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觅累极了,趴在他的肩头说:“我……我要洗澡……”
沐晨风眼中满是心疼,将他带到侧卧去:“这是为你准备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有,爸爸在外面守着,谁也不会进来的,你放心。”
周觅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终于露出了一点相信的神色。他慢吞吞地拿了睡衣,扶着桌子跟墙壁进到浴室去了,传来一声清晰的落锁声,随后便是水声。
沐晨风走到阳台上打了个电话:“昨晚赵影在周家过夜?”
手下回答:“不仅找应该,王风也在。”
嗯……王风也在?看刚才周觅那失魂落魄天崩地裂的样子,难道是赵影跟王风?沐晨风眼中慢慢地露出满意的笑,不过这笑意一闪而逝,他收了手机回到卧室又变成了忧心忡忡的父亲。
周觅洗了很久,走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双腿颤抖。沐晨风赶紧过去扶住他:“阿觅,你吃东西了吗?”
“我吃不下。”周觅摇头,这个动作让他的睡衣摇动,露出的皮肤上,吻痕一个接一个,几乎全都已经青了。察觉沐晨风震惊又心疼的目光,周觅不自在地紧了紧领口,但是抬手的时候,又露出了手腕上的淤青。沐晨风是过来人,那淤青的样子分明就是布条勒出来的。
沐晨风动作明显地咬了咬牙。
周觅觉察到了,神色更加不自在,就像一只随时能受惊跳起来的猫,不管不顾就是一爪子。
“那就喝点牛奶,等一下再睡。”沐晨风对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只当做没看见,端了杯牛奶给他,然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对他说:“去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再说,什么都不要怕,爸爸在这里。”
周觅默不作声地将牛奶喝光了,动作艰难地爬上床去,小心翼翼地抓好了被子,一语不发地睡觉。卧室里安静了许久,忽然,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周觅睁开眼了眼睛。然后,他一抬眼就接到了沐晨风微笑而慈爱的视线。
“你担心什么呢?”沐晨风温和地说,“我说了,爸爸在这里,你不要怕。”
周觅眼中仿佛浮起了一阵雾气,神色放松了许多,很快闭上眼,这下是真正地睡着了。根据沐晨风的调查,自从周渡死了以后,周觅的睡眠一直不好,常常整晚整晚地睡不着。现在一沾床就睡着了,可见昨晚的折腾有多厉害。
沐晨风的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上天给他送了一份礼物,要怎么利用呢?
就在这时,周觅的手机响了起来。
“啊!”铃声一响,周觅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样猛地跳了起来,坐在床上抓着被子喘着气,瞪大了眼睛四处望,好像有什么坏人要来杀他一样。
“阿觅?阿觅,别怕。”沐晨风立刻走到床边坐下,小心谨慎地拍拍他的头,安慰地说:“没事,没有其他人,是你的手机在响,我已经把电话掐掉了。”
刚说完,手机又响了起来。
沐晨风看了一眼,有些为难:“阿觅,是你的助理江秋山。”
“啊……”周觅把头埋在被子里大叫了一声,烦躁不已,几乎要疯了。然后接了电话:“什么事?”
“什么事?总裁,很多事!”周觅的声音很不爽,但是江秋山的声音更加不爽。“周先生,这是你的公司,你一连十多天不露面,叫这个公司怎么办?先生,我们拿着助理的工资,却要我们做总裁的事?!”
“那你尽可以辞职。”周觅气愤地说,“不想做就算了!”说着将手机一划,随手就扔了。翻身继续躺在床上蜷成一团,紧紧的抱住自己。
“阿觅……”沐晨风坐在床边轻声说,“你刚刚说话太重了,江秋山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哥的手下,你不在的时候,他帮你处理了很……”
“帮我处理?呵!”周觅冷笑起来,“你哪知道他们在公司里做了什么?他们哪里是期待我回去主持大局?他们只是希望我回去给他们签文件而已!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根本就不是真的希望我好!都是在骗我!都是想要周家的财产!都是!全都是!”
“阿觅,阿觅你冷静点!”沐晨风抱住他,抓住他掐住自己的手。“安静下来,阿觅,没关系,爸爸在这里……”
周觅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沐晨风大叫起来:“都是骗我的,爸爸,他们都在骗我,都是骗子!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
“好,好……”沐晨风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说,“爸爸帮你杀了他们,爸爸帮你除掉那些反对你的人,好不好?乖,别怕,阿觅别怕……”
“杀了他……”周觅的声音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他忽然推开沐晨风,眼睛里的神色疯狂得不同寻常,望着沐晨风说:“对,爸爸,你去处理他们!都杀了他们!”
