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冥家的密辛,原本不该对外人说,也不知怎的,或许是薛盟主太过焦急,让我也跟着焦急起来吧。又或许,我是想看看他究竟会不会做。”
“于是,我便告诉了他,解我们北冥家的身毒之法。”
薛骆迁道:“前辈,别说了。”
“师父,你的毒……”
北冥翩义挥挥手:“这毒一时半会儿的还奈何不了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颤颤巍巍地倒药,北冥晏急忙倒了一颗药丸,让他服下:“师父,这个……”
“没用,不过能多少抑制下罢了。扶我坐起来,躺着怪累。”
薛骆迁也伸手扶他,北冥晏顿了顿:“把手给我。”
薛骆迁摇头:“阿晏。”
“北冥家人自小便在毒花毒草中长大,试药更是不在话下,如若不在体内种下一种身毒,克制和压制其他毒性,根本撑不住的。”
“可这种身毒也是毒,必须每隔一段时间服用解药,时间越久,毒性越大,直到克制不住的那一天。这也与练功走火入魔一个道理。”
“解法自然是有的,只是没有人会愿意做。借助北山养大的毒蛇,盘踞在一个健康之人身上,需要每日需要吸取这个人的血,再注入毒牙里的细微毒素。配合着解药,若此人能忍得住疼痛,便撑得下来,如此三月左右,逐渐适应北冥家人从小种下的毒,三月后再用小蛇以此法换毒便可。”
姬如垣道:“说白了,便是养一个能承受此毒的……人形毒器!”
南宫卿水道:“或者,有些像养蛊,转嫁。”
“不错。此为转嫁之法,如此一来,这个人便成为容器,不会致死,却一定折寿。譬如北冥家人种此毒者,寿命一向很短。”北冥翩义看向薛骆迁:“算下来……薛盟主带在身上的小蛇,也已经三月有余了吧?”
薛骆迁没有回答。
“我给你的小蛇,名叫成鸾,说起来还是和小晏的剑心同一天破壳。不知薛盟主打算何时救小晏?”
薛骆迁刚刚张开嘴想说什么,便被北冥晏打断:“休想!你把蛇交出来。”
“哎呀,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这三个月来薛盟主想必过得不算好啊。”
北冥晏却不理会,朝薛骆迁伸手:“给我!”
薛骆迁缓缓摇头:“阿晏,我自小习武,撑得住。”
“你撑得住什么?若按照你这样说,我也自小试药!你为什么要瞒我做这些?你以为你帮我我就会领情吗?要是你有三长两短我——”
北冥晏顿了顿。
“我不要你死……”
北冥翩义左右看了两眼,白发掩盖的耳朵里也流出了血来,他却完全不在意地笑了笑:“如今你们一个身能抗毒,一个身有剧毒,倒是,咳咳……倒是般配。不必着急,我已给你们预备了一个容器。”
北冥晏惊讶道:“容器?”
薛骆迁攥紧了拳头,沉声道:“不行。”
北冥翩义笑道:“呵呵,目无尊长。我看他就是你给我带坏的……无妨,反正我也活不过这“无月散”,毕竟是却岚的毕生所学,还不如让我救你们俩。”
“不行,前辈,”薛骆迁皱眉,再次拒绝道。
北冥翩义指了指地上的散落的剑:“这把剑,名生蓝,我给你了,照你爹的话去做,逢山就不必再用了,鬼泣剑可镇压它,两剑一起封了去吧。还有这个……”
老人说话明显开始有气无力,举起手摊开给薛骆迁看:“从今日起,你便是北冥家主,这枚玉牌……”
薛骆迁刚要推回去,北冥翩义便塞到他手中:“他不要……你必须要……算我这个老头子,最后的请求……”
可是薛骆迁到底是外人,不姓北冥的,怎么能要?
“还有,记住……!毁了……他刻在石壁上的……心经……”
“师父?!你睁开眼睛,别睡!师父!!”
“前辈?”
“前辈?!”
“北冥家主?”
“北冥前辈……”
一下子,一直在一旁的几人都忍不住上前来,围住了北冥翩义。
“师父?!”
