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醉的了。”他窘促地笑道。
李嘉图也很尴尬,抓抓头发,送他出去,“谢谢了。”
“王总,您这龌龊污秽的思想能别在我家传播吗?小孩儿这都在。”李嘉图把那两箱啤酒抱进来时,听到苏潼说。
“就这件事情上,我必须是非常同意王总的。”黎方拿起啤酒罐往王启初罐子上一撞,苦口婆心道,“苏老师!十七岁,不小啦!贾宝玉和林黛玉谈恋爱的时候才十二,朱丽叶十三岁都为罗密欧殉情了!你就算是封建旧社会思想,旧社会,十七岁都当爹啦!你这又要去美国小半载的,小图还年轻贪玩,趁你不在溜了,你白养大半年连一口都没吃着!”
李嘉图刚坐下来就听到他这么说,忙道,“我不……”
王启初在桌子底下抓住了李嘉图的手。李嘉图暗暗吃惊,只见他冲自己挤了挤眼,嘴唇一努,示意他不要吭声。
“打铁趁热,今晚就行房了吧。你看咱小图弟弟都洗干净在这儿等着了。”王启初松开李嘉图的手,失却耐心大声喊道。
李嘉图双手放在膝盖上,闻言都抓成了拳头。
“别瞎逼逼了,苏潼醉了——”黎方嫌弃地盯着苏潼,毫不留情地哂笑道,“根本他啊,起不来了!”
苏潼脸色发青,揉着太阳穴,好像随时都会吐出来似的。而他半个小时前,已经到洗手间吐过一回了,李嘉图忧心忡忡看着他,只见他良久都没出声,仿佛根本没听到两个朋友的嘲讽。
“诶?苏潼,你搞什么鬼?这罐子现在还沉着,在这儿装啥不胜酒力呢!”黎方再度拿起他的啤酒罐,气道。
李嘉图忍不住伸手接过易拉罐,“我帮他喝吧。”
“不用。”苏潼揉着眼,毫不费力就从李嘉图手里把啤酒拿过来,眼神示意道,“你去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们。”
李嘉图把手重新放在了膝盖上,没有动。
说完苏潼,黎方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李嘉图身上。他叫住目光固定在苏潼身上离不开的李嘉图,问,“李嘉图,你也是大人了。跟哥哥说实话,还是处吧?”
李嘉图登时愣住,哑口无言。
“赶上巧了!你苏潼哥哥啊,他也是!”黎方眼睛发光,拍案大喊一声,指着李嘉图开始进行思想教育,“他今晚是不行了,你没醉,好着呢!可别错过这大好良机啊。这第一晚谁上谁下,后半辈子就都定下来了。”
“黎方,你有完没完?”苏潼终于忍无可忍地沉下声来提醒他。
“你苏潼哥哥平时闷骚,假!喝了酒可就不一样了……”黎方压根没有要理苏潼的意思,笑眯眯对李嘉图说,“这我跟他十几年的交情,我告儿你,他醉了以后,一点定力都没有。别说哥哥没帮你啊……”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头甚至要砸到餐桌上。另一边,王启初突然拉过李嘉图的手,耐心温柔地问,“小孩儿,你会吗?那事儿。”
李嘉图顿时只想把手从他手底下拿开,嘴角勉力扬了扬,又困又窘。
黎方粗声粗气地代为回答,“你这不废话吗?十七了还不会,还是男人吗?”
chapter 74
喝酒这件事,就是到头来说醉了的人没醉,没醉的人拼命承认自己醉了。
他们三人喝到凌晨两点多,到后来就连苏潼都有些不清不楚,喊上半天没有反应,偶尔说一两句还对不上话题。
李嘉图困得眼皮直打架,在他们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好几分钟以后,他起身推了推瘫坐着萎靡不振的黎方,看到他缓缓抬起头,用蒙上了厚厚一层水雾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自己,便问,“你们晚上还回去吗?”
