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虽然是做久了贤王,但毕竟已经是帝王了。自古称孤道寡的,有几个没有疑心病。
散宜生眯着眼睛笑道:“无事,只是来找大公子谈玄论道,并不涉及政事。陛下贤明,我等清者自清,想必陛下是不会怪罪的。”
陛下贤明,贤明的人是不会猜忌自己的孩子的,何况还是迟早要继承大统的孩子。
姜子牙捻着胡须,笑道:“不谈政事,却要谈谈军事,明日征讨女干贼,还要和殿下商量个章程才是。”
姜子牙比散宜生看得更远些,七年羑里,姬昌穷尽心思,将先天八卦演化为后天八卦,使凡夫俗子也能透过卦象瞧一瞧吉凶。
这是一件大功德的事情,也就意味着是一件不好办的事情。姬昌七年幽囚羑里,并没有机会调养身体,穷尽心思,对他的身体损耗极为严重。
逃回西岐的时候又被殷破败和雷开惊吓,几度游离在死亡边缘,身体已经差不多垮了。
这是天命,也是阳寿,补都没有办法补。
现在只是调理,拖着,能拖多久是多久,但也拖不了多久了。
一旦姬昌薨天,能挑大梁的只有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殿下。
他们的心思,伯邑考都明白。
但是转过一个念头,伯邑考却把姬发叫上了,带着姬发一起去了姜子牙的府上。
姜子牙和散宜生不知道他这打的是什么注意,有心叫伯邑考一个人,但实在没办法开口。
否则,不是明摆着居心不良吗?
伯邑考有自己的考虑,不管人间有多繁华美好,都不能成为他久居之所。
他的根子是仙神,他的世界,也不可能陷在人间,与他争斗的是仙魔,甚至是圣人。人间,只是他旅途中的一站罢了。
伯邑考瞧着英武不凡的弟弟,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将这个看起来并不怎么聪明的弟弟培养成绝世明君。
姬发没来由的觉得心底发寒,好像被什么洪水猛兽盯上了一样。
他转过头,正发现伯邑考正在用一种打量食物的表情打量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姬发叫道。
伯邑考负手而立,扭过头道:“没看什么。”
骗人的吧!没看什么你扭头做什么!
姬发心里几乎要崩溃了,大哥表现得这么不怀好意,难道是怕我觊觎他的王位要除掉我吗!
“二弟。”伯邑考走在前面,声音如同从虚无中传来,静谧幽深。
姬发竖起耳朵,只听伯邑考道:“你要用心啊,兄长对你的厚待,你一定不要辜负,不然……呵呵。”
大哥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
姬发内心已经崩塌,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在伯邑考面前被虐得体无完肤,因此还能维持着一个崩溃内心外的面瘫脸。
姜子牙和散宜生听到伯邑考呵呵一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总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呢。
到了姜子牙的府邸,姜子牙从朝歌接过来的夫人马氏亲自为他们奉茶。
一人面前一杯茶,随后就是长久的静谧。
半晌,还没有人说话,姜子牙和散宜生目光交流,最后,姜子牙不得不开口,道:“殿下对讨伐崇侯虎有什么看法没有?”
伯邑考这才如梦初醒一样,瞥了一眼身边的姬发,道:“两位贤良,不用藏着掖着,二弟不算外人,你们说什么他都不会说出去的。”
伯邑考看了一眼姬发,问道:“是不是?”
姬发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样,道:“是!大哥说的没错!”
伯邑考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姬发看起来居然十分受用。
姜子牙和散宜生对视了一眼。
为何我觉得这么不靠谱!
