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蒙心虚:“我们也帮不上忙好吗?”
“没事儿,最多三天,保证你们恢复正常。”
我用眼神鼓励祈雨蒙,不要放弃,坚持到底。
“而且就你们现在这怂样,能不能坚持到机场,还是个问题。”
她的这一击太过犀利,我们现在确实如死狗一般,连汪汪叫也颇为费力。
躺了两天,我们终于习惯了,或者麻木了,可以出来缓缓地散步。此地佛门兴旺,祈雨蒙建议我们去拜一拜佛。这很庸俗,但我实在找不出更清高的活动了。于是三人难得一同行动。
庙宇里人头攒动,一个个皆是商人嘴脸,预备用些许香哄得佛祖保佑全家。我被小沙弥拦住恭维了一通,被夸得天花乱坠,强烈推荐八百八十八的高香——倘若想在官场上更进一步,还有一千八百八十八的可供选择。
我颇为遗憾,当年陪人出去烧香,我的身价还有两千八。
我在佛前跪拜,背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来挤去,起来时手机险些不保。
其实许多年前我也在佛前求过平安符。那里的和尚还比较清高,给平安符开光时还要香客爬一爬山再给钱。彼时我好像求了一串佛珠。佛珠好,即使不大信佛,当当手链也不错。
那个人带了很久,珍而视之,可惜没有能保得了平安。说到底也是无用,还不如他送的手表,现在还在走。
我匆匆地拜了拜,佛祖如斯忙碌,我就不给您添乱。然后退到一棵树下等祈雨蒙和叶瑜,两人出来时大汗淋漓。
祈雨蒙问:“你求得什么?”
“什么也没求。”
叶瑜笑起来:“那你拜什么劲儿?”
“我以前求过佛,没有一项如愿。索性还是不麻烦佛祖老人家了。”
她说:“也许这次有用呢?”
我笑了笑,摸挲着一支烟:“你们呢?”
他们笑嘻嘻的,一看便知香火未许出多少,但愿望一定能让佛祖忙个够呛。
“还有很多佛没有拜,去吗?”
我收起烟:“累死了,我先回去,你们自便。”
祈雨蒙说:“哥,你不是到处旅行了那么久,怎么会……”
我面无表情:“所以见惯不怪。”
我打车回去,一路上依旧胸闷不已,于是察觉出旅行的无趣。我的一路住遍酒店,看够了景点的花花草草,有时身在某地,却不知此处的名字。浑浑噩噩,只不过这等浑浑噩噩没有观众,我可以自欺欺人。
可是没有人催我回家了。
我去拜访过母亲,她和继父,以及长大成人不再叛逆的妹妹客气有礼,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他们发觉我不再记恨那段过往,表示了十足的感谢和怀念——可是我们也只有这些怀念可以谈论。论久了,就没意思了。
林辙和我的关系一如既往的不错,但我们只是正常的朋友。从前还是三个人时,他总是带给我不同于苏藉的光辉灿烂。可是我比较变态,经不起久晒。
当年医生说,我克制压抑了太久,应该换个环境,看看外面的世界,打开自己的心灵。我浮光掠影地浏览了一回各地的繁华和落魄,简直能在佳节时悲歌一曲:“何处是归乡。”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也要变成昔年在精神病医院唱歌的傻子。
我一直不怎么敢面对现实。比如说我以为父母的离开是自己不够优秀;比如说我一直回避却贪婪地享受苏藉的感情;再比如,后来所有人的情感都让我恐惧而又依恋。
等我鼓起勇气时,很多事情尚可以弥补,比如拒绝温霖而不是暧昧着温暖,比如拒绝祈雨蒙而不是欺骗到温暖,比如平心静气地与父母握手言和。
可是有一个人,我再也不能面对他了。我用了几年来遗忘,可惜没有成功。当我跪在佛前,想起的依旧是他手上的佛珠。
我决定放弃了。记着他就记着他吧,我不想自我放逐了,没有用,那就承认吧。我直接去了飞机场,在路上订了最近的一班回L的客机。
祈雨蒙都成长如斯,再也不是那个得不到关爱就寻死觅活的孩子,最多偶尔相见叙旧情,得不到回应也依旧能让自己快活,那我也能带着那份爱活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平平淡淡地讲给旁人听:“我有一个好朋友,他叫苏藉。”
我打电话通知了叶瑜和林辙,前者惊异了一下便默认。后者无可奈何:“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是什么让你顿悟?”
“蓝天白云。”我说。
“呸。”
我逃避了这么久,自以为全然忘记了他,可是只要有一点旧景,回忆便纷至沓来。何必再躲。
那时我跪在佛祖前,有一刻消失许久的幻觉出现,我听见他的声音:“虞烨,回家吧。”
正如那一年,他突兀地闯进我的生命,再突兀地离开,如今突兀地放过了我。风风火火,轰轰烈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