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星棋没说话,低着头喝了口酒。
沉默了一会儿说:“爸,我真的不能现在出去,你不知道他那个家,简直是敲骨吸髓,惠德给的奖学金一分不留全被他们拿走了,鹿屿的生活费还得自己打工去赚,别人的寒暑假都忙着到处玩儿,要么去补课班提成绩,他爸居然让他去装修队打工,发着烧也不给休息,生生咳嗽了一个月……”
罗星棋现在提起来也还是心痛难忍。
“本来我决定要么大学也不出去读,要么带他一起出去读,但现在我愿意做点让步,至少让我护着他好好念完高中,我会按照原本的计划出去读,您看这样可以吗?”
父子两人喝了半瓶酒,聊了半宿的知心话,算是短暂地就罗星棋的出柜事宜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过后听说这一切的萧骏摇头苦笑,该说他开挂好呢,还是真有主角光环这种东西?想起当年自己堪称惨烈的出柜经过不禁觉得讽刺。
自己为之出柜的对象如今为了别人出柜了,大概上辈子自己真的是毁灭了银河系吧。
第二十三章
生活状态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和气质,这句话一点没错。
今年是罗星棋和鹿屿在一起的第三年。斯恪女朋友都换过好几个了,可是两人别说吵架拌嘴闹分手了,彼此笃定得连口醋都没机会喝,感情好的让人羡慕又嫉妒。
两年的时间,鹿屿在罗星棋的悉心呵护陪伴下,几乎是脱胎换骨地度过了惨绿少年期。
他个子长高了不少,虽说是赶不上188天团那三位,但至少接近了身高小一米八的高瓴。
他骨架子细,一双腿又直又长,毫无设计感的宽松运动服穿在身上也有种别人穿不出的雅致,随着少年感一并褪去的,还有他幼年孤狼一般寒酸又倔强的气质,整个人变得温和沉静,像块光华内敛的美玉。
最勾人的还是他那双眼睛,睫毛浓长,瞳仁漆黑,带着专注的神情看人的时候既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又兼具着抚慰人心的笃定感。而当他垂下眼睛,细细的双眼皮折痕显出秀美的弧度,又是那么羞涩温柔。
高二那年他参加了IMO竞赛,学校没有再安排他做战略退让,因此顺利地拿到金牌和P大的保送名额,只是他还记得惠德挖他的初心,是想要他的高考分数做招生广告的,因此并没有放松过,仍然兢兢业业地上课听讲,下课刷题,年年拿特等奖学金。
罗星棋把他保护得很好,除了知近的这几个朋友,没人知道两人的关系。
除了学习,鹿屿甚少参加学校的活动,出风头的事情一概找不到他,但仍然拦不住一波波暗许的芳心,花样繁多的表白方式他经历了个遍。可是从没有人成功过,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年级第一的学霸鹿屿是个恋爱绝缘体。
只有罗星棋自己知道鹿屿爱起来有多甜。
五月的京城,北边的山里面,春意满得装不住,花开得烂熟,午后的艳阳一蒸,杨絮纷纷爆开,雪一样飞了一天一地。
只有偏居惠德最冷清角落里的高三楼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一片黑云压城。
离高考就剩一个月,老师已经不再讲课了,只是在讲台边坐着答疑,班主任也不要求出勤率了,喜欢在图书馆也好,咖啡厅也好,哪怕你爱在厕所里复习,只要效率高,怎么都行。但还是很多人选择在班级里学习,毕竟问个题什么的方便点。
考生们越聚堆精神越紧张,教室里没什么刀兵,却总给人剑拔弩张之感。
而罗星棋集贤公馆的公寓里,日子却平淡静好,充满了隽永的况味。
小区里的玉兰和杏花谢尽了,嫩绿的叶子迫不及待地窜出芽尖,桃花紧跟着就一片片开起来,映着碧蓝的天,美不胜收。
鹿屿窝在书房落地窗前的一片阳光里,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太阳暖洋洋地晒着,下面的花树高低错落尽收眼底。
其实他本来应该毫无压力去提前享受暑假了,只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能为罗星棋做的,也许给惠德考个好成绩,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因此还是不厌其烦地找题来刷。
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沓资料做阅读,罗星棋摘了些自然科学、经济和时政的热点文章给他押题。鹿屿手里拿着笔,无名指在Pad上点来点去查词典,把生僻单词的翻译写在旁边。
罗星棋走到他身后叫宝宝,鹿屿自然而然地仰起起头来,两人接了个上下颠倒的吻。罗星棋的舌尖推着点什么甜丝丝的东西闯进鹿屿的口腔里,两人的舌尖缠裹着这一点甜吸吮搅动,鹿屿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笔。
吻毕,罗星棋问:“甜吗?猜猜是什么?”