不管两人怎么腹诽,但一谈论到正经事,伯邑考认真起来之后,就大变样了。
口吐珠玑,所说所想,无一不缜密有条理。
三个智慧超凡的人把一条条一件件全部算进去,把与北伯侯可能采取的措施全部推算了一遍,敲定了一条条或阴险或歹毒或堂堂正正的计策。
姬发看得叹为观止,这三个人不论哪个都是大才,放到一起,还有什么是西岐不能克服的。
天黑之时,姜尚把他们送出家门。
指着天边的半抹残阳,姜子牙说:“这样的太阳,并不能带来多少光明。”
散宜生指着庭腋屋角,道:“残阳之下,犄角之患,也会成为巨大的阴影。殿下,多动动吧。”
说着,姜子牙关了门,散宜生大步走远。
只留下伯邑考和姬发,两个人的影子拖的老长。
姬发看到伯邑考的眼神分外柔和。
“二弟,你要多努力一点啊。”
第七十五章 崇城
姬昌为大军践行,祭天祭旗祭兵主。
兵主是蚩尤,曾经是南方部落之主,得魔道襄助,对抗黄帝。
后来被黄帝打败,且被黄帝镇压了魔躯。
黄帝赏识蚩尤的勇武,敕封蚩尤为兵主,主杀伐。
蚩尤被封为兵主之后,英灵就成了人族上古先贤之一。
姬姓乃是黄帝后裔,从血脉上说,姬昌这一脉,是轩辕氏的嫡系。
兵主旗勾动蚩尤英灵加持,西岐大军杀气腾腾,向北伯侯的封地进发。
有这兵主旗护持,西岐大军的战斗力起码要上升三成。
伯邑考身居中帐,统帅三军,姬发在他身边站立,三宝为他端茶倒水,打点左右。
三宝就是那个啰哩啰嗦的城门卫,伯邑考近来时常会不自觉的陷入深沉的天道中,远离人世,心性冷漠,一时半会难转过弯来。
三宝这个神经粗大、废话连篇的家伙,很容易让他感受到人间的气息,慢慢地恢复过来。
这是因为伯邑考才苏醒,又没有与自身境界相匹配的法力和肉身,元神灵感自发性的追寻茫茫天道,以图超脱肉身的舒服。
等伯邑考过一阵子熟悉了突然暴涨的元神,就不会出现这么痛苦的事情了。
伯邑考下达的一条条军令,做的一个个决定都没有瞒着姬发,让他看,让他揣摩,随后考察他。
姬发苦不堪言,伯邑考的思维和他半点都不相同,他要花费很大的心力去揣摩伯邑考的意思。
大多时候,还得伯邑考自己为他解释。
姬发不明白,大哥明明才是那个要继承大统的人,这么努力的培养他做什么。
但是他不敢问,问了大哥也未必会说。
“当然是为了弟弟你变得更优秀啊。”大哥大概会这么说吧。
伯邑考见他分神了,伸手在他头上一拍,道:“回神了!”
姬发苦着脸,继续和伯邑考留给他的问题搏斗。
兵贵神速,伯邑考领兵一路过了府、城、县,没有遇到一点阻拦,很清晰的就将一应守备收服,成为西岐的领土。
西岐士兵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崇侯虎治下之民夹道欢迎。
也是崇侯虎自作孽不可活,为了贪图享乐,将底下百姓盘剥得太狠,官员从上到下,层层盘剥,越是底下的官员越是苦不堪言。
这些年西岐的建设越来越好,西岐的商队来往于各个诸侯国,将西岐的胜景传达出去。
崇侯虎的封地离西岐最近,西岐的领主仁民爱民,西岐的人民富裕欢乐,而我们的领主只知道盘剥,我们过得苦不堪言。
这种反差,任谁都受不了。
每年从其他国家叛逃到西岐的人都不在少数,西岐都一一接纳,并且一视同仁。
因此现在西岐兵锋所指,城门大开,投降响应者无数。
“这就是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失却人心,就会万劫不复。”伯邑考道。
姬发有些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容易就打到了崇城门下。
伯邑考见他的表情,摇了摇头,道:“你以为为何我们此行如此顺利?”
“人心归附?”姬发答道。
伯邑考笑了一声,道:“人心归附自然是最重要的,但是你知道为何他们会知道西岐远比崇城好吗?你知道最先投降的都是什么人吗?”
