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也几乎没有被动过,总体保持着那天的样子只是,书架上几本关于电影的珍藏版书籍不翼而飞了。
谢思清很清楚,已经被拍卖了。
那天,被拍卖的东西主要就是他的奖杯、珍藏的dvd,还有这几本书。
谢思清的目光又落到桌子上。
和会客室一样,烟灰缸还在这。
里面有自己之前剥的一颗糖纸,还有邵羽的半截烟。
邵羽本来是不抽烟的。他会,但是没瘾,所以从来都不曾主动地抽过。
不过,在被雪藏那两星期,邵羽偶尔会拿出烟。
谢思清觉得邵羽心里挺难受。
自己死的那天,和邵羽谈了一会儿之后,邵羽也是问了一句:“可以么?”
当时自己点了点头,而后邵羽点了根烟,眉头紧锁。
尧舜禹对烟过敏,谢思清却是没有。
等等……
谢思清突然想:烟?
他仔细地去看那半截烟。
确切地说,比半截要少一点点。
在谢思清无数次地回忆那天的事时,邵羽出现的最后一个镜头,手里的烟大概就是剩下了这么长。
因为发生的事对谢思清来说太过重要,所以当天每个细节谢思清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错……池文越来按门铃时,自己告诉邵羽无需现身之时,邵羽手里的烟就是这么长的。
那么,也就是说,邵羽在那之后几乎没吸。
自己出门之后,他就把烟掐了。
为什么?
谢思清能想到的解释就只有一个——当时邵羽要做一件事情。
因为一根香烟抽到半截,百无聊赖在屋子里等人之时,没有理由突然将它按灭。
突然按灭了,肯定是有事情要做。
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邵羽那天什么都没带来,很难想象会有急事。
一个念头很清晰地浮现上来。
他是去——杀自己?
谢思清站在那里呆呆地想着。
他突然回忆起,拍钟扬那部戏之时,自己曾说如果真有天堂地狱、几世轮回,那么生死两隔的人就仍然还能再见到。
当时,邵羽说了一句:“不可能的。”
意思大概就是,就算真有,他和谢思清也不会通往一个地方去,总归一个天堂一个地狱,或者一个上三道一个下三道。
这句话很奇怪,让人忍不住想邵羽到底干了什么——
……真的是邵羽吗?
谢思清觉得很难以置信。
他想,也许是巧合,也许都是巧合,全部都是巧合。
但是心里已经隐隐感到,邵羽嫌疑大到远远超过另外两人。
可是,不明白啊。
邵羽对他的感情他完全就不怀疑。
那些眼神绝对不是假的。
整整7年,如果是装,也太像了。
什么样的人才能装7年?
而且,即使自己死后,谢思清还是能感觉得到邵羽的喜欢。
前几天那场拍卖会,邵羽同样也在那里。
他拍下了几乎所有谢思清的奖杯。
拍卖之后对着记者,他说,他要代替谢思清来保管,这是对谢思清一生成就最起码的尊重。
要说例外,就只有自己得到的那座。
本来邵羽同样也竞了价,但是回头发现想要的人是自己时,邵羽没有再次抬价,大概以为自己对谢思清有着很深的憧憬,于是手下留了些情。
真的……不明白啊。
这时钟扬拍了一下谢思清的后背:“在想什么?”
“没有。”谢思清摇了摇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哦。”
方警官听说二人要离开,急忙地询问钟扬怎么样。
钟扬摇了摇头,说:“是我给搞错了。”
“……”
“对案件没有用,还是不要说了。”
“说一说看,也许我们可以想到什么。”
“真是我搞错了。”钟扬很真诚地道,“我以为我在门口听到邵羽下楼之时楼梯发出的声音,觉得邵羽说他没下过楼是在说谎,于是今天过来亲自踩踩,结果这个楼梯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动静。”
“……”
“应该是我总想,想出幻觉来了。”
“……”方警官觉得很无力。
——上车之后,谢思清一直沉默着。
是邵羽吗……?
真的……是邵羽吗?
“看出什么来了么?”一旁开车的钟扬问。
“嗯。”谢思清的声音很小,“十有八九是邵羽吧。”
“哦?”钟扬问,“怎么看出来的?”
谢思清又摇了摇头。
“这个也不想讲?”
