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要如何将他斩草除根又不留下痕迹,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正当伝公子一筹莫展时,不想竟得天助,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拜访……
转眼数日匆匆而过,皇上大寿,举国同庆。
因为没有名分,即使再受宠的男侍也不可入大殿向皇上献上寿礼,想要聊表心意只能在夜幕降临之后把寿礼送到崇明殿,若是赶上皇上心情好了,说不定能见上一面,若是心情不好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
苏离的寿礼早在半月以前就准备好了,那是老祖宗上下五千年的智慧结晶,如今天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天书”。擅自泄露天机,篡改时空进程苏离不晓得这样做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是为了那个男人的宏图霸业他曾甘愿承受天谴。
只是可惜……如今这份寿礼苏离已经不想献上去了。
月上梢头,正宫四周灯火通明,鼎沸的喧闹声远远传来好不热闹。
苏离披着长衫站在窗前已经半个时辰没有动过地方了,锦云捧着衣服站立一旁,又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公子,您还是去一趟吧。”
夜晚的寿宴后宫之人都可以参加,皇上一改往年规矩下这样一道旨意只不过是为了能让那位新宠伴驾左右罢了,这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后宫男男女女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恨的咬牙切齿。好好的晚宴反倒成了明争暗斗的一场戏,实在是无趣之极。
临近亥时远处渐渐安静下来,皇上已经带着醉意回了崇明殿,这场晚宴苏离到底还是没有去参加。
锦云约莫了一下时辰再次开口劝道,“公子,这寿礼备都备了,不送岂不是浪费了一番心血,亥时未过,此时献上还来得及。”
过了足足半晌,苏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换了锦云手上的衣服带着锦盒出门去了崇明殿。
此时这殿内依旧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还传出一阵阵嬉笑之声,苏离故意忽略那刺耳的声音,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等着侍卫通传。
宣召没等来反倒等来了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公公,对苏离拱手作揖眼神却透出了几分的轻视。“苏公子,皇上吩咐过今晚任何人都不得叨扰,我看您还是回去吧。”
“只是献上寿礼聊表心意,我想皇上应该还不至于将我拒之门外吧。”
李公公直了直腰板,语气中带了点不耐烦,“公子,您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苏离不卑不亢,“凡事有我担着,倘若皇上真的不肯见,我马上就走。”
“苏公子,您别怪奴才多嘴,倘若公子真的有心晚宴之时便应该将这寿礼献上来,何必拖到现在。何况现在皇上兴致正好。”李公公饶有深意的往正殿那边瞟了一眼,“就算我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扰了皇上的兴致呀。”
锦云赶紧接了话,“李公公,您这可就错怪我们公子了,我们公子这几日一直病着身体不适,刚刚服了药才见好些,这不就赶紧来了吗,还是劳烦公公给通禀一声吧。”说完偷偷的往李公公手里塞了个金元宝。“为了这份寿礼,我家公子准备了好几个月,难得一番心意,还望李公公成全。”嘴角那么一弯,笑的如花似玉,锦云倒是没白在宫里混这几年,金子一送,笑一送,哪个男人见了怕是都不忍心拒绝。
李公公掂掂手里的分量实在有些为难,可左右想想眼前这位虽然失了宠但也是个主子,何况皇上见他不见还真就难说呢,见了也就罢了,倘若真扫了皇上的兴致,惹的龙颜大怒,皇上也只有怪罪于他的份,自己也受不着连累,实在没必要不给他这个面子。
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么想着便扬了下浮尘拂尘转身进去通传了。
不多时,李公公就慢悠悠的晃了回来,苏离见他那神态便猜到了结果。
“皇上说了,什么人也不见!……天色已晚,公子还是请回吧。”
苏离暗道:你竟然这么绝情,连见都不肯再见我一面!心口不免一阵抽痛,二话没说转身便带着锦云走了。
也许是这深秋的夜风实在是太凉了,吹了一路,回去后苏离的病就重了很多。
苏离本身的体质就很差,先前也是得了重病才一命呜呼的,后来被他养的好了些可也一直是虚虚弱弱的经不得一点折腾。前段时日晚上睡觉着了凉加上心情不好便一直感觉不适,服了太医开的药也不见好转。如此一来病就更重了,咳的像得了痨病一般,伴随着心口一阵阵的疼,整整被折磨了一夜。
若是换做去年的这个时候别说咳到如此地步,就算他只是打个喷嚏,陆央都会紧张的招来一堆太医给苏离诊脉开方子。真是今时不同往日,除了锦云留在身边照顾,如今哪里还有人会管他的死活。
直到第二日天亮苏离才忍不住疲乏昏昏沉沉的睡了那么一会儿。
怎知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匆匆前来传旨的太监给宣下了床。
皇上寿辰已过,前来贺寿的秦国使臣不日既要离京回朝,为表示两国友好皇帝特命礼部精心挑选了上好的绫锦绸缎以及各种奇珍异宝作为回礼,外带十男十女娈童美妾。而苏离的名字也在其中。
太监宣诏之后匆匆离去,独留苏离一个人跪在地上久久做不出反应。
锦云担心的唤了几声,苏离呆楞半晌脸色渐渐由红转白,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是一口鲜血喷溅而出,顿时染红了大片的衣襟!
