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不欢而散,今天究竟该不该再去找段正歧,如果去的话,他会不会又拿那戏言戏弄自己?
“段将军”
“什么?”许宁一惊,抬头
红鸾对他笑笑:“先生没听见我说话吗?”
“……抱歉,有些走神”
“没关系,是先生这几天劳累了我方才说,段将军昨日向我提出,要送我去读书说起来,其他姐妹们都被遣送到了乡下,只有我有这个待遇,也应该是沾了先生的光吧”红鸾静静地说着,脸上却不见多少喜悦
许宁蹙眉:“他要送你去哪,北平,还是上海?”
“是日本”怕许宁没有听清,红鸾又说了一遍,“段将军准备送我去日本留学,一所女子大学,学期四年,还要读一年预科,一共五年”
“五年?还是去日本,段正歧他……”他为什么?
许宁愣怔,红鸾对段正歧可以说毫无利用价值,如今却要大费周章地送一个女子去日本留学?许宁正怎么也想不明白,却听见红鸾一声嗤笑
“先生真是迟钝,将军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您啊”红鸾看向许宁,眼中带着一抹笑意,又似藏着一抹悲伤,“因为他知道我喜欢您,所以才千方百计,要让我远离”
许宁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又是恼怒
“胡闹!日本何其遥远,你又无自保之力,他怎么能——”
“先生”红鸾打断他,有些无奈道,“您没听清重点吗?我说,我喜欢你”
许宁骤然静止,须臾,像是终于明白了喜欢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脸上窜起飞红
“喜、喜欢?这,你没弄错吗?”
红鸾先是噗嗤一笑:“先生这反应,好像是被调戏的良家闺秀呢”又渐渐停下笑声,看向许宁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道:“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喜欢许宁,爱慕许宁从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任何人,这喜欢,是想要与你共度一生的喜欢,是愿白首相携一生的喜欢只要先生一句话,我就有勇气去违背任何命令,我可以不去日本,反抗段将军的安排我愿意每日唤你晨起,为你缝补每一件旧衣裳,更想……拥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孩子”
她说着,似乎毫不觉得自己说话有多大胆,走上前,问:“先生呢?”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许宁脸颊通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对不起”
“您是嫌弃我的出生?”
许宁猛摇头
红鸾笑了笑,又问:“那就是觉得我还不够美,不够聪明?”
“不是!”
事实上,许宁知道在自己见过的女子中,红鸾可以说的上是最美丽又最坚韧的一个
“还是……你不喜欢女子?”
许宁哭笑不得:“怎么会”
红鸾听后却没有松一口气,而是露出悲伤的表情,低下头
“我明白了既然都不是,那就是说明先生是真的不喜欢我先生对我,没有那种情感”
“红鸾……”许宁讷讷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欣赏这个女子,甚至可以说是敬佩,但若说爱慕之情,却是从未有过
“先生不用安慰我”红鸾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难过的表情
“能得到您的回答,我已经满足了既然如此,我也犯不着拒绝留学这么优厚的条件,可以安心接受段将军的安排啦”她笑道
许宁:“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红鸾摇头:“先生您该明白,若是没有这个机会,我一辈子也不能出国,不可能见识到外面的世界现在有人愿意为我提供拥抱世界的桥梁,我为何要拒绝呢?说起来还应该感谢先生,若不是因为喜欢上您,我恐怕还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
她说到最后竟然调侃起来,许宁也是无可奈何道:“他总是这样,喜欢强迫别人”
“我倒是觉得将军很有魄力”红鸾却道,“我若有他这样的本事,肯定会第一个向先生表白,也要把身边所有的竞争者都赶走”
许宁有些窘迫道:“不……”他想说不是她想的那样,却觉得这句话堵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口
红鸾俯身,看着花坛里的月季
“先生知道吗,这些花都是昨晚移栽过来”红鸾看着他,道,“是将军自己栽种的”
许宁一愣,看向地上,果然泥土翻新的痕迹还在,甚至是因为某人的不小心,花枝上还有一些折损的痕迹
这真是段正歧亲手栽的,一夜就栽种了这么一大丛月季?
这时又听红鸾道:“我刚才表白心意的时候,先生第一句话问我,是不是弄错了先生总是喜欢这么怀疑别人的真心吗?”
“……抱歉”
“先生今天道歉许多次了,不过,这一句不应该对我说”红鸾向许宁身后看去,“我想,愿意大费周折送我去国外留学,而不是随意打发我离开生死由天,已经与他的本性相违背了呢,难道这不是因为先生的缘故吗?能为您做出这些改变的人,先生真的觉得,他不明白什么是真心吗?”
