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现在的国民革命军,就有好几个师级的政治部主任由左派担任而目前在前线上如单刀直入、无往不利的叶挺独立团,更是左派一支精锐的武装力量如今南军北伐的主战场在湖南,湖南是左派培养多年的根据地,要想在这场战役中旗开得胜,右派显然还不能放弃左派的力量
他们不会轻易放这块肥肉离开,左派也很难找到合理的借口与右派撕破脸皮毕竟一份名单,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证据,而当年孙文先生的“三联政策”是所有人都牢记在心里的谁敢去做这第一个打破国父遗言的人呢?
然而这个转机,就在于六月中旬,即将在上海举行的国共联合会议右派的人为了夺取权利必定会在大会上大肆排挤异己,甚至暗中下手而左派的人也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反击
【六月底,所有左派控制的武装力量会同时宣布脱离国民革命军,另立新军他们要求我做的就是在这事关生死的一刻,站在他们身后】
段正歧写道
【用我所有的力量联手制衡广州,让右派不敢轻易妄动】
许宁呼吸几乎都停止了,他看着这份大胆的计划,问:
“那北伐呢?他们不打算清缴孙传芳和吴佩孚了,还有奉张?”
【吴佩孚与南军势如水火,哪怕左派脱离,南军也会继续与之交战奉张远在华北东北,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与之相交而孙传芳——】
段正歧突然停下笔,没有继续写下去
孙传芳就是左派送给段正歧的礼物,也是段正歧的猎物一旦打败孙系,拿下另一半的江南,段正歧就将成为真正的两江之主当然前提是,他有能力吞下孙系这个庞然大物
许宁心中涌动起激动的情绪,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他知道,要想改变命运,实现自己的梦想,手中掌握的力量自然是越强越好而段正歧的扩张,也是左派默许的,自然不用担心之后会产生什么冲突
唯一要做的,或许就是洗清他身上旧军阀的烙印,让所有人重新认识段系军队,认识段正歧这个人让这支力量彻底洗脱旧时代的痕迹,从而能够在新时代存活下去
许宁又想起了在梁琇君家与她浅谈的那一番话,便要忍不住开口向段正歧陈述,并询问他的看法
“将军!”
却总是不巧地,有人在关键时刻打断他们
传令兵来报:“将军,北平来人!拿着段公的推介令,说要见您!”
许段二人对视一眼,心下同时道——来了
那位来自北平的不速之客,或者说段公派来的监视者,到底是来了
可他会是谁呢?
正这么想着,已经有人不请自入
“鄙人草草来访,真是有失礼仪,不过情急之下不免冒昧,实在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着一道清朗的男声,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推开营帐走了进来他眉目清秀,气质中和,偶尔目光中却外露几分犀利
“实在是因为——”来人突然愣住
而许宁也睁大眼,呼道:“章先生?!”
“元谧?”章秋桐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章秋桐,曾任北大教授,早年的反清革命志士之一,也是当年护法运动中南北和平会议之南方代表,更是许宁的授课恩师许宁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这位先生
章秋桐却悠然一叹:“是了,原来如此原来你去北平与你老师闹出那么大的纠葛,又叛出师门,不是为了别人,竟是为了小段将军”
他口称小段将军,已然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表明章秋桐是代表段公,皖系的老派力量而来而他却不知,如今坐在这里的不是什么小段将军,而是段系名正言顺的掌门人——段正歧
许宁不由紧张新生与旧派,难道义父子两人的隔阂和争夺要从此开始了吗?一手缔造皖系的段公,会这么容易放弃自己的根基,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子吗?
他微微握紧拳,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温和的力量,却见是段正歧悄悄握住他的手,含在掌心
段正歧望向章秋桐,展眉露出一个疏离的客套笑容
【章先生,为何事来?】
章秋桐显然是第一次见段正歧,也是第一次与人做这种纸笔交流,然而他很好的教养,却没有显示出对于段正歧不良于言的讶异或者侧目章秋桐像是对待一个普通人,一个老朋友的子侄般,对段正歧道:
“听闻段将军一番英雄手段,拿下金陵,我受段公所托,其实是来问你一句话”
“不知你眼中的中国,是什么样的中国?你心中的中国,是什么样的中国?而如果可以,你又想缔造一个怎样的中国?”
章秋桐目光灼灼,一连问了段正歧三个问题然而实质上,这三个问题只有一个意思——何以立国
何以安天下!
第63章 涸
对于十岁之前的哑儿来说,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整齐的模样
花草、树木、高山、流水,与其说是这些构成了他的世界,不如说是追打、鄙夷、怜悯、厌恶,构成了他对周遭的感知
人的感知是通过对外界的反应而形成的,所以对那时的哑儿而言,一个有形有物的的世界只是表象,充满恶意与狠毒的世界才是真实
直到他遇到了先生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是对于十岁的哑儿来说世界就是先生的笑容,是先生教授他的知识,是先生对他的关心与他对先生的依赖于是,他的视线渐渐从泥沼中走出,看到更远方的地界
然而之后的境遇却再三改变,对于这个容纳他生存的土地和国度,他也有了更多的想法
对于段正歧来说,章秋桐的一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
他眼中所看到的中国是什么?
