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继续追”
跟踪的人见那位女先生先是离开报社,然后拐进一处偏僻的茶馆,不知过了多久再出来时,脸上已经露出焦色再然后,他们看到梁琇君径直去了当地一位银行行长家
这里就不好再跟踪了尾随的人对视一眼,悄悄散了开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半空中突然掉下一个梨核,梨核在地上滚了两圈,泥土还没黏劳,一个人影又从空中落下,稳稳落在那两人刚刚所站的角落
“果然是这样”这人嗤笑一声
而在他身后,本该离去的梁琇君竟又从巷子里绕了出来她盯着眼前的陌生人,戒备道:“这下你总该告诉我,元谧究竟在哪了吧?”
“哎呀,这可不好说”眼前飞天窜地的能人笑说,“许宁在哪,你不如去问他自己”
盘凤楼
夜色渐染,有人站在包厢,看着楼下聚集的人群
竹乐笙歌,笑语欢声,男欢女爱中却不知藏了多少阴谋诡秘台上的戏剧正演到高潮,便听那西皮流水,张良唱道:
“此一番我把那兴汉灭楚元帅访,定能力破强敌楚霸王!”
第37章 嬉
院内紫藤已经落满了墙到了五月,金陵便处处闻绛紫,地地是花香
红鸾坐在二楼小阁内,轻摇着扇,旗袍紧束着她纤细的腰身,多出几分柔媚断肠她眼角却有一缕忧色,此时天已近黄昏,她在这阁楼内望着远处的街口,像是盼着什么来人,又像怕着什么来人
“红鸾”
萧任在她身后道:“今日城务长官的公子来作客,你可得伺候好了”
红鸾脸上染上淡淡笑意,道:“老板放心,红鸾定然小心伺候”
“那便好”
萧任哼了一声,又突然开口:“听丫鬟们说,你最近常常坐在此处,似在等什么人?”他眼神陡然变得犀利,“我劝你莫忘了身份,可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美梦”
红鸾脸色不变,只是笑道:“我当然是在等人,这来盘凤楼一掷千金的客人,哪一个不是我的恩主呢”
“是吗?看来你还算清醒”
萧任最后给她留下一句话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来往的贵人不是你招惹得起的,尤其是最近那位”
他丢下这句不明所以的话后便离开
红鸾一人坐在楼边,吹着街上略带湿热的晚风,嘴露嘲讽,眸色却渐渐暗了下去
欢场内的消息向来传得飞快
段正歧最近四处逛窑子这已经是人尽皆知,即便是不熟悉军政的外行人,也知道金陵的来了个出手阔绰的风流人物
虽然段将军欢场上的威名,早就和他沙场上的威风不相上下,可一连几日都这么酒醉红尘,也是难得一见更何况现在南北局势如此不明朗,这段正歧不想着正事,竟然还有心思来寻花问柳
于是有人便想,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然而当晚歌红酒绿,段将军照旧是流连花丛
看到他带着那一路属下进了盘凤楼包厢,不由有人艳羡道:“这帮土匪就是有钱!连带下属都能捎进去共享美人恩,我们哪有这等福气?”
伺候段正歧的四小凤,都是盘凤楼一等一的头牌,寻常客人可是轻易见不到
“嘿,那你可就不知道了”有人嚼舌根,“这段小狗虽然夜夜笙歌,可都是放空枪打空炮,他这几日可没把哪个女人带回家过”
“这是怎么回事?”
“你想啊,天天逛窑子,却从不干真章每日虎着张脸来冷着脸回,好像有谁欠着他似的”那人挤眉弄眼道,“听说是家里养了只母老虎,段正歧不得意,才到外面来出气呢!”
“还有这事,什么女人竟然是连他都搞不定?”
“那可就不知道了……”
流言已经传了开去,而流言背后的真相却没有人在乎人们兴奋地谈着大人物的隐私,再看段正歧倒有了些怜悯,连自己的女人都拿不下,这段大炮有些名不副实啊!
