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溪石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昨天他还吃了佞修几个巴掌。
同来的万花谷弟子也在同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脸,动作和叶溪石一般无二。叶溪石愣了愣,问道,“怎么?你也挨了打了?”
“却也不是。只是想起我师父来了。他也喜欢打脸。”说话的万花谷弟子语气平平,可眼里却透着怀念。
曹西征对万花谷派来追查神兵的弟子有着强烈的戒心,理应说这件事万花谷派几个弟子助叶溪石追寻神兵下落很正常,可不正常的就在于当时说这件事的时候万花谷谷主还没发话,就主动站出来的表示愿意接下任务的万花谷高阶弟子,他是药王的三徒里德尔,异域人,二十多年前孙思邈从谷外捡回来的弃婴,医术了得武功一般般,而且是个宅。万花谷七圣医圣孙思邈门下首徒裴元,次徒阿麻吕,均是杏林妙手,有枯骨生肉的好本事,时常在江湖走动救死扶伤。就是三徒里德尔常年居身万花谷中,不曾在江湖露面。
不怪曹西征怀疑里德尔此次出谷的目的,“你随我们出谷的目的,难道仅是助我们寻回神兵?”
里德尔听了曹西征的话,皮笑肉不笑,“巧合听到你们说的人跟我师父一个名,所以想着追来看看,说不定真是他。”
叶溪石想着佞修一身黑色的广袖长衫,可不也是万花谷高阶弟子的打扮吗,“佞修也是万花?”可再一想里德尔的师父不是医圣孙思邈吗?
里德尔摇摇头,答,“他是个唐门。”说完他不再搭理人,兀自循着佞修留下的踪迹追去。
说到汤姆·里德尔也是苦逼,在原来的世界好好地当着黑魔王,133岁寿寝正终,不料再睁眼却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他想着前世峥嵘一生,荣耀至极,今生什么也不求了安生度日。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再听到“佞修”之名。
第4章
问一个高度近视眼行走速度每秒0.4米,有个爷们在后面追这个近视眼,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3000米,这爷们还会轻功,请问里德尔追上佞大糙需要多少时辰?
分分钟追上好吗。
前提是佞大糙没作死把自己摔进河里。
都怪河里跳来跳去的鱼太诱人了。
佞修努力把脑袋露出湍急的水流,抽着空隙呼吸几口氧气,河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似乎一切都变得沉重起来。
太重了!尼玛!佞大糙一边努力地让自己呼吸到空气,一边双手使劲抓住怀里的鱼。都说浑水摸鱼,今个儿他还真摸到了一条大鱼。想到大鱼在怀,他觉得左手腕的疼痛都没那么难以忍耐了。
顺着河水一路漂流而下,河面太宽河水太急,始终看不到自救的机会,作死的佞大糙还不愿意放弃到手的鱼。不淹死他已经不容易了。
没能找到自救的机会,佞修得老天眷顾获得了一次被救的机会。
佞修被救起的地方距离他落水的地方已经隔了很远,难为他还有力气喘气。
救他的人是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年,容貌有多精致得不像人佞修就不说了,首先为这少年牛叉的水性点32个赞,其次佞修犹如怪叔叔一样捧着少年的脸,使劲用他的近视眼凑近了看。他如此失态只因为这少年的脸,长得和他穿越的第一个世界时遇到的大徒弟罗兰一模一样。
佞修看得如此认真,如此深刻,没有眼泪也没有悲嚎,而是认真辨认着这张精致的面孔,其中用言语难以描摹的深厚感情,沉重得让佞修抓着的少年连呼吸都那么艰难。
少年没有挣扎,任由佞修抓着看,在佞修看到天荒地老之前,佞修从穿越过来开始就一直带着青白病气的病容让少年叹了口气,显得几分无奈和纵容来,“师父,你敢好好保重身体吗?”
