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二出门一趟,回来就得了朋友被赐婚的消息,当即杀上门来。
纪真坐在花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正在云霁院里四处巡逻的梁二。
梁二挑了一堆看上眼的花草,先打发了小厮送回家去,又灌了一杯茶,这才坐下,一边吃点心一边组织语言。
纪真看了梁二一眼,有些遗憾。梁二是他上辈子很喜欢的阳光少年类型,原本还想着等他养好身子对方又光棍着的话就找人约炮来着。谁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旨赐婚,得了个更高更帅更有钱的。
梁二叹口气,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赐婚不是说着玩的,不管内里藏着多少龌龊,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
纪真说:“有个不赚钱的营生,做不做?做的话就给你,嫌不赚钱的话就给我老子。”
梁二来了兴趣:“什么营生?”
纪真说:“学子公寓。”
梁二眨巴着眼睛等下文。
纪真说:“寻一宽敞宅子,有现成的客栈更好,改一改就能用。住宿部分,可分单人间双人间四人间,设门禁,规定作息时间和纪律,管理要严。学习部分,设自修室,房间要大,室内拼长桌,要求绝对安静。供应三餐和茶点,杂务专人负责。”
住宿纪真参考的是上辈子四处旅游时住过的学子求职公寓,条件不太好,却也住得下去,好处就是方便便宜同龄人也多。自修室也是参考了大学校园的自修室,那是他最美好也最痛苦的回忆。
纪真把规划书往桌上一拍,说:“便宜,方便,严格。赚不来多少钱,做不做?”
“做,做做!”梁二翻着规划书连连点头。当然要做,这事赚的不是钱,是名声。做好了,士林名声也就到手了。再说了,学子学子,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个未来的阁臣呢!
纪真伸手:“点子费。”
梁二:“能不这么露骨行吗?”
纪真缩回手,说:“行,等你给添妆。”
梁二瞬间便秘脸。
纪真正了脸色,说:“这买卖虽然赚不来大银子,还是做得起的,最起码不会亏本,要做就好好做。原本,我是打算自己做来打发时间的。”
梁二:“原本?”
纪真无奈一笑:“是啊,原本。原本想靠着侯府名头赚上几个小钱,后来才发现我们安远侯府的名头好像不太够用。”
老国公救过太祖三次,老侯爷为救先帝万箭穿心而死,现在的皇帝还不是毫不犹豫就把安远侯的儿子给了晋阳侯的儿子!这样赚名声的买卖,安远侯府又怎么做得来!就算给了纪侯爷,纪侯爷也会想挠头吧!
梁二拿了规划书兴冲冲地走了。至于纪三是不是要嫁人,没见纪三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么。再说了,纪三又不是个会吃亏的,还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二天平阳侯府就使人送了一匣子银票过来,整整两万两,还有两成干股。
纪真躲在屋子里数银票——土豪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最喜欢土豪了!
至于两成干股,纪真给了纪侯爷。
这种买卖安远侯府可以掺合,晋阳侯府不可以。想来梁二送干股过来也是这个意思吧!
纪侯爷看过纪真抄的规划书,接下干股,叹了一口气。这样好的儿子,才华,胸襟,心计,大局观,样样都压出另外几个兄弟一头,若是,若是出身再好一些就好了。
只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这个儿子的前程,已经被郑氏断送了。
而侯府,未来是属于郑氏的儿子纪晖的。
第27章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纪真扛不住,脱下薄夹袄换上了稍微厚一些的棉夹袄,又拿了料子出来给云霁院上下都换了新的棉夹袄。
秋红说:“往常府上要到十月底才能领这样的薄棉袄,十一月底领厚棉袄。”
纪真笑了笑:“姑娘家不能受寒,还是穿得暖和些的好。”
秋红抿着嘴笑。三少爷把她全家都要了过来,爹管着云霁院的采买,娘管着浆洗,哥哥跟着木槐在积水潭忙活,再不必看上头一层又一层主子的脸色,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心了。
纪真捧着手炉,觉得手脚还是有些发凉。温泉庄子那边的院子已经建好拾掇出来了,家具也是新打的,随时可以过去。纪真就考虑着要不要干脆搬去那边好了,等腊月再回来参加纪曜的婚礼,顺便过年。年后,年后就娶媳妇。
娶了媳妇就有人暖被窝了!
