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似乎比今天还要热,等着听歌的乐迷们也是热得脸上红扑扑,但没人脸上出现这种不耐烦的神色,他们脸上挂着期待的神色,大声叫着秦青卓的名字:
“秦青卓,秦青卓,秦青卓……”
“青卓……秦青卓!”
一直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秦青卓才回过神来,夏绮正站在他身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秦青卓回过头,见是夏绮,笑了笑:“正想着怎么找你算账,你倒自己先找上门了,这音乐总监哪像你说的那么轻松?”
夏绮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急急忙忙地拉着秦青卓就往休息室走,一边走一边说:“先不谈这个,青卓,出事了,这次你必须帮我。”
“怎么了?”出了一上午的事,秦青卓现在一听出事就头疼。
“杜和丰做不了导师了。”拉着秦青卓走进了一间空置的休息室,夏绮关上门,“临到出门腰病犯了,走也走不了,坐也坐不下,只能被家人紧急送到医院,现在缺了一个导师的位置,青卓,你也看到了,观众已经在楼下等了好长时间,节目录制马上就要开始,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能来帮忙。”秦青卓说着,拿出手机准备调通讯录。
“距离节目录制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算能把人找来效果也不会太好,”夏绮按住秦青卓的手,拦下他的动作,“青卓,你是音乐总监,是最熟悉这些乐队的人,没人比你更合适。”
见秦青卓无动于衷,夏绮加码道,“酬劳不是问题,你哪怕在合同的金额上多加个零我都二话不说帮你去谈……”
但秦青卓笑着摇了摇头,跟前几次一样,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夏绮,这忙我真帮不了你。”
他说完,走到茶几前,拿了干净的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倒水。
夏绮也跟着他走过去,硬的不行她开始对秦青卓来软的:“秦师兄,秦老师,秦哥哥……这忙你不能不帮我,否则我非得被金主们大卸八块不可,你忍心吗?”
秦青卓的杯子凑到嘴边正要喝水,被这一连串称呼逗得忍不住笑,打趣道:“可别,我是你情哥哥,那段崇算怎么回事?”
段崇是夏绮的男朋友,但夏绮此刻六亲不认:“只要你帮我,他爱谁谁!”
会议室的门这时响起了轻微的吱呀声,随即门被推开了,刚刚还在台上跟乐手对峙的陈嘉探进头来:“别的休息室都满了,我来借个地儿。”
见夏绮点头,陈嘉推开门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男生背了一把吉他,比陈嘉高了一个头还不止,估计得将近一米九。
夏绮扭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是来替那支打架乐队的?”
陈嘉应了一声,带着那男生走到休息室里侧,里侧没有沙发,两人便走到窗边站定了。
夏绮则继续跟秦青卓周旋,大有秦青卓如果不答应,她就坚决赖定不走的架势。
许是因为在现场连续听了太多场彩排,近距离被立体打击乐环绕多时,秦青卓的左耳开始轻微耳鸣,以至于夏绮的声音像隔着一堵墙传进耳朵里,沉闷而微弱。
秦青卓其实无意注意休息室里侧那两人的谈话,但左边的耳朵听不明晰,右边的声音却兀自清晰地往耳朵里钻——
“怎么就你自己?乐队的其他人呢?”
“钱谈好了他们就来。”
秦青卓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不感兴趣,但对音色十分敏感,而说话这少年的音色又挺特别——沉的,冷的,有种金属的质感,听上去还很年轻,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混不吝的腔调。
秦青卓朝里侧方向瞥了一眼——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侧脸逆着光,起伏分明的线条被窗外的强光包裹,造成了一种老式胶片过曝的效果。他抄着兜,小臂的肌肉若隐若现,低头看向面前的陈嘉,背着吉他的侧影跟他的声音一样,有几分混不吝的模样:“唱一场到底多少钱,你在电话里不是说要面谈?”
