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徵长出一口气,这个国师是什么东西?一听就不是好人,好的国家怎么会有国师这么不科学的存在呢?
然而无论是容相还是容徵,都没有想到国师居然没有露一面就走,反而一直待到了最后,全场宾客鸦雀无声的洗三宴也算是一绝了,就连喜娘叫盆的声音都带着颤,而容徵躲过了第一次,到底还是没能躲过第二次,被国师捞到了手中。
容徵看着面前俊美异常的面孔,每一道痕迹都像是上天精雕细琢的,容徵本能的觉得有些危险,而只见那国师的另一只手抚上的左颊,在他的眼角停顿了一下,“泪痣么?”
随后就见他转头,对着还在担心的容相说道,“尔四子与我有师徒之缘,三年之后,我将正式收他为徒,随我居住观星阁。”
这个消息将整个相府炸的人仰马翻,容徵的亲娘听到消息就已经泪洒衣襟,容相对着自家夫人的指责手足无措,心里也是憋闷异常。
明明他已经官至宰相,但是对于抢夺自己幼子的国师却无可奈何,谁让这个世上,强权即是道理呢?
容徵就在这样的情形中度过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全家上下简直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疼爱,就连大嫂新生的小孙子都没能将二老的注意力从容徵的身上拉回来,饿了渴了自不必说,穿衣吃饭更是有专人伺候,容徵心里叫着*,本来还想自己动手,但是当容夫人对着他泪眼汪汪的时候,容徵和他爹容相一样,只能无奈退避。
然而三年时间转瞬即过,就算人们再怎么不舍,也无法阻挡时间的脚步,所以当容徵三岁生辰的时候,诸匀国师再次上了门。
容徵本来想哭,可是看到母亲眼睛已经哭肿,父亲的眼眶也微红的时候,终究还是强忍着泪水与众人道别,不能让家人更伤心了。
但是上了马车的时候,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诸匀看着正掉眼泪的小包子,白嫩可爱的脸上满是泪水,睫毛都被打湿,左眼的眼底一滴泪痣,在泪水的浸染下微微透着光亮。
他把容徵按在怀里,轻轻诱哄的拍了拍,“哭吧,哭过这一次可不许再哭了,你是我诸匀的弟子,大周未来的国师,可不能在这么爱哭了。”
“我不要做你的弟子,我要爹娘!”
“呵,”诸匀轻笑一声,“不是我要你做我的弟子,是上天要你做我的弟子,这是命中注定,逃不开的。”
“你以后就会懂了。”
容徵生着闷气,鼻翼里传来满满的冷香味道,异常好闻,但是容徵却皱皱鼻子,升起恶作剧的心思。
于是再次哇哇大哭起来,鼻涕眼泪抹了诸匀国师一怀,而诸匀国师却像是不知道容徵的小动作一样,只是继续拍打诱哄着,声音轻柔好听,而容徵哭着哭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而等到再次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观星阁。
与此同时,诸匀国师收了关门弟子的消息昭告天下,许多官员甚至长途跋涉也要送来贺礼,就连皇帝都亲临观星阁对诸匀表达庆贺。
而也就在收徒大典上,容徵第一次见到了他的任务目标——周玦。
周玦,皇帝第五子,年六岁,后妃卿氏之子,生而容貌有异,额有异纹,谓之不详。
容徵看着那个呆在最后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的孩子,这就是他的任务目标?那个呼呼大睡流了他一身口水的金龙大人?
真不是在逗他?