给媳妇治臭脚,刻不容缓!
想到就做,纪真收拾收拾让人回了纪侯爷一声就出门了,去大觉寺找师父要方子。
慧海心塞地看着小徒弟在短短半日之内就翻遍了他收藏的医书背完了百多张药方,若不是为了保持高僧范,非把人按趴下揍一顿不可。
纪真背完了师父的珍藏,斟酌着自己拟了一个方子,给慧海改过,收起来,看着那朵被偷运上来的小金莲犯愁了:“师父啊,它还开着呢!”
怎么办,寺里的圣池金莲早都败了啊,莲子都结了那老多,还怪好吃的,泡茶也怪香的。
慧海宝相庄严一笑:“阿弥陀佛。”用功德养出来的金莲,自然不一般。
趁慧海诵经,纪真开了慧海的柜子,捧出装金莲子的罐子,偷偷抓了一把塞自己荷包里了。看里面剩的还挺多,就又抓了一把。
整个大觉寺就那么点金莲子,只有慧字辈以上的和尚分了一些,真真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不,有权也不行。便是最上头那个,也不会拿皇权来压大觉寺的。
六十年前太祖落难托庇于大觉寺,玄悲大师被前朝厉王虐杀在金莲池边。太祖成事之后大觉寺被奉为国寺,只是圣池金莲从那时起就再没开放过。
现在开了,还结子了,结的子还怪好吃的。
纪真抓了一把又一把,荷包塞满了,罐子也空了。
一个木鱼飞过来,正中后脑勺,纪真瞬间扑地。
慧海踩着小徒弟的腰把荷包捏起来,往罐子里一倒。
纪真惨叫:“师父,给留几颗!还想不想弟子给你养老送终把幡摔盆捧骨灰盒了!”
慧海脚上加了三分力气,用力一碾。
纪真就爬不起来了,腰扭了。
慧海带着宝相庄严慈悲笑帮小徒弟推拿了几下。
幽深的禅院里传出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随着秋风,传出好远。
纪真趴在床榻上指挥着木樨给贴跌打损伤的膏药,悲伤极了。师父又小气又凶残,想做一个好徒弟太难了。
木樨瞅着自家少爷后腰上一片青紫心疼坏了,含着两包泪,凑过去吹了吹。
纪真:“……别吹,冷。”
木樨在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
纪真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两个小厮,聪明的带不出来,带出来的又太傻,唉!
纪真在大觉寺养了两天腰,山下送来了消息。
二老爷纪安三年任满,回京述职,不日归家。
纪真只好收拾了行李跟着下山了,走之前趁慧海做早课摸了半罐子金莲子,还把那朵一直花开不败的小莲花不小心偷偷忘记带回去了。
纪真走后没多久,太子带人进了慧海的禅院,一眼就见到了房间正中央摆着的金莲。
太子扭头问身后那人:“这就是与纪三有缘的那朵花?”
薛世子面无表情上前几步,拿起花瓶,往怀里一抱。
太子单手握拳置于唇边干咳一声,强压笑意,说:“阿凛这是何意?”
薛凛干巴巴几个字:“纪三的,我的。”
太子:“……”
慧海:“……”明明是小徒弟留给他的!