是一个流浪儿随时会饿死街头的现实,是一个村庄随时可能遭遇洗劫而毁灭的现实,是无数人在这块土地上争权夺利,将这个国度一点点分裂的现实
是里弄里四十三口居民挣扎求生的现实,是廖庭风不断拯救生命又不断失去生命的现实,是刘东向昔日的同胞挥下屠刀的现实
——是你不去抢夺,就会被别人灭亡的现实
——是干涸
好像这块土地正一点点被吸取营养,走向末路而段正歧站在一旁,清晰地看着它死亡,甚至在这迈向死亡的道路中,也有他的一份力
麻烦的是另外两个问题
他心中的中国是什么?他所希望缔造的中国又是什么?
说实话,段正歧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在人生的前二十年中,他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如何活着这一件事上,怎么有心思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问题?
更甚至,段正歧冷漠地觉得,无论这个国度会变成怎样,只要他自己可以存活下去,那就都无所谓但是……许宁不是这样想的吧
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许宁
这个因为一个梦境十年来夜夜难眠的人,不惜弃笔从戎也要实现自己的抱负的人,他对这个国家的未来又是怎么期望的呢?
段正歧可以不在乎其他人,但是他不能不在乎许宁
无论许宁怎么选择,段正歧都会守护他的决定,不惜余力
于是他提笔写:
【先生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先生又希望,看到什么样的国度?】
许宁没想到他把话题投向了自己,愣了一愣,道:“我、我所希望的……”
章秋桐也好奇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真好,幸好我们不生活在那个时代】
许宁脑中突然回想起这句话最初听到时是不解与错愕,之后十年中在一次次碰壁和绝望时,曾无数次浮起羡慕与嫉妒,甚至还有一丝怨恨到了如今,许宁再回想起来,却只记得那个少年轻松的笑脸
他从未在哑儿脸上见过,也从未在这个时代其他孩子脸上见过的,如此快乐自信的表情
如果那真的是未来的话,他希望——
章秋桐走出了营帐,在外,有从北平跟随他而来的军官,小心地走上来
“章先生,怎么说?”那人问道,“少将军是怎么回答的,我们要如何回禀段公?先生?”
他抬头去望,却见章秋桐还处于一种莫名的失神之中,好似徘徊在某个神念里,还不能清新
“先生?”
章秋桐回过身来,苦笑道:“回禀段公的话,交由我做就好了”
“没有问题吧”军官打量了身后的营帐一眼,“少将军的回复,会不会引起争执?”
“争执?”章秋桐失笑,“如果是别的回答,我不敢担保,但是听到这个回答怕是段公也会……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叹了一声,脸上却褪去感叹,挂上一抹笑意
“如果可以我也真想看看,理想实现的那天”
【我所希望的中国,是未来每一个看到这段历史的青年,都可以恨我们不争、怒我们不器,都可以踩在这块大地上,与世界诸国子民并立,并告诉他们——那属于过去的屈辱,永远不会再现】
想起说出这句话的许宁,以及自始至终站在他身侧的段正歧,章秋桐第一次感觉到,属于年轻人的时代来临了
在江北营的生活又持续了一周,在这期间章秋桐一直寄宿在营内,除了写了一封信,并没有其他动作段正歧日日早出晚归,和许宁见面的时间也少了就是甄箬……甄吾,也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而外界的局势,却不会因为他们的安静而沉寂下来
六月十五日,直系军阀吴佩孚与奉系头领张作霖,共同对外宣布建立北平联合政府,这是一个联手的信号,同时,也是对于北伐的南军的宣战
如今国内局势乱中有序,各地大小军阀不是自我覆灭,就是被南北一一征服目前这块土地上有实力的军事力量,除了北洋军阀党派和广州国民革命军外,就只剩下段正歧这一支了
一时之间,段正歧备受瞩目因为从始至终他一直保持中立,对两方投来的橄榄枝都没有做出回应,很多人都好奇,段正歧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流动到了六月下旬就在上海即将迎来暗潮涌动的国共两党联合会议之前,另一条突然爆出的消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段祺瑞在天津正式宣布引退,并将手中所有的力量,转交义子段正歧继承
这道声明一对外宣布,瞬间引起了不小的喧哗
要知道,众人之前之所以不看好段正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义子的身份,他毕竟不是段正歧真正的血脉这个曾经叱咤中华,一手几度颠覆政权的枭雄,会愿意把自己的力量交于给一个外人?在旁人眼中看来,段正歧只是段公的一枚棋子,一枚随时可以抛弃,随时可以拿去牺牲的棋子
然而现在这枚棋子,却成了段系力量的新主人?先不说段正歧那些亲生儿子会怎么看待,就是外人,一时也是惊诧万分
江北营,比外界更早收到消息的,是段正歧与许宁