这混的也太惨了,怪不得仙长说要人助他一臂之力呢。
容徵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责任重大啊。
第23章:龙涎草(三)
观星阁坐落在整个皇宫的东北角,是整个皇宫最神秘也最安静的地方,方圆十几里,只有国师、国师的弟子以及不超过十个仆从而已。
每一日的饭食衣物等都是由仆从送上来的,而容徵就跟着诸匀国师一起住在观星阁最高的那一层。
和容徵想象中不一样,本以为观星阁只是一个小阁楼而已,然而直到真正见到,他才发现,观星阁竟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足足几十层高,只因国师要‘观星’。
这样的高度让容徵很没有安全感,也让他想起远古朝代商纣时的那个摘星楼,虽然名字不一样,但是这两者的奢靡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这些显然不是容徵可以置喙的,所以他只是每日乖乖的和国师学习周天测算,命数易理等那些艰涩的大部头。
反而是容徵的乖巧让国师颇为惊异,他本以为这孩子被肆意疼宠,在这满是石头、床铺硬朗的地方必然不会习惯,但是没想到这小家伙除了第一天哭了那一场,之后竟似没事人一样,性格也颇为乖巧,更加天资聪颖,教过的字一遍就会,两遍称诵,倒让诸匀国师真心的有了那么几分喜爱。
上天预示之人,果然有其不凡之处。
而由于容徵不过三岁,所以日常起居都是由国师亲力亲为,也由于这样的紧迫盯梢,导致容徵整整两年都没有出观星阁。
两年之后,容徵已经从白白软软的小肉团长成了可爱的小正太,而已经初具内力的他,也终于第一次被允许离开观星阁。
身后两边是静立的国师侍者,独有的黑白二色的道袍总是让容徵囧囧有神,因为那好像影片里的捉鬼的道士,不过这两个侍者容徵是万万不能甩开的,因为这是国师同意他出观星阁的保障条件。
这也是容徵第一次仔细的观察面前这个皇宫。
和现代旅游时看的故宫不同,大周朝的皇宫风格颇为粗犷,宫殿都是由大块大块的岩石堆砌而成,比之故宫少了分转首顾盼的精致,却多了一股说不出的恢弘大气。
而就在容徵在路上行走时,身后的侍者还会恰逢其会的介绍着皇宫的各个地方,阮华宫、昭娥殿、点翠阁、墨雨轩……
一处处院落走过,各色的美景简直让容徵目不暇接,虽然不能入内细看,但是单看旖旎的风光便可见一斑。
三人逐渐向更远处行走,宫内无论是侍卫还是宫女太监,在看到国师侍者的那一刻都不约而同的低头退避,等到容徵远远走开之后才会重新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那便是国师的小弟子吧。”
“是啊,小大人一样,真是可爱呢。”
两个宫女细微的声音随着风吹入容徵的耳畔,容徵微微一笑,不在意的继续向前走去。
“小公子,前面是上善院,目前并无妃嫔居住,里面多年不曾修缮过,不过有个镜玉湖还是不错的。”
左边的侍者提醒道,这个上善院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是前朝宠妃的寝殿,但是自从宠妃一朝枉死之后,便传出闹鬼的传闻,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这多年未曾修缮,里面肯定杂草丛生,镜玉湖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了。
不过小公子既然有兴致,他们也没有资格阻拦。
容徵听了侍者的提醒,看了看自己洁白一新的衣袍,皱了皱眉,本来想去的,但是如果真的环境不好的话,岂不是要弄脏了衣服?
容徵摇了摇头,刚想转走别的路,突然听到扑通扑通的水花声。
眉头一挑,容徵面色生疑,这上善院不是没有人么?这声音是怎么来的?