黎方呆呆看着他,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吧唧吧唧几下嘴巴,在桌子底下往王启初腿上重重踢了一回,把他踢醒了,问,“走没?”
王启初同样也是花了很长时间反应。他慢腾腾地站起来,原地晃了晃,突然一个激灵,眼睛瞪得无比大,往厕所的方向奔去。
李嘉图吓了一大跳,立即跑过去,只见他趴在抽水马桶上狂吐不止,整颗脑袋都要掉里面去了。
“启初哥,你还好吧?”李嘉图抓了旁边的纸巾盒,蹲在他身边把几张纸巾递给他。
王启初吐得头都抬不起来,手挥了几下才抓到纸巾,没来得及擦,又吐了好一阵。李嘉图听这催心肺的呕吐声,真是担心他要把五脏六腑都往外呕了。
正在洗手间里担心着,外面又响起了黎方大声喊叫的声音。李嘉图大吃一惊,忙不迭起身跑出去,看到黎方正在打电话,为了地址和价钱和对方牵扯不清。
他听了片刻,猜到他是要找人代驾,便走上前去拿过了黎方的手机。一问果然是代驾司机的电话,李嘉图把详细地址告诉他,又好声好气地向司机道歉和道谢。
李嘉图知道有些人宿醉后醒来,会忘记自己的醉态。他猜想,恐怕王启初和黎方两个人应该就是这种人,否则也不会让自己醉成这样。
王启初吐得脸面苍白,走回来两眼无神坐在椅子上,讷讷问黎方,“走了没?”
“代驾还没到,急个屁啊。”黎方拿起堆了半杯子废茶叶的杯子瞥了一眼,又放了下来。
苏潼早就不说话了。他双腿都收到了椅子上,蜷缩作一团,像一颗茧,抱着膝头,脸都埋到了臂间。
李嘉图陪他们坐了一会儿,时不时看看苏潼。
黎方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苏潼抬起了头。李嘉图看到他如同缟素的脸和通红的眼睛,心上一颤。
只见他眉头微微一蹙,很不好受地抹了一把脸,放下腿,问刚刚打完电话的黎方,“要走了?”
“我送他们吧。”李嘉图起身道,“你在家休息。”
苏潼眯起眼睛盯着墙上的钟看,半晌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弃了思考和坚持,默默点了点头,往洗手间里走。
李嘉图担心他是不是又吐,跟着走到门边,可苏潼明显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人,一进去就把门用力关上了。
砰的一声。
李嘉图是第一次应付喝得烂醉的人,而且一次还遇到了三个。他把王启初和黎方两个人半推半拉往电梯间里拽的时候,长长叹息。
但他还在担心苏潼。他是第一次见到苏潼红了双眼,是喝醉以后想到什么伤心事,哭了吗?李嘉图满心想着要尽快把身边这两位先生安全送走,好回去看看苏潼。
“诶,这里这里。”刚走出电梯,李嘉图立即拉住往楼梯间走的王启初,另一边手搀着摇摇欲坠的黎方,往停车场里面走。
王启初走两步晃三下,还整个人摔到停车场停的车上,刺耳的报警声烦得他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李嘉图还以为他会对着轿车破口大骂起来。
好在他没有。
黎方找的代驾一看就是认识的。他一看到黎方,立即走过来搀住了他,叹气道,“怎么醉成这样。”
他把名片交给李嘉图,证实自己的身份,又在李嘉图的注目下从黎方身上找到了车钥匙。两人一同把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塞进了后座,又系上安全带,都弄得满头大汗。
“麻烦你了。”李嘉图饱含歉意道,“都这么晚了。”
代驾司机笑笑,“没关系,我们的工作就是这个性质的,见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嘉图再度对他表达了感谢,等到司机把车开出停车场,才快步走往电梯间。
餐桌上、餐桌周围,乃至客厅里,随处可见喝空的啤酒罐。李嘉图绕开这些空罐子,走到卫生间前面。
里面有沐浴头的水声,他算算时间,觉得苏潼进去的时间太长了,担心地敲了敲门,“苏潼?”