老人忽然揪住北冥易的耳朵:“我还没死呢……小易,你叫我什么?”
“师……祖父,祖父、祖父!”
他再转头向叶笑云。
叶笑云低声道:“祖父。”
即使他们不是血亲,可北山朝夕相处十多年,和此刻,以后,他都将永远是他的长辈,是他的亲人。
“嗯……可惜,小昱此刻不在山上。”
北冥昱被姬家人安全转移到山下驿站,遂不在山上。
北冥的两行泪不停地流,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老人也没有为难他,缓缓闭上眼,似乎是很累了。他一闭眼,便有血泪滑落。
北冥晏轻声说:“祖父……”
“……”
“祖父,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从未想过要去了解你,即使发生那么大的事,我也只是怨恨你狠毒。因为你说他死时的轻描淡写,我一直记恨你,从未想过你的苦衷,从未想过你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人。因为我不曾了解你……祖父,对不起,求求你,不要死……”
北冥翩义艰难地睁眼,勉强笑道:“他……咳咳,咳咳、咳咳……他可曾叫过薛尧衫了?”
薛骆迁摇头:“不曾。”
“嗯,”老人赞许地出声:“为时尚早,对不对?转告你祖父,我赢了,我的……咳咳,我的孙儿,还是要先喊我的。”
“不过……你看我也快要死啦,破例一次,你也叫一声祖父我听听……”
薛骆迁毫不犹豫:“祖父。”
“好,很好……行了,小晏,别再哭哭啼啼了,你可是个好孩子……”
“祖父……?”
“你可是……最像……她的……好孩子。”
至死,他都没有再去看北冥晨一眼。
“……”北冥晏附下身在老人安静如沉睡的面上,静静听了一会儿,直到薛骆迁拉他:“阿晏……”
北冥翩义,已经走了。
“阿晏?阿晏?”无论薛骆迁再怎么叫,北冥晏都一副呆愣住的表情,久久不动,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垂落,再也刹不住。
他哭得无声无息,面上甚至不多悲戚,好像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好像他再等等,祖父便可以睁开眼睛看他似的。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叶笑云忽然转身,脚下生风,朝远一些的两人奔去。
萧衍被吓了一跳,马上追过去:“叶笑云!”
他没有看错,刚才那一瞬间的叶笑云,脸色当真难看得可怕!
薛骆迁等人被他一叫都循声望去,再回头,北冥晏还是呆着。他对姬如垣和南宫卿水说:“看着阿晏。”
“我和你去!”
“你留下,他身上带着毒粉,你扛不住。朝星,阿晏拜托给你。”
想想那害死北冥翩义的毒粉,姬朝星还是不去给薛骆迁添麻烦了,极快道:“……你自己小心!”
霍慎方迟疑不决,既觉得自己该去帮忙,又想留在北冥易身边,被姬朝星按住肩:“没事,他和叶笑云足矣。”
那是当世两大年少成名的武学奇才,“刀剑之子”和“笑面苍云”。
薛骆迁、叶笑云。
叶笑云先冲上去,短匕首直取柳骧寒的咽喉。因为在调息,柳骧寒根本没有动,匕首被北冥晨挡住。
叶笑云也没有杀红眼,和平时比起来只是严肃了些,不再说话而已,可萧衍知道,薛骆迁也知道,这是他起了杀心的征兆。
北冥晨从柳骧寒脚旁的地上取了剑,刚和叶笑云招架两招,萧衍便赶到,后是薛骆迁。他武功不差,若是叶笑云一个或是薛骆迁一个,他也不见得会占下风,但这两个江湖传闻不和的人,打起架来却十分配合,逼得他不得不一退再退。
就在他要退到柳骧寒面前时,柳骧寒忽然拍地而起,夺过他的剑,两边一甩,力道大得足以让那三人退了好几步。
薛骆迁低头一看,虎口被震出了血丝:“小心些。”
萧衍点点头:“叶笑云……”话都没说完,叶笑云已经不见了踪影:“叶笑云?!”
“不必担心,他不会如此鲁莽。应该是隐了。”
西南叶家的秘传之术,藏匿生息,取人首级于无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