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方平远的手机忽然响起来，腾出手来一看，是叶子宁。他拍拍方蓝清，“清儿，接不接？”方蓝清止住哭，吸吸鼻子，道，“你接吧。”方平远接起来，“喂，宁儿？”“恩，清儿在我这儿。”“他没事，我晚上送他回去。”“恩，就这样，挂了吧。”说完就挂，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他心疼自己儿子，不是受了委屈怎么会那么难过？而能让这个孩子委屈的，除了叶子宁再没有旁人。
方蓝清看他挂了电话，问他，“爸爸，阿宁说什么了？”方蓝清好多年没叫“爸爸”了，平时都是叫“老爸”，没大没小时喜欢叫“老方”。小时候，方蓝清这么糯糯地叫“爸爸”的时候，必然是又看上了什么，想要买点什么，或者是想要去哪里玩。说白了，这是撒娇专用的称呼。现在这么叫，无非还是想要替叶子宁求求情，让他不要那么生气。
方平远看着不争气的儿子，无奈地说，“他问你是不是在我这儿，你手机丢在家里忘记带，他找不着人。说要来接你，我说晚上送你回去。”方蓝清一下子急了，“他要来接我你就让他来嘛。方平远朝天翻了个白眼，好想不认这个没出息的小子，“刚刚谁哭的啊？老爸知道你委屈，知道你委屈了还没地方说，所以老爸也不问你原因。不管怎么样，不管什么时候，你需要了，就回家，老爸永远在家里等着你。照顾好自己，不然老爸会心疼的。”方蓝清连连点头，然后钻到方平远怀里撒娇。方平远轻轻地抚摸自家儿子的头发，宠溺地笑着。
郑大叔在厨房里辛勤地劳作。骨头和山药放在高压锅里炖着，米洗好了放进电饭煲，收拾收拾准备炒两个清淡的菜，小孩子胃不好，太油腻的不能给他吃。其实他也心疼方蓝清，当成是自己孩子一般地疼爱，只是小孩子不会保护自己，只知道傻傻地付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当着老男人，连训都不能训，也不知道刚刚骂那两句，有没有起到当头棒喝的效果。
方平远安抚好小孩子，走到厨房门口，看见郑子迪忙碌的身影有些歉意，“刚刚，不好意思啊。”郑子迪转身，看着他不在意地笑起来，“没事，我也不该训他。”然后就继续忙活手里的菜了，方平远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说出口，“以后，你不要来我们家了吧。”郑子迪割下手里的西红柿和菜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为什么？”方平远不想看他受伤的表情，侧过脸道，“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我们两家，也没什么关系，不是么？”
郑子迪快气疯了，没什么关系，老子喜欢你这么多年，你跟我说我们没关系。就算你不承认我，好歹我们做了好几个月的邻居，这么着就想跟我撇清关系么？没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方平远也不再说话，走到他身边，拿起案板上的刀继续切西红柿。他只是，不想再耽误郑子迪了。他知道郑子迪的深情，知道他的好。这么多天来，郑子迪为他，为清儿，为他们家所做的，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是他有什么好？他一把年纪，除了一个儿子、一家公司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郑子迪的好，却不付出，这样 ，不公平。
郑子迪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阵，终于败下阵来，解开围裙，出了方家的门。郑子迪是个温柔的人，脚步稳重，关门的声音也很轻。方平远的手里动作没有停，可是那一下下的脚步声和最后门合上的“咔哒”声，都敲在他心上。这样最好了吧？恩，这样最好。自欺欺人地说服了自己，然后继续做饭。
方蓝清从卧室里出来，看到老爸一个人在做饭，问道，“郑大叔呢？”方平远头也没抬，“回自家家去了，以后都不会来了。”方蓝清叫起来，“为什么啊？郑大叔人超级好的。”方平远也不管他，自顾自说道，“人家有自己的家庭，我们不能老是麻烦人家。”方蓝清暗自叹气，这个别扭的老爸，咱们跟郑大叔不是一家人嘛，干嘛要说两家话啊，真是的。算了，老爸别扭傲娇成性，一时半会也改不了，临走时，再叮嘱郑大叔不要放弃吧。