许宁随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段正歧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甚至连一贯整齐的衣衫都沾上了泥土,模样实在是狼狈不像是威风凛凛的段将军,倒更像是那个在土泥里跌摸滚打的小哑儿
许宁怔怔望着他
红鸾走到段正歧身边,看着相互对视的两人,压下眼中的苦涩
“我愿赌服输,将军”
她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便要抛下这一切去拼搏自己的天地而他则利用了她这一次的告白,不仅赌赢了许宁不会答应她,也为自己争夺一席之地红鸾想,既如此就彻底放下,鱼游入海鸟飞入天,谁知道她的未来不会比今日更好呢
段正歧第一次正视这个女人,向她点了点头
而红鸾离开后,月季花丛旁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正……”
许宁正要开口,段正歧突然拉住他的手心,抵在自己的唇畔
【我陪你去上海】
他看着许宁,目光没有往日的强势,只有一片赤诚的黑色声音和唇畔震动的触觉,从许宁手心传递到心扉
我陪你不是要挟,不是交换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或许他不该带着过去的偏见去看待段正歧的心意,或许在对待两人的关系上他也犯了以偏概全的毛病他以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的真心?许宁想,自己真的错看哑儿了
不过,如果确定了段正歧的真心,许宁的回答又会是什么呢?他拒绝红鸾的理由是不爱慕她,拒绝段正歧的理由却是他不真心或许现在许宁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两者之间的差别
两人各自陷入思考,一时竟然伫立在院内,凝视许久而上海之行,最终还是两人共程
得知结果后,怂恿这一切的孟陆半天叹了口气,他的最初目的是阻止将军去上海,没想到最后反而成全了他
“我这是图什么啊”
姚二从旁边路过,呵呵一笑:“你这是贱吶”
第48章 牲
晨烟蔼蔼,把黄埔江水送入港湾
港口前,渡桥下,拥挤着一群光着膀子的挑夫,看到有人下船便远远地喊道:“大人可需要帮忙搬运行李!一斤一里一角钱!”
他们不敢凑近,只能嘶哑着嗓子喊着幸运的时候,便能接到一两桩生意,要是走了霉运,被贵客的保镖们推搡开,也不敢吱声
出了港口便是一条不宽不窄的路,地面上铺着电车的车轨,半空中驾着电网,有时候能看见那电车哐啷哐啷从远处驶来,驴车马车便都被主人鞭策停在一旁,等这铁怪物走远了,才继续上路或者再往远处望一些,便能看到好多西式的洋楼气派地立在街道两旁,犹如西装革履的男士恭迎着客人楼上或用大字刻着某某公司,或写着某某银行的招牌而在相隔几条街的另一旁,则是一幢幢中式小楼,药店、书局、布铺,还有种种零碎的小物件,都可以在这里买得
中西并肩,新旧林立这就是上海
这是中国被迫打开对外贸易口岸后,最先进入现代的城市
许宁下船之后走到街口,或许是看他面善,一个发传单的小报童笑嘻嘻地递了一张过来
“先生瞧一瞧呢,四大名花决赛,千娇百媚,争奇斗艳!先生有兴趣就看一看哇”
许宁低头一瞧,只见传单上是一个女人画报,穿着旗袍,抹着红嫩的胭脂对着他娇娇一笑他还没看清,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愣把这海报夺去
段正歧将画报随手撕了,见许宁望过来,双眉一挑,隐有不满
许宁哭笑不得,这段小狗自己不知道几经历练欢场了,偏生地还要管自己他也不去生气,拎起行礼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办公的时候,才不会总想这些风花雪月”
段正歧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色一僵,有些迁怒地瞪了那报童一眼可怜报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否则定可知道,今日,忌狗
两人这次出行是轻装上阵,不仅没带多少行李,连随员也一个都没有带当初知道这一点时,段正歧一干手下们强烈抗议
“上海局势如此复杂,党派林立,又是青帮的大本营,你这是要羊入虎口”张三说
“我不赞同”姚二
“除非先生能提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孟陆道
丁一:“有合适的理由也不行,任他妙嘴生花,危险还是危险”
妙“嘴”生花的人究竟是谁?许宁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如今金陵刚刚易主,需要人手在此稳定,不可能排出太多人跟随而且人越多目标越大,我并不想引起注意”
“那一个人都不带也太不安全了!”
“只是路上不带人而已,我相信你们在上海不会没有暗线,到了那,再联系留守上海的人员也一样”
“的确是这么一说,老四老五都在上海,也没什么不方便啊”张三念叨
丁一一个巴掌上去,怒道:“帮谁说话呢你!”
