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从方才环境一样的沉思之中猛然清醒过来,神色有些微的赫然。但是面对莫南柯的时候,眼神中倒是越发的清明坦荡。她借着向莫南柯福身的契机迅速的理了理思路,而后对莫南柯说道“被劫之人云溪乃我派少掌门,事关重大,还望老祖垂怜一二。”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眼神之中除了祈求并无杂念,这样的态度让沈淮安有些满意,便也只是静静的站在莫南柯的身侧,没有多言。
莫南柯点了点头。为了保持逼格,他也是蛮拼的。虽然心里已经被#大姐你酷爱说啊,麻烦你当一个合格的nρc好么?#之类的话刷屏,但是脸上却始终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他无悲无喜的看着云倾,霎时就让云倾遍体生凉。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湿润了一下干涸到疼痛的喉咙,云倾咬了咬牙,对莫南柯继续说道“流云派与无上宗毗邻万年,交界之处后山有一处洞府,乃吾等先祖多年前偶然发现。洞府之中自有阵法,每隔十年即会有法器出现。先祖恐宝物被他人所夺,设下阵法封印洞府。唯有十年之期至时,云氏子孙之血可开启洞府。”
莫南柯挑了挑眉,并没有接话。
云倾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莫南柯,发现他并没有因为流云女派独占两宗门共同的后山中的洞府而动怒,才继续说道“而今年腊月二十,就是洞府开启之期。”
腊月二十,也就是说,还有三天的时间。莫南柯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日子,半响之后才对云倾说道“既然如此,三日之后,便一道往后山走一趟吧。”
他已经不理会那些杂事许多年了,这一次流云女派的少掌门被劫,莫南柯亦不想理会。但是当云倾说起后山的洞府的时候,莫南柯忽然改变了注意。他不仅要去,而且还需要带着自家徒弟一道去。
——虽然时隔多年,但是这样主要的情节他还是记得的。男主在后山摔了一跤,然后捡到了一本名叫《混沌决》的功法,然后开始了牛逼冲天的一生。
虽然已经成为了自家徒弟加儿子的第一大金手指,但是这个他苦心孤诣的为男主安排的金手指他也并不想放过。毕竟,沈淮安拥有越多的东西,莫南柯才能越珍惜。
莫南柯关于自己写的那本书的时间的记忆已经是模糊,但是差不多是记得男主是因为雪天路滑才摔跤的。掐指一算,三日后正式飞雪满天的日子,正好就切合了莫南柯记忆中的时间点。哪怕即使只是偶然,哪怕莫南柯自己的出现已经扰乱了剧情,但是那又何妨去后山看一看?
心里打定了主意,莫南柯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压下去那种“叔在惦记着你家东西但是你却不知道”的略微有些蛋疼加嘚瑟的表情,莫南柯一派仙师风范的对云倾说道“三日后吾与尔等同去后山。”
没有想到莫南柯这样爽快的答应,云倾先是一愣,转而神色一喜。拜过莫南柯之后,她便径自回到了自己门派的驻地。对于云倾和整个流云派来说,人事已尽,她们能够做的只有且待天命而已。
云倾走了之后,莫南柯忽然回身拍了拍沈淮安的肩膀,有些欣慰又有些不舍的对沈淮安说道“三日之后,你跟着为师一起去看看吧。”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平常到沈淮安想不出任何会让自家师父露出那么复杂的神情的理由。但是心头就像是被谁掐了一把,生疼又酸胀得说不话来。沈淮安下意识的握住了莫南柯的手。
依旧是那双手,在很远很远的过去,那双微凉的手带给沈淮安的温暖却曾经伴他撑过无数个黑夜。当年他紧握手指才能攥住师父的一个指尖,而如今,他年岁渐长,骨骼渐渐欣长,毫不费力的就能够将师父的手包裹在掌心之中。
莫南柯被沈淮安骤然握住了双手,倏忽有了片刻的呆愣。抬头看到了自家徒弟有些怔愣的神情,莫南柯忽然有些想笑。算了算了,不过就是从小软萌软萌的小徒弟忽然长大了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反正这个臭小子五岁之后就已经不萌了,叔已经习惯了。#
莫南柯照旧在心里吐着嘈,只是这一次,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吐槽自家徒弟,还是安慰自己。抬起胳膊有些费力的摸了摸沈淮安的脑袋,感觉到发丝在指尖流淌的冰凉。莫南柯轻声对沈淮安说道“好了好了,不要撒娇了,都是多大的人了。”
沈淮安也顺势弯下了膝盖,用脑袋蹭了蹭莫南柯的肩膀,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清的声音在莫南柯耳畔轻声说道“我发现了啊师父”,湿热的鼻息喷在莫南柯的脖颈,被蹭乱了的领口让一丝不苟的仙师看起来有一些别样的味道。
“年纪大了就要失宠的啊。你都没有小时候疼我了。”故作委屈的继续在莫南柯的颈窝蹭啊蹭啊,让莫南柯有一种自己养了一条大金毛的错觉。
这样的恶意撒娇简直让莫南柯喷出一口老血,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沈淮安的额头,将他支开一些,莫南柯轻声呵斥“还怎么疼你?难不成还像你小时候似的抱抱你?”
