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其实很温柔呢~沈淮安深吸了一口莫南柯有些清冷和微苦的气息,忽然满足得不想说话。
好想以后就这样一直下去,随时能够闻到师父的气息,能够随时感受到师父的温度,能够随时看见那一抹傲然出尘的身影。恩,要永远和师父在一起,就这么决定了。
如今方稚子,然而执念已生。
听罢柳树精的通报,莫南柯点了点自己怀里的小包子的鼻头,又揉了揉他发旋的软毛,莫南柯对沈淮安说道“一会儿来的人是你师兄,对师兄要行礼,知道么?”
还未待沈淮安有什么反应,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陈洵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从来都是高坐云端,不理凡尘的师尊,虽然依旧眉目霜雪,然而那霜雪一样的眉目中,却带着一丝纵容。
陈洵敏锐的感觉到,那不是凡尘不入眼的冷漠,而是无声的纵容。
眼光扫到那个在自家师尊怀里赖着不走的白衣小童,陈洵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他没有看错,那孩子身上穿的,是无上宗禁止的白衣,而且,分明是和师尊身上穿的质地相同。云国幻锦,产量稀少得整个无上宗也只够供给老祖一人。
已经感受到了陈洵锐利的目光,莫南柯恍然想起,自己这个首徒似乎是执掌刑罚的?于是也就理解了他对自家小包子的不满。沈淮安从来都是最会撒娇的孩子,而他和小徒弟已经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然而在外人眼中,恐怕这会失了师徒的分寸。
不动声色的用宽大的袖口遮住沈淮安,莫南柯淡淡对陈洵颔首“五年不见,尚且安好?”
听见师尊的问话,陈洵收回了目光,上前一步对莫南柯行了一礼,方才回话“劳烦师父惦念,弟子这五年忙于弟子甄选,劳碌有之,然而安好。”
莫南柯自然知道陈洵是去甄选入门弟子,所以目光自然的移到了他带着的那个小童身上。水性单灵根,练气二层,资质倒也是不错。虽然莫南柯对所谓的灵根越少,修为越有进益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是却也承认同等条件下,单灵根的弟子的确修为要快些。
感受到莫南柯审视的目光,陈洵顺势将小童拉了过来,对莫南柯说道“启禀师尊,这是洵新收的徒弟。是松竹道人的嫡系子孙,也是难得的水性单灵根。”
原来是他,然而那又怎样呢?莫南柯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倒是一直在他怀里的沈淮安探出脑袋好奇的看了之后周身一僵。他倒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惊讶。两年和自家师父朝夕相伴的岁月可以冲淡许多东西,时隔两年,当他再看见那个曾经是他噩梦的嫡兄的时候,他并不像小的时候那样惊恐不安。
小肥爪爪攥了一下师父的衣角,仿佛就获得了无限的力量和勇气。他想,现在我不害怕沈辕了,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庶子了。现在,我叫沈淮安,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师父。
听见有人说自己,方才一直低头的沈辕才敢悄悄抬起头。等级的压制天堑之别,莫南柯虽然没有有意释放威压,但仅仅是他周身的气息,就足以让沈辕喘不上来气。他瞥了一眼座上的男子。
一眼,只一眼。沈辕就感觉如坠冰窖,周身的血液仿佛凝结,两年前被压制在心底的噩梦纷至沓来。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两年前的那天,座上的那人曾经将他近乎迫入了死亡的境地。
双膝迅速软倒,沈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半响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沈辕……沈辕……拜见师祖。”
陈洵见到这样的场景,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眉头。虽然有些不悦自己这个新收的徒弟未免太过无用,见到师尊竟说不出话来,但是陈洵知道师尊气质凌然,一个小小的练气二层弟子见到师尊的时候是如此作态,倒也不算是说不过去。
莫南柯并没有理会沈辕的行礼。比起一个无关紧要的徒孙,他更在意的是自家小徒弟。如今这个孩子再见曾经的梦魇,除却最初的时候的一瞬僵硬之后,眼神中并不见一点阴霾。
既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也没有生出什么报复的念头。
