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别说拍出来的质量怎么样,连拍不拍的下去都是个问题!
唐潇烦怒地揉揉眉心,挥挥手道:“那就麻烦你朋友不要瞎捣乱了,越搅和越乱,真是……”
他退让一步,沈旬却不依不饶,冷冷道:“到底是谁捣乱?身为导演居然纵容演员欺负人,你这样,怕是一辈子都拍不出好戏。”
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戳中唐潇的痛脚,他制作的戏本来就从未得过专业大奖,一直被人嘲讽为充满铜臭味的肥皂剧,每一次导演大奖无论是提名还是颁奖都没有他,甚至有几年请柬都没给他送,这让他一直在同行之间抬不起头,也一直是他的心病。
唐潇怒了,指着沈旬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欺负人?不过重拍五次而已,要是一个演员连这点都受不住,还做演员干什么?收拾收拾回家种田得了!”
“五次?”沈旬眼神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声音骤冷:“任由演员被欺负五次,你这导演当得也挺称职。”
沈旬语气中的嘲讽,骤然令唐潇勃然大怒,他瞪住沈旬,对方却毫不退缩地盯着自己,气势十足,无所畏惧。
唐潇很少见到这样胆大包天的新人,即使他不是最有名的导演,但哪个新人见到他也得和和气气卖力讨好,他还从来没有被哪个新人堵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关键是,他明明知道沈旬说的是对的,谢拾被方柏树欺负,其中的确有他胆小怕死,畏惧权势的原因成分在里面。
唐潇顿时气势一弱,就再硬不起来了,但场子还是要找回来,他狠狠哼了一声,甩手就走。
场面很混乱,几个工作人员匆匆收拾场地,从谢拾和沈旬身边经过也不敢看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出了这样大的麻烦,谢拾却觉得有点想笑。
以前小的时候,他脾气好,受老师喜欢,受女生追捧,有些混混爱惹是生非,找到他说要给他一个教训,那时候沈旬也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现在呢,时隔这么多年,好像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恍如隔世。
已经隔世。
沈旬回过头,脸色不怎么好,一见到谢拾,脸色更黑了:“好笑吗?”
“啊?”谢拾匆匆调整面部表情,认真地道谢:“谢谢你。”
沈旬脸色更臭了:“我路过而已,方柏树是冲我来,我不希望有人夹在中间当了无辜炮灰。”他顿了顿,道:“所以,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谢拾迁就地点点头,心想却想,沈旬从小就这毛病,口是心非,现在一点也没有变。
小郭绕过游泳池,抓着干毛巾匆匆跑过来,踮起脚披在谢拾头上,道:“不要感冒了。”
谢拾应了一声,他发梢在滴水,晶莹的水珠穿过阳光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沈旬看见他乱糟糟的头发就心烦,抓起毛巾,盖在他头上乱揉一气,谢拾整个脑袋被包在里头,差点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
沈旬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盯着着谢拾质问道:“你的拳头干什么用的?不是说大不了揍回去吗?”他压低了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怎么,敢把自己设计进去陷害杨老鼠,就不敢正面反抗一下方臭狗?”
真是毫无美感的比喻,就像他小时候永远不及格的语文作文一样,谢拾丝毫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沈旬脸色更黑,凶巴巴道:“严肃点!”
谢拾眼中笑意明亮,莞尔道:“谢谢你,刚才替我出头,现在又帮我擦头发。”
沈旬气得跳脚,恶狠狠道:“滚蛋,都说了和你没有关系,我他妈路过!”
李笑站在棚子里,遥遥看着,叹息一下,道:“完蛋了,这下是彻底结下梁子了,估计我们剧组接下来不会太平了。”
杨息尧眼珠转了转,并没有说话。若是趁此机会,将谢拾赶出这部戏,再好不过,他底气稍稍足了起来,他知道,方柏树和谢拾沈旬今后肯定是势不两立了,自己多了一个盟友,形势大好。
这件事终于传到了杨安耳朵里,他匆匆赶来,和谢拾在保姆车里面谈。
杨安表情十分严峻,审视般地看向谢拾:“我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也就是说,一开始方柏树对你并没有敌意,他只是在饭店里辱骂了姓沈的几句,你就打了他?”