大厅内,有人听着传闻,悄悄退到了暗中
另一边,杜九很快得到了消息
“这么说许宁与段正歧不合,是真的了”杜九轻笑
“九爷何有此说?”
“还不明白?段正歧匆忙赶来金陵,又是现下这局面,哪有闲心藏女人?要说金屋藏娇,也只有许宁了他俩刚为三少之事闹翻,段正歧就接连几日不在家待着,反而到处流连,显然是在宅邸里过得并不顺心”
他眉间一跳,觉得这是已然做不了假,又问,“那梁琇君最近有什么动向?”
“回禀九爷那女人得了情报后,最近整日来回奔走,似乎是想要想法子将许宁救出来”下属道,“可属下觉得,这女人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些”
“她之前就敢为许宁写文炮轰我,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杜九嘲笑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许宁和段正歧,竟然是这般的关系这真是——”他言尽于此,眼神里却有几分戏谑
在他对面,张习文端端坐着,从头至尾没插半句话,恍然未闻
杜九抬头看他,“三少不为友人辩解几句吗?”
“无稽之谈”张习文都懒得看他,道,“我明日就回北平,你这边的事,我不再参与”
这回杜九倒真是奇了,他张习文特地从北边跑来,不就是要护许宁一命么,怎么现如今事没办成,却打算打道回府了
张习文说:“国民军的游兵走寇还待清缴,冯玉祥随时能死灰复燃,我有空在这里陪你玩家家酒,为何不早早回去做点实事?”
他这话语里的讥讽已经很明显,杜九却不以为意,反倒起身说:“那杜九在此恭送三少,愿三少马到功成,一展宏图”
张习文瞥了他一眼,推门走出去
“九爷”
在他走后,有下属小心翼翼问:“这张三少,就真这么走了,这就回北平了?那我们的计划——”
“走是走了,回北平那可未必”杜九坐下来,玩弄他的雪茄,“不过他在与不在,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说到这里,他话语却是一顿按照张习文对许宁的在意,知道自己意有所图,不该如此平静才对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对下属道:“把之前我吩咐的事再去查一遍!”
“是!”
红鸾听到消息时,手下一抖,梳子掉落在膝上
今夜又来了吗?也就是说,又能再见一面
她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思,对着镜子仔细地梳妆,描眉,点唇,抹香,直到将自己打扮得娇俏可人了,对镜子露出一个含羞带媚的笑可突然想到,那人看着端正正气,或许不喜欢如此娇弄的女人,又连忙擦去胭脂最后看了眼镜中自己清秀温婉的倒影,才满意地笑了,提着衣裙去见客
红鸾进包厢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被各色女人包围的段正歧,而是坐在他身后,不动声色的年轻军官她敛了敛眼神,从桌上拿起一杯酒,小步轻移
“大人,夜色烦扰,不如喝一杯酒解闷?”
那军官看见她,微微一笑
“红小姐”
红鸾被他一声轻呼喊得红霞漫上,连后面的婉拒也是差点没听清
“我还要为将军警戒,不能喝酒”
听见此句,红鸾看了眼左拥右抱的段正歧,笑道:“或许将军大人不需要警戒,正需要快意呢”
她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说的稍显轻佻,正有些后悔,却听眼前人轻笑,道:“将军十六岁时便威名赫赫,当然是快意潇洒,无人能比”
这话一语双关,倒让红鸾也好奇地抬头看去只见年轻军官正望向段正歧,嘴角微勾,眼神却有那么几分难辨
红鸾附和道:“将军少年英雄,自然是少不得红颜知己的”
军官:“红颜知己?顶多算是露水姻缘,知己怎谈得上?不过他既然明白女子的柔媚,又怎会……”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难解的事,眉头轻蹙
红鸾看得心中一疼,便要凑上前去,想为他抹开眉心那一抹皱纹
“呀,将军!”