再也没有比这一声“师父”更动听的声音了。佞修把罗兰按在自己怀里,痛痛快快地哭出声,他使劲搂着罗兰就想抓住了空中的云海中的水,只要一松手就再也不是属于他的那一捧一般。佞修合着眼泪哽咽着低低说出一句话,“我走的时候你才十四岁。”
声音很轻,要不是罗兰一直竖着耳朵还听到这句,他安心的靠在佞修怀里,“别担心了,我是你教出来的,怎么生存得好我自己心里有数。”知道佞修这么多年仍然记挂着自己,罗兰满足之余却也心酸。
罗兰本来是大海深处人鱼族的王子,却因为天生不祥的黑发黑眼黑鱼尾而遭受全族的唾弃。被族人赶出大海,被人类追杀,直到遇到佞修。师徒两平静的生活没过上多久,人族的迫害又设下陷阱,那一次的围杀佞修以天策之身战死,保全了罗兰一命。罗兰觉得自己欠佞修的,怎么还都还不完。他听从佞修最后的嘱咐,好好活着。直到成年后的某一天,作为城主的他在自己的城里遇到一个万花青年男子,对方给了他一本《铁牢律》。罗兰在翻这本书的时候失去意识,再醒来,已经来到这个没有人鱼、兽人、魔法、斗气的世界,而罗兰作为天策府的弟子缓缓长大,如今十四岁。
罗兰遇到佞修的时候,佞修还是个长枪独守大唐魂英姿勃发的军娘,身披猩红战袍裹银甲,手中红缨长枪,威风凛凛。追着佞修的影子,罗兰一直留在天策府里,期盼着某一天能在这个天策大本营里见到熟悉的身影,但天策府里有几个逗比每天吵吵闹闹的,让罗兰很受不了。喜欢清静的罗兰干脆牵着自己的马从天策府里出来散心,走走停停三个月来到秦岭附近,在河边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下,结果看到河里飘来个人,这个人眼看着就要淹死了也不肯放开抓到手的大鱼的精神跟他的逗比师父一模一样!
救上来一看,还真是他早八百年就嗝屁的师父!虽然脸不一样了性别也不一样了,终归是为了他能豁出命的那个人。
佞修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但神经非常粗犷,再难过或是高兴的事情,哭几声笑几声也就过去了。罗兰等他哭完了,连忙取柴生火,让佞修把湿衣服换了取暖。佞修摸了摸搁在一旁被佞修抱到窒息而死的大鱼,心情特别好的对罗兰说,“师父父给你煮鱼汤。”
罗兰提着鱼几刀子下去,再用水冲洗一番,扔进锅里就煮上了,丝毫没给佞修插手的机会。
怎么可能给佞修碰食材的机会,这不是找虐吗,他做出来的东西是人吃的吗。
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鱼汤,然后飞快下手吃肉,填饱肚子后佞修腆着肚子往后倒去,躺在地上就准备睡了。罗兰看了看自家师父病得要一命呜呼似得脸色,把人拎起来喂了点随身带的药品。吹着口哨把在附近游走吃草的马唤回来,罗兰示意佞修上马。佞修摸了摸自己被太阳晒得差不多干了的头发,然后翻身上马。
上马的动作换做以前,他怎么做都得帅气非凡,可现在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罗兰看出佞修的手腕和腿都有点问题。
“你的手和脚怎么了?”
“不小心磕着了。”佞修回答。
在这附近有个繁荣的小城,罗兰早上才路过,现在带佞修过去看看大夫吃点药,真是风水轮流转,命运转不休。
师徒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佞修从水里把罗兰救走,佞修送罗兰去找人类的小镇看医生。当时佞修虽然动作粗暴,却也尽心在照顾当时年幼的罗兰。那时候得以佞修每日照顾,罗兰才能缓缓融入人类的社会生活。他教他怎么用炉火,怎么洗碗筷,怎么给伤口止血,怎么站起来昂首阔步。那一段时间在人鱼族漫长的生命,占的比例无足轻重,可罗兰始终最怀念的还是这位师父。
佞修上马后,罗兰随后上马,十四岁的罗兰身形较为瘦弱,他坐在佞修身前叫佞修抱紧他,免得在奔驰过程中颠簸摔下马。佞修依言抱着罗兰双肩,那模样仿佛他把罗兰抱在怀里。罗兰却是心想着他自己成年后的样子,别说抱一个佞修了,抱两个也没问题。烦恼归烦恼,谁叫人鱼族少年成长期间体型就是瘦弱呢。
马背上颠簸,佞修就当坐升级版的旋转木马,抱着罗兰闭着眼睛,居然打起瞌睡。好在佞修睡相顶棒,睡着前记得抱紧罗兰,睡着后也记得抱紧罗兰,睡醒后终于到目的地了。
这是一座黑瓦白墙篱笆小院门前养鸡鸭的典型小户人家组成的村庄,依水而建,湍湍河水流过村庄,河岸两旁种了些许凋谢了花朵的油菜花。村门口有座半旧不新缝隙里爬了青苔的牌楼,用墨黑的楷书写着“陈雅山庄”。
“村里的人都姓陈。”罗兰说着从马背上下来,牵着缰绳走进村庄。熟门熟路的路过几个篱笆小院,一间茶肆,在一颗巨大年老的古榕树旁的屋子停下,扶着佞修下马进屋。门前同样是篱笆院,可篱笆扎得整齐有致,院子地上铺了体面的砖石,几处木头支架上晾着些许草药。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屋子里走出一个着青衫的中年大夫,佞修的脸色实在太糟糕了,任谁看他都会觉得他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大夫连忙把佞修扶进屋里躺下,望闻问切又是把脉,诊了又诊,对一旁担忧的罗兰长长叹了口气。罗兰心里就咯噔一下,马上做了最坏的想象,“他还能活多久?”