吃完了饭，父子两个在厨房里洗碗，方平远叮嘱自家儿子，“回去以后要好好照顾身体，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委屈就跟老爸说，有什么困难了也跟老爸说。要是哪天不想过下去了，老爸就开车去接你回来，咱爷俩继续过日子，也挺好。”方蓝清趴到他背上，小声道，“爸爸，我舍不得你。”方平远打趣，“那就不回去了，留在这里陪老爸不是蛮好。”方蓝清本来还想煽情一把的，这下不干了，跳起来说，“不成不成，我得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呢。”方平远笑，也不拆穿他，这小子，哪里是愿意上班的人哪，他是舍不得家里、公司里都有的那个人罢了。有个念想，总归是好的啊。
正洗着碗呢，门铃想起来，方蓝清蹦跳着去开门，看见叶子宁站在外面，一下子怔住了，红了眼。叶子宁也不解释，只是说道，“宝宝，我来接你回家。”方蓝清笑起来，“好。”两人进了屋，跟方平远打声招呼要走。方平远看了笑得幸福的儿子，没有说什么，点头放行。
于是叶子宁揽着人便出了门。出门以后，方蓝清去敲对面的门，看着郑大叔一脸抑郁的样子，给他打气道，“郑爸爸你不要放弃啊，我老爸就是傲娇了点。对付他，一定要脸皮厚。记着啊，今天晚上就继续骚扰他，随他怎么说，不要留他一个人。”郑子迪笑着答应，“好。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方蓝清点点头，然后跟着叶子宁往电梯走。
郑子迪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有些酸酸的：小孩子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却什么都藏在心里。那么懂事，那么乖巧，叶子宁你若是还让他受委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43章： 方蓝清，你爱自欺欺人
回家的路上，方蓝清沉默地窝在副驾驶座里，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发呆。今天一整天他睡得已经够多了，现在一点也不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伤心难过了，他也不生气，不恨叶子宁。这个人，是他要拿生命来爱的，气他，不是让自己更难过么？叶子宁也没有说话，开着车，有些烦躁的样子。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回了家。
开了门，方蓝清先进去，伸手到墙上去摸开关，灯还没打开，却被叶子宁从身后抱住。叶子宁把脸靠在他单薄的肩膀上，喃喃低语，声音里含了一丝脆弱和无助，“宝宝，下次不要乱跑了，找不到你，我很害怕。”你看这个人，绝口不提中午发生的事，还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他。然而即使是这样，方蓝清也不怪他，怪不起来他。这个人啊，像个大孩子似的。
方蓝清转身回抱他一下，“恩，我以后一定不乱跑，就在你身边，你转身就能看见。”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嘴，然后按下了开关。原本盈满一室的黑暗被划破，叶子宁的脸上，并没有应该有的忧伤和无助。方蓝清一怔，很快笑起来，问他，“阿宁还没有吃饭是不是？我去给你做饭。”
没有等到他回答，转身便往厨房去。方蓝清把中午收拾了一半的厨房和冰箱重新整理好，然后系上围裙做饭。淡粉色的围裙系在细细的腰间，衬得他的身形愈发修长。他并不是觉得粉色好看，他只是不想让叶子宁沉浸在满屋子的蓝色中，那样，很孤单，很难过。
很快地炒了两个菜，简单的西红柿鸡蛋汤，米饭粒粒晶莹，很是好看。方蓝清盛好了米饭，和小碗的汤一起放在叶子宁的手边，然后进了卧室拿了衣服去洗澡。他不觉得委屈，他只是有些累了，想要洗个热水澡，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
即使叶子宁丢下他，匆匆忙忙地去见秦皓，他也不委屈。即使叶子宁跟秦皓一起吃饭，不顾他还饿着，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他也不委屈。即使今天他吐个半死，叶子宁也没出来找他，他也不委屈。即使他一个人倒在冰凉的地板上，最后被老爸带回家，他也不委屈。即使自己收拾到一半的厨房保持着原样，还得自己回来继续收拾，他也不委屈。他当真不委屈，委屈有什么用？
