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乎乎,薄薄一层肉,还有些塌,是饿了。
辛馍也不动,就让人摸,手上抓着一块热乎乎的肉夹馍,一口一口咬。
他吃一半就往后递,糯糯道:“人类吃。”
虽说这会儿也不算光天化日之下,但集市灯火通明,旁人也是看得见的。
沈青衡却毫不在意,配合地吃了一口,接过来,又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递过去。
“拿勺子。”
辛馍伸手要接,男人的手就挪开了。
“小心烫,本座给你端着。”
“噢。”辛馍这才明白了,自己抓着勺子去舀馄饨。
这家馄饨是出了名的皮薄馅多,美味精致。
辛馍看着勺子里晶莹的馄饨,嘟起红唇呼呼地吹凉,然后举高了手,喂到沈青衡嘴边。
“人类先吃!”
沈青衡将他的手轻轻压回去,道:“本座不进食。”
“骗人,你刚刚才把肉夹馍吃了。”辛馍不信,又举高了手。
沈青衡拿他没办法,垂首吃了馄饨,道:“好了。很乖。”
辛馍顿时被夸奖得格外高兴,弯着眼睛一直笑,直到沈青衡摸了摸他的头,才满意地收回手继续吃。
他全然不知道,沈青衡吃了肉夹馍其实是因为担心他吃多了撑的,才把剩下那一半吃了,连带着之前的糕点糖水,都是一样。
可在小龙眼里,他是在和沈青衡分享美食。
大概是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直男观念和辛馍有点偏差,沈青衡明智地没有说出来。
总不能让小龙知道,沈青衡根本就没有分食这种浪漫情趣吧,哪怕是过去作为白虎时的喂食,都是为了喂而喂。
而辛馍作为一个刚刚长成的少年,很显然,他需要沈青衡的认同和鼓励。
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沈青衡反思了片刻,方再次推着轮椅往前行。
后面,辛馍再喂东西过去的时候,沈青衡也没有拒绝了。
当然,摸头次数依旧没增加多少。
沈青衡确实不怎么摸小龙,毕竟对待珍爱之人,和对待孩子,还是不一样的。
集市上人流熙熙攘攘,情人出游也并不少,可像他们这般通身贵气又亲密无间的,实在是罕见。
没一会儿,辛馍注意到了一直偷看自己的路人,他直勾勾地转头去看人,别人还朝他笑。
小龙就没法发脾气了,仰头朝沈青衡道:“他们看我吃东西。”
沈青衡随手布了个结界隔绝视线,将一碗小汤圆递过去,垂眸道:“是谁不听本座的话,非要在路边吃?现在才来告状?”
辛馍不满地哼了一声,将一颗汤圆塞到嘴里,含糊道:“别人也在这吃,他们就不看。”
“你长成这般,还要人不看你,哪那么容易?”沈青衡低声问他。
辛馍赌气地鼓了鼓脸颊,说:“我又没有尾巴。有什么好看。”
在龙眼里,尾巴是唯一值得一看的荣耀。
沈青衡也不跟他理论,只微微勾了勾嘴角,哄道:“这样,本座给你加结界,不给看如何?”
“有结界?”辛馍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弯起眼睛笑。
他们俩实在不知道低调,以至于原本众星捧月般被簇拥着从酒楼走出来的苏行月,一看沈青衡对待辛馍那温柔的模样,便无形中冷了脸,攥紧了手。
苏行月确实很讨厌苏星蓦,在他眼里,如果不是苏星蓦搭上了国师,皇帝也就不会下旨让苏丞相把苏星蓦找回家去,更别提太子伴读这件事了。
在苏行月和他的仰慕者眼里,苏星蓦确实和他有着云泥之别。
不过这也仅仅是他们的看法罢了。
在旁人眼里,谁是小丑,还真说不定。
辛馍经过酒楼时,就被苏行月拦了下来。
“星蓦,你最近几日去哪了?爹一直在找你。哥哥也很担心你。”苏行月笑容温和。
这话一出,附近的人都有些诧异。
苏家还有第三个儿子?