既然生了疑问,容徵自然是要进去看看的,当下改了决定,“我们进去看看。”
而刚走进去,便看到不远处的地方,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带着几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从侧门离开,而还不等容徵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耳边便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救……咕嘟……命……”
容徵神情一凛,几乎是立刻在脑子里转过曾经陪老妈看过的n个宫斗剧,虽然情节异常脑残小白,但是这种情况,无论怎么说都牵扯着各种奇怪的秘密啊、灭口啊之类的。
于是容徵立刻向着声音所出的地方跑去,身后两个侍者跟在他的身后,轻松异常,容徵嫌自己腿短,这一刻救命如救火,当机立断的跳上侍者的身体,“快点抱着我过去。”
声音已经初现冷冽的声质,但是敌不过年纪小产生的软糯音色,侍者微不可查的愣了一下,随后才按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脏抱着小公子迅速的向着声源的地方前进。
小公子真是太可爱了……
容徵不知道侍者的想法,有人抱的速度果然快了许多,不过两分钟,就已经到了镜玉湖边上,湖中心的小小人影已经开始下沉了,几乎没有了挣扎,有些微黄的头发铺陈在湖面之上,四散飘逸,远远看去,像是一朵邪恶而噬人的妖花。
“快点救人!”容徵立刻喊道。
眼前这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么久,连挣扎的力道都没有了,再不救恐怕来不及了。
但饶是如此,等到侍者将人救上来的时候,也已经没了呼吸。
看身量不过和他一般五六岁的年纪,衣衫破落,骨架瘦小,露出的肌肤上还有着道道青紫的痕迹,容徵看着这人没有起伏的胸膛,不禁呼吸一窒。
不是死了吧。
而等到拂开这人遮面的长发,容徵才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这……这居然是那个金龙大人!
容徵立刻就慌了,这可是他的任务目标,如果小小年纪就死了,那么他也要一块跟着死,好吧,不是死,但是做一棵没有灵智的草还不如死了呢好吗?
容徵使劲按压着周玦——如果没记错是这个名字——的胸膛,但是半天也没见成效,容徵看着近在咫尺的枯黄面容,忍不住苦笑一声。
罢了,人工呼吸吧。
嘴巴贴近嘴巴,努力的往里面渡气,伴着有规律的按压胸膛,甚至是将内力灌入孩童的体内,容徵几乎是竭尽全力的营救着他的金龙大人。
就是因为年幼,长时间的渡气导致嘴巴很酸,情不自禁的滴了好多的口水这一点不太好。
而且还滴进了金龙大人的嘴里。
还好金龙大人不知道,容徵十分庆幸。
然而时间过去很久,孩童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而就在容徵逐渐沮丧,以为此生无望的时候,身下的小小幼童终于睁开了眼睛。
——周玦第一次认真的看他的国师便是在这种情况下。
被绝望完全攫夺的感官还充斥在他的心中,然而那一次次的吐息,以及薄荷味的口水却将他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而他,也第一次在心中立誓。
国师的口水能够起死回生这件事他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国师,此生,定不相负。
当然,他不希望国师再用口水去救其他人……只给他就好了。
只给他。
xd~
第24章:龙涎草(四)
容徵在将周玦救起之后,便将人带回了观星阁——放在其他地方实在不放心,金龙大人差一点就嗝屁了好吗?小孩子本来免疫力就低,万一再发个高烧什么的,金龙大人妥妥的驾鹤西归,然后他就跟着同去了。
思来想去,只有观星阁最安全。
这几年,容徵对于国师在大周朝的权势已经有了最直观的了解,整个皇宫要论哪里最安全,皇帝的乾清殿是第一,第二就要算是观星阁了。
而且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安置金龙大人,所以,只好厚着脸皮将人带回来了,唯一忐忑的就是国师不同意怎么办?
然而容徵忐忑了一路,等到到达最高的那一层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国师的一句“安置在侧厢房吧”。
欸?就这样?