大夫愣了愣,摸着下巴上的一把山羊胡子,“细心调理,自然能如常人一般活到七老八十。在下担忧的并非他重症不治,而是他身中奇毒。”
身中奇毒?这又撒得什么剧情狗血?只要不是每个月圆之夜就化身为狼欲火焚身变身妹纸汉纸基佬的毒就行了。佞大糙恹恹地掀了掀眼皮,躺在那就不想动弹。
罗兰对所谓奇毒有些紧张,好比警察同志盘问嫌疑犯一样锁定了大夫,把所有能问的都问了一遍。大夫年轻时候在长安城里的医馆坐诊,阅历较深,他曾经见过跟佞修中同一种毒的人,所以他认得这种毒的病症:内力尽失,体格羸弱,病气缠身,视力大减,到了晚上几乎看不到东西。
还好不是狗血的狼性之药。佞修松了一口气。在这个节操尽碎,三观出走的年代,能保全童真是多么的重要,就算一辈子不能练武,他还能指望一下保持童真到三十岁转职大魔法师。到时候他依然酷霸狂傲拽,霸气侧漏分分钟迎娶世家白富美,出任族长、掌门、教头、山大王,走上人生巅峰。想想人生还是很美好值得期待的。
这边佞大糙脑洞开到异世界去了,那边罗兰还在仔细询问毒的解法。大夫也很为难,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解毒,只能把知道的消息都吐出来,“十年前我在长安城坐诊,遇到一个十一岁稚龄小儿中此毒,当时无药可解无法可用,那小儿却被收入华山纯阳宫做了掌门入室弟子。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如果一个小孩体质废了不能练武,那么纯阳宫的掌门收徒又是为什么?罗兰猜测纯阳宫的人知道怎么解毒。
大夫给佞修开了几幅驱寒安神的药,佞修就掀开眼皮慢悠悠的吩咐大徒弟,他自己报了几味草药,让罗兰找回来磨碎去汁,做药膏贴骨裂的左手腕。大夫见佞修熟练开药方的模样很是惊讶,“你也是大夫?”
“非也。修某是书生。”他唇角含笑,气质温和清远,幂幂之中可见贵气。
引来罗兰几番侧目,目光控诉:你个土匪哪来的脸皮自称书生?
第5章
罗兰在陈雅村租下东边靠河的一间屋子,以供佞修修养用。
罗兰前生从未金钱烦恼过,那时候他凶名在外,又是一方大城城主,库存多少金银财宝常人根本想不到。如今在这个世界重生后,他打小长在天策府,天策府上下将士吃的都是官家饭,拿的是饷银,根本没几个钱。罗兰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没有为银子烦恼过,如今身边有个武功尽失体弱多病的佞修,他开始考虑怎么整点银子打点佞修的衣食住行。
虽然知道佞修本人糙习惯了,对衣食住行根本不会挑,但罗兰也不愿意怠慢了他。当年佞修以命护着他,如今到了他护着佞修的时候了。
用身上不多的银两去村里手艺好的裁缝家中扯了几批布,又请裁缝去为佞修量了尺寸。裁缝是个30有余的妇人,珠圆玉润看着很有福气,带着学手艺的女儿到了佞修家中。正面对上佞修,皆然面颊酡红,正眼不敢看佞修的脸,量过尺寸后低着头走了。
她们走后佞修有气无力地躺在竹制的躺椅上,“长得帅真是没办法啊。”
罗兰抽了抽嘴角,“你换了身皮后,毛病一样也没变。”他没事就夸自己的八块腹肌和长得帅什么的,罗兰已经习惯了。
扭头罗兰去屋后的河里打了两条黑鱼回来,炖了给佞修吃。
佞修顶着一张青春貌美的脸像个老头子一样坐在那,夹一口鱼肉,看一眼屋外的晴朗天色。罗兰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用小炉子煎药,顺便盯梢佞修,免得这不靠谱的临时起意就跑得没影了。
“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再启程去纯阳宫。”
罗兰起了话头,佞修看了他一眼,跟记忆里最后一次相见时一模一样,少年人身量不足身形高瘦,五官却很精致,神色平平淡淡,挑眉抿唇时另有一种冷冽。
“你不回天策府没关系?”