谢拾蹙眉,纠正他道:“不是姓沈的,他叫沈旬,’旬日雨纷纷‘的’旬‘。”
杨安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更加怪异,继续道:“你打了方柏树以后,今天下午拍摄,他便找你麻烦,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谢拾沉默。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沈旬抓住了?”杨安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努力为谢拾如此不合常理的行为作出解释。
谢拾却摇摇头,道:“没有。”
杨安推了推眼镜,眼镜微微眯起,尽管心里生气,但表面还是十分冷静地道:“谢拾,和方柏树为敌,给你造成的弊端和影响有多大,我不用多提,大家都是明白人,想必你出拳之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谢拾不可置否,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和方柏树为敌的下场,方柏树为人睚眦必报,平时又肆意妄为、趾高气扬,一旦被人当众羞辱了,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而他还没有足够与方柏树为敌的力量。
所以今天这场戏,方柏树百般折辱他,他都忍了,为的是和那一拳一笔勾销。
但他没想到,沈旬会为他出头,这完全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外。
他对一切都做好准备,唯独沈旬一直是那个变数。
杨安神色缓了缓,意味深长道:“谢拾,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谢拾没说话。
杨安有些失望,对他道:“方柏树的事情,我会代表公司送一些道歉的心意过去,但他未必会接受,接下来拍戏,还得你看着办,我并没有办法帮你太多,最好能主动向他道个歉,求得原谅,这一切就都过去了。”
谢拾点点头,道:“谢谢,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谢拾转身下车之前,杨安突然道:“谢拾,在娱乐圈里,有时候不能光看表面,友情是最廉价的东西,前一秒还是莫逆之交,下一秒就有可能倒戈相向,我希望你能恢复以前那个冷静自持,理智克制的你。”
谢拾很清楚杨安话里头的意思,站在杨安的角度看,无疑是沈旬利用了他,把他当作阻挡方柏树火力的炮灰。
杨安让他不要相信沈旬,只是这个世界上,谢拾却只相信沈旬。
谢拾微微侧过头,对着杨安笑道:“别担心,我知道了。”他和沈旬的纠葛说来实在太长太长,他没有必要,也并不想向旁人说起此事,别人要怎么以为,都是别人的事,人心隔肚皮,就连杨安,他也并不能全信。
下午这样一场闹,剧组里有些人心惶惶,方柏树从水里被人压制住后,就接了一通电话,紧接着脸色铁青地开车离去,还来不及找谢拾麻烦。
众人松了一口气。
开拍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发生这样多的事情,唐潇脸色简直差到了极点,好在监制和投资商并不在场,唐潇吩咐剧组里的人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半个字,得到一致应承后,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剧组里一直维持着低气压,晚上再次开机,拍李笑的戏份时,谢拾无事可做,便一个人绕着影视城逛。
他们这个剧的取景和沈旬的古装剧虽然在一个影视城里,却是一个东头,一个西头,谢拾绕着湖水走了一圈,远远看见隔壁剧组红灯高挂,火树银花。
原来是在拍一场元宵节的戏。
比起这边剧组的低气压,那边古装剧剧组倒是喜气洋洋。
沈旬即使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无疑是最显眼的那个。他身子修长挺拔,披着月白色长袍,颈间围着雍容华贵的狐狸毛,长发用玉冠束起,如瀑布倾泻腰间,衬出明艳的容貌来。
他一举一动倜傥如流水,远远看着,即使看不清表情,也令人觉得好看到了骨子里。
谢拾低头打量了眼自己身上的厚重黑色羽绒袄,不禁莞尔,两个人一个古代装,一个现代装,整得自己好像时空穿越了一般。
那头遥遥地导演大声喊了一声“咔”,沈旬拉开自己与张萌萌的距离,走到一边,摘下头套,仰头喝下半瓶水。
刚才演戏时,他脸上温柔含笑,这一会儿迅速恢复面无表情,好像刚才那个人是他孪生兄弟一般。
原来他私底下是这样的,谢拾觉得有点好笑,细细打量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偷窥有什么可耻。
沈旬突然抓起外套往中心湖这边走了两步,谢拾脚步移了下,站在一棵树后。
夜色晦暗不清,隔的距离又远,沈旬并没有发现谢拾,他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说了几句话就匆匆挂断,脸上的神情有些冷。
沈旬站在张灯结彩的明处,脸上的细微表情落在谢拾眼里。
这些日子以来,谢拾见惯了沈旬各种冷嘲,但这种略带狠意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在沈旬脸上见到。
发生了什么?
