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玉心情有些复杂:“您知道他家里的事?”
“知道一点吧,”宿管阿姨叹了口气,“他是校领导亲自带进来的,据说是物理竞赛拿了什么奖,特招进来的,有奖学金,学校也给他母亲报一部分药费,但是还是缺钱,学校就给他提供了点勤工俭学的岗位,算是帮衬着点……”
裴嘉玉试探道:“他这人……是不是人品挺好的?”
人品还好的话,应该不会把别人的私事往外乱说……吧。
宿管阿姨哼了一声:“人品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这孩子挺懂事的,至少不会怀疑我要偷看他睡觉。”
裴嘉玉愣了愣,才意识到刚才和小弟们聊天声音太大,聊天的内容可能被阿姨听到了。
他拳头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尴尬地解释道:“我朋友刚才是开玩笑的……”
宿管阿姨:“哦?”
裴嘉玉:“我知道您肯定不会作出违背职业道德的事……”
宿管阿姨:“哦。”
在同学面前耀武扬威的小霸王,面对宿管阿姨也只有夹着尾巴做人的份儿,毕竟以后偷偷点外卖晚归半夜打游戏……还要宿管阿姨高抬贵手。
裴嘉玉再一次诚恳道歉,眼睛微垂,尾音略带撒娇地道:“姨我错了,姨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呗。”
这副样子要是被小弟们看见,怕是眼珠子都要吓得掉出来。
裴嘉玉擅长的东西不多,撒娇算是其中一项。他的撒娇尤其特攻年纪大的长辈,从小被裴母抱出去串门,一口一个阿伯大娘,叫得脆生亲热,长辈们没有一个不是对他喜欢得紧的。
反正小弟们都不在旁边,裴嘉玉撒娇撒得毫无心理障碍。
这么漂亮矜贵、唇红齿白的一个少年,冲着你眼睛弯弯地笑,这谁能扛得住。
宿管阿姨被他一通撒娇,母爱泛滥,败下阵来。
当天晚上,阿姨甚至给裴嘉玉送来了亲手炖的银耳桃胶汤,说是不小心做多了,自己一个人吃不完,倒掉也是浪费。
裴嘉玉笑眯眯地道谢,端了进来,一边喝一边和小弟们继续刺激战场。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放松。
被斯岚看到壮腺药的事还沉甸甸地装在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裴嘉玉的人生信条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反正斯岚还没把事情捅出去呢。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
邱桐桐觉得裴嘉玉最近有些古怪。
原本裴嘉玉的性格是最恣意潇洒的,他容貌出众,出手大方阔绰,对朋友义气,因此人缘极好,基本不需要费什么心力,人们就会自动自觉靠过来,围着他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邱桐桐有时吐槽他“海王”,看似跟谁玩得都挺好,但换一个角度,也就是跟谁都一般,不会对某个人特别在意。
最近这个情况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改变。
邱桐桐发现,裴嘉玉好像……对斯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体育课,班里男生一块儿去踢球,闹闹哄哄地往操场跑,只有斯岚坐在位置上没动,原本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不参与集体活动,裴嘉玉却忽然回头问了斯岚一句:“你不来?”
斯岚抬了下眼皮,摇头。
放学后一块儿去网吧打游戏,裴嘉玉收拾完书包,问前排的斯岚:“去不去?”
