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远信慢慢走回教室,他还没吃饭,不过习以为常,在教学楼总是要来一趟教室才心安。进去了,才想起——自己来,干嘛呢?刚要往后退一步,就撞上了后面要进教室的同学,两人都没注意,会是这般情况,都有些狼狈。
“对不起对不起!”伊远信还未转身就先道歉,待他转过身,看清是谁的同时,意外地当场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会这么快遇见毛安妮——那位患了抑郁症的同学。
她看起来和常人没有任何差别,只不过细微之处还是看得出——那粉底遮盖不住的黑眼圈,瘦的有些分明的脸庞。伊远信不知道该不该看她,怕看了自己又会再多注意几眼,这样不礼貌;可不看,与人说话,也有失礼节。
“嗨,伊远信,好久不见。”相比于他的无措,毛安妮看起来更自然,这样的她,完全不符合他印象中的抑郁症患者。突然觉得,她不该得这种病。陪着安妮的,还有一个女同学,燕抒筠,留着时下最流行的蘑菇头,戴着副眼镜,也掩盖不了气质的文科班女神。
伊远信的写作水平一直得到杨方贤的肯定,可是和燕抒筠相比,他才知道天壤之别这一词,是无法跨越的。燕抒筠在他眼里,就是古代李清照、近代张爱玲,这般才情,只有看过她文笔的人,才能体会得到。而伊远信永远无法企及,也模仿不来。
“进去吧,早点收拾完,一起去吃午餐。”燕抒筠笑起来很甜,安妮看着她的笑容,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不用明说,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伊远信才意识到自己还堵在门口,赶忙让开,让她们俩进去,自己走在后头。此刻的教室,空无一人。
伊远信还是回自己座位拿点资料走,待会吃饭的时候也可以边吃边看,而那边毛安妮出声问道:“伊远信,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们一起吧?这样热闹。”
伊远信抬头思索片刻,还未有个结果,燕抒筠就先开口道:“一起吧一起吧,我推荐一家特别好吃的牛排店,我们拿学生证去还有优惠呢!”见燕抒筠也如此热情,伊远信再不好拒绝,他还是第一次单独和女生吃饭。要是单仁在就好了,他真怕不会应付。
“走了,伊远信。”他抬头看着她们已经到了门口,应了声,拿起学习材料,手指捏了捏,最终还是选择不带。带上的话,免不了她们讨论几声,虽然都清楚不是为了装而学,既然一起吃饭,就不要想别的了,这点交际常识,他还是懂得。
到了那家牛排店,伊远信拿过菜单没看多久就直接点了一份,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吃牛排,不太习惯用刀叉。“我付钱好了。”服务员把账单递过来的时候,伊远信刚要伸手拿钱,结果一张毛爷爷就先从自己眼前飘过。
“今天第一次一起吃饭,就让我来好了,下次你再请回来就是了。”安妮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标准式微笑,燕抒筠看出伊远信略微有点尴尬的模样,便替他解围道:“好了,安妮就是这样,每次和人吃饭都要先请客,你之后再请她吃就行了。还有你呀,真麻烦!”燕抒筠说着就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过她也很喜欢安妮这种性格,真实又热情。
伊远信看对面两人如此自然也就作罢,安妮和他一个小区,日后总有机会的。他坐了片刻后还是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面对安妮,还是面对女生的缘故。对面两人常常低头窃窃私语,他很羡慕这样的闺蜜,不知不觉想到了他和单仁……
燕抒筠看着伊远信眼神有些飘忽,见他两只手卧在桌上,这才想起刚刚不小心忽略他了,就赶紧找话题聊到:“伊远信,你和安妮是一个小区的?”燕抒筠一开口就拉回了他的注意,随即回答道:“嗯,她住在7栋,我是6栋,不过说起来都还没有互相拜访过。”之所以会知道住同一小区,还是高二开学的时候,出门意外碰到的,此前根本互不相识,所以也没什么交情。
