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玦以为自己会成亲?
“徵儿,钟姑娘已经与你换过庚帖,甚至三媒六聘礼数皆成,钟家现今如此情况,我们容家也不能背信弃义,不需大操大办,只要简简单单拜个堂,将钟姑娘入我容家族谱即可。”
容徵看着容母叹息一声,也许是十几年未见,彼此之间恍若陌生人,让容母总有种不安定的感觉,她迫切的想要抓住些什么来维持他们之间的联系,她怕有一天容徵会像以前的国师一样,斩断俗缘,凡根皆尽。
而且现任的皇帝周玦又是个铁血暴戾之人,在这样的人手下稍有不如意又哪里有好下场?也许容母还盼望着他能够辞去国师之位,回到这个家里。
只可惜……不能。
他并不怕孤独,仙界千年,他孤独了太久太久,久到金龙的每一次吐息的时间长短,力度大小都一清二楚,久到每一粒砂石的模样都铭记在他的心中,他不怕孤独。
人世百年,他注定要回归仙界,何苦在人间留下负累,让他们在这滚滚红尘里来去一遭呢?而且还不清楚是不是害了他。
容徵跪在容母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是生养之恩,“抱歉母亲,我不能。”
容徵的神色太过坚决,容母的幻想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碎,忍不住呜呜流下眼泪。
而容徵只是拿起帕子为容母拭着泪,对于成亲的决定却是丝毫不提。
半晌,容母终于坐在椅子上哭累了,旁边的那名钟姑娘才发出声音。
“多谢容伯母收留,小女子虽与令公子有白首盟约,但是郎既无意,小女如今家族落魄,也不敢高攀,只求伯母两件事。”
容徵一怔,原本如果容府背信弃义,名声总是不好,但是如今这钟家女孩居然自己说了出来,倒是聪明,“你说。”
那女孩抬头道,“一,我想让国师帮我查明我家的祸事真相,我爹虽然不算兢兢业业,但也守法奉公,为人虽谄媚了些,但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还望国师帮我查查,究竟是谁想置我家于死地,当然……若是能够为我家平反,倒是我的奢望了。二,我希望容家能还回我的庚帖……但是我家已经被抄,怕是无法归还聘礼了。”
容徵嘴角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一下,如今事情一出,他自然知道钟家到底为什么被获罪下狱,全家流放,到底是因为他,而想要置她家于死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呀。
不过这话就不必对钟家姑娘说了,而至于第二件事……容徵转头看向容母。
容母苦笑一声,回到寝室之内将锦盒拿出,里面正是钟家姑娘的庚帖。
钟家姑娘跪地拜谢,起来的时候身体挺直,竟是有了几分坚韧如竹的风采。
容徵温言道,“你家族那里若是我查明没有大错处,会尽力为他们脱罪,只是还需等待。”
“那就多谢国师了。”
容徵见此间事了,也不准备多呆,上一次就多留了三天就留出事来了,这次没有跟周玦事先请示,还不知道那个玻璃心要碎到什么程度呢。
而容母却是突然叫住了他。
“母亲?”
容母看了眼钟家小女,抿了抿唇,“徵儿,我知道你不欲成亲,和阿竹也是有缘无分,但是阿竹颇合我的眼缘,今日不如你做个见证,我收她为干女儿吧。”
容徵一怔,不过如果容母收了她为干女儿,那么钟家小女与他名义上为兄妹,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倒是断绝了以后钟家借此生事的可能。
容徵不知道容母有没有想到这一切,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而既然是正经的干亲,那必定是要上族谱的,日后出嫁容家也需要备上一份嫁妆,而且钟家的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此时有个保障倒好。
而钟家小女没有例外的也答应了。
而入族谱之行,就定在三日后。
容徵终于回到了皇宫,而周玦也在第一时刻接到了密报。
密探虽然厉害,但是容徵的内力已经修至先天,所以并不敢过分靠近,所以对于容母三人的对话一无所知,但是之后钟家女并未走,并且要开祠堂的事情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周玦看到情报的那刻就气炸了。
容徵!容徵!居然真的要娶那个女人!就算没有典礼,也要上族谱,难道他在他的心里面就比不上那个女人?
周玦气的将手中的情报撕得粉碎,更是恨不得立刻就去摘星楼与之再大吵一架。
而正在此时,却听到侍卫说国师求见。
周玦压下面上的狰狞,将乱成一团的桌子勉强收拾好,这才吩咐让他进来。
而容徵看到周玦却是一愣,不说周玦此时的面色有多难看,连鬓发都有些散乱,还有歪歪区区的奏折……
他似乎并没有选一个好时候。
“你来找孤有何事?”
容徵踌躇了一下,还是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吧,省着某只金龙天天东想西想的玻璃心,“我想问钟家之事。”
周玦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意,“怎么,国师对孤的命令有所不满?”