“如果各位实在担心你们将军安危,那就由我一个人去,还方便些”最后许宁实在是被他们烦得不耐烦了,有些嫌弃道
这句话说出来,立时没有人做声
孟陆想,要是被将军知道因为他们的多嘴,害他不能跟着许宁去上海今晚挨鞭子的人,肯定又要多几个了
他只能无奈道:“那到了上海,记得早点联系那边的人手”
“嗯”
“照顾好将军”
许宁腹诽,那么大的人哪还需要我照顾,嘴上还是道:“我会的另外,槐叔他们也麻烦你们照顾了”
如此这般,大费周折,才换来两个人清净的出行段正歧对此倒很满意,这么好的独处时机,求之不得
他们这一次是扮作商人前来上海,事先便在一家酒店订了房间,可登记的时候却被前台致歉道:“抱歉先生,原来定的两间房,如今只剩一间了您看是退房,还是就此住宿?”
段正歧眼前一亮
许宁后背一寒,连忙问:“可我们定了两间”
“是的!实在对不住!”前台鞠躬道,“因为这几日前来登记入住的客人实在太多,房间都已客满,预定两天以上没有入住的房间基本都被退订,租给直接入住的客人了是我们服务不周,但是附近其他酒店也都是这般情况,给您添麻烦了”
许宁蹙眉,又不是节日又不是假期,为何房间如此紧张?
“难道整个上海,都没有房间了?”
“或许还有一些吧,但是环境和安保肯定不如我们这边”前台小心翼翼道,“客人若要在上海暂留,还是住安全一点的地方比较好”
安全?意思是现在的上海不太安全吗?
许宁有心再问,但知道若再久留难免会引起注意,便只能妥协道:“好,那就一间房”
至于段正歧,这个哑巴,从头至尾没有发表意见然而进了房间的时候,许宁却看见他身后的尾巴仿佛都翘起来了
许宁他冷笑道:“将军很开心吗?”
段正歧微微一笑
【是啊】
他望着许宁,无声地说
许宁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调戏的黄花闺女,他有些恼怒,却觉得再计较下去才是中了段狗剩的圈套于是,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道:“先暂时住一两天,等联系好你在上海的人手,我们便可以离开”
段正歧不置可否,走到窗边去看风景
“在这之前,我也会去联系在上海的同学旧友”许宁一顿,道,“希望他们能帮我联系上左派的人,传递消息”只是他不知道,这些旧友中,又有几个人愿意见自己
“刚才侍者话语里的意思,是上海并不太平,可眼下战火还没波及到江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许宁自言自语到一半,突然听见敲击声
他抬头,只看见段正歧半倚在墙边,目光投向楼下而刚才那敲击声,就是他用手指敲击窗檐,示意许宁过去
“你看见什么了?这——”
许宁睁大眼睛,只见远处一家外资银行,正被一群人团团围住那群人手里拿着木棍和重物,投掷向门口,将银行堵得水泄不通
“该死的汉奸,有本事逃,你有本事出来啊!”
“你有本事出来!”
“还我们血汗钱!还我们薪水!”
“对!”
“这是……工人游行?”许宁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酒店侍者要说上海不安全了
这不是一般的工人游行
段正歧心道他看了眼楼下,那群示威的工人明显各有组织,有人负责呐喊,有人负责煽动,甚至还有人站哨注意警察的动静这份组织能力,远远不是李默他们那次小小打闹所能相比的而且看人数,最少也有两百人
而这,或许还只是九牛一毛
上海要有大变革了!许宁与段正歧互看一眼,他们也应该加快行动了
工人游行示威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到了许宁抵达上海的第二天,便听传闻说工人们冲击了租界,还发生了流血冲突
他们坐在酒店大厅,听着楼下的客人议论着此事
“听说还有来不及撤退的外国使臣,被他们抓到了,最后还是出动警察才侥幸逃得了一命”
“这帮暴民!”
“游行的工人好像也有伤亡呢”
“什么游行,就是暴动,该活活打死才好,都是些贱命”
许宁筷子猛地拍在桌上,段正歧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着许宁深吸一口气
“我不是我没有必要和这些人置气”他摇了摇头,“回屋吧”
而回到屋里,许宁静静坐了一会,突然开口道:“笼中困兽”
段正歧回头看他
“果然我是自缚为牢,自偿恶果”
他抬头看向段正歧,眼里流露出挣扎
“我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
段正歧知道他在痛恨什么,他在为那些沦为两方争执的棋子的工人们而叹息而就在不久之前,段正歧也用类似的招数,压制了金陵的城北军营当时军营内的大队长若不是自己人,那些聚集的学生和工人们,说不定也有人丧了性命
棋子,的确是棋子区别顶多在于,有些人将他们当做用完就弃的棋子,毫不怜惜;有些人知道他们有血有肉,但更知道血肉的牺牲会激起更多人的怒火与反抗终究,利用的意志是一样的
更有甚者,被利用的棋子们未必不知道自己是在被利用然而为了他们渴望的目标、憧憬的理想,他们甘愿赴死,并且把这称作为牺牲牺牲?若牺牲一条人命保住一座城,勉强可被称为烈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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