青年已经比他长得还高一头。虽然自己写的自家男主身高九尺,器宇轩昂。但是一步一步看着才到自己小腿高的小肉球长成了如今这么大只的样子,没有人理解莫南柯是一种怎样的忧伤。
沈淮安不依不饶的将头埋在莫南柯的颈窝,闻言即刻就笑出了声音。半响之后,他才有些认真的对莫南柯说道“那,师父,那你就抱抱吧。”
莫南柯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幻听,所以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平静的看着沈淮安。
而沈淮安这一次并没有退缩,他只是平静的和莫南柯对视,然后异常清晰的对莫南柯说道“我说,师父,你抱抱我吧。”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的声音里藏了一种怎样的忐忑。
莫南柯犹疑了片刻,最终败在了沈淮安坚持的目光之下。他对沈淮安几乎是惯性纵容,并不愿意在这样的小事上违逆沈淮安的心思。
两个人本就离得极近。莫南柯三步两步的走到了沈淮安面前,伸出了一只手。然后,又伸出了一只手。
第一只手他用来环住沈淮安的脊背。如今青年身量修长,背部确实极为踏实宽广,背部紧实的肌肉正随着莫南柯双手的拂过而寸寸绷紧。而另一只手,莫南柯用来托住沈淮安的后臀。
——沈淮安几乎要失笑了。
他的师父真的实是在抱他,就如同他三岁的时候的姿势。即使修真之人力大无比,莫南柯若是真的想要抱起来沈淮安,那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让白衣翩然的仙师用抱孩子的姿势抱起一个怎么看都比他高上不少的成年男子,那样的场景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可笑。
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沈淮安扣住了莫南柯的另一只手臂,将他整个人都不客气的环在了怀中。身高原因,莫南柯的头埋在了沈淮安的胸膛,匀速而稳健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没有波澜的心跳顺理成章的让莫南柯将这个沈淮安费力求来的拥抱理解成了那孩子在撒娇。
而他不知道的是,沈淮安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全部的意志力,才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平复了自己的狂乱的心跳。
那是第一次,沈淮安真正知道了什么是……心跳如鼓。
只是三日之期转瞬即至。三日后的清晨,莫南柯领着沈淮安与云倾一道,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秘密的去了后山。
第35章:女主也是有光环的。
云溪被劫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被昔照劫持到了一处山林之中,三天之内,她被昔照严密的看守着,只要一动弹,绑住她的手腕和脚踝的绳索就会更紧上半分。云溪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已经麻木,显然这些绳索并不是寻常的绳索,而是可以阻隔灵力的法器。
对于修仙者来说,没有什么比灵力被阻更可怕的事情。云溪被藏在了林中的一个山洞中,只能靠着洞口划过的阳光的强弱来判断时间的变化。她越发觉得手足冰凉,这样的情况并不乐观。
她自己心里都清楚,若是再拖延上一些时日,她的手脚恐怕就废了。
可是云溪虽然不足十八岁,但是自幼是被按照一派掌门的模式小心教养的,故而现在也并没有慌乱。修真之人不需饮食,她索性就闭上了眼睛养精蓄锐。
昔照一直就坐在她的身边,肩膀上还流着血,云溪还能依稀闻到昔照的血液的味道。看过昔照的有些可怖的面容之后,云溪就已经无法将他和人类划上等号。