容徵暗暗白了周玦一眼,“没有,只是钟家的罪名似乎并没有这么严重,贬为庶人也就罢了,并不至于全家流放。”
周玦冷哼一声,“不流放难道还让他们一直留在京城?留在京城做什么?参加你跟那个阿竹的婚礼吗?”
容徵叹了口气,“我与钟家姑娘已经退婚了。”
“真的?”
“真的。”
容徵无比真诚的看着周玦,但是周玦却是怒气升腾,容徵……竟然到现在还在骗他!
是怕他搅了他们的婚礼吗?
周玦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依旧一身月白犹如谪仙的少年,心里弥漫起无尽的悲哀……“容徵,你死心吧,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绝不。”
容徵皱眉,周玦又想到哪里去了,但是还不等他开口辩解,便突兀的闻到一阵奇怪的香气,毫无准备之下顿时吸入几口,而他最后的印象,就是某人坚定的眉眼,和熟悉的温热怀抱。
龙涎草13
等到容徵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了。
中午的阳光热情而炽烈,透过窗纱在床褥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容徵轻轻的皱着眉头,眼皮滚动之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寝室,正是摘星顶楼,周围空无一人,容徵微微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发现四肢无力,竟是被下了软筋散。
心中燃起一丛怒火,容徵微微下榻,走到外间洗漱,正在洗漱完毕之后,就看到自己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桌美食,都是极和他口味的素菜。
但是容徵却一、点、也、不、高、兴!
任谁被下了这种毒药之后也不会高兴得起来。
而等到容徵想要下楼的时候,看到门口那足足有半尺大的青铜锁,更是怒气勃发。
好,好,周玦真是好样的,居然还跟他玩囚禁的把戏!
摘星楼顶层只有四间房,唯有一间堆满了杂物,而容徵推开门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仆役,杂物间里还堆了灶台,以及米面蔬菜应有尽有,显然不是没有准备。
看来周玦是下定决心想要囚禁他了。
那仆役啊啊比划,却是默不出声,显然口舌有疾,容徵不是迁怒之人,也懒得跟他说话,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周玦没有来。
第一天没有来。
第二天也没有来。
直到第三天午时的时候,才来到摘星楼。
“吉时已过,你不用在妄想回去成亲了。”
周玦无比愉悦的说道,虽然有些担心容徵会生气,但是最大的危机已经解决了,以后他就是他一个人的,他们有的是时间。
容徵冷哼一声,看着笑的像是透到了油的老鼠一般的周玦,暗自冷笑。
周玦最好不要解了他的毒,若是解了,他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不过眼下,只需要静静等着,他就能看到周玦万分精彩的脸色了,不知道周玦再偷偷摸摸的收到情报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而还不到傍晚,就见周玦出门走了一圈,再进门手中就拿了几张纸条。
周玦看着容徵,似乎想要将容徵的念头全部断掉,所以也不避讳的直接打开纸条,一字一句的念出。
“吉时三刻,国师容徵未到,故容府众人只得先开祠堂,祭祀先祖。并将钟竹之名刻于族谱,是为容母之义女,双方结为……干亲?”
周玦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纸条,翻来覆去的又看了一遍,喃喃道,“干亲?”
容徵冷哼一声,“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你们要成亲……”
周玦说道这里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容徵冰冷的神色,心里骤然缩成一团。
容徵那日归家,必然是去解决这件事了,那日自己问他,他说已经解除婚约,可是自己并没有相信,还对他下了毒,甚至囚禁于摘星楼……他那般骄傲的性子,还会原谅他吗?
周玦一时间冷汗涔涔,看着容徵依旧的神色,“对不起……容徵,是我误会了你。”
容徵冷笑。
“你打我吧,或者骂我,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乱猜忌,不辩是非,不相信你,还向你乱发脾气,甚至还对你下毒……是我不对。”
容徵沉默着神色,“周玦,从我们初识到现在,我可有一丝曾对不起你?”
“……不曾。”
“那你何以能如此待我?”
周玦苦笑,因为吃醋,因为嫉妒,因为想要得到……因为自己难以言说的心思。
“因为我心悦你。”
因为我心悦你,所以哪怕惹你生气也要阻止你成亲,因为我心悦你,所以直到尘埃落定才敢真正出现面对,因为我心悦你,所以此时此刻……面对你的质问,我除了这个理由,已经没有其他话可以讲。
因为我心悦你。
容徵却是冷笑出声,终于说出来了,因为心悦?因为心悦便可以罔顾他人意志任意妄为吗?
