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追究都没有意义了,那人早就不在国内了。我那时候虽然小,但是看子祺哭得那么惨,脑子一热就拿起桌上的茶壶砸破了那人的头,带着他跑了出来。又把包里新买的球衣拿给他套上,从那以后子祺跟我就成了好朋友,但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弹钢琴了。这件事叶老后来也知道,碍于影响没有闹大,私下里怎么解决的,我也不知道。再后来那个钢琴老师把儿子送出国了,大家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是从那以后,子祺发现自己只喜欢男人了。”
沈泽宇想起当初谢子祺无意中弹奏的钢琴,惊觉后立刻转身离开,那时候要是他能稍微上点心,一切会不会不一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恨自己太迟钝,连喜欢一个人这件事都那么后知后觉。
看着沈泽宇脸色发青,刘涛补了一句“从那天起,子祺真的不敢再对谁动感情了,也一门心思地只顾画画。我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谁了,直到西安遇上你。话说回来,你跑来问我这么多干什么?子祺又做什么让你不能理解的事了吧?没关系的,他从小都是这样的,我都习惯了,你以后试着按他的思维方式跟他交流,就明白了,他其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
而且你没发现么?子祺对亲近的人,好得简直不像话,从来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哪怕很无理。我有时候都不敢对着他提什么要求,因为他再不乐意,也都会尽量满足,可能是从小失去的太多了,他害怕再失去任何一个人。所以你相信我,我跟他这么多年朋友,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表白的话不会有假。”
“什么表白?”沈泽宇看着刘涛觉的匪夷所思“你们在南京最后一个晚上啊,我告诉他一定得亲口告诉你他喜欢你。他也是那么计划的,他没说?”
沈泽宇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出事以来他第几次想抽自己了,明明是一段好好的感情,就被自己生生毁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刘涛见他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不解地追问急需一个人来教训自己的沈泽宇慢慢讲出了南京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刘涛看着他,只说了一句“你他妈居然有胆子讲出来?”然后不负众望的在大庭广众下狠狠教训了他,沈泽宇全程都没想要躲,这顿揍是他该着的,打完以后,刘涛喘着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扔下满地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和一地的杯盘狼藉让沈泽宇赔偿店家的损失。
看着自家弟弟鼻青脸肿的回家,沈泽轩吹了声口哨,调侃“被谢子祺的朋友揍了?活该!”
下楼接水的沈泽渊看着他一脸的冷漠“下次想找揍,不用麻烦别人,我跟你二哥奉陪到底。保证让三少爷你满意。”
沈泽宇对他俩伸出了中指,就上楼去给谢子祺发微信。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事到如今,子祺竟然没有怪他,虽然在医院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里偶尔会因为想起那天的事而涌上恐惧,但是他真的没有责备过他一句。
楼下沈泽轩问自家老大“大哥,你说那小宝贝还能跟咱三儿在一起么?”
沈泽渊瞥他一眼,“要是你,你能么?”
“要是我,这会儿早弄死他了”
沈泽渊淡定瞟了他一眼“所以你也就这样了,成不了艺术家”
盘腿坐在榻榻米里面的刘涛看着明显清瘦的谢子祺,问“你伤好了没?”
