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昊阳像是被雷击中了。五年前，他听说丞之再也没办法站起来时，他是什么反应？他只是默默买了一个轮椅，在墙壁上装扶手，地板换成防滑的，马桶浴缸包括一切该换的都换了，可是他假装失去双腿，适应了一个月以后，还是摔得身上都青了，有一天，侧翻摔到地上的他没有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趴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哭了。那一刻，他明白，他的偶像将永堕痛苦中再也不会回来。
现在，他的偶像奇迹般的站了起来，他没有怀疑，来不及怀疑，他只是高兴，没有比这个更让他高兴的了！虽然他也看到了丞之的勉强，也看到了他双腿不像常人的粗壮有力，虽然只有那么一霎那的站立。
丞之隐约听到孙昊阳前面还在不停的抱怨演克鲁斯的李鸿钧长得丑，站在丞之身边影响丞之形象之类的谎谬的话，后面就不出声了，他好奇了瞥去一眼，对上孙昊阳放空的眼睛。他有点担心他的状态，很像他五年住院时期有些病友的样子，准备拍完就过去问问，见三眼凑了上去，就没继续看了。
三眼附在孙昊阳的耳边说：“老大，陈毅在调查黎先生。”
孙昊阳点点头，一边拎着让三眼买来的毛巾，眼神冰冷：“盯着他。”
丞之从场上下来，孙昊阳扬起下巴冲他得意一笑，仿佛刚才在舞台上大飙演技的是他自己，将丞之的手握在手里不放，蹲在地上给他擦，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一个雪白的湿毛巾很快就脏了，看着丞之拇指指腹处的红印儿，他还趁机亲了一下。丞之抽了一下没抽掉，只好任他调戏。而且亲一下不会怀孕。他这样想着，把头别开，耳朵却红了。有的演员过来跟他说话，他的回答总是异常简短，还慢一拍的样子。
演员们相互道别，丞之终于从孙昊阳手里抽出手，跟周珍珍说晚上送他回去，孙昊阳问车程，小周周收拾着包说：“唔，今天跑的有点远，估计要两个小时。”
孙昊阳喊三眼。三眼一会拿了一包吃的送过来，孙昊阳把吃的从丞之的车窗递进去，顺便把头也递进车里，看着后排的丞之说：“那，那，我就不跟你回家吃饭了。”
小周周自顾自埋头查看着孙昊阳递进来的吃的，看起来很满意：“嗯嗯，这是什么豆子？……刘妈妈说在家里等我们了，今天可以跟石头看倒霉熊。”
然后抬头，见孙昊阳压根儿就没松开这包食物：“……？？”
孙昊阳完全无视他的小眼神。
丞之看他的样子，脖子伸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很滑稽，钻石耳钉折射着一种魅惑的光芒，想到之前这个人大庭广众下不要脸皮的帮他擦手，丞之心情好的反调戏回去，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耳朵，还顺着他红起来的耳根划了一圈，温声说：“早点回去吃饭。”
孙昊阳：“哎，哎。”
直到丞之的车走远了，三眼拿手在孙昊阳眼前晃了晃，被孙昊阳嫌弃妨碍视线扣住了，继续盯丞之车的尾灯。
三眼：“老大，晚上的饭局还去不去？”
孙昊阳：“早点回去吃饭。”
三眼：“可是老大，你妈一个月前就去看你哥去了，家里没有饭吃。”
孙昊阳：“……”
19、开会
送走周珍珍和小周，丞之在家里翻石头的英语书，问厨房洗碗的刘妈：“石头最近成绩怎么样？还是写检讨么？”
刘妈笑得很开心，把洗碗布晾起来，说：“英语已经离及格不远了。老师说他进步很大！”
丞之不可置信的看手里的英语书，“adult”旁边几个圆溜溜的黑字“爱叨特”，昆虫“pest”叫拍死它。老师叫踢个球，医生叫剁颗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语文书。丞之寒暑假都是在国外过的，一开始接触的外语就是英语，从来没觉得学英语这么有趣。
