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霍明亮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这家伙搞不好是杀死谢璠璠的真凶,替他做主?等他下辈子好好做人再说吧。
警察两个字似乎有种特殊的安定效果,吴刚渐渐平静下来,眼神也比之前清亮了些。虽然说话还有点颠三倒四,但慢慢听也能听懂他在表述什么。
段容枫边听吴刚说话边打量整个房间,他从进门时就发现墙角有白色和红色的粉末,应该是盐和朱砂,这两样都是民间传说中能治鬼的,几个屋子的窗户外面和都反挂着小镜子,不起眼的角落还贴了几张不知所云的符纸,一看就是街头骗钱道士的手笔。
开启阴阳眼,段容枫仔细看了看公寓,并没有鬼类的气息,再看吴刚时却把他吓了一跳,吴刚印堂发黑,两眼深陷,跟鬼没两样。段容枫晃了晃脑袋,又用手拍了拍脑门,这才发觉是天眼起了作用,诱得他的阴阳眼看到了吴刚几乎被耗尽的本元。
吴刚可能真是脑子坏掉了,不用霍明亮引导,自己就把做过的事全说了。吴刚从十四岁就跟着一群纨绔子弟出去混日子,等他大一点,他父母和大哥一商量,决定把他送到国外,都说国外大学的课业压力大,吴刚忙于学习就没心思出去鬼混,也没机会认识乱七八糟的朋友。
可他们忘了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课业压力再大也总有不学习甚至不上课的学生,吴刚就成了整天混日子的少爷党,一年后被正规大学开除,他也没告诉父母,随便找了个野鸡大学,几年后弄个毕业证回国进企业继续当闲人。
他和谢璠璠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那时候他刚萌生投资影视的想法,谢璠璠又算娱乐圈的小明星,俩人一拍即合。不过初入这行,吴刚很谨慎,投资金额有限,谢璠璠的演技也不过关,所以演的都是些观众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小角色。
渐渐地,谢璠璠认为抓住吴刚这个人比辛苦在娱乐圈打拼靠谱多了,就把重心转移到两人关系上,为人也从以往的高调不在乎变成小心翼翼,她想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吴刚:她有多认真!
谢璠璠是知道吴刚除她外还有几个女人的,起初单纯为了名利时觉得无所谓,随着感情的深入,谢璠璠开始无法容忍别的女人的存在,对吴刚也开始管东管西,这让吴刚不胜其烦,几次提出分手,谢璠璠自然不肯,又哭又闹的,吴刚越来越烦她,偏偏又甩不掉。
在这个女人这里心烦,自然要去其他“乖巧”的女人那找安慰,有个女人就开玩笑似的让吴刚干掉谢璠璠,永除后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刚真就动了这个念头,左思右想,他托朋友弄了瓶神经类药物,吃了后会让人产生强烈厌世情绪,然后等到谢璠璠期末考试的时候提出决绝的分手,他相信失恋加上考试失败足够成为谢璠璠跳楼的原因。
可他没想到现世报来得那么快。
从悄悄搬回谢璠璠的尸体那晚起,他就整夜整夜做噩梦,梦里,谢璠璠哭叫着让他偿命,他怕极了,找了许多高人求助,可那些人都是骗子,根本没能帮他解决谢璠璠的鬼魂。
段骗子咧咧嘴角——你说你咋不给自己整点精神类药物呢!要不是你自个儿疑神疑鬼瞎折腾,可能这件案子就彻底石沉大海了。
吴刚抹了把脸,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好久没睡安稳过了:“后来网上有个高人告诉我,那四栋老楼其实是个阵法,能镇压厉鬼,把她的尸体埋到楼里就能摆脱她。”
霍明亮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脑,琢磨着能否把这个所谓的高人找出来,他这也算间接教唆人犯罪吧?
段容枫却莫名想起昨晚拱桥上那个打着伞的黑影,难道那个就是所谓的高人?
尸体被工头处理后,吴刚果然不再做噩梦,立刻恢复了以往醉生梦死的日子,好景不长,从今年年初,他就总有种背后有人看他的感觉,可他无论何时转身都看不到任何人影。到底做过亏心事,他马上想到了谢璠璠,一查才知道老楼居然塌了!
