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山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半低着头,跟着王耀军和王靖宇进入宴会大厅。无意间和跟在父亲身后的李悦笛视线交汇,一个信号被传递,仅仅只是一瞬两人又错开了视线,短短几秒间快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王涵江站在王耀军身边享受着在众人瞩目下的快乐,他觉得这才是他应该有的生活,众人瞩目,受人敬仰,到日后还可以掌握权柄,在商场上翻云覆雨,只手遮天。
当王耀军和他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先是难以置信,而后激动地跪倒在王耀军身前,王耀军只当他是为了拥有光明正大的身份而感激,但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他是因为可以正式踏入王家而兴奋,将来只要除掉王重山这个碍眼的存在,那么整个王家就是会他的囊中之物。
想到之前遇见时从来不拿正眼看他的王重山,想到那个自己不知道名字却耍了他,狠狠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的小男孩,从今天开始他会把他们都牢牢踩在脚底下。王涵江心中一阵快意,插在裤兜里的手正用手指狠狠掐住手掌,这样的痛苦使得他不至于立即喜形于色,面上依旧是沉稳淡定的神情。
王耀军看到王涵江的表现,心下更是满意,这个儿子不论是心性还是外貌都比正室尹淑君所生的长子王靖宇要肖似自己,这样的念头一生,王耀军要把王涵江带入王家的念头就能加坚定了。
现在场面其实有些尴尬微妙,这时候上去凑趣,明摆着就是和王靖宇与王重山作对,这父子两一个在官场一个在商海都混得风生水起,想要借这个机会讨好王耀军,也要思虑再三会不会得罪他们父子。
李老此时尴尬的气氛似乎毫无所觉,看王耀军这么正式把王涵江带到身边,也只是以为这是王耀军欣赏的小辈后生,再加上王耀军说那幅《四时鸣寿山图》是王涵江拍下对他就平添了一分好感,就笑着问道:“王老啊,这位是?”
王耀军咳嗽一声,就要正式把王涵江的身份公之于众,没成想,安静的大厅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这幅画,这幅画怎么……?!”
第64章:宴会(下)
王耀军被自己即将出口的话被打断而大感不快,眼中闪过一丝冷凝,看向说话的人,认出这是李老的孙子,自家孙子的好友李悦笛,只好把心头的怒火强压下来,硬是挤出一抹和蔼的笑容,“小笛啊,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李历连忙扭头狠狠撇了一眼孙子,责怪道:“胡闹,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赶快给你王爷爷道歉。”李历这招先发制人,抬出了王耀军是长辈,李悦笛不过是小辈,王耀军自然不好与一个小孩子为难。
王耀军被李历一通强白,自然也没法再发作什么,只好做出一副宽容大量的架势,挥挥手,“这点小事,道歉做什么,小笛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可是把他当做亲孙子一样疼呢。”
说着,王耀军那眼角的余光瞄向一边的王重山,早知道李悦笛和他是从小的交情,两人亲人兄弟,不会是王重山挑着李悦笛来出头搅黄他的计划吧。王耀军越想越觉得如此,但发现王重山脸上的表情讶异似乎也不像在作假,这个疑惑只好暂且放在心中。
李悦笛被自家爷爷训斥之后,脸色出现不平之色,凑到老人家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李历脸色大变,眯起眼睛惊疑不定地反问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确定?”