温暖的水劈头盖脸地从头浇下，洗刷了一切委屈和难过。方蓝清决定了，洗完澡就高高兴兴的，还跟以前一样，不让阿宁觉得不舒服。也许他们本来就只能走一段而已，太过矫情，反而会让人难受。是吧？是的呢。
方蓝清洗完澡出来，裹着浴袍，手里抓着一条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厨房里去。叶子宁正站着洗碗，高高大大的背影却让他看着有些孤单。方蓝清凑过去，踮起脚尖蒙住他的眼，还要幼稚地说，“猜猜我是谁？”叶子宁笑起来，“宝宝别闹，我洗碗呢。”方蓝清放下手，跟他一起洗碗，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那是从初相识起，一直到现在，他一想起叶子宁，就会习惯性露出的笑容，甜甜的，让人很安心。
叶子宁洗完澡回到卧室时，方蓝清已经睡着了。他抱着自己，蜷缩在大床的一边，看上去特别可怜，特别惹人怜。叶子宁的心一下子就软了，随手擦擦头发，然后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又怕伤到他。如果可以，他真不想那么狠心，他也心疼小孩子，真心疼。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回不了头了啊。
第二天起床时，一切又恢复了原样。方蓝清早早地起床，做早饭，洗衣服，打扫家务，叫叶子宁起床，两个人一起吃完早饭，洗碗，然后一起去公司上班。坐同一部电梯，中午一起去吃饭。晚上，方蓝清依旧早早回家，做好晚饭，等叶子宁回家。每晚上用手或是用腿做几次，而后心满意足地睡觉。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十二月份的时候，方蓝清迎来了他的第二十一个生日。老爸提前半个月就打电话给他，让他回家去，老爸做好吃的，给他庆祝。他知道老爸心疼他，想他。但是阿宁说过要在家里帮他过生日，请几个熟悉的好朋友一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跟阿宁一起过生日，他不想错过，他怕这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小心翼翼地跟老爸道歉，询问老爸要不要来一起玩，方平远爽朗地笑，“我不去了，你们一群年轻人一块儿玩，我这么一大叔去干嘛呀。”方蓝清小崽子赶紧拍老爸马屁，“老爸你永远都年轻，超级帅。真的，我们宿舍其他三个人都超级喜欢你的。”方平远笑，“得了得了，就会哄你老子开心。有空回来陪我吃个饭就行了。就这么着啊，挂咯。”方蓝清道，“恩，老爸再见。”然后挂了电话。
方蓝清生日那天晚上，家里来了几个人。他们宿舍那三个自然是不用说了，凑热闹一个比一个来劲儿。叶子宁请了秦皓，还有不请自来的刘诺。方蓝清挺喜欢秦皓的，也没什么意见，高高兴兴地接过礼物把人往家里迎。至于刘诺嘛，方蓝清挺感激他还记得自己生日的，他们俩，也就过了一回而已。这么着，才是第二回。
一桌子菜都是叶子宁从早忙到晚，亲手做的。老三笑呵呵地笑方蓝清有福气，方蓝清红着脸笑得很幸福。自从上次方蓝清把秦皓介绍给老大之后，这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真是够慢热的，但是慢热的人最长情啊。他们俩平时也就随便聊聊天，彼此都没有什么兴趣去过多了解。第一次见面，看着对方都挺满意的，于是坐一块儿聊天去了。
只剩下刘诺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没有伴儿，趁着叶子宁还在厨房的空档，方蓝清坐在刘诺边上，端了杯果汁跟他聊天，“诺哥哥，你没找到喜欢的人吗？这么多年了。”刘诺决定放弃方蓝清了，以后远远地看着他幸福就好。今天来，也只是想要陪小孩子过一次生日而已，于是笑着摇头，“还没有啊，急什么？”方蓝清表情严肃地装老成，“当然急啊，再过几年就真迟了啊。”刘诺揉揉他的头发，笑，“没事，甭替我担心了，时候到了，就好了。”是啊，时候到了，就好了。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时机，让自己解脱。
吃饭的时候，只有方蓝清一个人不准喝酒，于是小寿星噘着嘴，端着杯果汁还是牛奶看着一桌子的人推杯换盏。连三哥都被允许喝了几杯，他居然只能喝果汁。哼，过生日的人连这点特权都没有。这也没办法，一屋子人都见识过方蓝清撒酒疯，一致同意不让他碰酒瓶子。