“江岌,是这样的,”陈嘉清了清嗓子,“我把情况大致跟你说一下,节目的第一场是选拔阶段,所有乐队都没有通告费,从第二场开始才正式进入晋级模式,如果你能进入第二场,我们会专门有人跟你谈通告费的问题……”
少年打断陈嘉:“也就是说第一场没钱?”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但如果你能进入第二场,通告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而且你的乐队只要上了节目,之后不管去哪儿出场费绝对……”
没等陈嘉说完,少年打断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朝门口走。
——“那算了,我晚上还有工作。”
走向门口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刚刚跟几个乐手硬刚都毫不打怵的陈嘉,此刻被晾在原地,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夏绮。
夏绮终于停止了在秦青卓耳边的唐僧念经,语速飞快对陈嘉低声道:“追上去问他要多少钱,最多两万,不行就算了。”
看着陈嘉快步拉开门追了出去,秦青卓心道,跟节目组讨价还价,现在的小朋友真够朋克的。
“哪支乐队的?”秦青卓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看向夏绮。
“叫糙面云,一支没什么演出经验的新乐队,”夏绮摇了摇头,“要不是临时出了岔子,哪至于被这么个毛头小子拿捏。”
“能被叫来救场,应该还是有点实力的吧?”秦青卓道,“倒是有一把好嗓子。”
“你对这乐队有兴趣?”夏绮见缝插针地往正题上扯,“那赶紧来做带队导师,手把手指点一下啊。”
但秦青卓只是笑笑:“不至于。”
见秦青卓仍旧主意不改,夏绮又开始了新一轮喋喋不休的游说。
屋里其他声音消失,夏绮的声音这次再清晰不过地飘进秦青卓的耳朵里。
眼下她已经从直白请求转到了打感情牌的阶段:“青卓你不卖我面子,总得卖老段一个面子吧,当年你翘课参加音乐节演出,老段那可是数九寒冬的天气里去替你上课,上完课回来当天夜里就烧成了四十度,那脑浆烧得,跟低温慢煮似的,听着咕嘟咕嘟的……”
秦青卓忍不住笑出了声:“夏绮你这张嘴啊……”
秦青卓不是个轻易被人说动的人,这感情牌的招数夏绮之前不是没打过,但偏偏这次击中了他的软肋。秦青卓刚刚就注意到了夏绮的脸色十分疲惫——下眼眶泛着青,一看就是连续熬夜熬出来的乌青,嘴唇干得起了皮,想必是忙活了一上午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
好好一漂亮姑娘,愣是前前后后被这节目折腾得沧桑了好几岁。
秦青卓想这时间可真够可怕的,距离大学毕业也就七八年的时间,当年跟人对视时话都说不全乎的小师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秦青卓当下有些心软,听着夏绮在耳边忆苦思甜、追忆青春,无可否认,他开始动摇了。
况且,连续一个月跟节目组和乐手们沟通合作,他无可避免地对这节目产生了些许共情,实在不忍看到这么多工作人员和乐手们的努力临到头来付之东流。
“毕业那会儿段崇工作还没着落,没日没夜地帮你混音,我简直怀疑你俩才是一对儿……”夏绮说得口干舌燥,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秦青卓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给夏绮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夏绮,你喝口水,也让我想想,给我一点时间。”
“行。”见秦青卓难得表露出动摇的意思,夏绮答应得十分干脆,立刻闭了嘴。
秦青卓起身出了休息室,走到窗边,沉思了好一会儿,拿出了手机。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那上面显示出一个名字——“季驰”,下面跟着一串手机号码。
季驰是秦青卓相恋近四年的男友,做出眼下这种艰难的决定,秦青卓需要一点支撑着自己的底气,而这份底气只能来自最亲近的那个人。
电话拨通了,那头传来“嘟嘟”的声响,好长时间也没人接。
听筒内“无人接听”的提示声响起来,秦青卓挂断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这决定只能自己来做了。
在原地又站了半晌,像是经过了千思百虑,他终于抬腿朝休息室的门走过去。推开门,他看向夏绮:“行吧夏绮,我答应了。”
原本还坐在沙发上面如土色的夏绮,在秦青卓开口的一瞬,眼底的沧桑一闪即逝,瞬间迸发出一种少女的喜悦。
赶在夏绮开口之前,秦青卓补充一句:“先说好了,就一期。”
“好嘞!” 少女夏绮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中气十足地朝门外喊,“赶紧的,带秦老师去做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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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岌x秦青卓
第2章
连续几天的夜没白熬,秦青卓做起带队导师熟门熟路。节目第一期的整体风格和选曲均由他这个音乐总监一手把控,外加彩排时几乎跟所有乐队都正面交流过——夏绮说得没错,没人比秦青卓更能胜任这份工作。
不过有一支乐队在掌控之外,秦青卓看向手中的一沓乐队资料。最上面一页是刚刚那个少年的个人资料,资料内容极其简单:
江岌,男,19岁,187cm。
高中肄业,糙面云乐队主唱兼吉他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连爱好都是“无”——身为乐队主唱,哪怕写个“唱歌”呢?