当闭上眼眸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尤为深刻。云溪闭上眼睛,仔细的辨别着空气中的味道。
血。大部分是人类的味道,并没有她小的时候师姐所说的魔族的血液的腥臭。这一点云溪倒是并不意外,因为哪怕是她的师姐,出生的时候魔族已经被封印了不知多少万年了。那些所谓的真知灼见,又有多少是道听途说,恐怕师姐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除了人血的腥甜,云溪还在昔照的血液中闻到了一种奇异的暗香。那种暗香一旦被她注意到,就一直在她鼻尖萦绕不散。云溪嗅着鼻尖那一点仿佛引逗着她似的香气,眼前简直顷刻之间就眩晕了起来。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她连忙闭气。
而昔照就仿佛没注意到她这里的动静,又仿佛不在意肩上的伤口一样的一直靠着山洞的岩壁坐着。一直到了日头完全坠入了黑暗,他才站起身点燃了一根一寸长的线香。那线香毫无香味,只是袅袅升起的淡色烟雾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祥。
不多时候,山洞中的土地裂开了一条大缝,从缝中钻出了一团黑沙。黑沙藉由还未消散的线香凝结成了一个隐约的人形。昔照走到那个人形面前跪了下来。
黑影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移到了云溪的面前。它绕着云溪转了几圈,开口是黯哑的男声“血的浓度还不算差,可用。”
云倾猜的不错,昔照和他背后的人的目的果然在于流云派后山的洞府。当年流云派的祖先发现了那个洞府的时候所设下的禁制是要靠云氏的血来解开的。而云氏本宗本族之间素不通婚,连年加入外姓血液,导致血脉越发的淡薄。到了云溪的父亲的那一代,就已经不是所有的族人的血都能解开禁制了。到了云溪这一代,更是只有云溪一人能够解开禁制。
昔照的这件事情办得还算让人满意,那团人形的黑沙掐出一个法诀覆盖在了昔照的肩上,不多时候,他破碎的肩胛骨处虽然还有一个巨大的伤疤,但是却已经完好如初了。
昔照拂过自己的肩膀,连声跪谢道“多谢魔尊大人。”
魔尊。云溪听见这个词的时候先是一愣,转而又无声苦笑。对方并不在意她窥见了自己的身份,那也就是说明,对方根本就没有打算放她活着离开。心下一凉,只是云溪并不愿意示弱。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人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罢了。
那团黑沙显然并不是所谓的魔尊本人,而只是藉由招魂乡而凝结出来的幻象,带着本尊的三分魔力,支持片刻便会消散。那个黑影没有多做停留,留下一声冷哼,便撤回了地上。
方才地上裂开的缝隙缓缓阖上。昔照一直跪在地上,一直那个黑影完全的消散,他才缓缓的站了起来。他的头脸都被包上,所以也就掩住了脸上变幻的神情。单手将云溪从地上拎了起来,昔照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密林中。
云溪注意到,如今提着自己的那只手已经褪去了可怕的鳞片,变成了光洁的皮肤。他手上的皮肤很可能不常见天日,所以是完全褪去了血色的白,还带着一丝隐约的青色。
心里涌起许多念头。忽然出现的天岁城昔照,方才出现的所谓魔尊,松动的苍山封印。这一切都仿佛连缀成了一线,隐隐昭示着什么。但是如今对于云溪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的活下来。
心里有着一丝侥幸。也许,姑姑可以带人去后山的洞府。也许……姑姑带着的那个人可以是沈淮安。
沈淮安。这个名字让云溪心头一跳。她们流云派再是不济,也还是屹立千年未倒的修真世家。若是说没有修为比沈淮安精湛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云溪心头第一个跳出的名字竟然是沈淮安。