没有人回答,只有水声。
李嘉图站在门口,没等多长时间就又敲了敲门,大声喊道,“苏潼?你还好吗?”
还是没有人作答。李嘉图按耐不住,说着,“我进去了?”
没想到他才拧开门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李嘉图险些一头栽进去,映入眼帘的是苏潼结实雪白的胸膛,心倏尔就收紧了。
他洗澡时大概没想起要拿睡衣,就这么裹着浴巾打开了门。
李嘉图看着他还湿漉漉的腿,抿了抿嘴唇,错过他往里面走,嘴上念叨着,“怎么没关水?”再回头,苏潼已经往房间里走了。
苏潼洗的是冷水,水管上淌着的水很冰,但浴室里却都是温暖的水汽。那是苏潼身上的温度,很淡的温度,在李嘉图站了两分钟后,裹到了他的心间。
李嘉图想起先前烧了热水,走到外面给苏潼冲了一杯非常浓的蔗糖水。蔗糖装了小半杯,太浓了,搅拌起来十分费力。
他举起杯子,一边搅拌一边看着里面迟迟没有溶化的蔗糖,想着是不是溶液已经饱和,剩下的糖分都化不开了。
李嘉图以为自己回到房间时,苏潼已经倒在床上睡了。可他没有。他呆呆坐在床边,已经换好了睡衣,半湿的浴巾抓在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先喝了糖水再睡吧,醒酒。”李嘉图把杯子递过去,提醒道,“小心烫。”
苏潼反应极慢,几秒钟后才把他的话听进去,然后慢慢转过头,看着他手里的玻璃杯。
杯子太烫了,李嘉图想着是不是应该放下来,苏潼在这时把杯子接了过去,轻轻抿了一口,像是在品酒。
“是不是太烫了?”李嘉图跪到床上,小心问。
苏潼声音沙哑,“没有,太甜了。”说着,他像面对一杯没放甘草的中药一样,闭着眼睛喝了一大口,喝得只剩底下沉淀的蔗糖,又难受得大声咳嗽起来。
见状李嘉图忙不迭拿过了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他咳得厉害,李嘉图看到他又红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刚刚洗了冷水澡,就算隔着睡衣,李嘉图还是觉得他的身体是冰的。
苏潼双眼泛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得他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嘴唇却张不开了。
他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李嘉图却看不得他。他紧抿着嘴唇,低下了头,手放在腿上,不知道是该握起来,还是该松开。
“我出去收拾啤酒罐。”李嘉图心跳如雷,还是不堪忍受,转身要下床。
苏潼却拉住了他的手,“太晚了,明天再收拾吧。”
他的手是冰的,李嘉图却觉得滚烫。手指发僵,李嘉图明明没喝什么酒,脑子却不听使唤了。良久,他才想起要扣起自己的手指,握住苏潼的掌心。
“老师……”李嘉图勉力抬起头,好不容易才能去看苏潼的双眼。
他凝望着他,仿佛将他看穿、看透,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东西。片刻,苏潼微微勾起了嘴角,轻声问,“嗯?”
李嘉图只觉得口干舌燥。他再度低头,咬了咬唇边,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苏潼,问,“老师,你会吗?”
苏潼起先似是没听明白,脸上掠过一丝疑惑,而后微笑问,“想让我教你?”