石头从他手里把英语书抢回去抱在怀里，紧抱着书，一边看着他。看着看着，心里就跟被什么戳了一下一样，软软的。老男人又换发型了，只比板寸长点，看起来极其英俊帅气逼人，尤其是笑的时候，眼睛像月牙一样，很阳光。跟之前他想象的拄拐的老男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石头还在甜美的幻想着，就听丞之说：“你这是什么打扮？好好的头发挑染成这样子，你班主任不让你写检讨么？”
好吧，这就叫一言不合，这就是森森的代沟！
石头叹气，老男人果然是老男人。
“我这样子很帅好不好！……老男人不懂的！”石头后知后觉把自己心里常喊的称呼叫了出来。
丞之噎了一下，难得专横了一次。
“这样子叫帅？你有没有审美？眼睛都遮住了怎么学习？明天把头发剪了！然后把颜色染回来。胡闹！”
“我不！”双眼瞪圆的石头，这喜怒无常的变态老男人，居然逼他剪头发！
青春期犯二病的少年总是这样，可以为了一个发型认为全世界都是敌人！可惜丞之不懂，他少年时一直被老爸严格要求着，从没有在意过一个发型。
“你说什么？”丞之冷着脸问他。
“我不要！除非……剪成你那样的！”石头看他冷脸，心里有点怵。
丞之拿眼扫了下他，让他把手机拿过来。打给剧组的化妆师：“……对，麻烦你过来一趟，家里的孩子淘气，指定要这个。”
刘妈看他俩斗嘴倒是挺开心的，也不拉架，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第二天石头顶着个二百瓦的光头上学去了。摸着自己的光头，石头记住了老男人的死穴。
陈毅坐在书房里，反反复复看那个录像。又想起那天丞之看他的眼神。到底是不是丞之？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认不出丞之来。样貌跟以前一模一样，却又跟这几年相差甚远。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准确表达情感的眼睛！他有多久没有看过那双眼睛了？可是那天丞之在他怀里的一切反应都很真实，也很熟悉。
他在书房坐了半夜，出来倒水。走到卧室，发现里面没人，李彬彬去哪里了？他恍然想起今晚李彬彬一直没有回来，看着客厅的钟，他拨了个电话，电话无人接听。等了一分钟对方也没有回电，他冷眼笑了笑，自顾睡觉。
李彬彬昨晚陪公司的高层吃饭，终于搞定了几个股东，但是陪他们玩到太晚，他又喝了很多酒，就在附近的酒店睡了一夜，早晨定了闹钟爬起来赶回去给陈毅做早餐，结果陈毅既没有问他昨晚干什么去了，也没有吃他做的早餐，就匆匆去了公司。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取下身上的围裙，有点不知所措。是他太操之过急了？不过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难道要等到黎丞之回来将他扫地出门？
李彬彬站着跟公司的董事们介绍了这一季度的电影宣传计划案，下面的董事都很欣赏的点头，谈到公司最近的一部电影，就是丞之的《轮椅帝》的宣传，他非常想插一脚，虽然电影内容很保密，但是他还是听到一些风闻，深怕这成为那个瘸子的翻身资本，因而掌握在自己手中反而有利。更好的是，即使失败了，也怪不到他头上，毕竟他目前还只是策划部的副经理而已。
陈毅的秘书Lindsey附耳跟陈毅说了什么，陈毅点点头，打断了台上讲话的李彬彬，走向门口。
周珍珍推着丞之正往这边走。
Lindsey在后面跟与会的董事解释说黎丞之过来了。有些之前就听到消息的立刻就出去迎接，还有的没得到消息的惊讶不已，又看看现在站在台上失措的李彬彬，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太过分的举动，毕竟黎丞之是大股东，也是董事长，如果他回来，会怎么收拾倒向陈总新欢的人？
李彬彬看着豪华的会议室一下子走空，感觉脸跟被扇了一巴掌一样愤怒，大家围着那个瘸子，有的人叫他“总监”，有的人叫“董事长”。就算是平时最趾高气扬的股份比较多的公司老人，此刻也笑容相当温和的喊那个瘸子“黎哥”。