回了侯府,纪真重新坐上了轮椅,先去荣禧院请安。
正赶上纪敏姐妹几个伴着老太君说话,见完礼,纪真先给了纪敏两粒金莲子,说:“拿去泡茶,对身体极好的。泡几次水没了味道也别丢掉,吃掉是一样的。”
“多谢三哥惦记,慧海大师的方子极好,我现在身子已经好多了。”纪敏双手接了,心里只觉得难受得厉害。
老太君笑眯眯地看着兄妹两个,说:“你们兄妹同一天生日,难得的缘分,合该多亲近亲近,别生疏了。”
纪真这才发现自己只给了纪敏金莲子却把老太君给忘了,只好又摸了两粒出来,说:“这是老太君的,还有两粒是给父亲的。莲子不多,我这几粒还是趁师父做早课的时候偷偷摸来的。下次再见到师父,怕是会挨揍呢!”莲子不多,来之不易,剩下的人都不用开口了,要也不给。
二房姑娘纪莹笑了笑,说:“三哥是有佛缘的,大姐姐有三哥惦记着,我们姐妹却是没那个福分了。”
纪真听得牙疼,当即扶着腰站起身,说:“老太君,我要回去贴膏药了,先走了。”
纪真转身就走。
纪莹涨红了脸,又气又恨,尴尬极了。
纪敏抿了抿嘴唇,攥着装了莲子的小荷包,到底不想送出去,也跟着告辞走了。
又过了几日,纪府开了大门,纪安回来了。
同时也开了角门,抬进四台软轿。
纪安连续外放六年,带回四房小妾,三个庶子,两个庶女。
纪真狠狠崇拜了一下他这个战斗力惊人的便宜二叔。
接风宴上,纪安把三个小儿子都抱了过来给大伙看了看。
接风宴后,纪安严肃着一张方正脸把一群子侄挨个训了一遍。
纪真转头看了看纪曜。
纪曜冲纪真笑了笑,脸色十分淡然。
纪真瞬间就在心底给这个便宜二叔打上了标签:假正经。
第28章
回了云霁院,想起纪曜淡然的表情,纪真笑了笑。
他这个堂哥还不错,这才多久,早前从他这里截人时的急切和浮躁就都已经不见了。尤其是秋闱落榜以后,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不是以前那种装出来的沉稳,而是从里到外的沉稳。而且线装书那么大的诱惑都能推开,显见品行也是不错的。最起码,比纪晖的漠然持重和纪暄的天真纯善都要好上许多。
纪家同辈的兄弟里,可以结交的也就这一个了。
晋阳侯府,水砚堂。
薛凛面无表情看着面前一天比一天打蔫的金莲,身上冷气四溢。
他亲眼看着这朵金莲在纪三手上绽放,两个月,大觉寺满池金莲早都败了,这一朵还是开的那么好。但是,到他手上才短短几天,居然就开始打蔫了!眼瞅着就要凋谢了!
想起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再看看一日日蔫下去的金莲,薛凛身周冷气越发足了。心中不甘,愤怒,悲伤,还夹杂着几分恐惧。不,纪三是有大福气的,不会像前面那些女子那样受不住他的煞气送了命,不会……
当晚,薛世子又去爬安远侯府的墙头。
纪真默默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丢掉又被人送回来的金莲,很想咆哮——世子你手究竟是有多欠啊!你就不觉得一朵花连开两个多月很妖孽吗!会被切片的!不对,会被烧死的!
纪三少爷心塞塞。
薛世子双手抱着花瓶往纪真怀里塞。
接了花瓶在手,纪真不自觉地就用木系异能把蔫耷耷的小莲花温养了一遍,反应过来以后就更心塞了。
打蔫的小金莲没多久就精神起来了,弯下去的花茎也挺直了许多。
薛凛全身凛冽的气息也跟着一点点柔和了下来。
果真,纪三是不一样的,是他这个天煞孤星克不死的。
纪真给金莲换完水,放好花瓶,尚未转身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抱了个,满怀。
头顶上还搭着个尖下巴。
卧槽,有相对高度!
很惊人!
纪三少爷瞬间就暴躁了。
身高差,力气差,硬件差。
婚期就在年后开春,这么凶残的数据,满足不了媳妇怎么办!
纪真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跑一趟大觉寺找师父开个能满足媳妇需求的方子。
不行不行,问和尚怎样和媳妇困觉,会被和尚师父揍死的!
