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一千多年,等了一千多年,甚至第一个发现找到花解元的都是他夜残,可为什么现如今得到这一切的却是那个叫离洛的家伙。
“不可能的。”脱离了夜残那种强势中带着疯狂的掌控,花解元像是被人用冰水浇醒了脑子,清醒而冷静地思考。
“夜残你看清楚点,除了这张脸,这具身体,我究竟哪一点还像花子墨?我是花解元!”花解元用力地嘶吼,胸膛都在震颤。
“求你醒醒吧,你要等的人都不在了,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花子墨一辈子都没欠过人情,除了你。他唯一觉得歉疚的就是当初抛下你,所以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弥补你。但是夜残,这并不表示我就能爱上你。除此以外,我什么都可以……”
“可是除了这一条我什么都不要!”夜残的脸上带着悲怆,感天悯人。
突然,他笑了,捧腹大笑,仿佛世间的忧愁都在一瞬间消散:“花解元,多亏了你,我才明白我想要什么。”
镜华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拽着花解元后退一步,满脸警惕。
“原本我只是想做回皇甫洛,我的身体,我的功力,我的地位,我的一切。但是现在看来,这些都远远不够。”
他望着花解元的眼神有某种贪婪:“我还要你变回花子墨。”
“他欠我什么要他自己回来偿还!既然觉得歉疚,怎么样都会留在我身边的吧。”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开玩笑,但是直视着花解元的眼神告诉他,夜残说的是真的。
花解元被他毛骨悚然的视线看得浑身发冷,如同无数只触手在他身上作怪。但很快,这种紧迫感就消失了,挡在他面前的是镜华高大伟岸的背部。
“真的,就没有余地了吗?”花解元默念,深深地后怕。
镜华却突然回头,神色坚毅:“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已经给了他机会,如此执迷不悟就说明他已经断了自己的退路。解元,若此时你再尚存一丝愧疚之意,那么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废话少说,我先解决掉你这个麻烦。”夜残的刀来得很快,丝毫不见了之前药力的影响。
等花解元看清时才惊觉,那刀竟是夜残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身上抽走的,自己竟然连什么时候被夺走了武器都不知,果然像镜华说的他空有一身仙力却还不能运用自如。
一道火光冲起,一明一暗两道身影如虹般瞬间腾起纠缠,刀刃交锋的瞬间擦出的火花犹如浮光掠影,稍纵即逝。仿佛是席卷的狂风,巨大的冲击使得崖上许多树木被拦腰折断,天地也隐隐露出灰暗之色,苍凉不已。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对敌。
花解元此刻顾不上惊叹,目光灼灼地望向对战中的二人。他们的动作很快,但以现在花解元的眼力却能看清楚每个分解动作,夜残是如何砍下的,而镜华又是如何挡开的。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刚才还势均力敌的二人已有了胜劣之分。镜华每一招都接得很吃力,而且这种情况还存在愈演愈烈的趋势,相反夜残的脸上却很得意,似乎镜华的异常全都在他意料之中。
“毁掉你。”
即使相隔甚远,花解元依旧能看见夜残在做着这样的口型。
这样下去,镜华真的会被毁掉了。
大脑做出理智的判断已经是在身体行动之后了,一个瞬移,花解元已经撑起一个最简单的结界,手也握上了那把黑金古刀。
镜华被迫退后一步,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抬手擦去的瞬间就已经朝花解元开骂:“你干嘛突然插进来,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与其在这里骂我,不如坦诚地告诉我你隐瞒了什么。”
黑金古刀触手的瞬间,花解元听到一声近乎雀跃的刀鸣声,浑厚而嘹亮。这把刀本就是由花子墨的风月重铸而成,此刻回到真正的主人手中,威力也定然非同寻常可比。花解元轻轻巧巧的一刀,竟发挥出镜华平日里两倍的威力。
在实力面前,任何的言语都成了徒劳,花解元已经用他的攻击证明了一切。
他并不需要过多的担心,他也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花解元能做到这一步,镜华或多或少有些失落,就像看见走出自己羽毛庇佑的雏鸟,现在却比自己飞得更好一样,但是同样他也为花解元感到真正开心。
“他还杀不了我。”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这已经是镜华能抛下尊严说出的最直白的话了。
他是个喜欢死扛的家伙,但偶尔花解元愿意伸出肩膀给他的时候,他也要委婉地接受一下不是吗,这在镜华眼中似乎也是爱的一种表现形式。
但浪漫的时候总会有人不和时宜地搅局,夜残尖锐的声音猛然扎进耳朵里:“怎么,离洛你还有难言之隐?是害怕得不敢告诉花花吗?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啊。”
镜华一滞,额上青筋毕露,隐隐有爆出血管的态势。
“花花,那家伙,就快要变成废物了。没有了仙力最后连身体一并被我毁掉,这世上就只有一个皇甫洛了!”受到了花解元的攻击,夜残很不高兴,所以他的这份不快也必须原封不动的奉还。
“什么?!镜华你的仙力……”花解元大惊失色地看向镜华,难以想象仙力耗竭的镜华刚才究竟是怎样撑过那些天花乱坠的攻击的。
被揭破老底的镜华脸色显得尤为怨怼,他平静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从胸口奔涌而出的鲜血立刻呛住了喉管,哇地吐出一大口来。