“嗯。”
“那么,”钟扬又问,“你现在正在想什么?”
谢思清的声音有一些飘渺:“我在想,为什么。”
“……嗯?”
“如果真是邵羽的话,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
“我一定要知道。”谢思清轻轻地道,“已经过两年了,我不能再拖了。我必须查出来,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
“可是,两年了,还是想不出来如何查明真相。”
钟扬瞥了谢思清一眼:“这对你很重要?”
“对。”
钟扬叹了口气:“我能不能知道,有多重要?”
谢思清说:“是我生命里面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钟扬不说话了。
谢思清也没有心情去在意他。
此刻的谢思清,心里想的全是邵羽。
从自己初识那人开始,一直到前几天杀青分别之时。
邵羽会做这种事吗?
怎么看都不像,那个人一直是拼尽全力维护自己。
钟扬又是开了一阵,然后突然问谢思清:“你刚才说,那个案子十有八九是邵羽趁谢思清不注意,从他身后突然重击了他?”
“嗯。”
“我不知道你是福尔摩斯。”
“我并不是福尔摩斯,但是我想是这样的,你就不要继续问了,我看出了别人猜不出的。”
“……”
……
——之后几天,谢思清都非常消沉。
拍戏之时,他尽量地保持状态,但是真的很难做到。
钟扬看他这样,明显有些担心。
然后,有天晚上,钟扬突然打电话给谢思清说:“你来我家一趟,我有事情要说。”
“……嗯?”
“电话里不方便,你家也不方便,你尽快过来吧。”
“好。”
于是,谢思清去了钟扬那。
钟扬开门让他进去。
谢思清随着他到客厅。
钟扬靠着墙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眼看着谢思清,轻轻地说:“是邵羽。”
“……什么?”
“杀人的,是邵羽。”
谢思清只觉得血液全涌上来:“你怎么会知道?”
“他承认了。”
“你去问他?!”谢思清小声地吼道,“你疯了吗?!”
“你听我说。”
谢思清闭了下眼,复又睁开,深吸了几口气,极力地缓和着情绪:“你说。”
“的确,我当面问他了。”
谢思清又急了。
“你先别急,你听我说。”钟扬再次重复了遍,“我把他约到了一家咖啡馆,找了一个偏僻座位,告诉服务生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
“我告诉他,其实那天,我看见了。”
“……!!!”
“当然这是骗他的话。”钟扬又道,“我说,我没看见具体过程,但是一起找人之时,他伸手去推了后门,我看见他腋下有血。之前一直没太在意,不过几天之前看了一部小说,凶手也是腋下有血,我就突然意识到了这个细节。他身上的血并不多,只有一滴。但在腋下,所以他没发现。不管是穿上身上时,还是回去查看之时,这个位置常被忽略。”
“……然后呢?”
钟扬笑笑:“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我们算是赌对了吧。邵羽觉得我在诳他,所以自然不会承认。我强调说,我真的看见了。因为血的位置是在腋下,所以当时他肯定抬着手。谢思清死亡时,他抬着手,而且距离很近,在干什么可想而知。有血,说明造成外伤。因为只有一滴,那就不会是刀。我猜是他使用钝器从谢思清背后下手重击了他,头部皮肤和血管破裂,才喷出了一点点血,作案时间就是我在门外、而池文越在会客室之时,在我看来,就是谢思清泡茶那一会儿。”
“……”
“邵羽应该真的没有查看腋下……而且显然整个过程都说中了。在我讲出他的手法之后,他明显已经是信了大半。”
“……他就承认了吗?”
“没有。”钟扬继续说道,“我告诉他,我不打算报警。谢思清的死我并不关心,我和谢思清关系挺差的,只要他有说得通的理由,不是轻易杀死别人就好。我并不想让他这时出事,因为电影还在公映,同时来年打算凭这电影竞争众多奖项,如果为了个关系很差的谢思清就将我的男主角送进监狱,我本人的损失就太过巨大了,票房、奖项通通不可能了。何况……经过两次合作之后,今后想要与他发展更多。但是,我必须知道他杀谢思清的理由。如果不能知道他的理由,不能确定他不会再杀害他人,我的良心会很不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完全合上双眼是不可能做到的。”
“……”
“我说的是,如果他不说出原因,我就立刻告诉警方,他只有向警察去说。反之,如果他能坦白,理由还说得通,我就放他一马。只要之后没任何事,我会将真相永远尘封,除非他又卷入另外一起案子。他经过了很长时间犹豫之后,承认是他。”
“……”
钟扬又说:“我想,他是想缓缓吧,毕竟他已基本相信我真的看见了。他以为,如果他否认,我会立刻报警的几率还是很大。如果他说实话,就有时间周旋——他不愿意冒险。也可能是觉得,在这坦白更好一些。比起去警察那,告诉我还是有很大几率不会有事。即使发生最坏情况,我依然报告了警察,那也只和否认结果相同。”
说完,又添了句:“我的演技还是高他一筹。”
“……然后呢?”