自身实力不够,又求救无门,纪三少爷很发愁。
都快愁死了。
薛世子的手已经从纪三少爷的腰摸到肩了。
等纪真发现自己老豆腐都被人吃光的时候,已经被人上上下下摸了好几次——世子你个不检点的!说好的婚前不能见面呢!
纪真抓着腰间那双铁钳子手往下扒,被人反手抓在手心里,还摸了好几把。
听着身后略显粗重的呼吸,感受着那股目前他尚不具备的浓厚的阳刚之气,纪真悲伤极了——世子,能不能等哥重新长回一米八!
薛世子抱够了纪三少,终于放了手。临走之前又看了小金莲一眼,发现已经很精神了,顿时放下心来。他的纪三,一定是他克不死的。一定!
纪安回京述职之后兄弟二人上下打点一番,留京做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二房一下子多了许多人口,还有几个妖妖娆娆的小妖精,不安分得很,直把二太太王氏烦得不行。
纪安六年没见长子,得了空闲就考校长子功课,考校多了,对长子的学问就不太满意。还把不知道从哪儿弄到的纪真三年前考举人时候的试题给了长子一份,让长子做来给他看。
纪曜捧着被父亲批得一无是处的卷子去了云霁院。
纪真看了看,中规中矩,没什么不好,中与不中在两可之间。要是碰上个好中庸之道的考官也就中了,要是碰上个喜欢华丽辞藻的或是讲究务实的,肯定入不了考官的眼。
纪曜看着纪真。
纪真没理会纪二叔的点评,只是把三年前小纪真的卷子默写了一遍。
纪曜看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好的文采,那样小的年纪,这个堂弟,是真真的可惜了。
看到纪曜惋惜的表情,纪真笑了笑,说:“二哥基础功底很扎实,用词上是欠了几分华丽,不过想来二哥是不好此道的。”
纪曜点了点头:“我的确不好此道,每次参加文会遇见作诗都要愁上许久。”
纪真说:“二哥若是想走务实路线,我觉得可以去下面看看民生。若是二哥能放下身段,去下面州县做个兼职文书主簿,时间不必太长,也不可太短,做满一年最好,看看下面百姓是怎样过日子,也看看父母官是怎样做一县百姓的父母。”
纪曜静默片刻,站起身拱手冲纪真深施一礼,沉默着走了出去。
纪真转头看到纪二叔的对纪曜文章的点评,抽了抽嘴角。上辈子那句话说的好,做人领导,不怕你不晓事儿,就怕你瞎指挥。
这个二叔幸亏是走的荫恩路子,不然要是自己考科举的话,慢慢考去吧!
木槐来了一趟,说积水潭那边已经垫平夯实了,一大一小两个池子也挖出来了。两个池子奇形怪状,是连在一起的,中间九曲十八弯,正是文人最喜欢的那套弯弯绕绕。现在诸事齐备,只等做好小区规划明年开春就可以破土动工了。
趁着天还没彻底冷下来,纪真往积水潭跑了几次。做了大致的分区规划,余下的就交给了薛世子找来的专业人士。
纪真觉得,房地产这种钱真心好赚。不劳心,不劳力,也花不了多少本钱。
晋阳侯府,水砚堂。
薛世子翻完私房账本,叹了一口气。
第29章
薛世子琢磨着去哪儿弄点银子。
纪真挪到了云霁院的正院,把地龙烧上了,裹着被子往暖炕上一滚,别提多舒服了。
木槿面瘫脸看着横在炕上打滚的少爷。据说,侯府只有三处院子有地龙,老太君的荣禧院,侯夫人的正泽院,再就是少爷的云霁院。
老太君那里,要进了腊月才烧地龙……
现在才十一月中……
纪真从被子里伸一只手出来要果盘。
木槿低头一笑。少爷现在不差钱,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不必抠抠索索,不必看人脸色,真好。
薛凛想不出弄银子的法子,积水潭那里又天天往里面扔钱,就着实犯了几天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