章秋桐拿着段公的回信,对他们说:“既然如此,以后开创时代,就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他看着似乎不敢置信的两个人,笑了笑,道:“或许外人认为他只是一个野心家、一代枭雄,但是段公毕竟也是一个有着忧国之心的老人”
他有着忧患国家的心思,却也已是一个老人
所以,便只能放手让有能力的下一代,去做他做不到的事了
许宁恭敬地接过信,低头道:“必不负所托”
背负在身上的责任,好似更沉重了些然而,这一次不再需要他一个人承受
六月十七日,上海国共联合会议前夕
天未明,营地内的士兵们就早早忙碌起来,收拾好兵甲、保养好马匹,整装待发
江北营离浙江有一日的骑程,离湖南更是遥远,要想在约定好的日期之前感到目的地,必须现在就出发而为了不让这次出兵动作引人耳目,他们还必须装一个幌子
突袭杭县,夺取孙系地盘
这就是段正歧这次出兵名义上的目标
因为可能要兵分两路,更因为此次事关重大,段正歧这一次必须亲自率军出征许宁是第一次看到整支军队动身拔营,也是第一次看到穿着军装、准备奔赴战场的段正歧
许宁在远处,看着跨上战马的段正歧,看他笔挺的背脊,矫健的身姿,还有望着远处时那沉默而又有力量的目光
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感受到他的强大
然而这是战争,战争是人命收割机你不知道何时会从何地冒出一颗冷弹,夺走看似强大的人的生命在这个必须以肉搏肉的战争时代,死神只会公平地亲吻每一个人的额头
无论他是将军,还是小卒
正佩戴军帽的段正歧注意到了许宁的视线,他回头去往,就看到许宁站在树下,树荫挡住了他半个脸,月色却显得他格外惨白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一下,段正歧翻身下马,示意亲卫不用跟上来,走到了许宁的面前
“我……”许宁刚想着如何开口,却被人抓着手腕,拉到树后
然后便感到一个宽大温厚的怀抱,紧紧抱住了自己,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与之前那几次带着情欲的亲吻不同,段正歧的这一吻,轻的如同羽翼,却重重从许宁心头刮过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许宁用力回抱住了哑儿
“……回来”
段正歧低头看他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无论在哪!”
听着许宁几乎是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段正歧笑了,他英俊的眉眼露出轻松快意的笑容,又俯身,在许宁心口亲吻了一下
【即便不在你身边,我也在你心里】
留下这句思念,段正歧抽身而走而许宁一直站在树下目送大军离营,直到最后一个骑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他才收回视线而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将树皮紧扒下一块
“与其无所事事地担心,不如做些我们力所能及的事”
章秋桐不知何时走到许宁身边,也不知究竟看了多久,出声道
力所能及的事?
许宁想起前晚与段正歧的商量以及得到的回复
要铲除这块土地上的肿瘤,拔出军阀旧党可不够要知道,当初在这块土地上留下第一个屈辱烙印的,就是现在那些租界里高高在上的各国列强
不除蛮夷,何以立中国?
许宁看向眼前这位老先生,试探着开口:
“不知章先生,对国内各地租界的情况了解多少?”
章秋桐闻言眼神微闪,他摸着自己的短须,看着不远处开始冒出新绿的土黄山丘,笑了
这块干涸已久的大地,终于开始涌动新的血脉
租界,一块打在主权国家身上的屈辱烙印
自前清签订条约,对外开放通商口岸以来,在上海、天津、广州、汉口等沿海沿江城市建立领事馆,开辟租界的国家,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
1845年,时任上海道台的前清官员宫慕九将第一块租界租给英国人从此以后这块属于中国的土地上,就被分裂出数十块大大小小、零零星星的法外治权
租界的危害不仅是在华拥有法外治权、独立的行政权,更在于它是一个隐蔽的人口贩卖地,一个公开的三教九流大本营
以上海英租界为例,自1845年租界初成至今,数不清的华工被从租界非法运往外地,有外人曾经谈及中国华工“外销”的状况,言之其好比上个世纪的黑人奴隶贸易而且租界内妓院、烟馆、赌场等被中国明令禁止的场所,却光明正大的营业盈利这些毒赌嫖贩行业,给租界领事国带来的收入,甚至占据全部租界商贸收入的一半以上洋人拿着腐蚀国人血肉的钱,过着自己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
然而,让国人进一步厌恶租界的,还是去年发生在上海的“五卅惨案”
推书 20234-09-30 :《《云卧长安(GL)》: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月鹿、景秀、闻人贞、谢良玉 ┃ 配角:张灵蕴、赵青君、景睿之 ┃ 其它: ☆、第 1 章赵夫人闺名青君,出自吴郡赵家,祖上做过太宗、仁宗两朝尚书令,到她父亲这代,蒙荫入仕,位至正四品京兆府尹。夫家是清河张家旁支,自江南而来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