莫南柯只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唯有放下,不将一些人一些事看在眼里,才能跃然到更高的层次。毕竟,人是无需和蝼蚁计较的。
在宽大的衣袖的遮掩下,莫南柯拍了拍小徒弟的肉嘟嘟软嫩嫩的屁股,示意他下去站好,别在赖在他怀里。沈淮安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仍旧很听师父话的在莫南柯身边站好。
莫南柯抬手揉了揉自家小徒弟的脑袋,对陈洵说道“这是为师的关门弟子。”然后他转而对沈淮安说道“淮安,这是你师兄。”
来的路上已经听见师尊新收了一个徒弟,但是听说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陈洵勉强的冲着沈淮安笑了笑,那笑意并没有抵达眼底。
沈淮安站在莫南柯身边,听见“师兄”二字的时候,眼神里骤然蒙上了一层委屈。按照规矩,他至少应该向陈洵行礼问好的。莫南柯这些年将他捧在手心里长大,却并没有疏忽对他的为人之道和礼仪的教导。沈淮安平素也不是骄纵的性子,对待府中的各种山精以及偶尔遇见的无上宗弟子都是温文有礼的。
那委屈和快就被压在了眼底。沈淮安仰起头看着那个有些陌生的男子,小胖手并不熟练的变换着动作,手指时而曲起,时而摊平。那是修真界的师兄弟见面的常见手势,沈淮安至今还没有用过,所以并不熟练。
“淮安见过师兄。”沈淮安对着陈洵施礼,声音里少了几分对着莫南柯时候的黏软,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容行举止一样不错。
陈洵的目光扫过沈淮安,那目光中的凌厉近乎收敛不住。他故意为之,为了给这个莫名其妙的师弟一个下马威。陈洵不知道师尊为何这样重视一个五灵根的弟子,但是即使如此,一个区区五灵根的弟子也不该乱了无上宗的规矩。
那样粘着师尊,是很碍眼的。
若是寻常的无上宗小弟子,在陈洵这样严厉的目光下早就该低下头去了。然而沈淮安就这样和他对视着,直到陈洵眼中闪过一抹被人挑衅的愤怒。
等级的碾压是绝对的,日后的沈淮安或许可以跨级挑战,但是如今的沈淮安却没有这个资格。他的身体虽然是直立着的,但是小小的掌心里已经一片冷汗,握紧的小胖拳头也止不住的颤抖。
呵,他这个小师弟倒是有几分风骨。陈洵一声冷笑,收回了周身自带的威压和凌厉的目光,淡淡回道“师弟多礼了。”
在陈洵移开投在沈淮安身上的目光之后,没有人看见他紧紧的咬着绯红的唇瓣。童稚的声音里拖出了一丝哭腔,他低声的嘟囔着,声音轻的只有在他身边的莫南柯才听得到。
他说“师父,是淮安哪不乖么?”
沈淮安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委屈,又倔强的缩在墙角默默舔伤的小兽。眼眸里瞬间溢满了泪水,委屈的小模样简直让每个看见的人都会心痛。
莫南柯愣住了。
#卧槽,我家包子哭了?!叔把自家包子弄哭了?!!#
#求别闹!!!你师兄就是有一点凶,但是他也没打你,你哭神马啊?#
#再乖的小盆友,还是会有熊的时候的。但是沈小包子,你熊的也太奇怪了啊喂~求攻略,在线等#
第13章:这是第一次莫南柯对自家小徒弟发火修
沈淮安无疑是任性了。
很小的时候,他就隐隐知道,自家师父喜欢那种温和有礼的孩子。因为每一次他对着那些前来拜见师父的白胡子老爷爷问好的时候,师父总会很温柔的揉一揉他的头。师父是不喜欢无故苦闹的孩子的,他会被师父讨厌的,他一定会被师父讨厌的。
心里是巨大的惶恐,可是眼泪溢满眼眶的速度快的让他抑制不住。咬了咬嘴唇,沈淮安拼命的不让眼泪落下来。其实,他是不太清楚自己委屈什么的,但是的确是感觉心里酸楚难受。
他在难受什么呢?小小的孩子扪心自问。
他和莫南柯一起生活两年,在见到陈洵的那一瞬间,这两年之中自家师父的许多他曾经不理解的举动忽然变得明晰而深刻。
譬如,师父整理自己的私库的时候单独放在一旁的木系功法。那个时候,沈淮安是不知道自己有一个木性灵根的师兄的。
譬如,这两年中总有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师父总是闭关炼药。那个时候,沈淮安是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处于出窍期巅峰,马上就要步入合体期的师兄的。
譬如,师父不惜拼着修为受损,也要抹去自己炼化痕迹的那柄飞剑。那个时候,沈淮安是不知道自己有一个灵器一直不趁手的师兄的。
而如今,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部纷至沓来,沈淮安虽然年纪尚小,涉世未深,可是还是依稀明白,自己并不是师父的唯一。沈淮安觉得师父对于他来说,不是小时候那白胡子老爷爷带来的糖果,不是可以随意拿来和旁人分享的东西。
不能分享,所以,为什么师父不能只是我的?