“此间事了,我答应钟家小女为她的家族平凡,你若不做,我还是有几分人脉的。”
周玦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我做。”
“那就走吧,以后别来了,星报我会司人传递给你,我摘星楼不欢迎你。”
周玦看着正在气头上的容徵,也不敢惹他生气,只好默默的将解药放在桌上,随后转身离开。
容徵看着桌子上的解药,吞下运功,不一会药力散开,内力果然逐渐回归,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也是时候算账了。
而这几日,果然周玦并不死心,先是送一些他喜欢的东西,笔墨纸砚啦,名家字画啦,奇花异草啦,星象孤本啦,随后开始试探的从楼下守着他,紧接着发展到守门口,正在他以为容徵已经逐渐消气的时候,却突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
周玦一怔,这香气好生熟悉,可是刚想起来这是什么,就已经意识消散,昏然睡着了。
容徵冷哼一声,这软筋散的药物还是他为他调配的,这次送了这么多的药材过来,不知道用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
等到周玦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天的星子,一弯银月如钩。
他正躺在摘星楼的顶层。
冷风呼呼刮过,没有内力护体的周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容徵生怕药效不够,以至于周玦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此时自然是饥肠辘辘。
而容徵则在一边温着小酒吃着小菜,欣赏着无边月色,好不惬意。
周玦的肚子咕噜一声。
容徵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笑意,随后继续面无表情。
周玦十分尴尬,看着容徵面前的菜色,容徵向来爱吃素菜,但是这次居然放了烤肉,那微醺的香味传来,把周玦馋的口舌生津。
舔着脸说道,“国师,今日月色正好,不如我们一起赏月?”
正要坐到容徵旁边,却被一根细细的长剑阻在一边,只能看,却不能吃,周玦的肚子顿时更加饥饿了。
“国师?”
容徵眯了眯眼睛,看着周玦的样子,有种解气的感觉,但是还不够,“皇上既想要同饮,不如月下切磋一场?”
“……切磋?”周玦感受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筋脉,这不是找揍么?
但是看着容徵兴致勃勃的模样,周玦苦笑一声,终于还是拿起了旁边的一柄剑,两人就在这月色下打了起来。
哦不,说打了起来其实并不准确,应该说是单方面的殴打。
细剑虽然还未开刃,但是细长的剑脊打起人来更疼,周玦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心却逐渐沉凝起来。
容徵……这是原谅他了吧。
而容徵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打人,看着周玦呲牙咧嘴也开心,但是不一会就意兴阑珊了起来。
扔下剑,容徵坐回原来的位置,算了,打一个不还手的人有什么意思?
而周玦见容徵住了手,也小心的再次做到容徵的身边。
而这次,容徵没有拒绝。
周玦夹起一块烤肉吃着,手上还有几道细细的红痕,吃完一块肉,又喝了一口酒,这才喟叹不已,“青梅酒果然好喝,只有国师这里才有了。”
容徵懒得理他,任他自己自说自话去。
这一晚月色无边,一个流云广袖的谪仙男子与一个尊贵却带着伤痕的男子对月相酌,直到天明。
龙涎草14
而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周玦自然毫无例外的旷了早朝,当知道是国师有事相商的时候,众大臣默默的退散了。
国师找,那肯定有大事。
而事实上是两个人喝了一晚上,最后宿醉未醒,直到下午才头痛欲裂的醒来。
看着身边某个睡的正香的金龙,容徵皱了皱鼻子,身上的酒气让他实在受不了,索性去旁边的汤池沐浴。
而就在容徵走后不久,周玦也醒了过来。
昨晚的酒内已经放了软筋散的解药,所以周玦此时自然百脉具通,听到旁边传来的水声,周玦心中一动,也向着浴室走去。
当看到某个正穿衣的国师的时候,周玦的呼吸一窒,几乎被眼前的美景晃花眼。
粗重的呼吸落入耳畔,容徵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而等到看到某条流着两管鼻血的金龙的时候,飞快的将衣服披上,随手将身边的佩剑撇过去。
周玦狼狈的闪过,摸了摸自己鼻子上的血,看着前来追杀的某人,只能飞快的逃跑。
容徵没穿好衣服,只能暂时放过某条龙一把,但是心中默默发誓,绝不再让这条龙踏进摘星阁一步。
而容徵也真的做到了,紧闭房门,吃食找了个仆役来做,平时除了送食材的仆役,竟是直接锁了大门。
而周玦只能苦等在塔下,默默内牛。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呀……国师你看看孤皇啊,孤皇等得好心焦。
但是容徵已经打定主意,绝不原谅猥琐的某人。
金龙大人默默无语凝噎,但是光天化日或者夜黑风高向着摘星楼喊话也不是事,于是他想到了信鸽传情。
然而这信是传到了,但是这鸽子却不见回来一只,而从楼中传出的乳鸽味道来看,那信鸽到了哪里不言而喻。
周玦再次内牛,这可怎么办?
刚缓和一点,又惹了国师大人生气,唉。
于是在一日国师夜观星象的时候,我们的金龙大人发挥了他高超的箭技和臂力,浪漫的进行了飞箭传书,而容徵拔出箭枝一看,上面都是密密麻麻诉衷肠的字句,周玦似乎一夜之间开了窍,肉麻的句子信手拈来,看的容徵直起鸡皮疙瘩。
而一箭还不够,几乎是每天都要来一次传书,一射六十六层,估计整个大周也只有周玦能够做到了,而容徵在一个月后终于厌烦了周玦,容他进了摘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