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成考生那栋宿舍在整修,成考生暂时被安排和我们一起住。”
“噢?跟他一起住,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么。”
“特别,太他妈特别了。”
从面前这个人嫌恶的表情看出了他对周庭让的态度,敖钧之满意的笑了笑。
“说来听听。”
“我觉得他好变态。”
说到重点了,敖钧之在心里暗自想。
“他怎么个变态法。”
“我感觉,他是gаy。”
嗯?
敖钧之腾的一声坐起来,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一次考虑周庭让的性取向问题,敖钧之觉得空前的混乱,这和以前自己对周庭让的认知相差十万八千里,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人会突兀的提出这个命题。
“这话怎么说?”
“我跟你说啊,第一天报到,我洗完澡回宿舍,发现他居然一直盯着我看,那个眼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我就感觉他看我的眼神真的很特别。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就经常当着其他室友的面对他出言不逊,你说要是一个正常人听到我那么挑衅,早就一个拳头给我挥过来了,可他居然一次火都没有发过,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看得我渗的慌!后来我就开始要他帮我做各种事情,叫他给我带早饭,给我洗衣服,我还要求他半夜打工回来给我买吃的,他全都做到了!最恐怖的是,有一天晚上我睡觉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他居然蹲在我床边中了邪似的盯着我看!这这这,简直是太变态了!妈的死基佬!我快受不了了!”
原来萧子洲支使周庭让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
而那个猜想的内容也仅仅是,周庭让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这和敖钧之的预期相差太大了。
如果事实真如萧子洲所说,周庭让的性取向就很明显了,那又如何解释,当年他犯下的罪?
敖钧之心里,头一次对那个自己信之凿凿的事件产生了怀疑。
而此刻的萧子洲明显是怒气上头了,一发不可收拾。
“你说他都二十八岁了!还天天对我那样!真他妈是个变态大叔!我每天跟他住在一个房间里浑身都不自在!我见到他就恶心!我好想把他赶出寝室!赶出学校!赶出我的生活!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他!”
将萧子洲表情的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收入眼底,敖钧之发现,现在不是去纠结周庭让性取向的时候,既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将周庭让恨之入骨的人物,何不巧妙利用他,借他之手摧毁周庭让?反正不管各自的出发点是什么,结果都是要让周庭让滚出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那就联手吧,加了双倍弹药的子弹,必定势不可挡。
“我问你,你想让周庭让滚出交大吗?”
“当然想!做梦都想!”
“好,那我告诉你,我的目的也是这个。但我要的比你多。”
“你要什么?”
“我要他身败名裂,在S城失去立足之地。”
看见敖钧之阴森的瞳孔,萧子洲不仅打了个寒颤。
然而萧子洲只是个意气用事的孩子,又怎么算计的过心机颇深的敖钧之。被人当做棋子耍了都不知道,还一股脑的往前冲。
“那样最好不过!他那样的变态最好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那好,我现在就给你支一个招。”
敖钧之做了个手势让萧子洲靠近一点,将自己的计划一点一点详细的告诉了他。
“哦,等于是,我先……”
萧子洲把敖钧之告诉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其中没有某个环节听岔,得到敖钧之的肯定以后,萧子洲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表示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三天后。
算好赵明和林涛晚上下课的时间,萧子洲提前十分钟回到宿舍,周庭让看还没到打工的时间,就留在房间里看书。
砰——
寝室的门被撞开,萧子洲一副喝得醉醺醺的样子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周庭让见状赶紧去扶,萧子洲则趁机拉住周庭让的胳膊,自己重心不稳往后倾,然后两人纷纷倒在了萧子洲的床上。
此刻,周庭让贴着萧子洲的胸口,眼前是那张跟陈柏江相似的脸,心跳再一次加速,忍不住逗留。
看到周庭让的反应如自己所预期,萧子洲变得更有把握,决定豁出去把这件事干到底。
“她不要我……她不要我了……”
萧子洲假装撒酒疯,嘴里哼哼唧唧着令人心疼的语句,表情则是非常痛苦,马上就有眼泪从眼眶飙出。
“子洲,子洲你醒醒,你没事吧?”