“那也是挺巧的,我们家安妮就是个傻姑娘!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就是她过几天要去上海了,已经和老师说过了,给她的作业资料都会有,就是没人带给她。我是萧山的,还挺远的。就只是需要带到她家就行,她家人会送给她的。”燕抒筠知道安妮不会主动找人帮忙的性格,她估计也想拜托自己,可毕竟两人家的方向相背,找伊远信明显更合适。
伊远信没多想就答应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他不怎么回家,但他妈妈应该时不时会来一趟,交给妈妈就行了。两人的妈妈似乎也更熟一些。
“谢谢了,我同桌每周都会整理好的,到时候就麻烦你回家那天带过来了。”
安妮的笑一如既往的甜美,伊远信看着她说了句没事,就低下头,慢慢享用眼前的这盘美食。安妮会去上海,原因大概就是她的病吧。伊远信虽然很怕这种病,但往往越害怕,越想去了解起因,他就很想知道为什么安妮会患上抑郁症。眉眼轻抬,眼角余光看着安妮此刻如常人一般和燕抒筠说说笑笑,又把视线收了回去,贸然开口揭别人的伤疤,可不是他会干的事。
“你这几天怎么样?还会再失眠吗?我看你黑眼圈还是挺重的。”他无心再关注,可燕抒筠却又提起那些禁忌,那些他以为的禁忌。安妮轻轻挑起面条,尝了一小口,这问题并没有触碰到任何敏感神经,“还好啦,有时候睡不着,大不了就不睡咯。实在不行就吃点药。我发现,有时候在晚上还能迸发出一些灵感,这几天又写了一些小短文,有时间给你看看,让你帮我修改修改,做一下点评!”
伊远信看着谈笑风生的她,越来越觉得她不像一个病人,也在无形中渐渐放下那份戒备。“你啊你!睡不着就要想办法睡觉,还写什么东西!”燕抒筠略带责怪的说她,安妮就像个孩子,接着就撒娇讨好她,燕抒筠还是顾忌她的情绪,不敢多说。安妮转过头又看着自己的餐盘,微微一笑,没对着任何人讲到:“谢谢你们。其实我真的比一开始好多了,有时候吧,你们太过装作不在乎,我压力反而更大。家里人太在乎了,我也很不适应。抒筠,还有伊远信,还是和你们这样呆在一块最舒服。”
伊远信听着这话还有点不好意思,他的无动于衷想不到成了最适合的对待方式,其实他心底比谁都在意。他怕……自己也会走上这条路!
这不是空穴来风,进入高三以来,他就有点无所适从,晚上也迟迟未能入眠。虽然在所有人眼里他还是那般一尘不变,可在他思想的最深处,已经有所动摇。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得上抑郁,又觉得十分可笑,所以就只在心底想想,从未和人提起。
本来,不见到安妮,他还是会保持这份平常,可现在,见到了,那一刻犹如打翻心中端平的水,彻底乱了!
“你们也在这吃啊!”伊远信第一次如此期待听到这个声音,低沉而又温和,还有些不正经。那是单仁刚刚从楼上包间里出来,就碰到了他们三人。一旁的仲孙孤见单仁要和他们聊天,就先独自一人走出去了。
早就习惯仲孙的孤傲无礼,单仁就顺势坐到他同桌旁边,对他说道:“本来还想回去推荐给你,下次一起来吃呢。”和伊远信说完话后才注意到两位女生,又立刻很自然的向她们打招呼。
身边坐了他,便是觉得有个安心的屏障,隔着别扭与疏远。
“班长是要在这等伊远信吃完再一起走吗?”安妮嘴角带笑看着对面两人,她的眼神很奇怪,伊远信竟有点不敢看她。单仁这没心没肺的也没在意她的神情,看着外面撑着伞的女生路过便说道:“外面热啊!在里面还能多吹会空调。学校寝室下午也没空调,还不如在这多待会。”
伊远信见他如此作答,稍稍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个不知所谓的同桌胡言乱语。又把餐盘里的最后一块牛排收到腹中,瞄了单仁一眼,后者竟很默契地读出了他眼里的意思,回之一笑。
“你们不介意我把我同桌先带走吧?”单仁两只手掌伏在桌上看着她们,眼里写满了算计,看得对面两人后背一凉,也不追究他的话前后冲突,只顾点了点头。单仁得到答案就又挺直胸膛,挑眉看着他的同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