李悦笛两手一摊,很是无奈,“这样的大事我当然是确定了的,不然我怎么敢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说出来。”
王涵江美梦即将成真之际被打断顿时怒火中烧,他知道李悦笛,王重山的好朋友,真兄弟,在他看来李悦笛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替王重山出头。这么一想,他语气不善地说道:“这幅《四时鸣寿山图》由田家出手,华国多位大师联手鉴定,甚至连久不出世的前皇宫博物馆馆长都认定为真迹……”王涵江话音一顿,踱步到李悦笛身边,语意轻蔑地反问:“请问这样一副百分百为真迹的画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我听闻李家是华国古物收藏界的大家,心里一直向往崇敬,没想到李家也有这么草率轻纵的时候。也难怪,毕竟书画界后起之秀如云……”王涵江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暗示着众人,李家是出于行业竞争使出了什么下作手段来打压排挤他人,才质疑这幅画的真假。
听了他的话,围观的宾客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看向李悦笛和李历的眼神有有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意味。
“涵江!”看着王涵江越说越过分,王耀军立刻出声制止,虽然他也觉得王涵江说中了几分,为了老朋友的面子,他还是想替他打个圆场,“李老是古物界的泰山北斗,在他面前哪有你一个小辈说话的地方,他老人家心胸宽广,你倒还说上瘾了啊,还不快去陪个不是?”
“是。”王涵江恭敬地点头,朝着李历微一鞠躬,“李老,失礼了,是晚辈说话放肆了。”
李历脸色铁青,在王涵江鞠躬的时候,脚步一动侧过身,愣是没有受王涵江这一礼,一甩袖子,声音冷硬道:“不必了。”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也敢在这样的场合明晃晃地打他李家的脸,真当他李家好欺负不成。他王涵江还没踏进王家大门呢就敢这么和他说话,若以后真的被记进族谱,那还不翻了天了!
李历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干脆对给自家使了个眼色,“小笛,把你刚刚告诉我的事都说给你王爷爷听听。”
“爷爷,这……”李悦笛迟疑。
李历双目一瞪,用拐杖狠狠地敲一下地板,“还不快说,再不说我们李家的名声全都给毁了。”
李家祖孙一来一往地对话听在王耀军的耳里,让他觉得莫名心头一跳,或许事情真有蹊跷。好不容易筹谋的计划绝不能毁于一旦,王耀军想阻止李悦笛说话。
就在这时,王涵江横插了一杠子,“快说吧,我们也想听听这话到底哪里值得李少爷怀疑。”
李悦笛突然抬头,朝王涵江露出一个诡异的轻蔑的笑容,似乎只是一瞬间,又彻底从李悦笛脸上消失了。霎时间,一种不安惶恐的情绪笼罩在王涵江心头,似乎事情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向未明的方向脱轨而去,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再不想让李悦笛开口。
可惜等王涵江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李悦笛不高不低的声音在早安静已下来的宴会厅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前一阵子因为筹备画廊的事一直在R国,也因为收集画作认识R国不少名流贵族,其中就有史金斯家族的族长迈克尔先生,我们相谈甚欢,交往了许久之后史金斯先生才想我透露了手中有一幅我国的山水画的口风。当时我还没太在意,后来看了这幅画才发现这正是我国失传已久的名画《四时鸣寿山图》!”
李悦笛话音未落,大厅里已是哗然声四起,难道《四时鸣寿山图》有两幅?那么哪幅才是真迹?