那是一种不关风月的信任,若是莫南柯知道这姑娘的想法,他大概会告诉云溪“别怕,姑娘,你不是爱上他了,而是被他的主角光环亮瞎眼了。”至于这个说法会不会被某人认为是师父在吃醋呢,却是后话了。
位于流云女派和无上宗后山的洞府十分隐蔽,而它真正的所在位置说起来还是比较偏向于无上宗的。无上宗的护山大阵会随着时辰而移动位置,在昔照在无上宗劫走云溪之后,莫南柯特地将护山大阵的阵法做了修改,引入了最是清正的天地清气,一旦魔族触及大阵,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下去。
昔照低估了渡劫老祖的实力,他没有想过莫南柯仅仅用了三天就能够修改无上宗设下了万年的阵法。当他真的撞上无上宗的那一层透明的结界的时候,毫无防备的被那股清气冲入了肺腑,一直紧扣着云溪的手骤然一松,自己吐出了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痛苦的跪在了地上。
云溪方才一直被他提在手上,这个时候昔照一松手,小姑娘自然就被扔在了地上。眼见着昔照仿佛被什么东西所伤,云溪想也没想的就就势一滚,向着方才阻隔昔照的地方滚了过去。小姑娘十足的聪慧,而且足够胆大。
她之前来后山的时候不是没有碰见过无上宗的结界。只要不对无上宗心怀恶念,结界多半都会放他们通过的。而这一次,昔照的目标在于流云女派的洞府,和无上宗无关,却被无上宗的结界伤得不轻。云溪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恐怕是无上宗的那位老祖的手笔,只是不知道那结界是对所有人都如此,还是仅阻挡妖魔。
云溪看见昔照如今的光景,自己也明白,若是那结界阻隔全部的人,自己贸然滚过去之后的下场恐怕会比昔照还惨。而且惹恼了昔照,恐怕自己就更没有活命的可能了。但是对于她来说,最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与其被魔道中人利用之后杀害,还不弱拼死一搏,为自己留取一线生机。
昔照忙着调理自己震荡的肺腑,看见云溪的动作,便也不顾自己仍在吐血的伸手来捉她。沾染着昔照血液的手触到了结界,立刻就被弹了回来。结界处的一道细小的雷电沿着他手上残存着的血迹劈下,在他的手上留下了黑焦的痕迹。昔照的修为已经不低,至少不在金丹后期的沈辕之下,其身体的强度可想而知,而饶是如此,结界自带的雷电还是在他的掌心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而云溪安然无恙的穿过了结界,这一局,算是她赌赢了。
天边的几道身影接连而至,从远处迅疾飞来。最先向云溪扑过来的是云倾,她迅速的将自己的侄女手脚上绑着的绳索解开,将人扶了起来,然后自觉的站到了莫南柯的身后。她有许多话想要询问云溪,但是也知道如今并不是很好的时机。在实力代表一切的修真界,她如今能够做的只是将自家侄女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在看见莫南柯来了的时候,昔照就直觉不妙。也不顾正在翻腾的气血,迅速的折叠了空间,远远的逃遁了。莫南柯的法诀就掐在了指尖,远远看去,白衣翩然的仙长的绝白的指尖凝着一层寒冰,浅浅的一层,却仿佛将凉意送进了每一个人的心口。然而,莫南柯最终指尖微动,散开了聚集在指尖的灵力。
放长线钓大鱼。他倒是要看看,到底这天岁城的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物。
对于莫南柯的决定,没有人提出疑议。云倾隐约知道老祖另有打算,他能够亲自出手帮助她们救回少掌门就实属不易,其他的事情,就不是她们流云派能够妄议的了。
而沈淮安自然不会反对,他从小长在莫南柯身边,又经过了整整八百年的疯狂想念,对于莫南柯,他比了解自己都要了解更甚。瞬间明白了莫南柯的想法,沈淮安冲着云家的姑侄笑了一下算是安抚,而后便跨过了结界,在地上的那一滩血液处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