三、
“公子,公子!”锦云大惊失色,忙对身后的婢女嚷道,“还不去传太医!”
清阳殿一时大乱,苏离急火攻心昏迷不醒可把那些婢女吓的不轻,锦云更是慌的六神无主。圣旨已下,倘若在明日午时之前公子还不转醒,那这殿里的奴才且岂不都要跟着遭殃。
太医施针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提着药箱走了,只留下一句:“心病啊,这能不能醒可全看他自己了。”
锦云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转眼便是五六个时辰。
她如此尽心尽力可不全是因为忠心,除了有那么一点点可怜他,更多的却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她入宫三年有余,受尽了冷暖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当然,也是因为她为人聪明伶俐伺候任何主子都未出过半点差错,也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才能明哲保身的活到今天。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差错,那先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宫女二十年出宫,像她这种姑姑级别的只需熬过十个年头便可出宫与父母团聚了。那一天她可一直盼着呢。
苏离最终还是醒了。
可这人醒了,却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他就那么木呆呆的看着空气中的一点,两眼空洞无神,三魂七魄早就丢了大半。
“公子您总算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都出去。”
“公子!”
“走!”
锦云也不敢再多话,暗自叹息一声带着身后的婢女静悄悄的退出了门。
那晚的天很阴很阴,黑压压的乌云压满天际就是不肯落下雨来。狂风刮着落叶四处乱飞,让锦云更是觉得烦躁不安,一刻不离的守在门外扯着手里的锦帕急的不行。虽然伺候这个主子只有一年多而已,但她很清楚苏离的为人,这种被人当做玩物转手的事苏离是万万不会接受的,他宁可去死!
锦云很想进去劝他几句,人活一世不容易,何必这么想不开,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苏离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在这里,竖着耳朵听里面动静音,祈求苏离不要做傻事。即使不为自己,为这些伺候了他许久的奴才的性命也不要做出什么违抗圣旨的事。
“锦云!”
突然听见苏离唤她锦云的心顿时安了不少,急忙应了声推门进了屋。苏离此时已经起了身正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面如死灰了无生气。
“公子有何吩咐?”
“拿个火盆进来!”
“……是!”锦云不明所以还是急忙出去端了个平日里暖手的火盆进来。
苏离望着那星星点点飘起的星火又呆楞了半晌,许久后才取过盒里的锦卷,解开那根红绳一层层的打开。
此时锦云才看见,那锦卷里外全是上好的蚕丝绫锦织品,张张薄入蝉翼,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秀气的瘦体字,足足有十几张之多。锦云只隐隐约约的瞧见几张为首的字,兵器、火药、疫症、农耕等等,加上最外层的兵法。
内容广泛,似乎没有任何联系,却又好像包罗了天下万物的根本,实在叫人琢磨不透那锦卷到底有何玄妙之处。
苏离大略的扫过一眼便一股脑的丢进了火盆里,刹那间火舌四起,不消片刻工夫便把数月的心血付之一炬。他这一系列动作做的豪不犹豫,锦云根本来不及阻止,只来得及唤了声,“公子!”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锦云一愣,忙摇头,“奴婢不知。”
苏离突厥的一笑,望着那窜起的火光,满目苍凉,“这里是江山!”
锦云更糊涂了,“公子,奴婢不懂!”
“早晚有一天你会懂的!”苏离的声音很是平稳,表情也是出奇的镇定,加上他刚才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让锦云不免怀疑,公子莫不是所受刺激过度得了失心疯吧,正想着要不要再找太医来瞧瞧,又听苏离问道,“什么时候启程?”
锦云没想到苏离竟会欣然接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小声的回道:“明日,明日午时!”
苏离点点头,胸口一痛又是一阵咳喘不止。接了锦云的手帕捂在嘴上,拿开来看一片黑红色的污血。
“公子,还是传太医来瞧瞧吧,明日一启程车马劳顿至少也要十几日,到时风餐露宿缺医少药,您这身子可怎么熬得住?”
苏离摇了摇头,把手帕递给锦云,吩咐了一句,“烧了!”
烧了,把一切都烧了,苏离想把自己也丢进那个火盆里一把火烧成灰烬,一了百了!
大雨倾盆而下,下的仿佛整个天都要掉下来一样,电闪雷鸣时而滑过夜空,把这冷冷清清的清阳殿照的通亮,瞬息之后又是一片黑暗。
苏离没有一丝的睡意,守着可怕的黑暗一直到黎明初晓。在陆国的最后一晚,他便是如此度过的。
五更,皇上早朝!