“这场战争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的,这局棋,我已经下了快十年。”
姬发悚然,怔怔得看着伯邑考不言不语。
伯邑考失笑,道:“最开始并不是为了讨伐崇侯虎,只是后来父亲心思明确了,就渐渐演变成今天这个局面了。”
伯邑考让姬发自己消化,直到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例行公事,要先有一场骂战,无论怎么辩驳,要先有大义的名分。
以有道伐无道,则无往不利。
散宜生嘴巴从来不饶人,骂得崇侯虎抬不起头来。
文人的口诛笔伐从来毫不容情,崇侯虎再怎么骂,也只能越来越无力。
斗嘴谁能斗得过文人。
崇侯虎怒急,派大将出阵迎敌。
按照惯例,需阵前斗将,姬发主动请缨。
伯邑考点了点头,道:“给我生擒此将!”
“诺!”
姬发拨马上前,对面一员大将乃是黄元济,也是崇城大将。
黄元济持刀上前,怒睁双目,道:“某崇城黄元济,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某刀下不杀无名之人。”
姬发冷笑一声,方天画戟斜指地面,道:“无名小卒,还不配知我名号!”
黄元济大怒,拨马上前杀来。
两人阵前相斗,黄元济将手中之刀舞得泼水不漏,被姬发一一招架。
黄元济连砍数百刀,震得双臂酸软,见姬发仍旧从容,不禁骇然。
姬发脸色都没变过,只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英雄人物,原来只会说大话。”
姬发催动马匹,座下龙马如同幻影,方天画戟带着一道残影斩向黄元济,黄元济提刀格挡,只听当的一声,方天画戟已经指着黄元济的喉咙。
黄元济手中的刀裂成两截,持刀的右手已经筋骨尽断。
黄元济脸上发青,道:“果然少年英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姬发道:“我是想杀了你,可是已经在大哥面前立下军令状,要生擒你回营。”
黄元济从姬发的神力震慑中惊醒,道:“某可杀,不可辱!”
大叫一声,催马前冲,企图借着姬发的方天画戟了结生命。
姬发挥戟,改斩为拍,将黄元济打落在地。
“左右,将他锁了,带回中帐!”
立刻从本阵中窜出来两个士兵将倒地不起的黄元济用绳子捆了,拖回阵中。
黄元济不甘的瞪着姬发。
姬发道:“敬你是条汉子,有些血性,记住了,某西周姬发是也!”
没了主将,出城的士兵被打得落花流水。
姬发回了中阵,散宜生又出来嘲讽。
“崇城果然再无英雄,坐视大将被擒,北伯侯居然也丝毫不放心在心上,果然生性凉薄,崇城守将听好了,你们可要小心了……”
“放屁!”从崇城里传来一声暴喝。
崇城之上,一员年轻的将领赤红着面孔,骂道:“酸腐小人!如何敢辱骂我父!”
散宜生心中冷笑,脸上去做出久仰的样子,道:“原来是从崇应彪小侯爷,小侯爷若是觉得某家说错了,可敢下城一战!”
崇应彪受激,领着崇城兵马下城来战。
崇侯虎阻拦不住,脸色难看至极,在他这个年纪,经历过大风大浪,早就不是那些小孩子可以比拟。在生死面前,散宜生的几句嘲讽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崇应彪不同,他还年轻,有血性,有力气。
崇侯虎没有办法去阻拦他的孩子,因为他的心中有着和他不一样的坚持。
“去请二老爷。”
这是最后的办法,崇侯虎清楚自己的实力绝不可能对抗西岐,唯一的希望就在他的二弟崇黑虎身上。
崇黑虎得异人传授道术,悄悄在自己的领地组建了势力,连他这个大哥也没办法渗透进去。
只是这位二弟似乎也没有什么夺权的心思,除了上次败于郑伦之手,甚至都没有败绩。
崇应彪带着兵马而来,和姬发阵前对垒,走过几百回合,被姬发用方天画戟打落在地,姬发正待补上一戟,从崇侯虎的军阵里钻出两员大将,把崇应彪抢走。
随后三打一,才勉强限制住姬发,但几百合之后,崇应彪三人个个带伤,逃回本阵。
姬发高举方天画戟,大吼道:“杀!”