刚刚在场,一直旁观看戏的田家人按捺不住了,立刻跳出来辩驳道:“这幅《四时鸣寿山图》已经被多位大师鉴定为真迹,倒是你口中的那幅,说不定只是这一幅现世之后的赝品吧。”
李悦笛摇摇头,“我当然不敢这么快就下定论,立刻请了国际上最权威的古董字画鉴定机构对那一幅《四时鸣寿山图》进行科学分析和坚定,他们的结论是不论从这幅画表面的风化程度还是用纸用墨的材料都和《四时鸣寿山图》创作的朝代是一致的,工艺也是当时的工艺。”
“另外,为了以防万一,我还邀请了金武铭金老来对这幅画进行鉴定,金老小心谨慎地观察了足有半个月,才定下那幅《四时鸣寿山图》为柳公问真迹。”
如果说之前的科学鉴定的吻合还可以用高科技来解释,那么金武铭金老的确认无疑是一锤定音把李悦笛手中的那幅《四时鸣寿山图》确定为真迹了。谁不知道金老是真正研究柳公问画作的大家,田家请去鉴定的专家里不少都是金老的徒子徒孙辈的,若是金老确认过了,那结果自然比旁人权威得多。
没想到一幅画居然能牵出这么峰回路转,波澜起伏的故事来,在场的宾客们很快消化了李悦笛带来的爆炸性的消息,目光开始聚集在王涵江身上,同情的,嘲讽的,幸灾乐祸的皆有之。
王涵江脸上早已血色全失,他清楚地知道:在王耀军寿宴上献出一幅假画是真真正正地打了他的脸,周围这么多人看着,王耀军不可能踩了自己的面子硬把他的身份公之于众,王涵江拼命地想做最后挣扎,虚弱地问:“既然你早已确定手中的《四时鸣寿山图》为真迹,那么这幅画出现在田家手中的新闻出来时,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澄清,还任由田家把画拍出去?”这也是大多数人的疑问。
李悦笛甚是无辜地一摊手,转身面相宾客们解释道:“当时我身在R国,对国内也有一幅《四时鸣寿山图》现世的新闻根本无从知晓,再加上当时要和史金斯家族谈判,照顾金老的身子骨,我们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国内的消息。就是我爷爷,也是今天我有了九成把握之后才告诉他这个消息的。”
“另外,我还从迈克尔先生那里意外获知了一个消息。”李悦笛似笑非笑地看了王涵江一眼,“迈克尔先生与我偶然提起就在前一年,这幅《四时鸣寿山图》曾经被盗,幸好R国警方破案及时,画作没有大损坏。我猜想,或许国内的这幅画就是那时候制作的仿品吧。”
李悦笛话说到这里,为所有人讲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甚至连仿品的出处都有了猜测,有理有据得让人很难不信服。田家人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辩驳,只好悻悻的退到人群后头去。
王涵江脸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滑落,双腿发软好像长途跋涉了许久一般只想瘫坐在地上。
完了,彻底完了,他进王家的美梦被毫不留情地打碎,万事俱备却在临门一脚时功亏一篑。明天,不,今天晚上,全皇城都会把他当做一个笑话的,此时的王涵江五脏六腑齐齐搅在一起,胸口一闷,喉头感到些许腥甜,为了不再让旁人看笑话,王涵江生生将那口血吞回去。
王耀军瞥了一眼面部扭曲,神色近乎狰狞王涵江,在寿宴上闹出这样的事已经让他大大的没脸,这时候不适合公布王涵江的身份了,他捏了捏王涵江的肩膀,无声地表示安慰,然后上前两步向围观的宾客做出一个向下压手势,示意稍安勿躁。
“年轻人能有这番心意对我来说已经很开心了,谁也不知道这《四时鸣寿山图》会有如此波折,现在真迹现世,对我华国书画界也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就是不知道小笛什么时候肯展出这幅真迹?”
“下个月会是我李家旗下一家画廊开业,届时《四时鸣寿山图》就会在那里接受大家的评鉴。”
“嗯,那就让我们翘首以待,为《四时鸣寿山图》真迹不失举杯。”王耀军高举酒杯,笑容满面似乎丝毫不受刚刚事情的影响。宾客自然纷纷响应,众人共饮一杯之后,尹淑君神色自然地走到王涵江身边,挽起丈夫的手臂,轻笑道:“你可不许多喝了,快和我去和乔老聊聊天,你不是成日都在念叨他?”