想到昨天晚上为了拿下黎丞之新电影的宣传的他被这一个个灌得抱着马桶直呕的自己，李彬彬一下子就心凉了。然而他不能退缩，不能退！
丞之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跟陈毅点过头，坐在陈毅旁边，略过尚站在台上被打断的李彬彬，温温合合的说：“我听陈总说今天开会会讨论我那部电影的宣传工作，身体好些了，就过来凑个热闹，大家继续。”他说完对陈毅笑了笑。
陈毅跟李彬彬示意他继续讲。
李彬彬哪可能用心考虑过怎么宣传这部电影，只把去年的一个策划照搬了，反正这些董事们也不懂这些。而懂这些的也不会跟他叫板。可是黎丞之是个懂的，而且按他刚才的话，是陈毅叫他过来的，陈毅想干什么？这才是他担忧的。
李彬彬硬着头皮讲这个策划，希望昨晚一起吃饭的董事们能继续和稀泥。
然而他每讲一分，黎丞之的眼光就冷一分。董事们刚刚还在喝茶打哈哈，此刻都不禁正襟危坐听他讲。待他讲完，已经等着黎丞之在众人面前下他面子。可以预想姓黎的会逮住这次机会整他，让他颜面无存。这样想着，李彬彬的呼吸顿时粗壮起来，眼里的恨意不加掩饰的投向地面，面目狰狞非常。
然而丞之只是点点头，依旧用低沉而富有魅力的清润嗓音说：“李部长的策划比五年前进步很多，感谢李部长这么用心的为公司工作！”
李彬彬惊的抬头看他：“这瘸子今天出门忘记吃药了么？”虽然听出来他话里的讽刺，拿他的策划跟五年前比，完全就是说他不思进取，而后面一句也是在拉仇恨，说他没有认真为公司工作。但是他毕竟没有直接指出来。所以已经很出乎李彬彬的意料。而他的宽宏大量也将刚刚自己的失态衬托的更加狰狞。
陈毅抿了下嘴唇，拿出另一份文件说：“上次提议由李彬彬担任公司艺术总监的决定，你有什么意见？”
丞之不急不缓喝了口茶，微微皱了下眉，估计是茶不好喝。他先是问：“哦？大家怎么说？都通过了吗？”
于是大家都心虚的埋头喝茶去了。但是文件上的签字会说话。
丞之翻着签字的文件说：“既然大家都认为李彬彬有能力，我自然也希望能有有志之士作臂膀，但是，艺术总监并不是个简单的职位，光想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眼光和综合能力，所以我希望进一步考察一下李部长的能力，就给一个试用期吧！如果试用期结束，大家觉得都不错，确实能为公司获得更大的利益，再由他担当总监职务也比较稳当。”
丞之这番话既没有落了大家的面子，也提醒了大家利益大于一切的原则，所以与会的有股份的股东们都纷纷赞同，近几年新升上来的主管们纷纷在心里观察这位素未谋面的总经理原配，看李总的样子，好像有点自乱阵脚。而且，这位原配居然出乎意料的完美！就算是腿不好吧，那也不损害他的完美的气质。
李彬彬听了这话，心里有点得胜感，且看着，就算是临时的，过了试用期看他能把自己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斗不过一个过气的瘸子么！他刚刚要假意谢谢黎丞之给他机会，就听黎丞之接着讲：
“那公司的新电影的《轮椅帝》的宣传工作就交给代理总监，作为第一个试用任务，希望你不要让大家失望！”
李彬彬咬碎了牙！要他亲手再将黎丞之捧红起来，为他奔走效劳，还非得如此，不然自己将永世不得翻身！
大家听完这话，顿时心里一下醒悟：“软刀子割肉，姜还是老的辣！”
只有陈毅，一直看着黎丞之，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只是盯着他发呆而已，对这剑拔弩张的对话，倒是一点反应也无。
20、正版
只有陈毅，一直看着黎丞之，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只是盯着他发呆而已，对这剑拔弩张的对话，倒是一点反应也无。
散会之后，陈毅把丞之的轮椅略微转了点方向，若无其事问：“不喜欢这个茶？”
丞之看了眼凉掉的茶水，说：“有些浓，不太习惯。”
陈毅眉头一皱。丞之以前很爱喝浓茶。