他立刻联系网上的高人,高人告诉他,女鬼怨气冲天,突破了老楼的禁锢,早晚会来找他复仇,让他自求多福。之后无论吴刚用什么办法联络,对方都不再理会,吴刚没办法,只好通过其他手段,买了大堆的防鬼驱鬼用品和符纸,但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始终都在。
实在忍受不了,他开始频繁搬家,四月初搬进梧桦小区,那种感觉才渐渐消失,可只要离开小区,那双眼睛就会再次出现。没办法,吴刚开始宅在家里哪也不去,生活用品和食物全部让助理送过来。上周某个阴雨夜,吴刚被雨声吵得睡不着,起来拉窗帘,结果窗外突然出现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即使五官四分五裂,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谢璠璠。
“她还是来了,她来找我索命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杀死我,她要让我下去陪她啊啊啊啊啊!”吴刚抱着脑袋失控大叫,霍明亮是真不想管他,但又觉得让凶手这么叫唤不太好,只好不情不愿地拍拍他肩膀,哪知道吴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孩似的往他怀里钻。
霍明亮:“……”
“行了,案情你都清楚了,人你带回去,那头我搞定。”段容枫吹了声口哨,抛着他的万能钥匙晃晃悠悠走出去,霍明亮不再客气,掏出手铐把吴刚铐住,压着他走出去。
被抓的吴刚突然冷静了,连脸色都比先前好了不少,深深地看了霍明亮一眼,吴刚感激地一笑,看来一切都结束了,他彻底解脱了。
……
柏油快被晒化的大街上,姜文曜啃着汉堡,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奢侈品店铺。这是和他的生活完全无交集的世界,平时他宁可烂在家里也不会来这种地方瞎逛,看了又买不起,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可今天情况特殊,他又充当了把厂长助理,跑来附近送资料。
走了好远总算看到个卖雪糕的小店,姜文曜两口吃完汉堡,掏零钱打算买根冰棍降降温。一枚硬币掉在地上,咕噜噜滚远了,姜文曜急忙去追,等他把硬币踩在脚下,才发现头顶的烈日不见了,到处看看,发现这里是条阴暗的巷子,除了前后出口,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不远处那三栋超高建筑——梧桦小区公寓。
姜文曜捡起硬币,却没急着离开小巷,和外面的炎热相比,这里简直是沙漠上的绿洲,比冷气全开的快餐店还让人心旷神怡,可这并不是让姜文曜留下的原因。姜文曜慢慢转过身,巷子另一端,模糊的红色人影若隐若现。
对视良久,姜文曜脑子出现短暂空档,而他的人在这时候轻轻叹了口气。
60、
姜文曜晃晃脑袋,他是有多困,居然站在大街上就睡过去了?不仅睡了,好像还做了个梦,梦里,一个长相漂亮的年轻女孩苦苦恋着个花花公子,却被花花公子设计害死,死后更不得安宁,尸体被损毁,封存进有阵法庇护的楼里。她的鬼魂日日承受阵法的折磨,恨不能魂飞魄散以解脱这种没有尽头的痛苦,直到某一天,几个冒失的学生在楼里玩了个很多人都尝试但都没成功过的笔仙。
她看到那几个学生因游戏失败,悻悻而归的样子,明白他们并没有招到笔仙,却阴差阳错激发了她无处安放的恨怨,让她成功突破禁锢,有足够的力量抵抗阵法压力。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她要报仇,那些害过她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终于,她的鬼魂冲破阵法,在那群损毁她尸体的工人作业的时候弄塌了楼,让他们为她陪葬。之后她开始漫无边际地寻找,寻找那个她深深爱过,却在她死后如此残忍对待她的男人。她找到了他,但没有立即动手,也许她爱他的初衷不纯,可经过几年的相处相伴,她早把对方当成一生的伴侣,她下不去狠手。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存在,恐慌的不行,她悲伤地一遍又一遍隔空抚摸着对方的脸,她想既然爱他,就不该继续缠着他,她已经不能陪他走下去,就放他海阔天空吧。哪知道在她决心离开的那晚,男人在家里醉酒,亲口承认是他害死她,她会绝望跳楼是因为服食了他悄悄给她吃的精神类药物。
“报仇!”低哑的女声充满压抑和愤怒,把姜文曜从梦境的回忆里拉回现实,姜文曜发现谢璠璠那头柔顺的长发像水草般四散飞扬,露出那张精致的脸恰好和梦里的女孩重合,只是谢璠璠此时双眼赤红,凝结为滴滴血泪,蔓延至整张脸,透着妖异的美。
姜文曜感同身受着谢璠璠的痛苦与仇恨,他想,他是支持谢璠璠杀了那个人渣的,就像明东大楼那次,他没有阻止电梯小姐杀死那个禽兽,可他的潜意识告诫他不能让谢璠璠动手。电梯小姐复仇是得到地府默认的,怨气比厉鬼还大却从未害过无辜的人,即便双手沾了鲜血,入地府后也不会受太多苛责。谢璠璠却不同,她已经杀了那么多工人,继续让她杀戮下去,她会迷失本性,会再也无法回头,那么等待她的只有十八层地狱无穷无尽的刑罚。
“你不能去!”姜文曜想也不想拦住谢璠璠的去路,谢璠璠皱眉,她已经把自己的悲惨经历告诉对方,为什么还要阻止她复仇?她的怨恨滔天,不杀死那个男人不足以平息,她必须杀死他,谁也不能阻拦!