旁边桌上却传来一声惊呼,红鸾回头望去,只见几名女子纷纷起身,看着段正歧手中碎裂的杯盏其中最靠近他的青凤娇呼道:“这是哪个下人送来的器皿,竟然这么不经用!您没伤着吧?”
段正歧任由她替自己擦拭,目光却在空中回转,猛地向这边看来
红鸾差点忍不住惊呼出声,因为那一眼,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猛兽盯上,几乎想要夺门而逃她身边的军官却扶住她,突然起身,挡住段正歧的视线,并向那边走去
“器皿坏了,再换一个就是”年轻军官接过段正歧手中杯盏,“又何必生气?”
段正歧扫了他一眼,又扫了他身后的红鸾,冷冷一笑,正要做些什么——包厢大门却突然被人撞开!
“是哪个小子敢抢我的美人,还不报上名来!”
只见门口,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踢开大门,骄纵地看向屋内
“堂堂金陵城内,还有人敢踩在我头上,我倒不知道是哪来的将军这么有本事?”
红鸾忍不住轻呼一声她认得来人,正是城防长官丘谋壬的公子,丘珲他的父亲是孙传芳的得力干将,掌管金陵城内一切大小事务,便是杜九在城防长官面前也得留几分薄面
而段正歧虽然是皖系首脑,却与孙传芳本很不对付,如今更是身在敌营,未必就能占上风这丘珲哪能真不晓得包厢内是谁,可他愣是闯上门来,就是仗着这些底气以为段正歧莫可奈何
莫可奈何?可他却不晓得,这世上能叫段正歧束手无策的人,只有一个
当下,屋内所有人还在惊惶不定,便见段正歧放下杯盏,缓缓坐了下来而在他身侧,红鸾偷偷恋慕的那年轻军官看向丘珲,面上竟露出欣慰
“这真是,意外之喜”
话音刚落,丘珲身后大门紧闭,哐当一声,把这一屋人都锁在了里面
张网想捕狼,未曾想狼尚未入网,却捞到一只野鸡虽然未必能饱腹,但至少也可填个牙缝罢
许宁这么想着,便看向段正歧谁知段正歧看也不看那丘珲,只把玩着手中破碎的酒杯,半晌抬起头来,把手伸向许宁
手?手怎么了?
许宁低头一看,只见段正歧掌心一道微红血口,不正是刚才被杯盏划伤的吗?
见许宁愣怔,段正歧更是不悦,直接将手凑到他面前
看见没?这血,是因你而流的
段正歧炙热的视线望向许宁,几乎想把他钉穿
你与那女子谈情,我便为你流血然而这等皮肉小伤,不过九牛一毛,许宁,只要你与别人欢好,对人露出半分在意,我便如焚如炙,心窍俱裂!我要让你记住,我为你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
他虎视眈眈,像是要把心内所思所想,都通过这灼灼视线,叫许宁知道
许宁却听不见他的心声,只是看着段正歧这要发狠的模样,他突然想起,这摔杯自伤,和当年拔花偷醋,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当年自己调侃的哑儿爱吃醋的毛病,竟然一语成籖
一时间,他竟有些哭笑不得
第38章 洗
“你们要干什么!”
丘珲看着一屋人,尤其是段正歧,这人莫名把自己关在房内,却打量都不打量一眼,倒是和自己的属下挤眉弄眼的然而即便段正歧不正眼瞧他,将军的几名贴身下属也是缓步走了过来,将丘珲包围在正中
“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这小王八一时心慌,忍不住道,“要是敢动我,没你们好果子吃!”