丞之看他皱眉，也没多说，陈毅将他一拉，说要带他吃饭。丞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再看他身后的李彬彬，拨开陈毅的手，说：“珍珍，我们回去了。”
陈毅看了眼周珍珍，把周珍珍看得不敢过来，又扶上丞之的轮椅，他知道丞之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做什么。
李彬彬在后面气得脸色通红。其他的与会成员都纷纷作鸟兽状散开，生怕殃及池鱼。可是李彬彬再生气，也不敢上前当着陈毅的面跟黎丞之表演恃宠而骄，他只能看着陈毅，看着他扶着那个瘸子的轮椅，踩着干净利落的步伐离开。
他自始至终都摸不透的是，陈毅在想什么。陈毅这个名字，在他刚刚出道时就已经如雷贯耳，很多小明星大明星都曾经试图爬上这个人的床，然而这个A&C的CEO冷峻寡情，非常有手腕和魄力，脾气据说也不算好，可以说有些苛刻，一直以来就很少有人成功。他公司的明星和职员都有些怕他。但是众所周知，这个人对外人没有太多的温柔和感情是因为他把他所有的温柔和感情都给了影帝黎丞之，自从黎丞之受伤退出演艺圈以后，传说中从来不沾惹花花草草的陈毅居然让他给碰着了。
他记得那时他还是新人，只能靠在酒吧驻唱获得收入，每个月收入扣掉培训费、房租后就没剩下什么了，所以有时店里打烊，他还给店里喝醉的客人做做代驾挣点钱。店里喝醉的客人陆陆续续被人接走，他正叹气今天可能没有收入，就见一个穿黑丝衬衣的男人将腿蹬在矮几上，那一桌子名贵的酒瓶就被这样横扫在地板上，那人应该醉得很厉害，舒展一双修长的腿，恍若未闻的窝在沙发上。那个男人就是陈毅。这是他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他并没有认出陈毅，只知道他绝对非富即贵，不仅是他点的酒，还有他那双横扫桌子的长腿，即使醉得不成样子，依然有种难言的优雅。黑丝衬衣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有些凌乱，露出他侧腰上细腻漂亮的肌肉，引人遐思。当然不可能只他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周围还有些早就跃跃欲试的人。但是李彬彬并不打算让给别人，他是个同性恋。
他见店里有名的MB走过去，双手撑在陈毅坐的沙发上，将陈毅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陈毅的脸在时不时打过来的灯光下显得十分的苍白诱惑，他举起手捂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挑，似乎是打算放任那个MB的动作，那人显然在陈毅抬手捂眼的时候怔了一下，因为陈毅手腕上戴的是全球限量的钻表。那个MB将陈毅从沙发上扶了起来，双手不客气的抱着陈毅的腰，陈毅跟那个MB摇摇晃晃的从李彬彬身边经过，李彬彬听见那个MB正问他的车停在哪里。李彬彬马上醒悟过来，打算问他们要不要代驾，美人没有了，钱不能不赚。爱情是什么，能吃吗？
他于是两步上前，拉住陈毅的胳膊，准备问那个MB要不要代驾，MB嫌他打断了他们，要将他骂走，陈毅却忽然将那个MB推开，一只胳膊将他捞在怀里，嘴唇贴着他的耳朵笑意嫣然的说了一句什么，MB以为他们是认识的，只好放弃这块肥肉。
也是在陈毅贴在李彬彬耳边说了句什么的时候，李彬彬发现自己硬了。而且，那个男人也硬了。心动的他没有听见陈毅当时在他耳边呼喊的其实是另一个名字。
后来他就被陈毅包养了，也渐渐熟悉了陈毅。陈毅从来不说喜欢他，只是给他很多他想要的东西。陈毅对他也算温和，从来不强迫他做什么。但是他却忍不住想住进这个人的心里，他无法满足这样。他无法听到陈毅情动时双唇中吐出的却是“丞之”的名字，直到一年前，陈毅每次从疗养院回来都会闷不啃声的压着他做，整个过程都像是在发泄什么，无声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