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大虞第一桩男子与男子的婚事,竟然没有受到太多阻挠。
婚期定在次年春,那是周晔伤愈康复的时节,也是薛沄回京述职的日子。
时间徐徐向着那一日流淌。
周瑭迁入了工部。他不太擅长官场交际,又想多做些实事,工部那种专搞技术的部门最适合他。
而且在兴修水利这方面,父亲还能给他提供一些数学指导。
……对,没错,周晔也是一个掉进书里的现代人。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周瑭既震惊,又有种“果然如此”之感。
不过——
“爹爹为什么要叫神雕大侠?”周瑭有点期待,“爹爹养雕吗?”
“养过,爱啄人,太耗头发。”周晔道,“为了保住爹这一头黑长直,就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了。”
周瑭:“……”
“那为什么还要叫神雕大侠?”
周晔沉默片刻,呵呵一笑:“因为,帅!”
周瑭:“……”
如果没看到父亲尴尬到扣地的脚趾,他就信了。
不过,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周晔的年少轻狂是惩奸除恶、快意江湖,周瑭则想把自己的年少时光,投入到大虞的民生建设之中去。
除水害、旱灾,帮大家吃饱穿暖,也是一种为民除害吧?
清晨周瑭按部就班地上朝,上午在工部府衙当值,散值后回府陪伴卧床养伤的父亲。
晚上的时间,则独属于薛成璧。
周瑭坚持婚前分床,薛成璧尊重他的想法,不过几乎每晚都会情不自禁地“梦游”到对方那里去。
睡着睡着,周瑭便被弄得眼饧耳热。
“哥哥……”他想跑。
“我冷。”薛成璧让他感受自己冰凉的手,“你身上暖。”
周瑭颤了一下:“那,那我们盖棉被纯聊天好不好?”
“嗯,”薛成璧沉迷暖手,嗓音低沉,“聊什么?”
周瑭努力保持声线平稳:“我爹是武道至尊的事,哥哥什么时候知道的?感觉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薛成璧道:“可还记得那日.你突发晕厥,我想带你进宫见太医?是他拦住了我。”
周瑭努力从迷糊的脑子里揪出一点清晰的思维。
……哦,原来不是用医术拦的,而是用武力拦的。
那时候他们就交过手了呀。
“为什么没告诉我?”他问。
“父亲说他已经策划好了,”薛成璧顿了顿,用一种有别于此刻气氛的语气转述道,“他想‘来一出闪亮登场,给你一个大惊喜’。”
周瑭:“……”
是挺惊吓的。
暖手活动被打断,周瑭正以为终于能告一段落了,忽然间薛成璧坐起了身,在他上方投下了阴影。
对方俯身,越来越低,逐渐逼近了他。
周瑭呼吸急促,猛地别开脑袋,鼻尖还不小心磕到了对方的鼻梁。
“……我也想给哥哥一个大惊喜!”
他声音打着颤,细若蚊蚋。
“不过要待到洞房之夜再说……”
静了几息,薛成璧喉间发出了低笑。
“洞房?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想吹灯。”
说着,他上身便越过少年,抬手掐熄了烛火。
周瑭缩在被窝里,双手捂脸,羞恼得要命。
都怪自己心里脏,看什么都脏。
看看,这不就又想多了……
正兀自检讨着,忽然间,手背上落下一吻。
“骗你的。”
薛成璧的唇磨蹭着他的手指,沙.哑的嗓音从唇齿间泄出。
“……我想要你,想得要死。”
第65章 晋.江.独.家.首.发
周瑭……周瑭快要被撩死了。
他动用了熟背的上千部诗书礼易, 才勉强压住了那一腔烈火。
随着烈火愈发的旺,他们离大婚之日也愈发近了。
岁月不居,春序忽至。
边关已定, 薛沄班师回朝。
周晔伤势好转, 已经可以趁周瑭上朝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搬着竹梯上房顶遛鸟了。
梅花盛放的时节, 周瑭亲手收集了侯府里的梅花瓣,留存下它们最美的那一刻。
待到梅花凋零、嫩叶初发时,他攒下的花瓣已然阴干, 正好用来制作香料。
接下来是缝制香囊。
日子在一针一线之间穿梭不休,香囊上渐渐缝出一颗高大的、毛刺刺的仙人掌。
然后,在仙人掌身旁,又多了一只毛扎扎的炸毛白兔兔。
周瑭看着自己手里的香囊,忍不住失笑。
“现在看着确实不太美观, 哥哥小时候是怎么夸得下口的?”