“已经没事了”谢子祺蜷缩在床上,翻看着自己的画册。
“出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打算告诉我?”刘涛有些埋怨要不是沈泽宇跑来找死,他是不是永远不打算说了“怎么说?告诉你我被人做的进了医院?”谢子祺头都没抬,然后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忧心忡忡地看着刘涛“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
“我好像又没法画画了!”说完谢子祺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啊?”刘涛坐直了身体,不知道该怎么办“千万别让你爷爷知道“十岁那年的事情刘涛光是听母亲转述就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早晚会知道的,就快开学了,要是以后再也画不出来,那还不如让爷爷现在打死算了。”谢子祺靠着墙一脸的生无可恋。
“别啊,沈泽宇怎么办?他可还挺惦记你的”
谢子祺扯出一个笑容,自从机场分别到现在,他每天都给自己发微信,事无巨细地汇报做了什么,刚找完刘涛的那天,他发了长长的邮件给自己,检讨着自己这一年来放过的所有蛛丝马迹,然后附了一张鼻青脸肿的照片,说你要是不解气,哪天亲自动手,之前在医院说过的话,也永远有效。但是自己该怎么做呢,爷爷不让他们再有来往,自己以后只能住在爷爷奶奶这里,就算开学了爷爷也让他天天回来住,何况学校上至院长下到导师,不是爷爷的学生就是奶奶的戏迷,他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被家里知道。
他知道自己性格不讨喜,能受得了他的人不多。所以沈泽宇那么对他,他虽然当时气愤,但是从对方出现在医院,后来对着爷爷说他离不开自己的时候,心底就原谅他了。想着之前他陪自己画画,一呆就一整天,他画画,他就在一旁帮他买好吃的喝的,也从来不嫌无趣,每次想到这些,他都狠不下心来怪他。而且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沈泽宇,喜欢到可以原谅他的任何行为。但是那并不意味着那件事对他没影响,他本来就是心思敏感的人,也正是这份敏感造就了他无与伦比的艺术才华,可是控制不好也可能就此毁了他,好比现在,他就不能再画画了,一拿起画笔都是沈泽宇那天狰狞的面孔在他眼前指责“谢子祺,你他妈为了那双手,为了能画画,什么都能答应是吧?”然后没来由的疼痛就在周身蔓延开来。
开学以后,沈泽宇也不敢明目张胆去学校找人,有限的几次约出来见面,都只是匆匆聊两句就散了,谢子祺好像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每次见到都眉头紧锁。过了一个月,谢子祺就不再上学了,刘涛阴沉着脸来找他,带给他一个不好的消息“子祺画不出来了,叶老急坏了,把心理医生请到家里去了。”
“医生怎么说?”沈泽宇不敢想象要是谢子祺哪天真的不能再画画,他那样一个人该怎么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画画是谢子祺着20几年里全部的人生,一旦失去了,他会崩溃吧?以前他不懂谢子祺的世界,但是一起经过了那么多,又了解到他的过往,这些天大哥也帮他找了很多谢子祺的获奖作品,他才知道,子祺是个多么有灵气,有前途的画家,就这么不能画了,实在太可惜了,如果还是因为自己做的混账事让他不能继续画画,沈泽宇想那他干脆就跪到谢子祺面前让他把自己一刀一刀剐了算了。
“不知道,你最好问问他奶奶。我们都担心,叶老逼急了,会用以前的老办法,那年的那个方法,子祺虽然能画了,但是人也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沈泽宇找到子祺奶奶的时候,老人也在找他,接上老人,把车开到僻静地方,奶奶看着他说“我不能天天守着他,后天就要出去开会,他也被关了一礼拜了,我怕他爷爷趁我不在家接着逼他。他爷爷那个人,什么都能由着他,只是一牵扯到画画,就疯了一样的往死里逼。你后天一早去家里,这是钥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打子祺。子祺才刚好,禁不住他的打,再说子祺现在跟我的姓,不是他叶家的人,能不能画,我都养得起。”