只有夜残对这样的现况十分满意:“他的仙力自然是回到我这里来了,一个弱者凭什么支配这样的东西,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夜残扬起的右手,上面的仙力如丝如缕,而另一头正是连接镜华胸口的地方。透过或明或暗的光线,花解元发现里面的东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向夜残,而镜华的面容也逐渐开始苍白起来。
没有了仙力的维系,镜华与夜残战斗时收到的伤害将给予这具身体最严重的打击,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死。
“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夜残的声音如同鬼魅,眼神轻蔑“现在看来,似乎没有那么必要了。”
夜残刻意蓄起的指甲留的很长,也很尖锐,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之后却如同刀刃般锋利。他用一种磨人的速度,将指尖伸向那丝丝缕缕的联系,脸上却带着醉人的笑容,紧锁住花解元的面孔。
与此同时,镜华按压在胸口的手也偷偷塞入衣襟之内,略微细查便找到了锦帝给他的那张纸,捏住一角预备伺机而动。只是他需要时间,念完整张纸上的符咒却不被打断的时间。如果没有合适的契机,镜华比谁都清楚,以夜残的戒心他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重新来过。
花解元所有的视线全都放在了夜残手上,仿佛指尖牵动的分明是他的命运。
心跳几乎在那一秒骤停,听不清是谁的呼吸,壮烈得如同鼓声雷鸣。
世界好像交汇到了一点,手指抬起然后落下,那细得如同发丝一样的东西瞬间脆弱不堪。
“不要——”
花解元尖叫的声音划破天际线,维系的结界瞬间崩裂,人影闪成一道光劈入其中,转瞬之间拦住了夜残正要落下的那种手,五指强有力地紧扣住对方的手腕,甚至勒出一道红印。
当看到夜残另一只手上牵引的东西并未来得及断裂,花解元几乎要炸裂的心脏终于定格,长长地输出一口气。
再回头,镜华好好地待在原地,有心跳有呼吸,可是神色却紧张得吓人,捂住胸口的手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如同石化一般僵硬。
花解元的思绪好像卡住了,就在波及轻转的瞬间,夜残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恭喜你踏入陷阱,我的猎物。”
92.恐怖终极
花解元一低头,原本连接在镜华胸口的丝状仙力现在却如绳索般缠绕在自己身上,仿佛带着生命一样,要将自己紧紧地与夜残联系在一起。
“你很害怕,害怕他受伤?”夜残嘴角勾起,带着讽刺的笑意故意挖苦花解元。
“离洛只是我的一部分,想要毁灭掉他随时都可以,根本不需要这所谓的联系,也更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把属于我的仙力抢夺回来。”捆在花解元身上的仙力缠得更紧,控制着他的手脚不得不按照夜残所要求的方向动作着,勒进皮肤里的红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夜残似乎对此很是享受。
他的仙力原本是透明的,如今变成这样暗沉的血红似乎代表着主人内心微妙的变化,焦灼的恨意和疯狂的贪求。
他挑起花解元的下巴,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他:“我这么做只是因为你,我赌你有多在意他,就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卑鄙!”花解元唾口大骂,他扯动着身上那些无形的“线”,可无论怎么动弹,都逃脱不了夜残的掌控之中。
“没用的,这东西本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我了解你的一切,你的招式,你的习惯,和你光明磊落的性子,一千多年过去了,一点都没有变。你就等着,等着做回属于我的花花吧。”
夜残一锤定音,敲碎了花解元的所有念想。
他以为,夜残起码存着皇甫洛最后一丝善良,所以愧疚良多想要弥补,但是现在看来,他已经陷在怨天尤人的境界之中如此之深,不会再有原谅,只想着得到与伤害,那样笑着的脸,真的快乐吗?
花解元不想再看夜残的脸,而是望向远处的镜华。
明明身受重伤,明明脸色比他还要差,可镜华还是一副很担心自己的样子,他的焦灼落在花解元眼底竟然也是同样的疼。
夜残以为镜华只留下一张和皇甫洛相似的脸,可是他的皱眉蹙额,他的心口不一,他高兴时用鼻子哼哼,不安时却反握住你的手说着没事,都像极了皇甫洛。
兴许选择忘记,忘记仇恨,忘记过往,才能保住初心不变吧。
但是镜华和皇甫洛终究是不同的,这一点花解元从来都没有忘记。
不能让他变回花子墨,起码在镜华面前绝不可以,那样对他太过残忍了。花解元不敢想象。同样的罪夜残受过了,可是却变成了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如果镜华再经历一边,他一定会拼上性命……
留恋地再看上一眼,花解元闭上眼身上突然燃烧起白色的火光,即使是这样近的距离,整个人影也随之恍惚起来,像是融进了白光里。
夜残手掌上蔓延出来的困住花解元的红色仙力似乎受到了影响,也跟着一点点灼烧起来。虽然速度缓慢,但却是确确实实地在挥发,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变成烟、化作雾,然后消失于空气中了。
“你疯了吗?”夜残第一时间发现异变,惊慌失措地朝花解元大吼,“你、你这是在……”
没等夜残说完花解元就已经将他打断,惨白的笑容里分明有某种坚持:“夜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我也在赌,不过比你光明磊落,赌注是我自己而已。”
下了狠心,花解元继续威胁:“你要怎么选择都好,可是我已经决定宁愿死都不让你得到。”
因为那样做并不会减少你的恨意,他已经进入了你的骨髓,你的生命,无论是花解元还是花子墨,当他们成为一种执念的时候,只会让你疯魔,然后对其他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夜残的脸扭曲了,恨不得把面前的花解元拆骨入腹:“你敢!”
