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曜正想着,小周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小周脸色铁青地走出来,姜文曜想也没想跟出去,拦住小周的去路。
“小周,你,你……”姜文曜“你”了半天也没编出个好理由,难得的脸红了。小周不耐烦地看看他,劈头盖脸来一句:“我对你没兴趣,以后别再找我搭讪!”说完甩甩大波浪,扭着小细腰就走了。
姜文曜:“……”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眼见小周往零件厂大门走,姜文曜给段容枫打了个电话,段容枫没想到小周会翘班,拎起还在舔冰激凌的阿丢就奔出咖啡厅。小周的家住的不算太远,坐公交四五站也就到了,可今天她却没急着坐车回家,而是绕着火葬场走了一大圈,去了后头的墓地。
“天都快黑了,她去墓地干什么?”前方没有遮蔽物,段容枫不敢跟的太近,和阿丢两个蹲在道边小心翼翼往前看。
“她太警惕了,等她走远点咱们再跟上去。”阿丢也知道小周不待见自己,如果让她看到它或段容枫,肯定会起疑心,所以他们的跟踪工作相当不好做。
直到几乎看不到对方的背影,段容枫和阿丢才绕出来往墓地行进。后山的墓地是火葬场所有,大多在这家火葬场炼化的尸体都会被葬在那片墓地。快到墓地,段容枫发现墓园门口停着几辆车,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是中午炼化的老爷子家属的车。段容枫和阿丢张望半天也没看到小周的身影,难道小周和死亡的老爷子认识,特意来参加老人的葬礼?
捻手捻脚混进墓地,阿丢凭借敏锐的嗅觉辨别出老爷子下葬地点,段容枫目标太大,躲在无主的墓地边等消息,阿丢借着一座座墓碑的掩护向那群人靠拢。离得近了,阿丢发现墓碑已经立起来了,家属轮番在墓碑前献花,旁边摆了个火盆,身披重孝的人跪着往里添纸钱。
阿丢把脑袋探出墓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小周的影子,家属献花完毕,把墓碑打扫干净,相互搀扶着离开。阿丢正想回去和段容枫商量下一步怎么办,突然发现老爷子后面那牌墓碑后冒出个人影。
小周!
阿丢立刻把脑袋缩回来,生怕被对方看到自己,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响起,阿丢辨别出那人正往老爷子的墓地走。
“还真是冤家路窄呢!”阴阳怪调的女声响起,阿丢抖了抖浑身的狗毛,总觉得这种语气不太像活人的。
“哼,真是没想到,咱们还是这么有缘分。”沙哑的男声突兀地响起,阿丢忍不住侧目看过去,老爷子的墓碑上坐着个高壮的汉子,发黑的半透明状态说明对方是只鬼,而且是只恶鬼。
这家伙哪冒出来的!
“你别得意!”小周指着恶鬼的鼻子声色俱厉地吼着,恶鬼贱嗖嗖地耸肩,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说,你不会是穿这身衣服穿上瘾了吧?”恶鬼从墓碑上跳下来,围着小周转了两圈,小周嫌弃地抱着肩膀,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这是我的事,你无权干涉!”
“我不想干涉你,也没那个兴趣,我只是想警告你,别忘了什么事才是你该做的!”恶鬼语气突变,冷冷地哼了一声,小周白他一眼,踩着高跟鞋走远了。阿丢缩回墓碑后,越听越觉得奇怪,高跟鞋踩在石板地上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吧,怎么这个小周走路几乎没声音的?
等阿丢再探出头去,小周和恶鬼都不见了,阿丢赶紧找到段容枫,把看到的一幕告诉他。
“小周能看见鬼?”段容枫挑高眉梢,然后来了个自我否定,“真能看见鬼的没几个能在火葬场附近工作的,看来……”
小周是个精明能干的职业女性,乐观大方认真细致,这和阿丢刚才看到的小周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难道小周也被夺舍了?