他的笑看起来特别柔和。尤其是他眼底仿佛盛满了无奈和孤单,眸子看起来带着几分腥红,却在笑,看得李嘉图心里发堵、发颤。
李嘉图想点头。他甚至已经握紧了苏潼的手。
“等我酒醒了,再教你,好不好?”苏潼忽然扶住了他的后颈,冰凉中透着温热的额头重重敲到了李嘉图的额头上。
很痛,咚的一声。李嘉图痛得皱起眉,另一边手微微颤抖着,攥住了苏潼睡衣的纽扣。“原来你没醉啊……”
“醉了。”说着,苏潼把他圈到了怀里,脸埋在他颈窝里小声呢喃着,听着有些不知所措,“早就醉了……”
可是,会说醉的人,通常都是最清醒的。李嘉图泄气地回抱他,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自己锁骨上落下了几点温凉。
霎时间,李嘉图呆住了。他甚至忘了手臂要用力,才能抱紧苏潼。
苏潼没说话,而是越发抱紧了他。李嘉图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喉结在发抖,抖得厉害。
他的呼吸好像遇到了很多阻碍,有时长、有时短。李嘉图渐渐就听到了他哽咽的声音。
李嘉图脑海里一片空白,想要推开他,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他抱得太紧,紧得李嘉图觉得肩膀和背上都硌得生生疼痛。心好像也跟着痛了,他原本想看看苏潼怎么了,可他渐渐又不敢看了。
“苏潼……”李嘉图乱了分寸,手不断安抚着苏潼微微颤抖的身体,也没有勇气问他想到了什么。
苏潼吸了吸鼻子,好像要说话,可又咽了回去。
这并没有什么帮助,很快李嘉图就觉得自己的肩头湿了一大片,而自己的心,比这片潮湿更加冰凉。
“你别离开我……”苏潼沙哑着声音,委屈着哽咽道。
李嘉图心里咯噔了一声,慌乱之间,连忙不顾疼痛,用力抱紧了苏潼,安抚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也不知苏潼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将眼泪都蹭到了他的肩上,仿佛疲惫得再也抬不起头来,“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没事。”李嘉图轻抚着他的背,“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chapter 75
夏日的夜总是短,仿佛一阵风拂过,天便明了。李嘉图醒来时,苏潼已经不在床上了。前一晚睡得太迟,他头痛的厉害,扶着额坐起来,隐约又闻到了米粥的香味。
李嘉图一愣,连忙下了床,来到厨房,果然看到苏潼带着倦容正在煮粥。流理台上放着几瓶药,他拿过来一看,认不得药名,只能从功效上知道是醒酒和养胃的。
苏潼应该很早就起来了。李嘉图睡前留下的一室狼藉现在早已看不出端倪,酒罐子都装进了一只大大的垃圾回收袋,放在门边。
“你胃疼吗?”李嘉图凑近,悄声问。
苏潼没看他,缓缓摇头,开口时声音喑哑得听不清,“还行,就是嗓子疼。”
他黑眼圈很重,柔软纤长的睫毛微微低垂,一点精神都没有。李嘉图看他脸上还是没有血色,指尖抚上了他的脸侧。
苏潼眉睫一颤,低眸看了看他的手,没有撇开,也没有别的动作。
李嘉图想他是清醒了,也还记得自己的失态,便收回了手。
苏潼煮了鲜虾瘦肉粥,虾不新鲜,是冰箱里冷藏保鲜的,但闻起来依旧鲜美。
李嘉图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肚子就饿扁了,还咕噜咕噜响了两声,任他立即压住,也没掩住。
听到他肚子在闹空城计,苏潼这才勾起嘴角,露出了笑容。他抖了抖汤勺上的汁水,把奶锅端到餐桌上,放到了隔热垫上。
李嘉图从消毒碗柜里找出两只碗和两只羹匙,分别摆放在餐桌两边,想了想,还是放到了同一边。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苏潼没做评论,只是盛了满满两碗粥。他在李嘉图的那碗里,多舀了两只虾仁。李嘉图看了看,又找来一双筷子,挑着奶锅里的虾仁往苏潼的粥里放。
他动作轻,虾仁落到米粥上,粥上那层薄薄的膜微微往下陷,到底还是把虾仁托着。
苏潼看他捡了半天,几乎把粥里的虾仁都捡出来了,疲惫的脸上浮上了笑意。
“你很早就醒了吧?”李嘉图坐下来,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气。
他抚了抚额头,轻轻点头,说,“六点多就醒了,睡不着。”
那时恐怕也才睡下去不久,李嘉图又往粥上吹气,小心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