沈泽宇感激地看着老人,关切地问了一句,“医生怎么说”
“医生就说是创伤性后遗症。之前他最爱的人可能对他做过很伤害他的事,所以他再面对自己爱的人或者事物的时候,不敢投入感情,选择逃避。”奶奶看着沈泽宇,拍拍他肩膀“子祺以后要是都不能画画,他爷爷不动手,恐怕他自己也接受不了。该怎么做,我希望你做个决断。你不要他,我们好好养着就是。你要是还想要他,就帮他过了这关。”
“我要他,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沈泽宇握着方向盘,坚定地说。
回到家二哥正在沙发上嗑瓜子,见他回来了,起身说,“后天跟大哥一起去打球啊?咱们兄弟三个好久没聚了”实际上是他们兄弟两个想借此跟沈泽宇沟通一下,关于谢子祺关于未来关于他以后的打算。
“不去!”沈泽宇拒绝“我有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连我们两个都约不动你?”沈泽渊在一旁看文件,语气不善。沈家大哥比沈泽宇大了整整十五岁,比二哥大了八岁,平时一向惯着两个弟弟胡来,但是该出手教训时也毫不留情。如今看着小弟一路这么折腾,他觉得有必要好好谈谈。
“我后天一定要去看着子祺”沈泽宇坐到大哥对面,双手遮住脸,缓缓说了句“你们不知道他有多苦”之后慢慢转述了刘涛告诉他的事,两个哥哥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讲到最后沈泽宇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哥,我当初多混蛋啊!我明知道他不吃辣的,还带他去吃火锅,看着人家往清汤里放辣椒也不阻拦,可是他一点都没怪我;当着他面跟女人约会,还骗他等了我一夜,他不仅没怨我,还求我别离开他;我以为他心里没我,把他折腾进了医院,他也没怪我,你知道他在医院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我那天要不是身上有口红印和香水味,他不会不愿意的。
哥,我跟他在一起要做什么,他从来都不懂拒绝。可是现在,我害的他再也画不了画,我不能不管他。”
沈家大哥摘了眼镜,揉了揉发疼的鼻梁,不知道是不是眼镜带久了,今天鼻子酸的厉害。二哥扭头看着楼梯口的摆设,双手环胸,久久不开口。三个人相对无言,沈泽渊最后打破沉默,问了一句“如果他以后都不能画了。你……”
“那我就一直照顾他,哥,毕了业我就进公司,跟你学做生意。”沈泽渊惊讶地看着最小的弟弟,随后嫌弃地打量了沈家老二,那二世祖毕了业就满处玩,说是考查商机,考察了好几年愣是什么都没做。这小弟原本也是一个路数,他甚至都打算按照老二的模式,给他股份和分红的,谁让他是大哥呢,累死也得为了这俩小王八蛋花天酒地买单。没想现在小弟反而懂事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站起来拍了拍沈泽宇的肩膀说“后天我跟你二哥陪你一起去。”
第12章
一大早三个人按照之前子祺奶奶留的地址到了位于郊外的别墅区,刚把车停好,沈泽宇就透过落地窗看到谢子祺站在客厅,面前放着画板,可他拿着画笔的手不停地抖,根本无法平稳落笔,神色异常痛苦。
来不及过多思考,就冲去开门,却发现屋门被反锁了,从外面根本打不开,叶老从楼宇监控看到他们,也不予理睬,三个人没办法,只能穿过小花园,绕到落地窗前敲了敲窗户,示意谢子祺帮着开门。谢子祺抬头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爷爷的话他从来不敢反抗的。叶老有意开了窗户,让外面的三个人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子祺,爷爷奶奶从小就宠你,知道为什么?”