他说着就爬下床,将手机捡了起来,拨通了江秋山的号码:“江秋山,我生病了,我要休息,从今天开始,我要将所有职权都交给我爸爸处理。”
“爸……爸爸?”江秋山震惊的声音几乎能穿透电话,“周鼎先生不是已经……”
“我说的是我亲生父亲!”周觅说,“就这么决定了,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他,不要找我!我再也不会接你们的电话了!”说着将电话扔给沐晨风,他又爬到床上盖好了被子,露出一个笑容:“以后就能睡个好觉了。”
第 41 章
周觅将手机给扔了以后,过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开心日子。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那天晚上遭遇了什么,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心情不好。虽然所有人看出他怕跟人接触,喜欢自己呆着,除了沐晨风谁也不让近身。
已经接近初夏了,沐晨风本来决定带他住马场的,但是马场太吵,而且人人都知道,不利于他跟周觅的相处。于是,沐晨风就将周觅带到了自己在市里买的一个小园林里。周觅倒是很喜欢这种山水园林的风格,他本质上就是个文艺青年,对这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
绿树阴浓夏日长,水榭旁是宁静的水面,上面影影绰绰地倒映着周觅靠在上面看书的影子。察觉到沐晨风的脚步,周觅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微弱的笑。
他最近不喜欢说话,整个一个自闭症患者一样,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唯独对沐晨风,他会笑一下。
沐晨风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阿觅,公司那头已经急坏了。”
周觅这才开口:“交给你。”
沐晨风还要说话,周觅就不高兴地说:“我饿了。”
沐晨风只好作罢,他叫人厨房准备好的莲子羹端来,看着周觅吃得开心,嘴角也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
自从周觅说了那句让沐晨风处理公司的事,沐晨风便开始着手。他当然不会自己出面去煜兴娱乐,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他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生父,他不能给自己惹上麻烦。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冯千冀去做的。
看到冯千冀以及安插的眼线报告,煜兴娱乐其实也只剩一个空壳子了。早年周鼎死的时候已经经历了一次风吹雨打,后来周渡虽然救了不少,但是周渡死了之后,又迅速地衰败了。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周觅用了一个月消沉绝望,用一个多月去学习上手,还没等上手,周觅就又开始跟赵影折腾,三天两头的不上班。公司一直都是江秋山在处理,本来也还能勉强支撑,但是一个星期前周觅跟江秋山发的那一顿脾气之后,江秋山就真的递了一封辞职信了。可惜他的辞职信必须周觅亲自批复,周觅又不肯再理会公司的事,所以暂时还没有辞退。不过,江秋山已经走了,连带着他那两个得力的手下。
煜兴娱乐走到这一步,也算差不多完了。
沐晨风望着正在安静吃东西的周觅,微微一笑,接下来,这个人要怎么办呢?
忽然之间,周觅咣当一声将手中的勺子扔了,猛地站起来往水面上望去,脸色又是震惊又是欢喜,嘴唇颤动得说不出话来。
“阿觅,怎么了?”沐晨风莫名其妙,被他吓了一跳。
“哥……”周觅喃喃了一声,转身就向水榭前面扑去。
“阿觅!”沐晨风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你在干什么!”
周觅转回头看他,目光里的惊喜还没散去,又有迷茫逐渐浮上来:“我刚刚……好像看见我哥了。”他又欢喜地说:“一定是我哥看我过得太辛苦,所以回来帮我了。我就知道,他最心疼我。”
水面的凉风吹过,不知怎么的,沐晨风的背就有点发凉。
自这一刻起,周觅一发不可收拾。
他坚持要在自己的房间里放周渡的衣服,会自言自语——当然,他是不认为自己在自言自语的,他觉得自己在跟周渡说话。他会很自然地给旁边的空气整理领子,拨弄头发,走路的时候手会挽成一个奇怪的弧度,好像有人在牵着他的手一样。
“沐叔叔,我哥你叫你呢,你怎么不理他啊?”周觅有些不高兴地说。
沐晨风莫名其妙兼毛骨悚然,他开始理解前段时间赵影过的是什么日子了,这种随时随地跟一个神经病在一起的感觉,实在叫人头疼。
难道是病了?沐晨风带着周觅去医院检查,周觅倒是配合得很,一项一项的检查下来,只检查出他睡眠不足,其他的包括精神上的毛病都没有。
“我……”周觅坐在车里,对沐晨风有些不好意思,他给了旁边的空气一个肘击,嘟囔地说:“都怪你,整晚整晚地缠着我,害得我睡不好,今晚你自己睡!”
这话本该理解成一种旖旎的意思,缠着整晚不得睡什么的。但是在沐晨风看来,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凉飕飕的——他是被什么东西缠了整晚?
沐晨风想想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强调:“阿觅,今晚跟我睡。”
周觅看了旁边一眼,小声说:“沐叔叔是我亲爸爸,没事的。”然后轻轻地拉了一下旁边的空气,仿佛在拉谁的手,才对沐晨风一笑:“好啊。”
沐晨风整个都被他这动作弄得自己都快神经病了,都没有留意到周觅说的话,沐叔叔是亲爸爸,听听,这像什么啊?那到底是爸爸还是叔叔?