许宁这时才回神,他先是看了眼段正歧掌中伤口伤痕很浅,此时已经止了血,但是看段正歧这模样,自己要是没反应估计会不依不挠许宁想着,心下也气恼,他索性端起桌上酒壶,就往段正歧掌心浇去
“先给将军消一消毒,降一降火”
哪想见酒水趟进伤口,段正歧连眉峰都不皱一下反倒是许宁有些心疼了他左右环顾,想找一找有什么可抵用的东西
旁边却突然有一双小手,递过一个药箱来
“大人如不嫌弃,先用着,里面都是些常备药,治外伤尤有效果”
许宁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红鸾,心底不得不佩服,刚被段正歧虎瞪着眼吓了还敢凑上来,真是好胆性他哪知道红鸾其实未见有多大胆魄,却真有一片痴心罢了
许宁谢过,打开药箱,见里面果然是一些外用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效用不明的软膏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却听眼前女子淡淡道:“这都是昨日新备的,还未用过,大人不必顾虑”又听她接着说,“这类药红鸾常备常用,这一瓶治此类外伤,药性最好”
许宁看着她举起的一个褐色小瓶,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谁知,这边伤患又不配合了段正歧见他竟然要给自己用那女人的药,脸色都沉了下来,吓得身边的几个弱女子簌簌发抖许宁却不打算娇惯他,一把夺过段正歧掌心,边上药边道:“将军大人,还是先将眼前麻烦处理干净再说吧”
眼前的麻烦——早已经被堵住嘴压在地上的丘珲,呜呜地发出嚎叫,而在他身边的那些兵痞可没什么好脾气,见他嚎得狠了,上前便是一脚渐渐地,丘珲也不敢有脾气了,只是畏惧地看着段正歧
段正歧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绣花枕头这样的草包他这几年跟在段公身边见识得不少,无外乎都有一个权势滔天的父亲尤其是这丘谋壬,现在金陵除了省长外,他就几乎可以算是半个龙王爷
眼下他这草包儿子,不长眼地单独闯进他包厢,倒是给段正歧送上一份大礼他正要对付杜九,这城务长官倒也是一枚好棋
这么想着,段正歧大手一挥,那些心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上前就要打晕丘珲,把这小子当做盘凤楼的特色外卖打包回去
“呀啊!”
然而他们似乎忘了,在场可不止这几个人
那些女人看到段正歧的手段,立刻浑身发抖,退避三舍,再也不敢向之前那样围着他了其中稍有眼力的,更是跪下求饶
“求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只当我们几个什么都没看见,放过我们吧”
段正歧只打望了一眼,就没了兴致,正要吩咐对这几人的处置时——
“将军”
许宁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现下楼里都知道她们在我们屋内,如果出了事,恐怕不好交待”他道,“怕是要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段正歧心里冷笑,甩开他的手
盘凤楼的这些女人看着风光,其实犹如草芥,就是平日里遇上些嗜好特殊的贵人,也难免有香消玉殒今日段正歧为了堵住她们的嘴,就算真灭口了,那萧任敢说些什么吗?
许宁当然也知道这理由不充分,可他实在是不忍心,更看不惯段正歧总是拿人命当儿戏的态度眼看两人为了此事,又要闹翻
“将军!”
身边有人扑通一声跪下
那红鸾跪在地上,磕头磕得咣咣地响
“小女子自打入了这行当,便晓得那不闻不知的规矩,绝不会多言半分将军若还不放心,不如将我们带走,囚于府上!”她大着胆子,对上段正歧漆黑的眼瞳,道,“虽然我等不过蝼蚁,可这么多人突然消失,外传出去,恐怕会对将军有所影响”
段正歧闻言蹙眉那杜九的确谨慎得很,到现在都一直不上钩若真在盘凤楼解决了这几个女人,虽然不是大事,但也可能叫杜九更加防备
“将军杀我轻如易举,却还要负责善后相比起来,便是对外说您一时兴起,将我们全带了回去,倒没有人会起疑心将我们囚禁在您眼下更便于看管到最后要杀要剐,还是听之于您”
旁边青凤听她这么说,立时尖叫:“你不要命我还要!不要连累我,你这贱人!”
红鸾却继续道:“而且姐妹们在盘凤楼多年,侥幸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像丘珲这样的公子哥,不说多,也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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