那是不公平的。自己从小到大只有师父一人,而师父怎么可以还有旁人?小小的心像是被谁拧了一把,又酸又疼。可是他又能怎样呢?那人在云端高坐,修为当世无匹。而自己,自己除了拥有他的垂怜,还拥有什么呢?
太弱了!如今的自己,太弱了。弱到唯一想要挽留的东西,都把握不住。
细白的牙齿咬紧了绯红的唇,沈淮安深深的低下了头去。 ?不过一个练气四级的修士,怎么敢那样的和自己对视?陈洵望向沈淮安的目光越发冷了。先不说他是夺走师尊注意力的人,就是一个区区练气四级的小修士敢挑战出窍期修士的尊严,在以实力说话的修真界,陈洵直接将沈淮安抽取生魂,剔除灵根都不为过。
修真界惊才绝艳的人很多,可是中途折损的人也不少。陈洵不知道师尊用了什么方法让眼前这个区区五灵根的孩童的修炼如此神速,但是那又怎样呢?若是他想,他只用一根手指就能这个人消失在这个天地间。
莫南柯看着两个徒弟的表情,沉默了片刻。
陈洵看见的,就是自家白衣加身的师尊轻轻阖上双眸,敛去眼底的最后一丝柔光。等他在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泛着淡淡的银色的双眸中,只剩下了终年不化的霜雪。眉目凌然,一如当年。
其实,这才是陈洵熟悉的莫南柯。他就应当是这样的,无悲无喜的俯瞰这个尘世,半点不沾身。幸而,师尊仍旧是如此。可惜,师尊仍旧是如此。
压下心里纷乱的想法,陈洵收回停留在沈淮安身上的目光,对莫南柯微微躬身,而后在一旁站好。两千多年的师徒名分,陈洵已经了解,这个时候,师尊多半是已经发怒了,所以他在一旁站好,准备聆听师尊教诲。
沈淮安依旧深深的低着头,并没有说话。小小的脊背倔强的挺直着,眼泪始终在眼圈晃荡,但是他仿佛不愿意在陈洵面前示弱似的,终归没有让眼泪落下来。他觉得,师父该哄哄他的。以往这个时候,当他一红了眼眶,师父就该把他抱在怀里细细的哄的。
到底,是莫南柯骄纵了他。
然而,这一次,莫南柯只是轻轻的瞥了他一眼,然而便不再给予他任何视线。转而对陈洵说道“为师观你修为,恐停滞许久了。”
“洵惭愧。如今虽已至出窍巅峰,但是遇见瓶颈,五年未有存进。”陈洵抿了抿唇,叹息一声,对莫南柯低声告罪。
莫南柯思量片刻。如今陈洵这样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出门历练,寻求突破的时机。然而陈洵身居长老之位,何况从出窍突破大乘的机缘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出门历练并不合实际。
为今之计,只剩下了丹药一途了。虽然用丹药强行突破修为并不牢固,但是日后慢慢温养,也并无大碍。陈洵久居无上宗,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若是借助丹药的力量突破也无妨。
权衡片刻,莫南柯最终将自己炼制的那瓶丹药拿给陈洵。
#生死之间突破神马的,那是主角待遇……#
#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吃药吧,少年。#
#默默望天,此处应有悲伤的音乐响起#
“这是为师炼制的丹药,你服用一颗,闭关几日,或许可以突破。”莫南柯长袖微动,细白的瓷瓶径自飘到了陈洵面前。“但是,突破之后切记温养筋脉,积蓄灵力,百年之后方才修为沉实。”