辛馍闻言,同样疑惑地看向对方,想了想,才说:“我爹娘的遗物一直和我在一起,不用找我呀。是不是我爹托梦给你了?可我爹就我一个孩子。”
……
“噗嗤!”
“这位是认错人了?平白无故上去认亲?”
“人家都说了是独子了。”
……
苏行月见围观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一时脸色也不太好看,道:“许是爹弄错了吧。星蓦,这么说,你不是苏家的孩子?怪不得那一日爹派人接你回京城,你直接就逃了,原是爹认错了。”
苏行月说着说着,眼中竟隐隐带出了些许满意。
他身后的人神色同样从诧异转为嘲讽。
苏星蓦自动否认是苏家人?这可真是瞌睡了送枕头。都不用苏行月动手,就少了一个最为致命的竞争者。
辛馍倒是一点没受影响,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是爹娘从山上捡回家的,当然一直是爹娘的孩子。不过,苏丞相和苏夫人是我亲生父母,既然十几年前,奶娘把你和我掉包了,那你就代替我一直孝顺他们吧。”
“我相信他们养了你这么久,也不会在意有没有血缘关系的。”
辛馍轻飘飘几句话,对于在场众人却犹如平地惊雷。
“苏行月不是苏家之子?”
“掉包的?不会是奶娘的儿子吧,这可真是天雷。”
“这少年看着冷静,没必要说谎啊。”
“不可能说谎,苏行月自己都说了,苏丞相派人去接这个孩子,要是没点关系,接个陌生人做什么?”
“敢情是鸠占鹊巢?”
……
附近商贩津津有味的谈论令苏行月浑身僵硬,几乎是瞬间就将五指掐入掌心,死死按耐住自己想把辛馍杀了的欲望。
他根本没想到,苏星蓦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说出这件事。
而身后跟随他的人更是脸色一变,其中大理寺少卿之子吴枸二话不说便大步冲了过来。
“谁给你的狗胆污蔑苏相之子?”
众人一时被吴枸吓了一跳,有几个人甚至站了起来准备去拦人,就怕辛馍给打了。
哪知,那吴枸不过冲了两步,就陡然双腿一软,砰的一声摔趴到了地上,竟是直接给辛馍行了个大礼。
“噗!”众人一时忍着笑转了过去。
他们以为吴枸只是走路不稳罢了。
然而,下一瞬,那趴在地上的人便像是鬼上身一般,迅速在地上跪了起来,朝着辛馍砰砰砰就开始磕头,边磕边大声叫嚷起来。
可无论他怎么叫,都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很快的,那吴枸便磕得满头是血,痛哭流涕地求饶。
苏行月见状面露骇色,忙不迭地叫人过去救人。
可在场之人谁不知道当世鬼怪盛行,谁又敢上去送死?一时间竟没人敢上前,有的甚至退了好几步,瞬间远离了苏行月。
这还不算,那吴枸磕着磕着,竟开始求饶。
“别砸了别砸了!我说我说!”
苏行月瞬间喉头一哽,直觉不妙,几步过去就要把人打昏。
可已然来不及了,他不过疾行几步,就跟吴枸一般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着扑通一声跪倒在青石板路上,疼得双眼发黑。
与此同时,那跟着他一道来的几名学子同样被拖了过来,直挺挺地跪下,又被按着不停磕头。有几个机灵的小厮见状转头就要去报官,却也没跑几步就被扔了回来,砸到地上,竟是无人幸免。
这一幕委实骇人,百姓们一时后退远了一些,惊骇地面面相觑。
没等他们决定要不要去帮忙报官,那吴枸已经开始招认了。
“我说我说!别折磨我了!
苏行月根本不是苏相之子!他是苏家奶娘和一个酒鬼的儿子,苏行月的酒鬼父亲不仅嗜酒,还吸大烟,那奶娘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
苏行月三年前收到了他娘的遗书,就干脆让人把他那个酒鬼父亲乱棍打死。这事苏丞相和苏大夫人都知道!”
“他们一直都知道苏行月不是苏家人,可为了让苏行月当太子妃,还是把他留了下来,这回苏丞相把苏星蓦接回家,就是确定了这件事。”
“我清清楚楚听见他们说,要把苏星蓦说成苏家远房亲戚,以免影响苏行月!”