王耀军对来向他敬酒的客人无奈一笑,客人立刻表示不在意。王耀军就半推半就地被尹淑君带到乔老面前,王靖宇夫妇早已和乔老聊上了。
围聚在一起的宾客纷纷散开,各自寻找聊天攀谈的目标。至于刚刚还备受瞩目的王涵江,现在已经被众人冷落到一般,没人愿意用正眼看他一眼,暗中却似乎有无数双嘲讽讥笑的眼睛在窥视。
今天最大的小丑,隆重的出场却只换来众人的哄堂大笑。王涵江用一只手松开领结,好像快要喘不上气来了。他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走去,所有人都看到了,可所有人都当做没看到。
王重山捏着酒杯,向那头被团团围住的李悦笛举杯致意,两人抿过一口酒后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唯在王重山身边站定,看着好友嘴边斯文尔雅的笑容,心里只感到一阵发寒。
今天这场戏最终的大赢家,从头到尾没有上台说过一句台词,却掌控了这场戏的发展。
不论是田家还是李家手里的《四时鸣寿山图》,主人都是王重山。所谓的田家的拍卖,李悦笛出国得到的真迹,画作被盗,都是王重山一手策划出来的一场戏,所以人都是他手下的提线木偶,王耀军,王涵江,田家……每个角色的情绪,反应,思维似乎都已经被他看破,作为被选中的角色只要按照他的剧本好好表演就够了。
王重山扭头正好对上姜唯有些愣怔的双眸,“阿唯,怎么了?”王重山关心地问。
姜唯回过神来,一阵用力地摇头,“没,没什么。”
王重山接受了好友拙劣的掩饰,突然想起什么,接着问:“小远那里怎么样了?”
“他一个小孩子谁会对他怎么样啊!”说起这个,姜唯就自在多了,他还不屑地撇撇嘴,“从开始就看他一直在吃,你到底是怎么养他的,怎么可以吃这么多!”
王重山递给姜唯一个干卿何事的眼神,姜唯立刻识相地闭嘴。他可不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这个笑面虎好友给算计了。
第65章:礼物
“嗯嗯,我很好,今晚一点事都没有,对……”顾远对着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黄玉珏柔声回答,从刚开始接到电话的耐心十足到半个小时后的无可奈何,顾远感受到自己老妈的唠叨功力又更上一层楼,不禁想对顾潜声表达自己森森的同情。
电话里,黄玉珏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忧心忡忡,顾远的保证实在没给她什么安全感。黄玉珏再一次后悔,再怎么忙也这样的场合大人也应该陪着才是。
“你之前电话里怎么吩咐的,我就怎么做了,绝对没有冲撞了哪位大人物,您就放心吧。”一边安慰着黄玉珏,顾远朝从浴室出来的王重山做了一个稍后的手势。
王重山了然一笑,大步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到顾远身边,伸手把人拉进自己的怀里。顾远只感到一阵性感的男性气味混合着沐浴露特有的清新香气瞬间弥漫在周围,这个不知道是法文还是德文的沐浴露牌子最得顾远喜欢,在王重山沐浴后,他都要凑到他怀里一边拱一边嗅,想只小狗一样。王重山自然也发现了顾远的喜好,家里大大小小有气味的东西都换成了这个牌子,当然还包括他本人衬衫的熏香。
脸颊泛红发烫的顾远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一手拉开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散热。
“小远,小远!你在听吗!”那头迟迟得不到回应的黄玉珏提高音量呼唤。
顾远一下子回过神,连忙回答道:“妈,我还在听。”一出口,声音就哑得不行,顾远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眼带调笑的王重山。
“是不是宴会上偷喝了不少酒,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喝酒,偏偏不听。宿舍里有没有蜂蜜,快点自己去弄一点蜂蜜泡水来喝知不知道……”
顾远实在没有力气再和黄玉珏解释什么了,干脆就顺着黄玉珏的话来说,“有,那我现在就去,对对,马上就去。”
好不容易哄得黄玉珏挂上电话,顾远总有感到自己的耳朵轻松了不少,枕在王重山大腿上的脑袋挪了挪,正好对上王重山含笑看着自己的眼睛。
毕竟是传了几代人的好基因,顾远默默回想起宴会上见到的王重山的母亲杨雪的模样,不得不说,到了这个年纪依旧可以称得上风华绝代,一出场就惊艳了包括他在内的无数人。王重山的长相显然更受母亲基因的影响,五官俊逸有型,尤其是那双眸子,深沉得像个随时都能把人吸进去的无底深渊,没人能看透,偏偏眼角微扬,眼光流转间尽是无限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