莫南柯的话不多,但是句句切中要害,也算是一片严师之情。陈洵攥紧手里的瓷瓶,心头一片柔软和温暖,就连方才被沈淮安冲撞之后的气恼都淡去了几分。毕竟,那些冲撞在师尊的关心面前并不值得一提。
躬身对莫南柯再拜,陈洵言道“多谢师尊。”
“你我师徒无需多礼。”莫南柯虚空托了他一下,语气虽然平淡,陈洵却生生从中听出了温和。盘桓他的眉目之间的戾气霎时褪去,陈洵笑起来就宛若羞涩的邻家少年。
传闻无上宗的陈洵长老身姿纤细,面若好女,果真是名不虚传。
这些年莫南柯对陈洵的这种胜似女子的笑容已经适应很多,俨然已经能够面不改色的。目光借着低头翻找的动作从陈洵身上掠过,莫南柯又掏出两样东西。
——其实莫南柯的袖里乾坤又何须翻找的动作,只不过是避开陈洵的那种笑容罢了。
莫南柯拿出来的是几本功法和一柄飞剑。将刻着功法的玉简交给陈洵,莫南柯吩咐道“这是适宜合体期修炼的功法,待你突破之后修行正是适宜。”
而那柄飞剑虽然被莫南柯强行抹去了炼化过的痕迹,但是却仿佛通灵了一般,在莫南柯周围悬立。莫南柯伸出白玉也似的手,那柄飞剑便缓缓落在他手上。雪白的手拂过剑锋宛若流华的剑,莫南柯对陈洵说道“这柄霜华剑是为师少年所用,你没有趁手的灵器,不如便祭炼一番,或可一用。”
陈洵的眼睛骤然亮了。他跟在师尊身边两千年有余,这柄剑自然是见过的,那是师尊到了合体期之后亲自打造的一柄剑,虽然没有用上几年师尊便遇见了如今的本命法宝——和月剑,但是仍旧难掩此剑是师尊亲手所锻,并且使用过的事实。
就仿佛,他用了这把剑,就莫名的多了一丝与师尊的联系。这样的认知让陈洵更为欣喜,近乎虔诚的接过长剑,任由剑身冰凉的寒气蔓延到自己周身。
莫南柯看见陈洵脸上毫不掩饰的欣喜之色,只当是他为了即将突破而欢喜。也并未细问他为何会收了沈辕为徒,因为莫南柯知道,陈洵此番当闭关三五年以期突破合体期了,教徒之事,大抵会落在无上宗的其他峰主身上。
自家小徒弟已经不计较,他自然也不会为难一个练气二层的小弟子。平素灵石灵药供应一概不缺,他能够成长到哪一步,端的是看他自己了罢,也算全了他和松竹道人的知己之情。
师徒二人又叙话几句,陈洵方才带着沈辕离开了。
莫府之中的短暂的喧嚣散去了,早早察觉到了气氛的一丝丝异常,周遭的山精们都躲在各自的地盘,不愿触莫南柯和沈淮安的晦气。沉寂下来的院子中少了往日沈淮安奶声奶气的撒娇声。一直被师父刻意忽略的小肉球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肥爪爪,静立在一旁,咬唇不说话。
他有些委屈。幼小的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他能够记起的被冷落的时候却只有这一回。他知道自己是任性了,是不乖了,所以师父生气了。长久的冷落让他更加惶恐,沈淮安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害怕。会不会,师父就这样不要他了?
这一刻,沈淮安有些悔恨。有再多的苦涩都可以在人后偷偷的哭,他明明知道师父不喜欢任性的孩子,那还在师父面前哭什么?难道偏偏要惹师父生气,试探师父的底线么?可是,沈淮安到底是五岁的孩子,仿才真是又委屈又害怕的。毕竟,对于沈淮安如今这样可怜的修为来说,陈洵不带善意的目光和威压足够让他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