谢拾有蹙起眉,将头微微够了出去。
沈旬的目光突然扫过来,谢拾的心脏突突跳了两下,赶紧缩回头将自己藏在树后,沈旬却并没有再看,一口气将剩下半瓶水喝完,转身丢进垃圾桶。
冬夜十分冷,黑夜里阴雨欲来,谢拾白天腰部被方柏树踢的地方隐隐作痛,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影视城并不算很大,下午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路上走过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目光微微带了探索和好奇。谢拾无视周围人各色的目光,径直走进厕所里。
他站在隔间,将羽绒袄脱下,撩起衣服,果然,腰间被方柏树踢的地方青肿了一大块,谢拾按了点凉水上去,瞬间痛得失去了知觉,他连连皱眉。
别人只道他被方柏树接连五次推进池子里,却不知道方柏树脚下劲道有多狠。
谢拾忍不住低声“嘶”了一声。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拾顿住。
外头的人在门口停了几秒,却并没有进来,匆匆离去。
谢拾将上衣摆放下来,披上羽绒袄,开了门,一瓶活血化瘀的药放在镜子前,正静静地对着自己。
这一刻谢拾的心情突然复杂难言。
他匆匆追出去,只看得到沈旬月白色的古装袍子消失在拐角处。
脖颈上突然一凉,谢拾仰起头,黑夜里,无数白色细小的雪花开始旋转着飘洒下来,摇摇晃晃,单薄无比,这是深冬的第一场雪。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了。
第三十三章
谢拾的首张ep十分出色,不仅仅体现在销量上,还有热度和口碑。预售热度非常高,网络上各大音乐媒体买到版权后,实体唱片依旧源源不断地刷新销售量。
虽然及不上张非文等红了许多年的天王歌手,但在所有前辈出道处女座成绩中,绝对算是刷了新高,这等好成绩惹来一片赞美羡慕的同时,也或多或少地带来了许多争议。
艾一特地打电话来祝贺的时候,谢拾才知道自己的一首单曲上了网络金曲榜,上了这个榜单就意味着有机会获得开年春的歌手新人奖提名,这个奖项不同于其他的放水奖项,是靠数据说话的,如果能够获得这个奖,无疑会为如同一匹黑马骤然闯出来的谢拾博得更多的认同。优声娱乐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ep还没过去一个月,马上又计划为谢拾筹备一张正式专辑。
谢拾还在拍戏,一连好些天待在影视城里,唯一和外面接触只有手机,他每天乐此不疲地在微博上搜索#谢拾#、#沈旬#、#谢拾沈旬#。小郭偶尔几次想偷窥他抱着手机做什么,都被他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青春之行节目分成几期,已经彻底播完,在网上余火未散,和前几季一样,大量的论坛微博贴吧分析贴开始扒这个节目里几个人的关系。网友的想象力总是丰富又脑洞清奇,各种cp论阴谋论随处可见。谢拾十分自然跳过其他几个他并不关注的人,直接搜索自己和沈旬的关键字。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可是没想到把他俩放在一起,真的比他俩任何一个人和张萌萌站在一起更有cp感!卧槽可我是萌萌女神的粉啊!难道我要就此爬墙了么?!!!以及,po主是男的……”
“po主已弯,鉴定完毕,有空可以试试城南那家大保健。”
谢拾以前不太上网,有些看不懂其中的点,皱着脸往下翻,这档节目里提起的最多的便是张萌萌、沈旬和他,尤其是张萌萌和沈旬,两个人本来外形就匹配无比,最近又更是打着姐弟之情合拍这部古装剧,在微博上炒得十分火热。
“别拿没什么代表作的新人和我们萌萌女神绑架炒作好不好,看得烦死了!”