想起那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扔进地狱的邪修恶鬼,段容枫有点牙疼,虽然没正面接触过小周身上那玩意,但能夺舍的绝不是普通亡魂,再加上她和厉鬼的对话,似乎他们还有某些不可告人的任务。
那些暴毙的人也是任务的一环?
段容枫觉得脑子有点乱,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应对办法前,他和阿丢决定照原计划行事,不过小周跟丢了,他们只能靠姜文曜去打听小周的住址,希望她从墓地离开后乖乖回家。
“既然确定这个小周被换了,那咱们还在等什么,直接收了她不就得了!”阿丢像国王巡视领地般走过一排排墓碑,无数流连于此的魂魄都缩在墓里不敢动。阿丢嗅嗅这边,闻闻那头,都是些普通的魂魄,完全引不起它的兴趣。
“收拾她容易,但这件案子的线索就断了。”段容枫也想过直接抓住小周,逼问她们到底要干什么,那两起案子的死者是怎么死的,她们还害了多少人。可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万一小周身上的东西不肯开口,或者有人在她身上设定了某种禁制,她一开口就被摧毁,那他们就彻底摸不清对手要做什么了。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阿丢狂躁地啃断墓园门口花坛还没完全枯萎的白花,吓得偷偷探头往这边望的鬼魂们四散奔逃,好像阿丢那一嘴啃到了他们脖子上。
按照地址,段容枫和阿丢直接来到小周家楼下,据说小周至今和父母同住,所以阿丢没敢贸然闯进去,要是吓到老人就不好了。没办法,段容枫给霍明亮打了个电话,让他弄个监视专用望远镜来,一人一狗找了个制高点啃着面包等着,四十分钟后,霍明亮满头大汗跑到楼上,把望远镜架好,陪着他们加班。
“这个就是你说的下个受害人吗?”从望远镜里看到小周的脸,霍明亮不胜唏嘘,这么漂亮的姑娘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摊上这么糟心的事!身为大龄剩男,霍明亮作为男人的正义感和责任感蹭蹭往上冒,恨不能立马化身护花使者保护小周的安危。
“准确地说,她已经是受害人了。”段容枫不留情面地给对方泼冷水,既然小周不再是小周,可想而知真正的小周是怎样的下场,只希望这伙家伙没有邪修恶鬼那么残忍,没把小周的魂魄也驱散。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霍明亮捶胸顿足,段容枫和阿丢白了白他,专心盯着小周的一举一动。
看得出小周在家里也很冷漠,她父母在和她说着什么,她一句话都没应,被念得烦了,索性摔门回了自己的房间,徒留两个老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以往那个乖乖的女儿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又等了一会儿,老两口也回屋休息了,阿丢晃晃脑袋踢踢腿,掩藏好凶兽的气息从制高点跃身跳出,闪电般跳到小周家的阳台上,灵巧地弄开纱窗钻进去。
“不是亲眼目睹,我绝不相信一只肥成这样的狗能如此灵活!”霍明亮由衷赞叹着,段容枫竖起大拇指,说的太对了!
……
经过两天的近距离观察,段容枫和阿丢百分之百确定小周被换芯了,但除了那天在墓园和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恶鬼碰面,她倒也没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第三天晚上,霍明亮打来电话,他们又发现一具莫名死亡的尸体,这回是个摩登女郎。
姜文曜正好下班,听段容枫说要去现场,就也张罗着要去,两人上了车,段容枫一脚油门踩下去,两旁的风景开始飞速后退,姜文曜单手撑着脑袋,无聊地望着窗外,某个瞬间,他的眼底留下了个穿黑上衣的人影。
姜文曜眨眨眼,视网膜上的影像清晰了些,虽然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却看清了那件黑色的衣服。
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衬衫,衬衫上有数不清的破洞。
这衣服,好像在哪见过,念头在姜文曜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和四周景物一起飘远。
65、
摩登女郎不愧为摩登女郎,画着精致的妆,染成酒红色的卷发,修长紧致的身体,还有……过于暴露的着装。看到她,姜文曜更肯定这些死者少了件蔽体的衣服。
从侧面看,这姑娘穿着休闲西装外套,竖条纹真丝长裤,十五公分、一锥子能把人脸踩个坑的恨天高,可转到另一面,不少男警员都捂脸——妹子,你这咋该穿的没穿,可以不穿的穿那么多呢?