斯岚偏了下头,轻声道:“不会。”
“打游戏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我打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看一会儿就会了。”
四周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裴嘉玉是什么时候转的性子。
斯岚思索片刻,还是拒绝了:“我要回家了,抱歉。”
很少有人敢撅裴嘉玉的面子。
裴嘉玉竟也不恼,平淡道:“下次有空一起吧,别老在家学习,不嫌闷么。”
最夸张的还是某天早上,班上有女生过生日,带了新鲜的提拉米苏来,一块一块切好了分给同学。
裴嘉玉对外的人设一直是“不爱吃甜食”“那些软软甜甜的东西,腻死了,我受不了”,不过因为是同学生日,也没说什么。
他离得有些远,所以是斯岚接过蛋糕,然后转身递给他。
不曾想,斯岚转身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了裴嘉玉的水杯。
咣当一声,水杯打翻在了桌上。
斯岚下意识去扶水杯,手腕一歪,蛋糕也啪地翻在了桌面上。
一片狼藉。
棕色咖啡粉、乳白色奶油和白开水混在一起,草稿本上全是黏糊糊恶心吧啦的东西,情况那叫一个惨烈。
裴嘉玉当时脸色就变了,立刻站起身,防止东西流到自己身上。
小弟们也紧张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裴嘉玉,准备承受老大的雷霆之怒。
结果裴嘉玉沉默片刻,居然没发火。
甚至还在斯岚低头给他收拾桌子的时候,调侃了一句:“可惜了,刚才没把作业本放桌上,不然今天就有充足的理由不用写作业了。”
斯岚:“……抱歉。”
裴嘉玉:“我又没怪你。”
斯岚垂着眉眼,还是那句淡淡的:“抱歉。”
周围一圈人都看得傻了眼。
以裴哥的脾气,斯岚这完全是在雷点上蹦迪了,然而裴哥居然没发火,连一句狠话都没有!
邱桐桐私下偷偷问裴嘉玉:“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斯岚的事?”
裴嘉玉臭着脸:“滚。”
天知道他心里有多苦逼。
自从那天被斯岚发现壮腺药之后,他一直想找机会找他谈谈,但是他身边二十四小时都有小弟跟着,根本找不到和斯岚独处的机会。
他们不熟,他如果贸然去找斯岚,会显得很奇怪。
他没有斯岚家的电话,也不知道他的住址。
只能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和他说话,聊聊天,示个好,先稳住他。
裴嘉玉是这么想的,现在先一步一步熟悉起来,等将来关系亲近了,或者混成了哥们儿,到时候就可以有话直说了。
届时再请求斯岚保密,想必他也会理解。
然而……事情似乎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大约一个星期后,某天中午,裴嘉玉和邱桐桐在食堂面对面吃饭。
裴嘉玉一抬头,看到斯岚正端着餐盘往位置上走,于是颇为主动地向他打了个招呼:“过来一起吃?”
斯岚的餐盘里只有简简单单一碗米饭和一碟青菜。
他是逆光站着的,白色衬衫显出些缎光的色彩,整个人高挺颀长,清瘦冷淡。
不知是不是错觉,裴嘉玉觉得他好像比初见时壮了一些。
听到声音,斯岚偏了下头,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谢谢,不用了。”
转身仍然往左前方去了。
裴嘉玉再一次被撅了面子,但知道他性格如此,倒也有些习惯了。
耸耸肩,笑了一声:“倔脾气。”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笑声。
裴嘉玉转过头去,看到一群迅速低头掩饰的omega。
裴嘉玉:“?”
邱桐桐望着他,欲言又止。
裴嘉玉夹了一块儿蘑菇:“有屁快放。”
邱桐桐期期艾艾:“小玉……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传闻……”
裴嘉玉皱眉:“教导主任终于找到了治疗脱发的良方?”
邱桐桐:“不是。”
裴嘉玉:“那是学校要被丧尸入侵了?”
邱桐桐:“……不至于。”
裴嘉玉懒懒地咬了一口蘑菇:“除非你说下周不月考了,不然其他事都没必要告诉我。”
“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邱桐桐一咬牙,低声道,“你知道你后面那些人为什么偷偷看你吗。”
裴嘉玉心情挺好:“偷看帅哥,这不是很正常?”
邱桐桐嘴角抽了一下:“他们刚才不仅看你,还看……斯岚。”
裴嘉玉想了想:“也挺正常,斯岚虽然不如我英俊潇洒,但也还算人模狗样,还是个好学生,有一两个暗恋者不奇怪。”
他又夹了块儿肥硕的大蘑菇,扔进嘴里。
桐桐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看着他道:“其实……由于你最近频繁地粘着斯岚,一天到晚冲他笑,找他问数学题,年级里都传开了……说你暗恋斯岚,正在疯狂追求他。”
裴嘉玉:“……?”