“这事陛下都知道!我绝对没说谎!仙人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话音未落,一旁同样磕得满头是血的新科状元,也痛哭流涕地开始招了。
“苏星蓦当年确实是被掉包,那苏家大夫人本是想置他于死地,可我爹娘实在不忍心,才让云家夫妻上山去拜神,把苏星蓦捡了回去,这事我爹娘真是冤枉的,大人要罚就只罚我吧,怪我猪油蒙了心,贪图美色……我爹早被我气得告老还乡了,大人莫要牵连他们……”
一旁的丞相府小厮同样不受控制地招供起来。
“我家老爷夫人是知道月少爷身份的,只是星蓦少爷是乡下来的,老爷夫人觉得他没指望了,月少爷又结交友人甚多,老爷夫人哪舍得放弃他,才打算继续瞒下去……”
接连不断的招供竟像是有鬼神操纵一般,根本没人能藏住秘密。
吴枸本就是个草包,只是从小和苏行月青梅竹马,又仿佛一条狗一般对苏行月唯命是从,帮着欺负打压了许多人,才获得了苏家的信任,知道这许多事,可他也同样贪生怕死,面对鬼神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想的起来维护苏行月?
而其他人,即便他们不想说,也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在未知的力量面前,恐惧成倍放大,发现瞒不住之后,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自己摘出去。
可这样也就意味着,丞相夫妻和苏行月的名声彻底臭了。苏行月甚至连哪年哪月勾引了太傅之女的丈夫出轨、什么时候养了某个求学的寒门学子做情人这种事,都被扒拉了个干净。
可他根本说不了话,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只能空茫地看向那些人。
不认亲子、卖子求荣、颠倒黑白、欺上瞒下……
鸠占鹊巢、不知廉耻、贪婪成性、假仁假义……
都说坏事传千里,众人被这么一连串惊天秘密吓得一愣一愣的,一时竟不太敢相信,可若这是假的,又缘何鬼神不制裁苏星蓦?
“这事……真是荒唐,不做亏心事,哪怕鬼敲门?这群人心真是黑透了。”
“苏星蓦何其无辜,被接回来还不被承认,既然不对他好,还不如让他就和养父母待在一块,也好过被丞相夫妻利用。”
“当伴读就是献祭去的,他无名无份,又什么都不懂,那些个公子王孙谁会认同他?”
“我听说伴读是比照太子功课学习的,这……让一个四书都没学过的孩子去学策论,真不是让他去荒废时日吗?他哪里跟得上?”
“可怜……”
“还好他跑了,是个聪明的孩子,上天有眼……”
……
百姓们弄明白前因后果,都有些唏嘘,看着辛馍的神色也带了怜爱。
辛馍倒是浑然不觉,看坏人磕头看得认真,还数了数人数。
他转头去看沈青衡,小声问:“人类,云邀能看见吗?”
“可以。”沈青衡抬手覆在少年头顶。
男人安抚完辛馍,便从轮椅后走了出来。
众人一直都看不清他的样貌,此时一对上气势如虹的男人,竟纷纷跪伏在地,口称国师。
可沈青衡不过抬眼扫了一圈,那些百姓便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
“无需跪本座。”
“今日之事,皆是实情。招供之术,早有人知,本座便不多说。望奔走相告,还苏星蓦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激动地欢呼了起来。
“国师英明!”
“必不辱使命!”
“自然要有公道,明日大伙儿都去报官。”
“俺们都是见证人。”
……
沈青衡在大楚的威望极高,早已深入人心,见状微微颔首,转身推着轮椅离开。
苏行月面如死灰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荒唐。不过一个法术,他的一切都毁了。
可他已然没有后悔的余地。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狡辩都是无力的。
而就在苏行月双眼一翻晕过去的时候,辛馍只觉得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飞了过来,安静地缠在他手腕上。
没一会儿,那力量便渗入了他的掌心。
辛馍好奇地翻着手,举起来给沈青衡看。
“人类,是不是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