花解元微微一笑,没什么不敢的,不是都已经做了吗?
相对于夜残几乎要奔溃的情状,镜华却只是站起身,默默地擦去嘴角的鲜血。他的眼神一直追随着花解元,以这样残破的身体根本拦不住花解元自作主张的冲动。
那深情的眼神里藏着的绝然镜华不是不懂,他只是恨,恨自己的无能,只能看着心爱的人在眼前一点点幻灭,手里握着的王牌却迟迟无法发出去。
紧紧攥住的拳头骨节啪啪作响,镜华努力地克制住不要现在就莽撞地冲上去。他知道花解元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那么他所能够回应的大概就只有生死相随了。
“停下来!我让你停下来听见没有!”
回应他的,是花解元近乎坚定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让他就此打住。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绝对不可能!我的花花,我的花花一定要在那之前回到我身边来!”夜残嘶吼着,声音沙哑,满是哀怨,眼神仿佛要泣出血来。
他另一只手一划,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住了,带着热气的风扑面而来,空旷的悬崖之下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几乎与整个山林石壁等高,甚至还要扩向天空的尽头。
夜残癫狂了,他大笑着嘴里不断吐出鲜血,几乎汇聚成一股激流从他口中源源不绝地流淌。
那是他花费毕生心血造就的裂缝,能吞噬掉一切东西,而他要的花花很快就要通过这个重生一次了。
果然,就在那裂缝蔓延到了尽头的时候,终于如同一个开了锁的大门,彻底拉开了黑暗的序幕。
那是——什么?!
花解元和镜华几乎是同时惊恐地看向那个匹及天地的巨大裂缝,这是他们未曾见过的,甚至古书上也从没有过记载,但是里面滚滚而来的邪恶气息却是如此浓郁。
花解元只想到夜残要把他抹杀掉,只留下关于花子墨的记忆,可究竟怎么做、如何实施,大抵都是个猜测,如今见了眼前这样恐怖的存在,才明白夜残是真的疯了。
这样未知的恐惧,如果真正出现,很有可能威胁到六界生灵的安危,夜残就算在人间多年,也仅仅是国师的职位,从哪里弄出这样邪恶的东西来。
镜华怀中的那张纸已经被他掏出来攥在手心,他之所以到目前为止还能够冷静地思考,冷静地看着花解元做出种种自残行为,无非是依仗着这样一个东西的存在。
他甚至逼迫自己感同身受,体会花解元的内疚与为难,这个夜残只要不是坏透了的,其实还是可以有一线生机的。
只是,如果走到了这一步……
镜华绝对不会置之不管的,花解元能放弃的性命他也能,因为他除了是花解元爱着的那一个以外,还有着上仙的身份。
何谓上仙,镜华其实很长时间都在迷茫,可要真正参悟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大抵,就是为了心中的大义,能够奉献自己的一切吧。看上去是份赔本的买卖,可依旧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扑过去,以尸身为后世人铺平通往光明的道路。
在其位谋其职,镜华也有为了仙界安慰出一份力的职责。
但私心里,花解元,我可不是比你还要胆小的家伙,既能救你又能供后世人瞻仰这种威武的事情,我镜华岂能不插一脚?
夜残大部分心神都放在花解元和那个几乎撕开空间的裂缝上,如果、只是如果,镜华能够承受他念咒被发现以后汹涌澎湃的攻击,夜残这种疯狂的举动理应就能被制止了吧。
纵使如此,镜华还是捏了一把冷汗。他身体的掌控权已经被夜残夺走了,他甚至不清楚对方几时能要了自己的命还美曰其名是回归本位,但是他依然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花解元危在旦夕,因为整个仙界也会受到那道裂缝的威胁。
他已经看得见,北方的星辰正在受到牵引缓缓移位,这是凶兆,而这样的凶兆没有一次是不准确的。
镜华淡淡地苦笑,花子墨当年是否也是这样,才痛苦地选择抛下皇甫洛去迎战?只可惜,那个自诩是真正的皇甫洛的家伙,完全看不清楚他竟是在重塑当年的惨剧。
只是,若是夜残能够再分心点就好了。
“他妈的!就算是一个愣神的功夫,也能多出一分胜算啊!”太过专心的镜华不知道,他低沉的嗓音早已暴露他心中所想,只是因为间隔的太远,没有人听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