鹿屿抿了抿唇:“是草莓。”
罗星棋又在他额头吻了下:“答对了。”
他从身后转了下手托了一盘洗好的草莓出来,颇有点骄傲的神情:“?0 蚁吹模恳豢哦枷吹煤芨删弧!?br /> 鹿屿被他逗得笑出声,拿起一颗草莓举起来给他看:“可是洗草莓要把这个绿色的蒂去掉啊。”
罗星棋傻眼:“啊?”想了想说:“嗯,好像以前吃的的确都没有蒂啊。”
鹿屿把草莓放回盘子里叹了口气:“走之前还得再教你些别的。”
罗星棋前几天刚收到最后一份offer,已经定了学校,七月末就得动身出发了。
从年前的申请季开始,两人就已经开始为至少四年的异地做准备,互相担心,互相叮嘱,罗星棋担心鹿屿被家里人欺负不懂得保护自己,鹿屿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什么都不会,照顾不好自己。
鹿屿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煮米饭,如何用面粉和水按比例和面,怎么样能擀出粗细均匀又筋道的面条。好容易大少爷终于能把那几道家常菜做得可以勉强入口了,鹿屿这才放心。
罗星棋也曾想过不顾一切带鹿屿一起出去,但是鹿屿最终还是摇摇头,鹿海的事始终像颗□□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父母绝不会放自己出去的。
最后一次模拟考像是黎明前的黑暗,气氛尤为压抑。只有坐在一考场第一号的鹿屿像枚定海神针一样气定神闲。
走廊里清脆的铃声响起。老师在讲台上宣布考试结束,最后一排的人站起来往前收卷子。班主任在门口露了一下脸,看着鹿屿交完了卷子叫他出来。
鹿屿走出教室,看到班主任身后站着鹿兴财,楞了一下,走过去低声问:“爸,你怎么来了。”这两年他基本不怎么回家了,偶尔回去也是家里来电话催他要钱,他把钱送回去有时候连饭都不吃就走了。这次又两个月没回过家了,以为鹿兴财又是来要钱的。
鹿兴财脸上神色不大好,只说:“你收拾收拾跟我回趟家。”又回头跟班主任说:“老师,给你说一声请几天假,家里有点事。”
班主任有点担忧地看了鹿屿一眼,转头跟鹿兴财说:“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考试了啊,要照顾考生的身体和心情,有什么事能考完再说的尽量等一等,你尽快把孩子送回来吧。”
鹿兴财嘴里哎哎地答应着,把鹿屿领走了。
鹿屿一进家门,敏锐地发觉以往总在呼啸的游戏声没有了,张桂琴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回头看见鹿屿进来,哭得更厉害了。
鹿屿心里忽悠地一下就沉了下去,忍住不好的预感问:“是我哥出什么事了吗?”
张桂琴扑倒在沙发上哇地哭嚎出声:“你哥的病复发了,现在正在医院里,这可怎么办啊!”
鹿屿闭上眼睛,知道这一天总要来的,可是为什么,早一点也好,晚一点也好,为什么非得是这个时候。
张桂琴过来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扣住:“小屿,家里全靠你了。”
鹿屿低头看着自己妈妈苍老的脸上横流的涕泪,状似疯狂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心里除了痛和麻木,还是有点酸楚,点了点头说:“没事的,我会给他捐骨髓的。”
张桂琴伸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那还用说,我是说咱家现在缺人又缺钱,你得回来帮忙。”
鹿屿咬了咬嘴唇:“能稍微等一等吗,等我考完试……”
张桂琴摔了他的手:“这还考什么?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别考了,下来接妈的班,我已经跟经理说了,多给我们派点活,你哥住院天天得要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