休闲西装敞着怀,里面什么都没有,白花花的胸就那么露着,基本除了精神不正常的,绝不会有人穿成这样出家门。
“会不会是哪个变态把她里面的衣服给扒走了?”刘辛扬嘬着牙花子,前几年他们破获一宗变态恋物癖杀人案,凶手选定的每个目标右手无名指都戴着戒指,凶手杀人后把戒指取走,从表面上看很像劫财杀人案,但受害人身上其他财物却没被动过。
“不可能,死者的尸体没被移动过。”技术人员反复检查后给出肯定的结论,也就是说除非死者里面的衣服是她生前脱掉的,否则没可能被人扒掉衣服。
“他们都穿着皇帝的新衣,只不过这件衣服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能看见,当穿着衣服的人死了,衣服也就消失了。”段容枫突然念课文似的冒出这么一句,所有人怔怔地看他,好些人跟不认识他似的。
不正经的人突然正经过了头,好吓人的!
“我也觉得她里面穿了衣服,但伴随着她的死亡,衣服不见了。”姜文曜蹲在女尸旁边,指指她的脖子右后侧,霍明亮凑过去看,发现那里有很浅淡的红痕,法医说应该是什么东西勒出来的。姜文曜笨手笨脚地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所有人都没看明白,最后段容枫急了,开口解释道:“他说这女人里面穿了个挂脖吊带。”
这回包括姜文曜在内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怎么会对女人的衣服这么清楚!
段容枫:“……”我错了,我再也不多嘴了!
不过酒吧里好多女人都穿这种衣服……
“她应该是把带子系得特别紧,系扣的位置留下了这样的痕迹。”女法医一针见血,所有人没有异议。
尸体被运回警局,身份需要进一步调查,霍明亮嘱咐段容枫小心些,领着人走了,段容枫和姜文曜刚坐进车里,姜文曜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又是王壮打的。
暑假结束,王壮和他的室友们果真如之前说的那样带着各自家乡的特产来感谢他们救刘徐,听说学校的女鬼已经被收走,王壮几人差点当场拜师,关键时刻阿丢发挥疯狗本色,一顿狂吠把这群熊孩子撵走了。
王壮知道姜文曜是零件厂的员工,认为高人这是大隐隐于市,平时也不敢来打扰,但逢年过节总会给姜文曜发信息打电话,字里行间全是请求对方收自己为徒,他是真心想要为驱鬼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累了一天又刚见了具尸体,姜文曜是真不想接他电话,段容枫也烦死这小子,基本所有围着小蚊子转的人甭管公母他都烦得不行,所以没等姜文曜决定接还是不接,他就把手机拿过去了,接通后,段容枫一嗓子咆哮震得那头的王壮好半天都没敢吱声。
“知道怕了?”段容枫神清气爽地哼哼两声,“怕了以后就别再打骚扰,告诉你,我们可是有人脉的,再得寸进尺,信不信老子把你送进去蹲几天!”
“咳咳咳!”姜文曜被口水呛着了,你这么狐假虎威,霍明亮他知道吗!
“不是啊段大哥,你冷静点,我就跟你说吧,被狗咬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狂犬疫苗,不然很危险的。”那边的王壮诚惶诚恐,这头的段容枫气岔气了——这混小子,敢说他狂犬病发作!!!
