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说:“你在群里打声招呼,然后把备注改了吧,按照我们的格式,写上名字、年龄和祭日就行。”
云无虑改备注:小虑,21岁。
“你居然21岁了?长得有点显小哈。”男鬼有些惊讶,又纠正他:“再填个祭日,我们都是以冥岁排辈分的……”
鬼漂群群友发现了新人加入,热热闹闹地刷起来屏,男鬼的手机嗡嗡震动,打断了他的话。
[欢迎新人,撒花~]
[新人才21岁啊,好年轻,没事,做鬼的日子还长着呢]
[新人,你赶上好时候了,这儿的城隍庙荒废了好久,老城隍没有香火供奉,神力微弱,前不久已经退休了。新派遣的城隍肯定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要做的工作多了去了,也顾不上咱们这些孤魂野鬼,可自由了!]
[嗨起来嗨起来~~~~]
[新人怎么不说话,我们在湖边打牌,小陈你把新人带过来吧,我们给他举行欢迎仪式]
小陈,就是让云无虑加群的男鬼。
云无虑这才温吞地发了句:“我是新人,请多关照。”
云无虑垂着眼睫打字,看起来格外乖巧无害。小陈悄悄露出了窃喜的笑,嘿嘿,这个新死的小鬼样貌好,穿得好,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家里肯定给烧了不少好东西,这可是大肥羊!
小陈压了压嘴角,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靠谱的前辈:“其他人想给你举行欢迎仪式,我带你过去吧,可好玩了!”
意外卧底进了鬼漂群,就很刺激,但云无虑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带偏。今晚最重要的事是找到斗笠精怪,解决刘奶奶的麻烦。
他正要拒绝,林子里忽然刮起一阵风,冻得一人一鬼同时打了个哆嗦。
云无虑费尽心思要找的斗笠精怪,乘着风,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小陈面前,树根张开一张嚣张的网,凶相毕露:“你又在骗新死鬼,忘了我的警告是吧?”
小陈被吓得炸毛,哆哆嗦嗦地说:“枫哥枫哥你听我解释,我就想交个朋友,还没干啥坏事呢!我这就麻溜儿的滚开!”
一根树根伸到小陈的眼珠子前,斗笠精怪沉声说:“把他踢出群聊,别再有下次。”
小陈腿都软了,大声保证会将云无虑踢出群后,立马溜之大吉。看起来,斗笠精怪给他留下过很大的心理阴影。
斗笠精怪看了一眼云无虑,一言不发地转身,手臂却陡然一沉,他抬手一看,一只奶凶奶凶的小黑狗正四平八稳地挂在它手上……还用脑袋蹭了蹭它,有点软。
斗笠精怪没有甩开小狗,转向云无虑,冷声说:“没看出来那个野鬼居心不良吗?”
这个小鬼,没有对那个人不利,还跟到了山上,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但警惕心太差,轻易被骗,要是自己不出手,他很快就会分文不剩。
“谢谢你帮我。”云无虑怕它又溜走,语速飞快地说:“我都找到这里来了,你没必要再躲了吧。我直接问了,你三次用枫叶引起刘奶奶的注意,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些,斗笠精怪推翻了之前的想法。一个新死鬼不会这样多管闲事,斗笠精怪看着手上沉甸甸的小狗,和漂浮在云无虑身边的一簇磷火,他能感觉到它们灵力微弱,不堪一击。但不排除一种可能,那就是它们的灵力远在他之上,隐藏了自己的真正实力。
“你是她什么人?”斗笠精怪的声音冷了几分,四周起了一阵冷风:“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我能听到人类的愿望,也能和鬼怪沟通。刘奶奶告诉我,她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期盼她想起什么,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云无虑说得很诚恳:“你可能对人类不太了解,上了年纪容易忘事,而且她都这个岁数了,经过太多事,见过太多人,有太多回忆,你给的提示太少,想不起来是很正常的。如果你愿意,请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会转达给刘奶奶。”
“见过太多人,有太多回忆……原来如此。”斗笠精怪喃喃重复着云无虑的话,很轻的笑了一声:“但我这一生,只对一个人记忆深刻。你转告她——五十年前,悬崖枫树。”
“如果她还记得我,自然知道我在等什么。”
第10章 遗忘之约
斗笠精怪说完那句话后,再次消失了。
他没有说如果刘奶奶还是想不起来,会有什么后果。
云无虑没有再去找他,乘风回了城隍庙。回归肉身后,云无虑才想起那个森林公园鬼漂群。
斗笠精怪威胁过野鬼小陈,让他把云无虑踢出群,不准再欺负云无虑。
云无虑拿出手机一看,他还在那个群里,而且未读群消息已经99+了,感觉群友们很是慌乱。
小陈:[那个臭脸枫子鬼真的好吓鬼啊啊啊啊,他拿树根吓唬我呜呜呜,这座绿荫山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小陈:[我靠,为什么我踢不了他啊!!!发生了什么!!!]