周庭让温柔的拍打着萧子洲的脸,神情很是担心。
“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不要我?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萧子洲假装胡乱抓起周庭让的手,用一双泪眼可怜兮兮的看着周庭让。
“子洲,你别这样,你别想不开,还会有更好的人出现的,一定会的。”
萧子洲越演越像,开始疯狂的手舞足蹈,脸上的热泪一行一行的淌下来。
“是不是连你也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全世界都不要我了!我就是个多余的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萧子洲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失恋金句,没想到就是这几句话,彻底打开了周庭让尘封的回忆,令周庭让立刻眩晕。
“你别哭,你别哭啊,”眼前萧子洲的泪水模糊的脸,看得周庭让撕心裂肺,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回到了陈柏江的面前,“江……你知不知道……看你哭……我有多难受……我没有不要你,没有不要你啊……”
周庭让失去理智的跟着流下眼泪,捧起萧子洲的脸自言自语。
突然,萧子洲的心震了一下。
原来,这一段时间以来,他是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了。
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哇呃——
萧子洲突然蹭起身,对准周庭让的裤头就是一阵狂吐。
吐完,萧子洲装作神志不清的连忙拿自己的衣服袖子去擦了擦那些脏兮兮的呕吐物,然后顺势回过神来跟周庭让道歉,然后接着酒劲儿连拉带拽把周庭让弄脏的裤子给扒了下来,顺便把自己弄脏的上衣也脱了。
听到门外有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和谈话声,萧子洲一气呵成,拉了一把半裸的周庭让倒在半裸的自己身上,然后听见开门声,尖叫声,和书本落地声。
“你你你……你们……”
赵明和林涛彻底傻眼了。
就在这时,最考验萧子洲演技的时刻到了。
只见萧子洲一把大力推开周庭让,从床上挣扎起来,然后用含泪的双眼望了一眼门口的赵明和林涛,撞开门就跑出去了。
而被推倒在地的周庭让,下半身几乎光着,完全不能反应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外已经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喂喂,708的,你们还不上去看看呐,你们的室友要跳楼啦!”
“什么?!”
赵明和林涛立刻撒开退就往八楼楼顶上跑,跑上去一看,就看见萧子洲光着上身站在天台边缘,嘴里嚷嚷着谁都不要过来,就让我一个人呆着。
萧子洲的举动立刻惊动了宿舍区的所有人,好多学生围在下面举起手机拍照,很快,这件事就传到了校领导的耳朵里,连忙赶来现场处理情况。
自然,萧子洲也只是虚张声势,意图只在把事情闹大,既然现在校领导出马了,那目的也就达到了。于是萧子洲顺着校领导给的台阶,从天台上下来了。
一整晚,萧子洲都在校领导办公室,交代自己为何要这么冲动想不开。
校领导听了萧子洲的叙述,一致认为事情很严重,于是找来当时在场的赵明和林涛询问情况。
赵明和林涛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慌张不知所措,只能把自己看到的画面一五一十的叙述给校领导听。
听完萧子洲、赵明和林涛的陈述,校领导心里有了谱,将三人放了回去,随后又将周庭让叫了进来。
“周庭让同学,对于今晚发生的事,你有什么要主动交代的吗?”
周庭让低头,沉默,不发一语。
“好,既然你不主动交代,那就由我来问你。据其他三位同学叙述,你今晚九点四十分左右,在A7栋708寝室,对室友萧子洲同学,进行了强行猥亵行为,你承不承认?”
周庭让直到现在心里都还很乱,不明白萧子洲为什么今晚突然性情大变,故意营造出那种不堪的画面,还把事情闹大到跳楼的地步。更重要的是,自己竟然在过程中也短暂迷失了。一切来得太突然,周庭让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故意伤害萧子洲,但也许这段日子以来自己对他超乎寻常的关注令他不自在了吧,所以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周庭让总是习惯去理解别人,而把罪责统统揽向自己。
所以,此刻,周庭让还是选择保持沉默,而不去解释,不去辩驳。
“周庭让同学,我提醒你,关于这次事件,我们校方有权利听取事件双方的陈述,如果你坚持不发表你的意见,那我们就只能采取另外一方的意见了。”
周庭让眼神空洞,不着一词。
“好,情况我们了解了。待我们校方核实商定以后,明天会下达处分通知。你回去吧。”
周庭让不想再回宿舍,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于是留在了行政楼,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呆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
敖钧之走进校园,发现同学们都在议论昨晚男生宿舍A7栋的跳楼事件,嘴角勾起了得意的笑。
按照地标找到了行政楼,敖钧之以学校合作银行代表的身份被放行,然后乘电梯到了校长办公室所在的那一层。
刚刚在行政楼大厅的处分公示栏没有见到关于这次事件的公告,看来结果还没下来。
敖钧之慢慢从一间间办公室外面踱过,终于听见了校长办公室里传来谈话的声音。于是把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听了听。
“校长,我觉得就这样把周庭让开除了不合适。一个学生会有跳楼的想法,一定有多种多样的心理原因。还有那两个证人学生,只是看到了结果,事件发生的过程根本没有人可以证明,况且周庭让自己还什么都没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向周庭让把情况了解清楚再下决定。”
“可是校长,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件事已经闹大了,现在周边的大学都知道咱们学校出了一个普高生被成考生猥亵的丑闻,甚至还有人质疑我们的成考生招生制度,还有我们学校的宿舍安排制度,站在学校的角度考虑,无论如何,这个成考生我们不能要了。”
原来还在纠结啊,那好,那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不纠结的理由。
敖钧之转身离开,乘电梯回到行政楼大厅,在校领导班子联络簿的告示板上找到了校长办公室的电话,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大厅最里面有个楼梯口,那里应该没人,于是敖钧之拨通了电话,慢慢往楼梯口走去。
“喂?”