“段大哥啊,你把手机给姜大哥,我找他有正经事,真的,要不是正经事,不用你说,我自己就进去蹲半个月你看行不!”王壮的语气有些急,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姜文曜立即把手机拿回去,云淡风轻地“喂”了一声。
“姜大哥,求求你救救我表弟!”听到姜文曜的声音,王壮立刻撕心裂肺地喊道,段容枫的脸黑成了鞋底,救人难道不该找他吗!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姜文曜听出他是真记得够呛,示意他冷静点,把事情原委说清楚。
“是这么回事,”咕咚咕咚的声音传来,应该是王壮喝了几口水,再开口时情绪稳定多了,“我表弟今年上大学,也来了咱这边,就在工程大学工程系读大一。打从上大学开始,他就频繁做噩梦,梦到好多人围着他的床看他,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也动不了,吓得他一到晚上就不敢睡觉。后来他在网上看到有人说这种情况肯定是住的地方不干净引起的,所以我表弟就背着家里搬到外头去住。”
一开始的几天,情况的确有所缓解,表弟情绪也慢慢好起来,可好景不长,一到深夜,他又开始做那样的梦,几乎是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好多人影围着他的床。一个月来,表弟搬了三回家,每次安生不了两天就陷入梦魇,晚上宁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也不敢入睡。
上周,表弟再次搬家,因为新家离得比较远,他把好些不急着用的东西都扔了,其中就包括了几件高中时期的旧衣服。
他很确定衣服被他塞到大纸箱里扔进垃圾桶,可搬去新家没两天,梦魇还没回来,那几件衣服却回来了。不仅回来了,上面还沾着点滴的血迹。表弟吓坏了,赶忙把衣服收拾起来再丢出去,结果第二天又回来了,这次血迹变成一块一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这小子这才知道害怕,给我打电话,问我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东西,不然明明扔出去的东西怎么会三番四次自己回来,而且还带着血!我一听这情况,不对头啊,这不就想到姜大哥你了吗!姜大哥,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出马救救我表弟,他这一个月就没睡好过,刚才我见到他都吓一跳,瘦的都不成人形了!”王壮急得火上房,他们专业这学期开学组织了场英语夏令营,为期一周,全封闭的,正好他表弟也要开始半个月的军训,所以他也没腾出工夫去看看表弟,谁知道才一个月的光景,好好的孩子被折磨成骨头架子了。
“你们在哪儿?”姜文曜看了段容枫一眼,段容枫板着脸在路口调转车头,向大学城的方向驶去。他们都注意到一点,王壮表弟丢弃的衣服一而再回到他手里,上面还带着明显血迹,是否说明表弟这事和他们正在调查的几起死亡案件有关联呢?
“会不会死者的衣服也像那件衣服一样,去到了别人的手里?”路上,姜文曜展开无敌的脑洞天马行空地绘制案情,想来想去觉得很有可能,段容枫始终没说话,他的脑子里在想另外的事情。
对方到底是如何甄选下手目标的?三起案件的死者,九十几岁的老人,小周,再加上刚来本地一个月的王壮表弟,这些人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究竟是什么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阿丢在墓地看到的恶鬼又是什么人,那些死者会不会是他下的毒手?杀死他们又有怎样的作用?
问题太多,线索太少,段公子的脑袋很快打了死结,只好暂时放下这些疑惑,先看看王壮表弟什么情况再说。
饶是有心理准备,见到王庄表弟时,姜文曜还是惊着了,刚成年的少年,个子比王壮这个黑又壮还要高一点,宽度也就是王壮的一半,男生发育晚,瘦点也不奇怪,但那张憔悴的脸,深陷的眼窝,无神的双眼,比资深瘾君子还像瘾君子。这个叫刘衡的大男孩如今就像个惊弓之鸟,开关门的声音都让他全身颤抖,看得出被最近一系列诡异的事吓坏了。
“衣服在哪儿?”段容枫开启阴阳眼看看刘衡,小伙子的阳气极弱,两肩的火没灭,可也就剩个小火苗了,这种情况就是典型的时运差,阳气低,怪不得搬家也拯救不了他夜夜做噩梦的现实。段容枫偷眼看看姜文曜,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小蚊子也会像这个刘衡一样,被阴煞之物缠的惶惶不可终日,也许他该庆幸他的与众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