“然后他承认了啊。”
“那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钟扬犹豫了下,“他误会你帮池文越对付了他。”
“……什么?”
“那天上午,池文越告诉他,谢思清已经同意雪藏他,并且答应,在他服软之前,不会请他来拍自己新戏,算是彻底站在池文越的那一边了。他让邵羽不要再指望谢思清,告诉邵羽想再拍戏只能选择妥协。”
“池文越骗他的!”
“……”钟扬这次没问你怎么又知道。
谢思清只觉得他脑袋直发晕。
池文越竟然会这么挑拨。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在这一刻,谢思清终于彻彻底底地放下了池文越。
池文越和邵羽是上一辈子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
结果,全部都看走眼了么?
“嗯。”钟扬又道,“邵羽一直知道谢思清很贱地爱着池文越——哦,‘很贱’这个词是我总结的,原话记不清了。所以,当他看见池文越同样出现在谢思清家中、并且谢思清屁颠屁颠地扔下他跑去为池文越泡茶之时,对池文越的话信以为真,以为谢思清真的为了讨好池文越而牺牲了自己,牺牲了自己这个真正对他好的人,一时之间就让暴怒侵占了头脑。他一直知道谢思清对池文越的心思,就像一个气球充满了气,此刻被重物一压,立刻就爆了。他现在自己都不明白,人怎么就能在一瞬间失去所有理性,只被愤怒所控制着。现在想来非常不可思议,但在当时,他就固执地认为池文越去就是和谢思清商量怎么对付他的。”
“……嗯。”
“他告诉我他每一天都在后悔,不理解自己怎么会变成那种人。其实他到现在为止也还是不知道谢思清到底是不是真的站在了池文越那边,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谢思清怎么样对待他都好,他只希望一切能够重来,谢思清能够好好的。而且,他现在也知道,他应该相信谢思清的。相信谢思清的为人,而不是因为池文越的几句话就怀疑他。”
“还有么?”谢思清问。
“差不多就这些了。”钟扬说道,“我没提过你的名字,你还可以继续去查。”
“那,我可以说话了吗?”
“嗯,”钟扬点了点头,“你说。”
“钟扬。”谢思清看着他,又重复了那句话,“你疯了吗?”
“……”
“这很危险你知道吗。”谢思清的声音气得直发颤,“邵羽既然能够杀谢思清,他就很有可能会再对你下手!”
“我没那么容易就被弄死。”
“这是另一回事!危险就是危险,在这种事情上,必须谨慎好吗?别漫不经心的,谁都没有资格自负!”
钟扬低头看着谢思清:“可是,你说,你想知道。”
“但代价不是你!如果你有危险,我宁可不知道!”
“你说,这对你很重要。”
“你对我更重要!”
说完这句话,谢思清自己都是一呆。
钟扬……不知不觉地,已经那么重要了啊。
如果钟扬不在身边,这个重生一定非常难熬。不知从何时起,他希望钟扬能一直在身边,一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只要想到以后可能渐渐淡出彼此生活,自己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就会有些难过。单单只是想想,那种孤独之感就会令他感到压抑。
过去谢思清从不知道他是需要别人的人。以前也是一个人,明明就都挺好的。
那边,钟扬抬起谢思清低着的头:“你不要这样啊。”
“……”
“我没事的。”
钟扬笑笑,慢慢地凑过去,在谢思清唇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谢思清居然没有推开钟扬。
“那么,”钟扬又问,“你打算报警么?”
谢思清摇摇头:“我再看看。”
“为什么?”钟扬打算,如果谢思清敢说“因为你答应了不报警”之类的话,自己就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幸好谢思清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