得知自己没病的周觅一个下午过得更加欢乐了,一个人自言自语完全当别人不存在,跟空气里“周渡”玩得开心。根据保镖的禀报,他跟“人”手牵手,把整个园林都逛了。
就这样,到了晚上还不肯停。
“沐叔叔,我哥跟我闹脾气了,我去给他顺顺毛。”周觅说,然后就去了自己的房间,好一会儿才回来。沐晨风抬头一看,差点心脏都跳了出来。
周觅的嘴唇红润,脸上的红晕也不正常,就仿佛是被人按在床上狠狠地亲了一顿一样。
“呃……”周觅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自己翻上床抓起被子盖好,躺得乖乖的。“沐叔叔,晚安。”
沐晨风是觉得,这个晚上是一点也不能安了。
事实证明,有时候只觉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沐晨风睡到一半,不知怎么地就醒了。他心中一惊,立刻摸向旁边的床,结果自然是没人。沐晨风心中一沉,正要叫人的时候,角落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周觅的声音着急而且低微,几近无声,但黑夜里一切都很安静,所以那些话还是清清楚楚地传进沐晨风的耳朵里了。
“你怎么过来了?早跟你说过,不要随便跑,被人看到会吓坏其他人的。”
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就这样清楚地在房间里想响了:“我穿墙过来的,谁也没看到。阿觅,跟我回去睡。”
这声音十分奇怪,带着点嘶哑的感觉,简直就像从地下传出来的一样。沐晨风心里的某根弦被震动了,一时间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伸手便想去开灯,没想到怎么按开关都没有用。他立刻抛开等灯去开手机,手机却怎么都开不了机。
那一瞬间,被切断联系的感觉就这么涌了上来,而房间那头,一个隐隐约约的剪影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一手指着下颌,坐姿叫人熟悉无比。周觅安静地坐在地上,伏在他的膝盖上。
“沐晨风,好久不见。”
沐晨风扬手便将枕头下的匕首给扔了过去,他常年练习,手头应该精准无比。但是那匕首却在半空忽然停了一下,然后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你……”沐晨风彻底惊恐起来,“你到底是周渡还是周鼎?!”
“沐叔叔,我是周渡啊。”剪影笑道,“特意回来问候你的,对了,顺带,还替许襄问一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的爱人?”
第 42 章
“许……许襄?!”沐晨风听到这个名字有一刹那失神,随即恶狠狠地说:“住口!姓周的不配提这个名字!”
“姓周的不配提?那谁配?”周渡冷冷地说,“杀了孙宜的你吗?你知不知道许襄看到那场车祸,心里是什么感觉?”
沐晨风又是一呆:“什么……感觉?”
周渡反问:“最好的兄弟趁醉强暴了自己心爱的人,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爱得入骨的人,说自己是同性恋的男人,却跟女人生孩子,生了孩子却不认,最后要自己的骨肉染上毒瘾,要他不得好死。沐晨风,你觉得许襄会是什么感觉?”
“我……”沐晨风争辩,“我没有!我没有杀了孙宜!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周渡阴森森地问,“只是给周鼎喝了一点掺了安眠药的东西?没想到孙宜也在车上,所以孙宜是你不小心弄死的?”
听到的话太可怕了,周觅伏在他的膝盖上瑟瑟发抖。周渡揽住他,温柔地拍着他的背,顺着他的发,那动作仿佛是在安抚一只受到惊吓的猫,漫不经心又爱怜。
沐晨风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抖着声音说:“我没有!我没有!那杯酒不是我给周鼎喝的!是孙宜!是孙宜!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周渡淡淡地问,“那你怎么知道下了安眠药的东西是酒,不是茶呢?”
沐晨风呼吸一滞,立刻说不出话了。
周渡仿佛什么也没有觉察,声音依旧平静得很,或者也是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不管沐晨风承认还是否认,他都无所谓。
“五年前,你不小心露出了马脚,被我爸发现了你就是当年杀了许襄的人……”
“我没有!”沐晨风失控地吼起来,暴怒又惊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就跟厉鬼受劫一样恐怖。“我没有!他是自杀的!他是自杀的!不关我的事!”
“哦。”对比于他的激动,周渡却镇定得很,就像一只看透了世事的鬼,什么都情绪都没有了。“沐晨风,你不向他的单位污蔑他是同性恋,不将他迷晕了跟你躺在一起的裸照发给他的同事,他又怎么会自杀?”
“我只是……我只是太爱他了……”沐晨风喃喃地说,“我那么爱他,我愿意一切都给他,我为了他也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是,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这么好,我给他最好的房子,最听话的奴仆,他不是整天烦恼单位的人际关系吗?他不是整天担心无法讨好领导吗?我们住在一起,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屋子里只有我们,我们可以整天整天待在一起。我们可以看书,画画,听歌,累了就做爱……那段日子这么快乐,我的一生再没有哪个时候像那段日子那样快乐了。就在这个园林,就在这间房里,他哭着向我求饶,一次次地挣扎。而我从背后进入他,狠狠地将他送入快乐的天堂……我们明明可以这样一生一世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逃走?哼!他喜欢工作不喜欢我,我就把他的工作给弄掉!他喜欢孙宜,我就当着他的面把孙宜这个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