罗兰摇摇头,“那里太吵闹。”
罗兰以前在人类开设的骑士学院学习生活过一段时间,那里的生活节奏和天策府很不一样。两个地方画风不一样,罗兰表示天策府怎么看都存在怪异感,尤其是天策府这一代年轻弟子里还有几个逗比,每天上蹿下跳尤其闹腾。罗兰如实把天策府里的情况说给佞修听,佞修听他说到那几个逗比弟子的时候觉得有些许熟悉感,仔细一问每天爱作死的逗比小团队的领头叫李凌寒,他就呵呵了。这可不就是他那个放荡不羁爱作死每天梦想砍死他亲爹离家出走多年杳无音讯的逆徒李狗蛋吗。
“你的武功比李狗蛋高或低?”佞修琢磨着问。
罗兰看了看佞修,佞修如玉面上带着几分闲适笑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李凌寒的天分很高,性格张扬肆意,今年二十又三,从四品中郎将。如果这人不是太爱玩,凭他的本事如今该有更高的作为。”罗兰徐徐说来,对同属天策府的李凌寒评价很高。罗兰的这副身体长到现在十四岁,在天策府七个派系之一无忌门下年纪较小的弟子,无忌一派的弟子性质偏向文职,所以平日里和领兵打仗纯暴力流的卫公派李凌寒没什么接触。偶尔在练武场上遇到,李凌寒还会单独把罗兰从列队里提出来,对他的小身板长吁短叹一番然后催促他练习枪法。罗兰觉得这个挺逗的。
李凌寒的武功比罗兰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佞修吃完鱼,把木碗轻轻搁置在桌上,行动之间一派温润,如清风揽月看得人心里舒坦,“是时候教训教训李凌寒了,打断他狗腿吧。”他可记得李狗蛋这逆徒干的好事,留书出走多年也没回来看看他,佞修当时有多失望现在就有多想打断他的腿。
“该吃药了。”罗兰把药碗端给佞修,看他乖乖地吹凉了喝,罗兰心中却是悲叹,他师父这深井冰吃多少药都没救的节奏啊。
师徒二人在陈雅村里住了小半个月,佞修的衣食住行被罗兰安排的面面俱到,合理的作息时间和饮食习惯,汤药补充,他的身体终于有了起色。至少不再气血两亏,脸上也有了一层桃粉的血色。更显得他风姿独秀,风骨无双。
盯着佞修这张越来越妖孽的皮相,罗兰觉得凭他中流的武功带佞修行走江湖不现实,于是他修书一封寄到长安城,叫个帮手来。
长安城距离陈雅山庄快马三日的路程,师徒两等了十日,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帮手。这天佞修照常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吹吹风,发发呆。
发呆这个老少皆宜的活动,做的肤浅了就只能是发呆,做得好了,那叫深沉。
至少村里路过的人看到坐在树下的佞修,都觉得他沉思的模样很有气质。
早已经弃治的佞修无所谓别人怎么想的。
罗兰叫来的帮手是一个常年在长安城西市摆摊的神棍,会看面相手相还会算卦,看相一次收5两银子,5两银子的概念是能供长安城里普通人家一个月生活,而算卦一次收百千两银,可谓暴利。罗兰认识这个神棍也有三四年光景,对彼此为人知之甚深,神棍的武功虽然不如罗兰,但有一种不能用言语解释的幸运值,仿佛在他身边就会有好事发生一般。重点是神棍挺有钱,罗兰和佞修一路上的盘缠就指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