“不过, 就算有瑕疵、不完美, 就算在别人看来奇形怪状……他也会很喜欢的吧。”
就像哥哥喜欢他一样。
也像他喜欢哥哥一样。
周瑭把梅花香料装进了新绣好的香囊里, 以备大婚之日赠与对方。
二月初六,良辰吉日。
宜嫁娶,宜移徙, 宜合帐,宜祈福。
不过他们的婚事不算嫁娶, 也不必移徙。
婚前他们便宿在武安侯府,婚宴在侯府举办,婚后仍然一起居住在府内。
从青梅竹马之年, 到白发苍颜之时,侯府承载了他们太多的过去, 还有说不尽的未来。
鸣鞭响炮,鼓乐喧天,贺婚者如云。
晌午宴请宾客,府中设了八十八道流水席以及佳酿千盏,供宾客们享用。
周瑭一身绯红吉服,在人群中谈笑风生,迎宾待客。
恢复男子之身后的半年里,他的相貌没发生太大改变,只是眉毛不必修理了,喉结也不必遮掩了,此外还长高了那么一二分,肩背也更开阔了。
少年的身躯在悄然成长,正如这肆意滋蔓的明媚春.光一样。
“以前怎么没发现?”薛萌拍他的肩都有些费尽,“这个头,这剑眉,这肩,这大长腿……分明是个顶受欢迎的俊俏郎君。怪不得上回七夕游街,还有小娘子询问你姓名呢。倒是我眼拙了。”
周瑭比她高半头,和她说话得略低着脑袋,不过笑容还像小时候那样腼腆。
“以往若有无礼之处,还望二姐姐莫怪。”
“罢了,我当你是个姊妹的时候,也没少捉弄你。”薛萌扫了一眼他的前胸,笑容染上了些许揶揄,“就当是一报还一报吧。”
周瑭瞬间回想起了前胸被塞馒头的至暗时刻,脸上更窘了。
薛萌笑道:“不过说实话你女装扮相挺美的。有时间姐姐再帮你打扮打扮,如何?”
不等周瑭拒绝,她便凑到他耳边:“夫夫之间偶尔也是要一点特殊的小情.趣的,对吧?”
周瑭:“……”
从二姐姐看的那些话本推测,断袖这方面,她可能真的比自己更懂。
他轻咳一声,抓准机会溜了。
席间瞥见了流水席上的孜然羊肉,不期然便想起了贺子衡。
二姐姐还没有成婚的打算,不过听说,贺五也一直没有婚娶。
或许他还在等着她。
能等到吗?周瑭不知道,也无意插手。
二姐姐嫁不嫁,是她的自由。
而且在丛云将军的战神之名打响以后,京中对女子嫁娶的规矩宽裕了许多。
许多开明的父母不再强求女儿在十五岁前出嫁,而那些二十岁以后还待字闺中的娘子们,也渐渐的不再是乡里的笑料。
这都是母亲的功劳。
周瑭正暗自欢喜着,余光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方先生!”他眼眸一亮,立刻迎了上去,“我还以为先生不会来了。”
方大儒捋着胡须笑道:“老夫也没那么不识变通。你们俩都出息了,那龙阳断袖之说也是美谈,倒无伤大雅。”
随即他叹道:“可你怎么就是个郎君?老夫还以为当真教出了个探花娘子,可惜、可惜……”
“先生莫急。”周瑭笑道,“阿娘和阿兄各拨了一半御赐的奖赏,用作兴办女子学堂。先生若有意,不过几年,定能教出一个状元娘子来!”
“而且……”他回想着现代的高考、考研盛况,笑了,“等到几百年后,举人、贡生、进士里的小娘子,比郎君还要多呢。”
方大儒虽难以相信,但还是笑道:“那老夫便拭目以待了。”
“对了,”他忽疑道,“方才光说他们捐银兴学堂,怎么,难道你没有参与其中?”
周瑭“啊”了声:“我也捐了一半的俸禄。只是当值不久,攒的不多,便和哥哥并在一起了。”
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一家人,也分不开的啊。”
身旁传来一声冷笑。
“堂还没拜,就急着做一家人了?”
萧晓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一身大红劲装,衬得他英气逼人。
当然了,如果不是眼睛红肿得厉害,或许会显得再硬气一些。
萧晓只短短在学塾里待过几个月,方大儒却对他的不学无术有极深刻的印象,见他像见了克星,避之不及。
临走前,老先生瞟了眼萧晓那一身与新人相似的大红,摇了摇头。
周瑭知道小世子素来喜红,便没放在心上。
“你来啦。”他客客气气地欢迎对方。
“我不能来?”萧晓肿眼一瞪,活像个炮仗筒,“哈,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见你。但你既然给我发了请帖,我就勉为其难地给武安侯府一点面子。”
“……”
请帖,其实周瑭本来不想发给他的。
鉴于以往萧晓的“丰功伟绩”,周瑭觉得,如果请他来,这个混世魔王多半会在婚宴上闹事。
不过如今周瑭到底是武安侯世子,需要考虑到世家之间的关系,以及哥哥和萧晓的堂兄弟关系,不能不与之交好。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那日无定上师欲逃之时,多亏了萧晓掷来的佩刀。
那一声“小美人”,瞬间把周瑭带回了在学堂念书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不喜欢那个称呼,但他喜欢学堂时期萧晓的快活,萧晓的自信,萧晓的傻乎乎。
真的,如果不是求亲乌龙,他原本很喜欢这个同窗的。
周瑭望着对方的眼睛,有点走神。
萧晓不自在地遮了遮自己的肿眼泡,渐渐地恼羞成怒,转身便走。
“……等等。”背后传来周瑭的声音。
萧晓瞬间回身。
周瑭取出一只锦囊,递向他。
“这是世子从前托我保存的玉。如今你我都将及冠,这枚玉还是物归原主为好。”
萧晓一僵,陷入了沉默。
他从来没告诉过对方,这玉是他故去的母妃的遗物,是要送给未来王妃保管的。
那时他恃着周瑭不会拒绝人,隐瞒此事硬塞给了对方,原以为这样就能把对方变成自己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