谢璠璠仰天长啸,巷子里平地刮起冷硬的阴风,姜文曜眯起眼睛,身子如山石般屹立不动。
“为什么!为什么!”谢璠璠尖啸着,直直撞向姜文曜,姜文曜被她的气势惊呆了,本能地想应该闪开,可脚下却如生了根般完全动不了。随着谢璠璠的靠近,姜文曜感觉暴露在外的皮肤像是被刀子割了,疼得厉害,明明生死一线,却没有太多恐慌的情绪,好像笃定对方无法伤害自己。
姜文曜还没想通为何会冒出这种不靠谱的想法,谢璠璠已经到了眼前,两只染着红指甲的手平伸着,再往前一步,这双手就会穿透他的胸膛。突然,谢璠璠的怒吼变成了惨叫,裸露的双臂如摔在地上的瓷娃娃般出现狰狞的裂纹,谢璠璠惊恐地看着手臂支离破碎,除了无望的哀嚎,再无别的办法。
姜文曜也被突变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扶了对方一把,在接触到谢璠璠鬼体的瞬间,姜文曜左掌心泛起金光,金光荡出的波纹犹如实质,温柔地洗涤着谢璠璠支离破碎的魂魄。
金光似乎减轻了她的痛苦,谢璠璠不再惨叫,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包裹在金光里,她出现了片刻的幻觉,她看到面前站着个衣袂翩翩,风神俊逸的男子,明明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却能感受到他在笑。谢璠璠忍不住流下委屈的泪水,想要跪拜在对方脚下,诉说着自己此生遭受的摧残与折磨。
“冤冤相报,终不是解决之法,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恶有恶报,因果循环。”那如神只的男子挥挥衣袖,谢璠璠感觉心头的忿恨淡了许多,身体也越来越轻,在金色波纹的推送下飞了起来,谢璠璠闭上眼,享受着这份来自灵魂的宁静,在即将飘出巷子的时候,消失了。
姜文曜讷讷地收回手,看着掌心发呆。他的本意是拉住谢璠璠,问她到底怎么了,可他的手刚伸出来,谢璠璠就倒飞出去,他追都追不上,转眼间谢璠璠就不见了。
她是消散了吗?姜文曜有些失落,他认为谢璠璠不该是这样的下场。这种情绪只维持了几秒,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谢璠璠含笑被两个黑影带走的影像,那一刻,他沉重的心情没有了,他知道,谢璠璠没事,她去了她该去的地方,待偿还了杀戮之罪,又可以重入轮回,下一世,她会是个幸福的人。
仰起脸深吸口气,姜文曜迎着正午最强烈的阳光走出巷子,脚步轻快得犹如不畏炎热和伙伴嬉戏的顽童,时不时蹦跳几下,露出个最灿烂的笑容。
巷子里,两个黑色影子浮现出来,两人一个背手一个双手垂着,背手的人对垂手的人说:“看吧,我就说他没有泯灭,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觉醒了!”
垂手的人像是感受不到身旁人的喜悦,眉头微微皱着:“你真的认为他想觉醒吗?”