两军对阵,如同血肉磨场。
伯邑考居中运筹帷幄,排演阵势,将对方大军杀得大败,崇应彪被生擒。
崇应彪被生擒之后,崇侯虎也坐不住了。
崇侯虎再城上喊话,道:“大公子,我与你定个赌约如何?只要你能打败我二弟崇黑虎,我就将崇城双手奉上,以此交换小儿。”
伯邑考起身从车架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带着一身杀气,犹如烟云。
“一言为定。后天辰时,恭候崇黑虎大驾了。”
伯邑考按照约定,退军三里,安营扎寨,小心防范。
伯邑考吩咐众将士,小心夜袭。
崇侯虎纵然立下约定,也未必不会毁约,毕竟兵不厌诈。
等到夜深之时,营帐中,伯邑考对着身前的人道:“你在云中子门下修道,可曾学会变化之术?”
此人正是雷震子,月前伯邑考回到西岐,雷震子仍旧在等候他的消息,他回来之后,就把这位幼弟留在身边教导。
伯邑考的术数天下无双,对雷震子的生前了如指掌。
但过往已经如同烟云,以前的事情太过久远,都没有了计较的必要。
雷震子天资极好,两枚先天灵根杏树的果子下肚,得了风雷圣体,又是天大的造化。
此次把雷震子带过来,也有着以道术料敌先机的意思。
雷震子道:“我听说玉鼎师伯擅于变化之术,并没有听过师父也会变化之术,因此不曾学得。”
伯邑考点了点头,道:“也罢,你既然不会变化之术,也无妨,我传你一门幻化之术,你持此术,去曹州探探崇黑虎的底。”
说着,伯邑考在雷震子眉心烙下一枚青莲符印,如同竖眼,又将虚实幻化之术传给雷震子,指点他运用纯熟,就目送他往曹州而去。
幻化之术和变化之术没什么高下之分,功用各有不同。伯邑考有梦中证道之法,对于虚实两相研究最深,传给雷震子的幻化之术也极为厉害,若是雷震子潜心修行,必然能在这一道取得极大成就。
雷震子趁着夜色飞往曹州,他眉心的青莲符印如同竖眼,借着雷震子的眼睛观测着世界。
这是伯邑考寄居在雷震子眉心的一缕神念。
雷震子潜入曹州,进入崇黑虎的府邸,化作一个守卫,静静地守在崇黑虎门前。
只听崇黑虎在房中和人说话,道:“师父,今日我收到兄长传信,伯邑考带领西岐兵马围困崇城,弟子想带飞虎兵前去救援。”
房中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西岐……好,把飞虎兵全部带上,必要之时,为师也会前去相助。”
雷震子悄悄伸出半个头看向房内,只看到半片黄色的道袍。
他眉心竖眼青气一闪,那片黄色道袍上布满了青色的法力。
上清法力!
房内的,居然是截教真仙!
第七十六章 杀虎
“谁!”
房内那人猛地喝道,随后一声虎啸,一只虎影扑了出来,却扑了一个空。
身穿黄袍的健壮道人从房内走了出来,龙行虎步,顾目四盼。
门外除了被吓到的守卫,只有深沉的夜色。
黄袍道人皱了皱眉头,看着身旁吓得战战兢兢的守卫,忽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飞虎仙饶命!”
“大仙饶命!”
飞虎仙伸手一摄,将两个守卫都摄到手里,也不管他们的恐惧和哭嚎,张开血盆大口,将两个守卫脖子咬断,又剖开心腹,把五脏吃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