见秦青卓翻看完手中的资料似乎陷入了沉思,化妆师跟他搭起话来:“秦老师你记不记得我?好多年前我就给你化过妆,那时候你才十九岁呢。”
秦青卓记不清了,他合作过的化妆师太多了。应该说,秦青卓混迹乐坛多年,参加过的大大小小的晚会和晚宴多得数不胜数,业内但凡有点名气和资历的化妆师,他全都打过照面。
他笑了笑:“是吗,你记性可真好。”
“不是我记性好,是你长得就让人印象深刻啊……你当时脸上还有婴儿肥呢,我特意问了你的年纪。”化妆师拿着刷子往秦青卓脸色轻轻扫阴影,“对了……”
“对了”两个字说出口,后面却没音儿了,秦青卓看出他欲言又止,问:“怎么?”
像是犹豫了片刻化妆师才问:“这几年,怎么不出来唱歌了?”
细软的毛刷触在脸上,有点痒,秦青卓闭上了眼:“钱赚够了啊。”
听出他在开玩笑,化妆师说:“我看你还给别人做歌呢,要我说啊,没人能唱出你歌里的味道。”
“谢谢啊。”秦青卓笑了笑,“这么得罪人的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
“这倒是。”化妆师也笑,放下了手里的化妆刷,“秦老师,化好了。”
秦青卓睁开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许是刚刚化妆师提到了19岁的自己,他脑中忍不住回忆那会儿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也跟刚刚那个叫江岌的少年一样,满脸写着“这操蛋的世界”?
应该……不是吧。
他那会儿刚上央音,不久之前因为唱了电影《十三天》的片尾曲一炮而红,外加新专辑发布一周就破了销量记录,人生平顺成这样,不管对着谁他都笑眯眯的,发自内心的那种。
但现在不是追忆过去的时候,秦青卓打住自己的想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会不会有点长了?”
“是有点长了,”化妆师用手指拨了一下秦青卓的头发,下面一层的发梢已经长得盖住了一半脖颈,“不过我觉得这样就挺好,还蛮适合你的气质,比短一点更有……风情。”
“风情?这词儿用的……”秦青卓笑了一声,站起身道,“行,那听你的,就这样吧。谢谢你了田老师。”说完离开化妆间,朝后台走过去。
观众已经进场,距离节目录制不足半小时,后台灯火通明,一片混乱,各司其职的工作人员忙着确认自己份内的工作,不到节目录制前的最后一分钟,后台绝不会轻易安静下来。
总导演施尧忙得像只陀螺,跑前跑后地确认着各个环节是否仍有疏漏。
秦青卓来后台原本是想问问刚刚那支“糙面云”乐队怎么样了,那是唯一一支没经他手的乐队,他总觉得是个变数,心里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