小李:[扣扣群出bug了吗?!!]
小红:[啊啊啊啊再不把他踢出去,被枫子鬼知道,我们都要遭殃。]
小陈:[我怎么那么倒霉啊,当了那么久五好野鬼,刚刚忍不住犯……找点事干,就被枫子鬼搅和了。]
小陈:[我靠!解散群聊也不行!这是什么惊天bug!]
小黄:[要不组队去烧树吧,摆烂JPG]
小红:[被烧的可能是我们,呵呵,不如组队去投胎。]
小李:[投胎要排好久队,听我三堂叔的同事的老婆的妹妹说,冥府下面用房紧张,房价可贵了,我们这种鬼漂族根本买不起。]
小陈:[@小虑21岁 虑哥,你行行好,自己退群行不行?]
小李:[@小虑21岁 虑哥,你行行好。]
小红:[@小虑21岁 虑哥,你行行好。]
小黄:[@小虑21岁 虑哥,你行行好。]
当初让云无虑加群的时候有多热情,现在让他退群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知道啥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吗?加了城隍,哪是你们想解散就能解散的。从表面上看,这个群的群主是小陈,实际上受冥府app影响,管理权已经到了云无虑手上,而且规则更霸道一些。
他不解散群聊,他们连退群都做不到。
云无虑勾了勾唇,在群里回道:
“别急着踢我啊,我不想退群,我想跟你们好好相处,我觉得你们都很有意思。”
“我还有事,下次聊啊。”
群里突然安静如鸡,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啥套路。他这是过于傻白甜没看出他们是一群坏蛋呢,还是单纯叛逆?
管他是什么呢,一个新死鬼还能翻了天不成?小陈还惦记着从云无虑身上骗冥币,心思又活络起来。
[行,我们下次有活动再叫你一起玩,你别告诉枫子鬼,不然就没得玩了。]
云无虑回了句好,看了眼时间,刘奶奶应该已经睡下了。他和衣而卧,尝试使用刚刚解锁的新技能:城隍托梦。
……
刘奶奶睡得早,但她一向睡得浅,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声音很温柔,还有点耳熟。
她应了一声,朦胧的梦境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一个清瘦的年轻衤糀人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笼着淡淡的仙雾,看不清脸,只觉气质卓然。
年轻人说:
“刘奶奶,我是绿荫城隍,你所求之事我已经有了一点线索。”
“找上你的是绿荫山上的枫子鬼,他让我转告你‘五十年前,悬崖枫树’,你可有印象?”
“他说,如果你能想起他,就知道他在等什么了。”
这竟然是绿荫城隍爷!城隍爷听到了她心愿,特意借梦境告诉她线索!
刘奶奶又惊又喜,喜的是这件事终于有了眉目,惊的是源头竟然在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悬崖枫树。
刘奶奶闭上苍老的眼睛,思绪穿越时空,回到五十年前。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睁开眼睛,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我确实在绿荫山上见过一棵长在悬崖边上的枫树,可是它怎么可能是枫子鬼呢?”