“这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背手的人气得哼哼两声,“看着吧,不会太久了!”
垂手的人微不可查地叹口气,有些事不是他能阻止的,他只希望那人觉醒的那天,不会怪罪他们的自作主张。
……
这晚,姜文曜买了好多菜准备做大餐,却意外接到段饭桶的电话说不回来吃了,阿丢也跟着他晚点再回去,姜文曜坐在摆满食材的餐桌上,支着下巴发呆。以前他总是一个人,逢年过节或有什么喜事要庆祝也都是像现在这样买菜自己煮,想到满桌子爱吃的菜,他就会笑弯了嘴角,再累也要立刻下厨烹饪。
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里多了个儿砸,后来又多了个饭桶,儿砸还是很好养的,没有烧鸡烤鸭来袋狗粮也能吃饱饱,段饭桶就比较麻烦了,虽然杂食到给桶泔水都可能吃下去的地步,但姜文曜大多时候不好意思弄太糟烂的饭食招待对方。如今俩人买了房子,算正式住一块了,他买菜做饭都会按照俩人的分量准备,这会儿他才发现,段饭桶不在,这两人份于他而言似乎太多了点,多到他完全不想进厨房的地步。再加上儿砸也不在家,他还做什么大餐了,住包泡面算了。
把东西往段容枫前几天刚买回来的超大冰箱里一塞,姜文曜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泡面,直起腰挠挠头,他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生活状态。以前泡面可是他的保留食品,再不爱吃也能在肚子饿的时候满足他的肠胃,现在呢,泡面居然在他家绝迹了!看着原本该摆泡面的地方摆了好几包切面,姜文曜认命地拿出一袋,一千克,换一包,一千克,再换一包,还是一千克。姜文曜满脸黑线,这就是家里有个饭桶的结果吧,想找个小包装都找不到!
姜文曜气咻咻地把切面摆回去,准备改煮速冻饺子,刚拉开冷冻层的门,手机响了。姜文曜拿起来一看,又是段饭桶打来的,这回段饭桶告诉他再有一个钟头到家,他好饿。
挂断电话,姜文曜嘴角抽了抽,不情不愿地把刚塞进冰箱的食材全取出来。冰箱门关闭的时候,边角的反光出映出对面人抿着的唇勾勒出愉悦的弧度。
……
“靠,你说这个谢璠璠到底哪去了,怎么会死活招不到!”堵在回家的路上,段容枫烦躁地拍着方向盘,向副驾驶位上的阿丢抱怨着。他打算在吴刚梧桦小区的家里守株待兔,结合他最近根据招魂改编的阵法强行召唤出在附近徘徊的谢璠璠鬼魂,然后把吴刚被抓的消息告诉她,送她去地府,哪想到折腾大半个钟头连个鬼毛都没见着。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早早回家,没准这会儿都吃上小蚊子煮的饭菜了。
“可能是你自创那阵法不好使。”阿丢耷拉着耳朵,有气无力地瘫在座位上。过去跟着段容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自打有了便宜老爹姜文曜这个对比,阿丢就发现段容枫其实一直在虐待它,比如今天,快到午饭点被拎出来,直到现在都没给它饭吃。
虽说段饭桶也没吃吧,但它心里咋就那么不舒服呢!换成姜文曜,早就鸡腿排骨粉蒸肉伺候了吧!
唉,人和人是不能比的!阿丢在心里感叹着。
“胡说,我上回实验明明好用,你不是也见着了么!”面对阿丢的质疑,段容枫立刻反击,到底是段家资质最好的子孙,他各方面的本事都不差,而且段太爷爷明显偏向他,时不时指点一二,所以较真起来,他依然是段家年轻一辈里最厉害的,即使不动用天眼以及手中印的力量。
“可能上回是巧合呢!”阿丢抬起脑袋看看没有尽头的汽车长龙,绝望地趴回去。今天从头到尾就没用它,所以段饭桶把它带出来是故意不让它吃饭的么!
段容枫一巴掌糊到阿丢脑袋上,阿丢顺势一滚,掉到车座下头。旁边车里的美女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帅车加帅哥,看到这幕,立刻冷哼着带上墨镜——对宠物一点爱心都没有,绝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