“您好,请问您是S城交通大学的校长吗?”
“我是。请问您哪位?”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听说贵校昨晚发生了学生自杀未遂事件,关于这个事件,我有一个特别重要的情况要向校长您汇报。”
周庭让,马上,你的人生将会彻底颠覆。
“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们!”
“看来贵校对新招进来的成考生了解不是很彻底呢。据我所知,这一届成考新生中,有一个叫周庭让的,”敖钧之走到楼梯口,一把把门给推开,“他以前是个强……”
“——周庭让你到底还要被冤枉多少次你才甘心!!!”
楼道里突然传来的咆哮,让敖钧之犹如五雷轰顶般震惊,然后下意识的捂住了手机的收音口。
“难道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彻底吗!!!你到底还要这样糟蹋你的人生到什么时候!!!”
上一次……被冤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敖钧之的心开始隐约的不安,仿佛这一刻听到的,才是内心真正想接受的声音。
“喂?你刚说什么?喂?喂?”
手机听筒里还传来校长焦急的催促,敖钧之连忙虚着声音回了一句。
“对不起我胡说的。”
“啊?这什么人呐都是,都这时候了还来添乱……”
挂断校长的电话,敖钧之继续躲在门后偷听。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牢里跟我说过,这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好,那时候我相信你,相信你那伟大的爱情,结果呢,你的坚持换来了什么?十年了,你的等待又换来了什么?他有一丁点消息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他早就躲你躲得远远的了你还傻傻的让他毁了你的青春!毁了你的人生!”
他?这个人口中的他是谁?
什么爱情?什么等待?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敖钧之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感觉到一种未知的恐惧,仿佛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种自私的加害。
“你知道良叔为了供你上大学多辛苦多不容易吗?你才进来一学期不到,就要被勒令退学,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良叔的感受?别人说你什么你都承认,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站出来为自己说一次话!告诉全世界,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你为什么就不敢!”
敖钧之倏地两腿失去力气,差点快站不稳,只有扶住门的手把,才不至于让自己摔下去。
不是……不是……不是他……
怎么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弄错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要不是我在交大工作的同学通知我,我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我话就说到这里,到底要堂堂正正的活,还是一辈子受委屈的活,你自己决定。”
砰——
宋徽开门出来,敖钧之立刻挪了一步贴到墙角,好在宋徽正在气头上,什么都没注意到,径直走出了行政楼。
此刻,门内,门外,两个世界,两种心跳。
好一晌过去,门口传来脚步声,然后门被拉开,周庭让消瘦又薄弱的背影就这样出现在敖钧之的眼前,看得敖钧之莫名的,心好疼,好疼……
再也忍受不了心脏的绞痛,敖钧之三两步冲上去,猛地一下拉住了周庭让的手腕,拽着他面向自己。
不设防的抬起头,周庭让还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泪眼,就已被敖钧之全数看在眼里。
那双红红的眼睛,到底压抑了多少眼泪?那张苍白的嘴,到底憋住了多少真相?
敖钧之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也早已泪湿眼眶。
“周庭让……”敖钧之颤抖的声线,和紧紧抓住周庭让不放的手,都是周庭让不曾感受过的,“当年那件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头一次,敖钧之看见了周庭让眼神的闪躲,说明自己真的猜中了。
不可抑制的发力,敖钧之更加狠狠的捏住了周庭让的手腕,仿佛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问个明白。
“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放手。”
周庭让别过头挣了一下被敖钧之捏住的手腕,可没能挣脱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