此时,刚刚四更。
崇明殿外,苏离一身单薄的衣衫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瓢泼大雨早就把全身上下都淋透了,顺着发梢脸颊衣角成了流的往下淌。
与之相比,李公公倒是好的很,稳稳当当的站在门沿下,身后还有小太监给撑着油伞,除了衣摆有些水汽之外其他地方倒是一点儿都没淋着。
这个时间求见皇上,李公公自然不会去通报,扰了皇上的清梦他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结果这个早已失宠的公子就这么一直跪着,垂着眼低着头,不吵也不闹,一跪就是半个多时辰。
李公公想起去年的这个时节,好像有一天也下着这么大的雨刮这么大的风,苏公子打着伞来崇明殿,半边身子沾了雨。皇上当即便动了火气,不但把苏离一顿喝斥还把太医院从上到下的人给折腾个半死。
想到此李公公不禁感叹,一代新人换旧人,可怜呐!
不管怎么说这苏公子昔日也待他不薄,这种不薄可不单单是大把金银的赏赐,还有尊重。想这宫里哪个主子把他们这些宦官当人看过,也只有苏公子这么一个人。今日他便要走了,帮他最后传个话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他约摸着时间,这个点儿皇上也应该起身了,便转身进了大门。一大群宫女端着洗漱的东西进进出出的忙乎着,李公公往里瞧了瞧见皇上已经换好了衣服便大着胆子跪在地上通报了一声,“启禀皇上,苏公子求见。”
陆央似乎忘了他昨日刚刚下的圣旨,反而问道:“何事?”
李公公一时语塞,犹豫了片刻才道,“皇上昨日下了圣旨……”
话未说完李公公就瞧见皇上眉头一紧,马上停了话。崇明殿内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谁也不知道皇上此时在想什么。
床上的人早就醒了,见皇上面色有异心里一阵紧张,生怕他临时反悔撤回那道圣旨。非常适宜的开了口,用柔媚入骨的声音勾回了皇上的心神,“皇上~”
“没事,你接着睡吧。”
皇上没回头看他,不过这声音却温柔的叫人心安,又过了那么片刻,陆央才侧过头对李公公说了两个字,“不见!”那声音,低低沉沉的。
李公公暗自摇了摇头,悄无声息的退出了门。
“苏公子,老奴已经尽力了,我看您还是回去吧。”
苏离没做声,依旧笔挺笔挺的跪着。撵他走,说不听,劝不动,来强的更不可以,他可是礼单上的人,在出这都城城门之前绝不可伤到一丝一毫。
李公公无奈,最后也只好由着他了。
五更一过宫殿的大门徐徐的打开,明黄色龙袍加身的陆央稳稳的坐在銮驾上,看起来那气色相当的好,不过在扫见跪在门口的那个人时马上便浮上了怒意。
“跪在这里成何体统!”
多么威严的声音!苏离缓缓的抬头望去,眼前这张面孔依旧如记忆里那般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一年多的光阴,在不知不觉中他的一点一滴早已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心坎上。背上的刀痕,右手的茧子,甚至是胸口的那颗朱砂痣。不光如此,就连他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所代表的含义都了如指掌。
就像此时,这神色足可证明他已动了怒火。
所谓事不过三,够了,一切都足够了!如今亲眼所见,也可以死心了,苏离极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道:“苏离,来向皇上辞行!”
所有人皆是一怔,尤其是陆央,他原本以为苏离此举是为了求情,听他如此一句又怎能不意外。他甚至以为是因为雨太大了,听错了话。
“你说什么?”
苏离双手撑地,死死的抠着庭前那片泥土,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内已经渗出了血迹,“苏离入宫数年之久,一直承蒙皇上恩宠,无以为报,今日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请皇上在此受小人一拜!”话音一落,狠狠的狠狠的磕了一记响头!“愿我皇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如果忽略声音里那一丝藏不住的颤抖,这一句说的实在响亮,就算满朝文武百官几百号人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声震耳欲聋。皇上怔了怔,张张口竟说不出半个字!
他看见苏离艰难的站起身,许是跪久了,腿软脚软身子有些不稳。头发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额头上还有泥渍,衣服更是湿嗒嗒的脏的不像话,简直狼狈不堪。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竟然在此时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就像当日在竹林初见,那笑容那么释然,那么洒脱,淡如清风。
脑海中突然回忆起曾经相依相守的日子,历历在目犹如昨日才刚刚发生的一样,那般暖入心扉的滋味除了苏离谁也给不了。
可陆央也不得不面对现实,这个人留不得!虽然尚未证实他真是女干细,但苏离的确是孟国所进献的娈宠不假,孟国安排这样一个人做女干细藏在自己身边也不无可能。加之寿宴当晚有人密报,苏离曾暗中与孟国使节有过接触,因此才会缺席那场晚宴,如此更是叫人不得不防。
身为帝王又怎能允许不确定的因素留在自己身边。既然狠不下心杀了他,索性便送他走的远远的,再不相见!
“……”转身那一刻,苏离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皇上清楚的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一个字。
苏离走了,虽然狼狈不堪,那背影却是那么的潇洒,大雨打在他的身上溅起一圈雾蒙蒙的水气,仿若海市蜃楼中的幻影一般,让人突然很想伸手抓住那道即将消失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