刘奶奶有些茫然。
“为什么不可能?”年轻的城隍问了一句。
刘奶奶抬头:“因为那棵树被雷劈断了。”
城隍顿了顿,又说:“你仔细说说。”
刘奶奶回忆道:
“那年我不到二十,还没结婚,家在水湾村,离绿荫山也近,那些年家里吃不饱,我作为长姐,常常进山里摘菌子、野菜、果子,有时候还会去抓野鸡,采药材……”
那天,她照旧进山里摘菌子,但因为出来得有些晚了,前头的菌子已经被人采完了,她不得已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她找了很久,才找到几朵菌子,就在满心沮丧的时候,她穿出树林,看到一株火烧云一样的枫树,它独自长在悬崖附近,美得不可思议。
她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想过去看看树下有没有菌子,结果不小心被路上的树枝绊倒,重重摔了一跤。
膝盖鲜血淋漓,斗笠也摔了出去,被风卷下悬崖。
伤口痛得厉害,她想到自己忙活一天也没有多少收获,还弄丢了家里最新的斗笠,回到家可能要挨骂,还吃不饱,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
哭着哭着,有片枫叶落在她面前,在风里打着转,就像一片自由的小小的晚霞,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就在她抬头之时,霞光倾泻在悬崖上,数不清的枫叶落了下来,像下了一场壮观灿烂的雨,她一下就忘了哭。
风又起,她的斗笠竟然又被刮了回来,她睁大眼睛,连忙一把抓住斗笠,惊喜得破涕为笑。
直到风停,她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完全不伤心了。
她戴好斗笠,将绳子绑得紧紧的,又捡起菌子,慢慢走到枫树前,发现树下真的有不少菌子。
她采完菌子,抬头看着树冠,突发奇想:“我要为你做一个风铃,绑在树枝上,起风的时候风铃会响。”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一棵树孤独,想让这里热闹一点。
后来,她每次上山都会去看看这棵枫树,并且开始收集贝壳,想串一个漂亮的风铃。
就在风铃快做好的时候,绿荫山这一带下了一场大暴雨,雷声轰鸣,恐怖的响了一夜。
她家里漏水,一晚上都没睡好,后来又淅淅沥沥下了几天小雨,等天放晴的时候,大家才敢进山。
她无意中听到有人说,山上有棵树被雷劈了,她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匆匆跑进山去看悬崖边上的枫树,却看到一片焦土,枫树倒了。
回家后,她生了一场大病,大概是因为在那场大雨中着了凉。
后来她嫁到了绿荫村,又跟随丈夫外出工作,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没有再去过绿荫山深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浪漫的想法被柴米油盐磨得一丝不剩。
五十年一晃而过,她成了一个老人,那棵曾经惊艳她的枫树,被遗忘在记忆深处。
年轻的城隍听完刘奶奶的回忆,轻声说:“那场暴雷应该是枫树的雷劫,之后他抽出了新芽,但你已经离开村庄了。他一直在等你的风铃,修炼出人形后,就来找你了。”
“那时候,那场风是他刮起的吧,为了将斗笠送回来……”刘奶奶的眼睛湿润了,心中五味杂陈:“我没想到树能听到我说话,也没想到他还能重生,更没想到他一直在等我的风铃。”
第11章 灵枫告别
和大多数老人一样,刘奶奶平时睡眠浅,很少一觉睡到天亮,有时候夜里多梦,一点儿也没休息好。
但昨晚她睡得很好,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她清晰地记得梦里的每一个细节。
梦里,年轻的城隍爷告诉她,五十年前她在绿荫山遇到的那棵悬崖枫树,其实是一棵灵枫。
灵枫挺过了天雷,一直在等她的风铃。
惊奇、感动、遗憾、愧疚……这些情绪一点点填满她的心脏,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找出钥匙,打开了一个陈旧的木箱。
这个箱子里锁着很多老物件,她依稀记得自己没有扔掉那个贝壳风铃,也许就在这个箱子里。
她一样一样地取出箱子里的东西,最终在箱底找到了一个旧风铃,好些贝壳碎了,绳子也断了两根。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个风铃无疑是粗糙的,但在当年,它确实算个漂亮的手工风铃。
原来它一直在,只是被忘得一干二净了。除了这个风铃,刘奶奶还看到了好多损坏的不值钱的旧物件,每一件都能勾起一些久远的记忆。
她缓慢地抚摸着这些老物件,岁月不仅在它们身上留下了痕迹,也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痕迹,她看着长着老人斑的双手,缓缓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