“而且由于你老给斯岚送东西,而斯岚态度冷淡,目前流传的版本是……你对斯岚爱而不得,正在考虑用金钱对他强制爱。”
裴嘉玉猛地噎住了。
作者有话说:
斯岚:还有这种好事?
第5章 总而言之,都怪斯岚
传绯闻,对裴嘉玉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和男生传,还是头一回。
还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男。
裴嘉玉匪夷所思:“我特么那是粘着斯岚吗?我那是出于同学情谊、每次打游戏吃饭就顺便问一声好不好?”
邱桐桐:“这‘顺便’的次数有点多哦。”
裴嘉玉:“……谁让他那么孤僻不合群,我身为老大,多关注一下落单的小弟不是很正常?”
裴嘉玉越想越来气:“还有,‘爱而不得’‘强制爱’是几个意思,我特么钱多烧的去强迫一个beta?”
md,把他说得跟人傻钱多的舔狗一样。
邱桐桐赶紧哄他:“那些人就是闲的,一天到晚乱嚼舌根,你别往心里去。”
裴嘉玉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儿都怪斯岚。
他有什么错,就算不谈壮腺药的事,在外人看来,他主动和斯岚搭讪交好,用同学情谊也完全能解释得通。
然而斯岚的反应太冷淡了——喊他打游戏他没反应,请他吃饭他婉拒,冲他笑他还是木然的一张脸。
就显得他格外的倒贴,格外地“舔”。
其他人有一些奇怪的猜想,好像也可以理解。
裴嘉玉有时会请全班人喝奶茶,大家知道他有钱,便口头上道个谢,不会推脱或者特地回请。
只有斯岚,隔天一定会按标定价格,原原本本地回请一杯。裴嘉玉不收,他就把奶茶折成现钱,二十一元五毛,规规整整地放在他桌子上。
往好听了说是不占便宜,难听了说是油盐不进。
毕竟裴嘉玉请客也不是白请的,他深知当老大的第一要义就是收服人心。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同学们喝了他的奶茶,多多少少都会卖他个面子,对他笑脸相迎,殷勤地给他抄作业或者跑腿拿快递。
只有斯岚……
该说不说,这是裴嘉玉遇到过的最难啃的骨头。
裴嘉玉一般不会对他人投以过多关注。
他人生的第一大事是当老大,第二大事是吃喝玩乐,其他的事一般都是敷衍了事,也不会特意去记得谁的名字。
然而,好像正因为斯岚的冷淡,裴嘉玉开始不自觉地关注他。
周末回家,裴嘉玉给裴大哥倒幼犬粮,一边倒一边心想,给狗喂个几天食物,狗都开始冲你摇尾巴了,怎么斯岚就这么铁石心肠的呢。
早上吃早饭,嘴里嚼着蔓越莓司康,心不在焉地想,斯岚这会儿应该也在吃早饭吧?他会吃什么呢……他家那么穷,肯定吃不起太贵的东西,那就是喝白粥吃榨菜?还是喝豆浆吃油条?
在网吧打boss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想,斯岚连游戏都不会打,人又这么孤僻,就算成绩好有啥用啊,将来上了大学,连个朋友都交不到,进了社会还不是挨欺负的份儿。
……
操。
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不自觉地想斯岚的事,裴嘉玉突然有点麻。
关老子屁事。
一个相貌平平的书呆子beta而已,爱吃啥吃啥爱孤僻孤僻,关老子屁事,有什么好想的!
裴嘉玉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斯岚从脑浆里晃出去。
然而他天生要强,只要一想到还有人没被自己“征服”,身上就像有蚂蚁在爬一样,浑身发痒,辗转难眠。
他确实也是从小顺风顺水惯了,但凡想要收的小弟,就没有不成功的。
斯岚是第一个。
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敢把他当空气的人。
裴嘉玉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把头塞在枕头底下,试图把自己闷晕;一会儿把身体贴在墙上做倒立,想让血液涌入大脑,把某个讨厌鬼挤出去。