沈旬和张萌萌在青春之行节目里cp感已经十足,最近更是二度合作,打着姐弟之情的旗号开拍古装剧,炒得十分火热。这种指责沈旬抱大腿炒作的负面言论不在少数,谢拾看得有些生气,有好几个发出这种言论的po主也关注了他,竟然也是他的粉。
要这种粉干什么?谢拾手指潇洒一滑,面无表情地把他们拉黑。
“我倒觉得沈和谢像是有私交的朋友,总感觉两人之间有些微妙啊……”
“总觉得这几个人中关系最不好的就是他俩,但又有种他俩最熟悉的感觉……这种奇妙感真是让人蛋疼啊啊啊!!!!”
谢拾看到这一条言论,手指顿了顿,微暗的手机屏幕倒映出他乌黑的眼珠。
大雪接连下了三天三夜,整个影视城坠入银装素裹当中,谢拾这边的现代剧拍摄地只有几幢豪宅,被大雪覆盖,没什么稀奇,倒是隔壁剧组的古装剧拍摄场地,竹楼红瓦、长桥绿池,被白色的大雪压住,出尘而圣洁,美得让人震撼。
迎上这样一场大雪,为了节约成本,两个剧组的一些戏份都要提前拍摄。
下午有一场骑马戏。
双方剧组虽然一个是现代戏,一个是古装剧,可这一场戏出乎意料地吻合起来,古装剧剧组借着这一场大雪,拍摄男女主角在雪地里骑马追逐的戏份,现代剧剧组这边,却是拍摄男一号与男二号在大雪里争执的戏份。
马棚那边一锤定音,干脆一次性向两个剧组租出马匹,节约管理成本。
谢拾想到下午要与方柏树拍摄一场在雪地里争执打斗的戏,不由得头疼,那天游泳池事件过后,方柏树匆匆离去,一整天没来剧组,唐潇也没管,兀自推后了他的戏份,但是赶上这次大雪,刚好拍摄这样一场戏份,方柏树是非来不可的了。
好不容易清闲了两天,又要提枪上阵。
方柏树穿着厚厚的羊驼大衣,手里牵着缰绳,阴沉着脸地站在雪地里,旁边有工作人员为他端上一杯热腾腾的手工茶,他不耐烦地偏过头去。
前天他从游泳池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家里一通电话打了回去,老爷子生病住院。方柏树在病房外头坐了一宿,青色的胡子茬都冒了出来,他很担心,无论他和方魏国关系僵成什么样,他心底里仍是敬爱父亲的。
可是,大哥他们连父亲住院的原因都不肯告诉他!
方柏树只听医生说是因为工作疲劳过度,这才高血压犯了,但是方魏国平时很注意养生,怎么会突然犯病?
yin集团这些年都是由大哥辅佐方魏国来治理,方柏树本来就没有经商的头脑,再加上生来纨绔,也没有放心思在这上头,方魏国原本在他身上寄予重望,但后来他一直闯祸,方魏国这份心思也就越来越淡了,每次看他都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怨念在里头。
到了后来,方魏国干脆不让他插手公司的事情。
方柏树站在病房外却没有立刻离去,只是依稀听到了父亲和大哥在谈论公司的事情,恶意收购、股价下跌、老对头lvidi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