容徵抬起头看着他的师父,却只看到一张充满温和笑意的脸庞,虽然容徵总觉得那笑容有些高深莫测,但是既然国师答应了,容徵也就开心的将周玦安置在他们师徒二人的隔壁啦。
而就在容徵转身指挥侍者将周玦搬过去的时候,诸匀国师嘴角的笑意却淡了下来。
命星与孤星已然相遇,接下来的星途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果不其然,周玦在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容徵被国师按在榻上不许操劳,但是事关金龙大人,容徵还是强忍着瞌睡去看望周玦了。
真的只是看望而已,其他的诸如喂药等等都是侍者完成的。
然而周玦在昏沉中,那些其余已经尽数不记得,他只记得,有一个小小的宛如玉质的金童,在他的身边趴伏着,他紧紧握着他的手,明明头已经一点一点,却仍然硬撑着不肯睡觉。
他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之前的营救,之后的相守,在他人生的前八年里,因为额头的异纹从未享受到过,即使是他的母妃,也在日日责怪着他让她失宠,怨恨着他的存在。
这让他……怎能不为之心生动摇。
此时容徵还不知道自己不过一个守夜的决定,就已经让伟大的金龙大人上了心,他只是不知何时终于全然睡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和金龙大人共睡一榻,迎着清晨的微光看着周玦睡得正香的脸蛋,突然发现,他额头的龙纹一点也不丑陋,反而说不出的英武。
当然,显然大周朝的皇室和他不是一个欣赏水平。
容徵的手探上周玦的额头,发现他已经退烧了之后便松了一口气,随后自己穿衣,去净堂洗漱,等到洗漱完毕的时候,就可以吃早饭了。
而就在容徵推门而出之后,睡的正香的周玦睁开了眼睛,那眼睛里一片清明,哪里有一丝睡意。
他回想着容徵的容貌,在心里一点一点描摹,仿佛要将之镌刻进灵魂里,再也不放开。
周玦在观星阁足足呆了一个多月。
原本溺水的伤势早已经好了,更多的则是调理他身体上的伤,容徵这时才知道之前衣衫半解露出来的伤势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他甚至还看到周玦的身上有烫伤,特别在国师说他曾经多次骨折,身体极虚,如果不尽早调理的话,定是少年早殇之命的时候,容徵心里忍不住有些心酸。
金龙……明明是那么尊贵的存在,下界历劫而已,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
周玦对此倒是极为看得开,不过是受伤而已,他早就习惯了。
但是国师不沾染皇子争储早已经是惯例,这一次也不例外,所以在各个势力不停的刺探,甚至皇帝也来过问此事之后,终于还是将周玦放了出去。
周玦身体大部分都已经好了,剩下的只需要慢慢调理,但是周玦哪里有药材去调理身体呢?
容徵只好不舍的放周玦出去,让周玦每五天都去上善院等他,他把药拿去,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
周玦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心里却是苦笑,这皇宫哪里有什么秘密,只需要一次,人人都会知道国师的小弟子给他送药的事。
但是他到底没有拒绝,不是因为身体,只是不忍心让他失望。
容徵已经将自己看到的东西都汇报上去,这皇宫里十一二岁的幼童并不多,敢对周玦下手的就更少,所以当日将周玦扔下水的食水显而易见,不过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而已,但是明明这么明显的线索,报上去却只处死了好几个不相关的小太监而已。
二皇子和三皇子没有任何事情。
容徵不免失望,但是周玦却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
二皇子资质出众,三皇子母妃是皇帝的爱宠,皇帝怎么会因为他这个孽子而去惩罚他的心肝宝贝呢?
这样的结果再平常不过。
不过看到容徵为他愤愤不平的样子,却还是暖了心肺,在这冰冷噬人的皇宫里,有这样一个小人儿全心全意的为他疗伤,为他着急,为他抱不平……
何其有幸。
这样的时光过得既漫长又快速,随着容徵年岁渐长,诸匀国师教给他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也许是曾经成仙的缘故,容徵在这方面极有天赋,慢慢地也学出了一些门道来,发现诸匀国师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骗子,竟是有真本事的。
所以学习的也就愈发认真。
但是就是课业繁忙,容徵也没有落下每五天去一次上善院给周玦送药。
也许真的是容徵的汤药的缘故,这些年周玦的个子像是抽条一样长高,不像是小时候瘦瘦黄黄的模样,而是已经身具少年的高挑,就连皮肤,也不是蜡黄,而是微黄健康的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