“嗯……”谢子祺点点头,努力平复自己内心对绘画的抗拒,坚持将沾满颜料的画笔凑到画架前,手却始终不听话地抖。
“因为你集中了我跟你奶奶所有的优点。从小到大,你身边没父母,我们就由着你性子来。你想学的,哪一样不是请最好的老师教你?出了事以后,你不愿意再碰钢琴,我们也没逼过你”
谢子祺闭着眼睛,像是沉浸在回忆里,听到钢琴这两个字,痛苦地咬住了下唇,沈泽宇看得心里一阵抽痛。叶老却像没看到他反应一样继续说。
“你心血来潮要去学京剧,你奶奶是不是找了最有名老师来教你?从小你要什么,我们就给你买什么。你也一直很争气,去敦煌那次,小宋到现在都对你赞不绝口。我跟你几位老师都觉得你的画灵性有余但是感情不足,建议你利用假期出去转转,你想去哪儿都是说走就走,我们没拦过你。”
“嗯”谢子祺点点头,试图再次抬起手,却始终控制不住地抖,他觉得浑身都在疼,疼得他甚至没法稳稳当当地站着。
“从西安回来,之后那一年你进步飞速!我看着都觉得震惊。你送去参加比赛的两幅画,知道为什么谢子祺名字的会得第二么?”叶老话一出口,窗外一直急得团团转的沈泽宇也不由得凝神倾听。
“不是因为评委过半是我学生。是因为叶敬尧的画里大家能看出幸福和满足,而谢子祺的画里只有绝望和伤心。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沈家小子也说了,所以你画成那样,我一点不意外。”叶老看了看窗外的人,只有沈泽宇呆呆地立在,那两个人没了踪影。
“所以知道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过问,甚至没告诉你奶奶。能有个人带着你经历这些感情上的起落,对你以后的创作是有好处的,如果你们不闹出后来那档子事,我打算依旧装聋作哑,随着你。”叶老停顿了一下,拄了拐杖走近,“只是没想到,你会毁在那小子手里”
“子祺,从小你最怕别人把你当累赘,也最怕别人说受不了你。”沈泽宇登时想起那次他说你这脾气谁能受得了时谢子祺那受伤的神情和过激的反应。
“可是你知不知道,,从今往后你要是画不出来,就只能是我跟你奶奶的累赘!我们一把年纪要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孙子安排剩余的人生。除了画画,你什么都不会!你觉得你还能做什么?你觉得还有谁愿意受着你?”叶老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
“不是!我不是!爷爷您别这么说!”谢子祺扔了画笔,跪在爷爷面前抱着他双腿,求他别再继续说,那是他心底隐藏最深的伤口,一碰就疼,可是爷爷却毫不留情的揭开它还狠狠捅了一刀。
沈泽宇敲着窗户,焦急地喊“子祺,把门打开!我带你走!”
叶老看都没看他,举起手里的拐杖,狠狠砸到谢子祺背上,“去把画笔拿起来!”叶老的手也在颤抖着,但是依旧指着地上的画笔谢子祺伸出手,指尖快碰到画笔时,触电一样收了回来,叶老的第二杖又落了下来,依旧毫无感情的语调“拿起来!”
谢子祺濒临崩溃的痛苦表情像刀子一样插进沈泽宇的心里,他四处找东西,想砸碎了窗户进去。这时候两个哥哥绕着别墅观察了一圈后,终于找到了一扇虚掩的后门,匆忙来找他,看到落地窗里的场景时,也是惊骇不已,谢子祺倒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触手可及的画笔,他却像惧怕什么一样,不愿意再次握在手里。而叶老的实木拐杖就那么毫不留情地打在谢子祺本就单薄的身体上。
顾不上多言,三个人从被树木隐蔽的后门进入别墅,沈泽宇直冲大厅,扑到谢子祺身上,帮他挡住叶老砸下来的拐杖,将人护在怀里,对着叶老失态的高声反驳“您怎么能这么说他?他不想画就不要逼他了,”说完就扶着谢子祺坐起来,看着眼神有些呆滞的谢子祺,心疼的把人搂在怀里“子祺,我带你走!我永远都不会觉得你是累赘”
沈泽轩见状赶紧上去扶住叶老,劝着“您老消消气,别累坏了!我给您泡杯茶?”就开始满屋子的找茶叶和茶杯。沈泽渊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这大哥当的真操心!跟着小弟光天化日地跑来别人家里抢人。
“叶老”沈泽渊开口“解铃还需系铃人。子祺是因为我们家老三才不能画画的,这个心结怕是还得泽宇来解开。我相信以子祺的天份,不能画只是暂时的,心结解开了,他还是那个才华横溢的青年画家。只是,他们现在这样日常不能接触,对于他恢复实在是没有任何帮助。不如这样吧,我们把子祺带走,让泽宇陪着他,直到他能画为止,到时候要是他愿意,我们再把人给您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