惊掉了,两手拿剑横在胸前,根本就来不及拔刃出鞘。
“哈哈哈!”曹横见李敏一副任人宰杀的呆相,一抖身上的皮绒,森狂而笑,看到李敏被欺负到浑身发抖,他看着火侯差不多了,便对那狼犬一记口哨,将之叫了回来。
曹横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佞盯着他,“呆秀才!你以为你能强过哥哥我!光我的狗你都不敢猎,还说什么猎取狼猎兽的,做你的春秋大梦罢!”
他后退一步,眼看着李敏想要从地上支起身子站起来,突然伸出脚,狠狠地朝他踢去,在听到一记嚓吱声后,才发现满意的声音,转身大摇大摆地朝前面狼犬领的路而去,风中送来他的警告声,“你敢不遵守承诺,偷偷回村里,我便让里正把你全家都赶到沐水河中淹死!”
第19章:偷夜风主意打上身
等李敏撑着受伤的身体从地上爬进来时,手中的长剑和弓箭都散落了一地,腰部像断了一般地疼,是刚才曹横的那一脚导致。
他扭头冲着地面啐了一口,刚才那狗一下子扑来,着实把他吓惨了,胸口激荡着腥味,不成想竟然有血涌出来。李敏摇摇头,摸摸自己腰间的伤,火辣辣地连带着腰骨都跟着剧烈疼痛起来,他望着进了山林中,那一狗一人的去处,咬着牙,额上的青筋跟着隐隐震动,这下子,看来得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李敏这才一步一拐地朝林中而去,他不怕被曹横打,谁让他弱呢。在这个世界上,你弱就你挨打受欺,这怪不得别人,谁让你不行呢?可是他恨就恨在,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痴妄秀才了,他堂堂的一贵公子,富二代,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当初在学院,他也是门门拿a的好吧,他进公司谈合同,也是经历过商业的血风腥雨的好吧,他的人际也很不错,哪一样都未落后于人,怎么落到这个古代小山村,他就玩儿不转了呢?连一个小猎户都搞定不了,如此一无是处,这还是他吗?
李敏有些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他随手将那裘袄褪下来,圈在腰上,在身前的位置紧紧地打了个死结,感觉到腰骨被系牢的同时发出一记轻微的嚓咔声,李敏冷笑,他还能动,说明没被踢残,既然还有口气在,那么,对于活下来这件事,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挺直了脊背,李敏一步步朝密林而去,路线竟然是随着曹横的路线一模一样,夜中的寒风撩起了他额间的墨色碎发,把他的眼眸照得晶亮生辉,仿佛一股寒潭,冒着袅袅的冰莹一般的冷气。那纤瘦的身姿即使身披破旧的夹棉长衫,也无法掩盖那仿佛风华绝代的瑰丽威仪,那清冷的模样,一瞬间仿佛仰止巍峨的雪山。
进了林子,因为在深秋了,落了一地的枯叶,随着每一脚踩下去都发出咯吱的结实的声音。
李敏迈出去一脚后,便停下了步伐,手伸到耳朵后面开,侧耳细听其他的动静,只觉得在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同样的脚步声,他不由地冷笑,曹横,你以为有条狗傍身就安然无恙了么。在这个世上,比狼更凶猛的是人心。既然老天给他这个机会,那么他便替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找回代价!
哥哥走了之后,李朗窝在自己破落的茅屋的外墙上瞪大了眼睛朝外瞧着,没用多久的时间里正以及村里面的人都回来了,只留了两个村人守着入村的路口,防止两个人晚上偷偷回来。
李朗不闲着,把在镇子上面买到的一应之物,都摆开出来,连带着糊茅屋墙皮的纸贴都买了来,他想等哥哥回来,能够看到一个崭新的屋子,到时候把小妹一起接回来,全家团聚。
他正做着这样美好的打算时,就听到外面的栅栏门给人推开了,李朗三警,扭头朝角落里面那个粗大的棍子看去,下一刻已轻手轻脚地把棍子握在手中,偷偷地潜在门口,等着那人进来,然后给他一闷棍!
“朗儿你可在,朗儿……”
没想到在门口的那个人竟然不进来,身子就停在了门口,一动不动,却是一个女音,月色下能够看到她还算纤细地身影,幢幢地借着星光映照了进来。
是春花?
李朗放下手中的木棍,然后现出身来,将一旁的油灯拿近来,把春花引了进来,“你来这儿干吗?我哥哥走了,不用你来假好心!”
除非是来找哥哥,否则这个春花是轻易不登门的。上一次看到哥哥吐血,她还被吓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