吃完饭，吃蛋糕，方蓝清许了一个比较奢侈的愿望：以后每年都能跟阿宁一起过生日。吹完蜡烛之后，立刻被糊了满脸的奶油，可爱兮兮的。闹完了，老大跟刘诺都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剩下的人凑一桌打牌。秦皓是开酒吧的，老二跟老三都是小老板，叶子宁是大总裁，只有他是小职员，还是实习的。
坐在叶子宁身后看了一会儿，他觉得困倦，跑回房间里睡了。大半夜的不知怎么的，忽然醒了，摸一摸被窝，凉的，叶子宁没在他身边睡着。鬼使神差的，方蓝清光着脚出了卧室，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在黑暗中都能看得清，空气中依然飘散着淡淡的酒气，啤酒混上红酒，说不上难闻，但是也没多好闻。
方蓝清再往前走两步，然后定住了身形。明亮如水的月光下，他最喜欢的那架秋千上，他最爱的那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睡得正香。那架秋千，那架秋千，那架秋千。哦，原来是这样。他们身上裹着被子，不知道被子下面是不是光着呢？方蓝清有些恶劣地想了想，然后不声不响地回了卧室，轻轻关上门，爬上床。闭着眼睛，过了好久却还是没有睡意。
于是他站起来，依旧光着脚，满屋子探索叶子宁的秘密。其实这间屋子他已经看过上百遍了，但是有事做，总好过睁着眼睛发呆到天亮，胡思乱想吧。声音小小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是阿宁的衬衫，这是阿宁的裤子……看来看去，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相框上。
那是阿宁跟他爸爸一起照的，很小的样子。比方蓝清私藏的那张照片里的小人儿大一些，还是很可爱的样子。方蓝清一直喜欢，看着爱不释手。不知怎么的，手上一松，相框掉在地上，散开来，露出另一张照片来。
方蓝清看着那张照片，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手脚冰凉，动也动不了。原来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原来你来到我身边是有原因的，原来我一直觉得你要走，也是有原因的。阿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44章： 叶子宁，我想你误会了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不是故意做出来的效果，是因为年代久远。明显是被撕开的照片四周已被磨得很平滑，照片上的那个人，年轻，甚至比现在的叶子宁看上去还要稚嫩。方蓝清认出来，这是阿宁的爸爸。叶子宁的那张大眼睛头像来自这里，阿宁爸爸的眼睛和嘴巴都长得大大的，一副吃惊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惊喜呢。
方蓝清把照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忽然想起，他在家里看过类似的照片。他以前看到叶子宁头像的时候只是受到了惊吓，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觉得眼熟。现在，最让他震惊的是，他曾经，曾经明明看过这张照片的啊。
不能再想了，再想脑袋一定会炸开的。方蓝清把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去，而后抚摸着相框里叶子宁的脸，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阿宁。”无声地收拾好床铺，换好衣服，拿上钥匙和手机，掩好卧室的门。虽然脚上穿着厚厚的袜子，虽然知道那两个人喝多了，也许还做了什么消耗体力的事，一时半会醒不了，但是路过客厅时他还是踮起了脚尖。关上门的声音小小的，像极了他内心卑微的委屈。
方蓝清把大衣的领子立起来，两只手放进兜里，攥住冰凉的钥匙和手机，往家的方向走，他和爸爸的家。十二月份的天气，真是很冷了呢。以前，偶尔两个人偷懒，大半夜出门吃夜宵的时候，都穿着厚厚的大衣，叶子宁把方蓝清紧紧搂在臂弯里，一点冷风都吹不着，真的温暖啊。现在呢，叶子宁搂着另一个人，在温暖的家里睡得正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